第8章 從前從前,有個人愛你很久 (1)
因為是平安夜,所以蘇予準時下班了。
蘇予接到了陳言則助理的電話,助理聲音溫和:“蘇小姐,很抱歉,陳總剛剛接到電話,臨時有事情,已經趕往機場了。但是餐廳已經預訂好了,蘇小姐,您仍舊可以去餐廳。”
挂斷電話後,助理還發了一個餐廳地址。
過了一會兒,陳言則的電話也打來了,他應該已經在機場了,電話那頭有喧嘩的聲音:“阿予,我包下了頂層,晚餐都是你喜歡的菜色。抱歉,我臨時有事情,不能陪你吃晚餐了,演唱會你可以找你的朋友一起去看。”
蘇予沒有什麽多餘的感覺,輕輕地“嗯”了一聲,看了看時間,問:“你有什麽事情啊?這麽着急?”
陳言則沉默了一會兒,說:“就是工作上的事情。”
“哦。”
挂斷電話之後,蘇予給陳言則的私人助理打了一個電話,笑嘻嘻道:“哇,宋亦學姐回國了是嗎?”
私人助理明顯一愣,他都還沒來得及跟蘇予打招呼,蘇予就扔出了這麽一個大炸彈。
私人助理禮貌地笑,小心翼翼道:“宋亦?”
蘇予說:“怎麽了?宋亦也是我的學姐啊,言則在去見她之前告訴我了。”
私人助理不知道蘇予說的是真是假,她既不敢得罪蘇予,也不敢違背陳總下的命令,沒反駁也沒承認,什麽話也沒說。
蘇予得到自己想要的答案,就挂斷了電話。
還真的是,宋亦回來了,而陳言則在今晚抛下她就是去找宋亦,而且還是瞞着她。
如果不是的話,私人助理早就否認了。
蘇予松了一口氣,霍燃的辦公桌已經空了,不知道他要去跟誰約會,離開得特別早。
蘇予給林羨餘發了一條短信:邀您共度美好夜晚,免費的晚餐加Jay的演唱會VIP門票。
結果,蘇予還沒到家,就接到了林羨餘的電話。
蘇予按下了耳朵上的藍牙接聽按鈕:“喂,羨餘?”
林羨餘:“很氣,我還要出差,享受不了大餐和演唱會了!我臨時要去外地抓老賴。”
蘇予失笑道:“等你回來的時候,我請你吃海鮮大餐。”
挂斷電話後,蘇予撥通了蘇晟的電話:“阿晟,今晚……”
結果,她的話還沒說完,蘇晟就說:“有約了,今晚平安夜,明天我會接着學習的。”
蘇予:“……”
她不是為了催他學習啊。
因為要送蘇晟出國,所以她這段時間不停地催蘇晟學習英語。
蘇予在通訊錄裏看了一圈,發現自己的社交圈子小得可憐,她的手指好幾次停頓在霍燃的名字上,最終還是放棄了。
今晚霍燃看起來似乎有約。
最後,雖然只有一個人,但蘇予還是決定去享用晚餐和享受演唱會。
畢竟是節日,生活還是需要儀式感的。
因為還要去看演唱會,蘇予就沒穿禮服,只換了一件嫩黃色的寬松毛衣,布料柔軟,顏色溫潤,露出了白皙的鎖骨,下搭不規則的百褶短裙,光着筆直纖細的長腿,只穿了駝色及踝靴,走動間,白皙透着粉色的腳踝若隐若現。
當然,為了保暖,她帶了一件及踝的黑色厚實羽絨服。
蘇予進餐廳前,把羽絨服留在了車裏,只穿着毛衣和短裙。
只是沒想到,她在電梯裏遇到了齊若。
齊若穿着酒紅色的絲絨長裙,搭配同色系的尖頭鞋,站在電梯裏。
蘇予進去的時候,電梯裏只有她們兩人。
齊若有很多年沒見到蘇予了,在看到蘇予的一瞬間,她的心髒倏然緊了一下,面上仍舊含着笑,手指卻收攏了再松開。
蘇予想的是,今晚齊若是不是和霍燃一起吃飯?
齊若和當年一點都不一樣了,她淺淺地勾着嘴角笑道:“蘇予,好久不見。”
蘇予淡淡地笑,在電梯亮光的照耀下,顯得她的皮膚格外白嫩。她轉眸,眼睛裏仿佛落滿星光,清純幹淨,有女孩的純粹,也有女人的溫柔:“好久不見,齊若。”
接下來,兩人誰也沒有再說話。
蘇予要到頂層,齊若在下面一層下了電梯,她走出電梯後,回頭看了一眼樓層。
聽說頂層被陳姓的富豪包下了,只為了和未婚妻共享晚餐。
齊若抿唇,拿出手機,發了一條短信:阿燃,我見到蘇予了,看起來陳言則真寵她。
她發完短信,也不在乎有沒有回信,臉上重新浮現笑容,侍者為她推開宴會廳的大門,她走入了那個紙醉金迷的名利場。
陳言則早打過招呼了,即便只有蘇予一人,即便蘇予沒有穿禮服,她依然享受着最高的待遇。
金發碧眼的男侍者帶着溫潤的笑容為她上菜,穿着燕尾服的紳士們為她奏樂,小提琴聲、大提琴聲和鋼琴聲此起彼伏。
旋轉餐廳緩緩動着,往下望去,是流光溢彩的燈海,在移動的視覺交錯下,燈光成了一條條镏金的河。
蘇予吃完飯,有侍者紳士地送上了一束剛剛空運來的鮮花。蘇予接了過來,在鮮花裏找到了一串鑽石項鏈。
她笑了笑,眼裏沒有幾分笑意,淺淺地啜了一口紅酒,對自己道:“平安夜快樂。”
吃完飯就要趕場去聽演唱會,但她已經遲到了,按着自己的座位號坐到了第一排。
她拿出手機,自拍了一張,卻看到微信跳出一條消息來,來自陸渝州。
“小公主,跟我們阿燃看演唱會看得怎麽樣啊?開不開心,驚不驚喜,刺不刺激?”
蘇予發了幾個問號過去。
“你別裝了,我早就偷看到阿燃電腦上的訂單了,他買了兩張Jay的內場VIP第一排的票,誰不知道你喜歡Jay啊。”
蘇予腦海裏忽然閃過幾個畫面
下午霍燃看了她手中的演唱會門票,問她是不是收了快遞。
霍燃自己去領了快遞,進來的時候手上卻什麽也沒拿。
她胸腔裏心髒的溫度一點點上升。她愣了兩秒,忽然站了起來。
霍燃原本不想來的,但想到蘇予會和陳言則一起來,他還是來了。
他對Jay的歌沒有什麽感覺,既不喜歡,也不讨厭,因為蘇予喜歡,所以他也聽了九年了。大學四年,畢業後五年,Jay在臺上唱的歌,他大多會哼。
他懶洋洋地靠着椅背,看着臺上閃爍的燈光,聽着Jay的聲音,以及現場火熱的尖叫聲,有一種游離其外的冷淡。
他垂下頭,瞥了一眼手機屏幕。
齊若發來了短信。
他的眸光暗淡,抿緊薄唇,臉頰的線條微微緊繃,手指攥緊了手機,打算離開。
身邊有女孩子問道:“你好,你身邊的位置是空的,我能夠坐下來嗎?”
音樂聲震耳欲聾,她的聲音模糊又遙遠。
霍燃沒擡頭,下意識地擰眉,有些煩躁。他漆黑的眼裏壓抑着情緒,他直接說:“抱歉,不可以。”說完,他想站起來。
那個女孩子卻不請自坐,小手還拽住了霍燃的衣擺。
霍燃慢悠悠地轉頭,愣了一下。
他對上的是蘇予黑漆漆的瞳仁,舞臺上五光十色的燈光籠罩在她的臉上,燈影斑駁下,可以清晰地看到她臉上細小的絨毛,格外嬌嫩。她的睫毛又黑又翹,眼尾下垂,透着天然的無辜,眼睛緩緩地彎了彎,含着笑意。那明鏡一般的眼睛中,映照着他微怔的神情。
過了一會兒,霍燃揚了揚眉,笑了。
蘇予是真的想來看演唱會的,接下來,她徹底沉浸在Jay的音樂中。
霍燃時不時會側眸去看她。
他看她戴着的粉色皇冠發箍,看她手裏搖擺着的熒光棒,看她柔和的側臉,看她眼裏反射着光,好似落滿星輝,黑得發亮。
萬人合唱,回聲嘹亮。
所有人的熒光棒都舉了起來,蘇予舉起了霍燃的手,聲音軟綿綿的:“你也擺動。”
他看着她認真的樣子笑了,她的手在明黃色的毛衣的襯托下越發瓷白,透着青色的細細脈絡。
蘇予一邊唱,一邊哭,妝容都哭花了。
霍燃勾了勾嘴角,笑了。
最後返場的時候,蘇予跟着大家一起喊Jay的名字,明明聲音很軟,她卻很努力。數萬人都在喊Jay,熒光棒萦繞光芒,天空似有煙花炸開。
聚光燈重新在臺上聚攏。
蘇予轉頭看向霍燃,下意識地攥緊了霍燃的手,眼睛亮晶晶的:“他聽到了我叫他的聲音,是不是?”
返場的時候,Jay會讓歌迷點歌。
攝像頭在VIP專區掃來掃去,最後居然定在了霍燃的身上。蘇予咬着唇,止住了尖叫聲,眼睛發亮地看着霍燃。
Jay語氣懶散:“聖誕節快樂!這位帥哥看起來是和女朋友一起來的,今天想點一首什麽歌?”
聚光燈從霍燃的頭上傾瀉下來,落在他輪廓分明的臉上,他的眼下落了陰影,眼睛卻格外深邃和明亮。
平安夜,B城下雪了。
雪花晶瑩,在萬千燈光下,漫天飛舞,落在了她卷翹的眼睫毛上、白淨的臉上、肩膀上。
他們倆的側臉,映在了大屏幕上。
霍燃的聲音也沙啞得似是雪花簌簌落下:“《晴天》。”
Jay問:“你會唱《晴天》嗎?一起來唱吧。”
那個話筒就在霍燃的面前。
故事的小黃花,
從出生那年就飄着。
童年的蕩秋千,
随記憶一直晃到現在。
……
全場尖叫。
蘇予的眼眶更濕潤,她咬着下唇,死死地盯着霍燃,淚眼模糊。
又是全場大合唱。
但在萬人的聲音中,我只能聽到你的聲音。
沒想到失去的勇氣我還留着,
好想再問一遍,
你會等待還是離開。
蘇予眼角的眼淚落下。她眼前的一幕幕都是五年前分手的畫面,她蹲在地上痛哭,他摔門離去。
她搖搖頭,卻什麽話也說不出來。
霍燃繼續低聲唱着:“從前從前有個人愛你很久,但偏偏風漸漸把距離吹得好遠。”
他忽然低頭,在她的唇上落了吻,沒有動,漆黑的眼眸對上她的眼,兩人的睫毛顫動着,很癢。
她愣了一下,眼眸微微睜大。
他趁她沒反應過來,長手一攬,掐住了她的腰,将她扣在了懷裏。
這一次,他輕輕地含住了她的唇,吮吸了一下,在她的唇上輾轉,顯得柔軟、溫涼。
她的臉一點點漲紅,從臉頰紅到了耳朵,胸腔裏的心髒緊緊地繃着,仿佛随時要躍出喉嚨。
然後,她慢慢地閉上了眼睛,卷翹的睫毛輕輕地顫抖着。
冰冷的雪花落在臉上,轉瞬就被滾燙的溫度融掉。
數萬人的現場,他們在接吻。
她輕輕地顫抖,無聲地默念着他的名字:霍燃,霍燃,她的霍燃。
演唱會徹底散場的時候,已經十一點多了,雪花落了滿地,蘇予裸着的兩條腿都被凍得冰涼了,膝蓋也凍得紅腫。
霍燃跑去買了一杯熱奶茶過來,讓她捧着。
蘇予為了漂亮,手指也凍得僵硬了,奶茶的溫度傳過來,她才好了一些。
她忽然被霍燃一拉,一不小心就掀翻了奶茶。
幸好她躲得及時,只是濺到衣服,手也沒有燙到,但有不少黏膩的奶茶沾了上去。
霍燃無奈,默默地去旁邊的小店要了一杯熱水,讓她在垃圾桶上沖了沖。
蘇予沖幹淨了奶茶,甩了甩手。
兩人身上都沒帶紙巾,距離停車場還有一千多米,蘇予的手本來就凍着了,如果有水沒擦幹,更容易受凍。
霍燃想也沒想,握着她冰涼帶着水珠的手,放在了自己的大衣裏,握着大衣的衣角,細細地将她手上的水珠擦幹了。
他說:“用我的衣服擦幹。”
蘇予微怔,盯着他修長的手指,盯着他握着她的手,仰頭,漆黑的眼睛靜靜地和他對視。
她彎了彎唇,眼裏浮光掠影。
她掙脫他的手,緩緩摟住了他的腰,撲進他的懷抱裏,什麽話也沒說。
他頓了一下,收攏長大衣,将她裹在了懷中,似乎再也不想讓其餘人看到一般。
路燈下,光線昏黃,有飛舞的雪花,也有兩人拖得長長的重疊的影子。
聖誕後沒多久就是元旦假期,陸渝州原本想約幾人去泰國,但到了元旦,大家又各自有事,泰國自然沒有去成。
蘇予和蘇晟都回了老宅,蘇治國不在家,陳言則也沒來。
于是,兩人除了第一天出去玩了,接下來的時間,都各自做各自的事情。
蘇晟在學習英語,他考雅思的時間快到了。
蘇予的生活也非常平靜,每天早上七點起床,出去晨跑一圈,八點吃早餐,然後抱着刑法典,盤腿坐在毛毯上學習。一旁的壁爐裏火光跳躍,映紅了她秀美的臉。下午三點左右,預約的美容師來了,她做做臉,修修手,按按腳,捏捏背,再做一個全身美肌,就到飯點了。
晚上,她則吃着水果,吸着牛奶,看看英、美劇。
人生不能再美好了。
唯一的缺陷是,她常常會低垂着眼,瞥一眼安靜的手機,總是想着,手機的屏幕會不會亮起來。
霍燃真的和以前不一樣了。
她抱着抱枕,翻了個身,收拾了東西,爬上床。
上大學的時候,她周末就回家一天,他都會不停地打電話過來。等她回了學校,他還是纏着她。
她補筆記,寫了一半,就被他灼熱的目光看得寫不下去了。
她擡眸看他:“你幹嗎呀?”
“沒幹嗎。”
他說着,又突然漫不經心地捏着她的腕骨,垂頭吻在她手腕凸出的那一塊骨頭上,弄得她癢癢的,像是狗尾巴草滑過了她的心尖。
她瞬間紅了臉,縮回手:“你別亂吻,會有人看到的。”
“大學了誰還看呀,又不是高中生。”
“你沒事做嗎,一直坐在這兒?”
“有事啊。”
“什麽?”
“看你啊。”
大約是他一直不讓她好好學習,最後把她惹得生氣了。
她收拾了書本,就快些往前走去。林蔭小道上,落葉滿地,透過枝丫,可以看到難得一見的幽藍天空。
更氣的是,霍燃根本沒跟上來。
她收回目光,往前方看去,視線卻凝住了。
霍燃站在宿舍門口,穿着黑色外套,安安靜靜的,讓人心疼。
蘇予告訴自己,不要心軟,這就是一只大尾巴狼。
但是走近了,她還是情不自禁地停在他的面前,生氣地鼓着兩腮,不說話。
霍燃沒有說話,低眸看着她,慢慢将她攏入懷中,摸了摸她的頭發,又捏了捏她軟軟的耳垂。
仿若有細微的電流在兩人的身體之間流竄。
蘇予也不知道為什麽,就這樣忘記了生氣,抱住了他的腰,原諒了他。誰讓她也是這麽喜歡他。
元旦三天假,霍燃陪奶奶回了鄉下,去祭拜他的爺爺和父親。
霍燃什麽都沒跟奶奶說,霍奶奶卻什麽都知道了,她把香插了上去,嘆氣道:“阿燃,我知道你和蘇家的丫頭又在一起了,可是啊,做人要本分知趣。我不是說你不好,也不是說蘇丫頭不好,是我們兩家差距太大,奶奶不希望你在他們的眼裏,是那種想靠妻子發家的人。前幾天,齊丫頭找我聊了,你們真的挺好的。”
霍燃垂眸,不着痕跡地扯了扯嘴角,不知是譏諷還是冷笑。
陸渝州的三天假期,每天就在酒吧裏混着。他長相英俊,帶點痞氣,穿着打扮又不俗,只要坐在那兒,多的是女孩子貼上來。
他修長的手指晃着高腳杯,聽着震耳欲聾的音樂,酒吧的燈五光十色,他英俊的輪廓在這樣的燈光下帶着幾分朦胧,顯得既遙遠又模糊。
他淺啜了一口酒,靠在軟沙發上,只覺得全身都是放松的。
平時他那麽努力地賺錢,就是為了能在假期大筆大筆地花錢。
深夜兩點多,陸渝州拒絕了倒貼上來的美女,往外走去。他捏了捏眉心,又按了一下太陽穴,緩解疲倦。
周身都是酒氣的他叫了代駕之後,就懶懶地靠在一旁的電線杆上,等着代駕過來。
夜已經深了,帶着寒意的風吹入骨頭。電燈杆靜靜地立着,籠着薄霧一樣的光,照亮了一整條街。
這一條街都是酒吧,此刻仍舊有車輛來來往往。路上走的人,除了他這樣喝得醉醺醺的男人,還有喝得如爛泥一般軟在地上的女人。
陸渝州注意到一個醉酒的女人,長腿筆直、纖細,身上只穿着短短的黑色吊帶裙,露出了大片白皙的肌膚。
陸渝州勾唇笑了笑。
沒過一會兒,就有一輛豪車停了下來,一個穿着西裝的男人撈起了那個女人。
女人迷迷糊糊地跟他上了車。
陸渝州這人原本沒什麽善心,更何況這條街上這樣“撿屍”回家睡的行為,也不是什麽新鮮事,早就有新聞播報過了。
但他現在喝醉了。
陸渝州血氣方剛,眯了眯眼,走了過去,大喊:“兄弟,你這是幹什麽呢?欺負人家一個女孩子?”
這人被陸渝州這麽一拽,踉跄了一下,火氣上來了:“關你屁事啊,這是我娘們兒,喝得醉醺醺的,還不能撿回去嗎?”
陸渝州眯眼看了他一會兒,神志不清間,只覺得這張臉很熟悉,眼前的面孔晃了晃,又定了定。
陸渝州冷笑一聲,勾拳,重重的一拳砸在了對方的臉上:“快放開人家姑娘!”
他這一拳頭下去,車內的另外一個男人也沖了下來。
陸渝州原本就醉了,沒有什麽力氣。他幾乎是被兩個人圍着毆打,後來下來的那個人拽着他的衣領,毫不留情地揍在了他的小腹上,再一腳将他踹開。
最早下來抱女孩的那個男人臉上充滿了不屑,踹了踹蜷縮在地上的陸渝州:“陸渝州,你是不是傻啊?都喝醉了還想打人,你是不是想死?”
當代駕霍燃過來的時候,只看到滿面青腫、額角滲血的陸渝州躺在大馬路邊上。
霍燃神色一凜,緊繃着臉,大步走過去。
“疼疼疼,媽,疼死我了,你輕點上藥。”
醫院的病房裏,窗戶開着,交換着空氣,但暖氣也在源源不斷地供着。昨晚下了一場大雪,從窗外望去,都是積壓的白色。
空氣冰涼,滲入身體裏,讓人覺得很精神。
蘇予抱着鮮花,和霍燃來看陸渝州。他們剛剛下庭,還沒走進病房,就聽到了陸渝州的聲音。
接着就是陸媽媽飽含怒意的嗓音:“疼疼疼,疼死你算了!好好的假期,你不談戀愛,不相親,也不在家待着,拿着錢就去酒吧跟不三不四的女人玩!哎喲,喝醉了遭人毆打了吧,怎麽不打死你算了!”
蘇予擡起眼,看了霍燃一眼,然後輕輕地敲了敲門。
裏面的罵聲漸漸小了。
陸媽媽笑着打開房門,她不認識蘇予,但是認識霍燃,連忙将兩人迎了進去。
她忙着倒水,看了看蘇予,笑着道:“這是你們律所新招的實習律師嗎?蘇予,對不對?阿姨經常聽阿州提起你。”
蘇予點了點頭,答道:“嗯,我叫蘇予。”
“那你們陪阿州待一會兒。桌上有水果,都切好了,你們快吃哈,阿姨出去給阿州帶點飯。”
蘇予烏溜溜的大眼睛一眨不眨地看着病床上的陸渝州,笑意在胸口壓抑着,她深吸一口氣,又慢慢地吐出去,緊緊地抿着唇。
“你想笑就笑吧。”陸渝州自暴自棄,翻了個身,用屁股對着他們,卻因為動靜太大,又疼得龇牙咧嘴。
蘇予的嘴角慢慢地彎出弧度。
霍燃一點都不正經,懶洋洋地笑了起來。
陸渝州的眼睛兩邊都紅腫着,顴骨也腫得高高的,嘴角有血痕,看上去又慘又好笑。
他躺了一會兒,忽然想起什麽,從床上蹦了起來。
因為牽扯到傷口,所以陸渝州的面目猙獰:“我雖然醉了,但我知道是誰打了我!謝申那個渾蛋,我早看他不爽了,你快去讓醫生給我開證明,我要告他!那天晚上,他還撿了一個醉酒的女孩回家,涉嫌迷奸,車上還有兩個人,說不定是輪奸。”
霍燃垂眸掃了一眼陸渝州的傷口,沉吟一會兒,低哼一聲:“你這傷,連骨折都沒有,鑒定再嚴格,也就一個輕微傷,不到起刑點,撐死也就治安拘留。”
“那我也要去鑒定,拘留他十天!”
霍燃懶洋洋地瞥了他一眼,開始潑冷水:“監控裏,是你先打人的。”
陸渝州再次自暴自棄,躺了下去,罵了一句髒話。
蘇予探望完陸渝州,回到公寓時,已經是晚上八點多了。
她癱倒在沙發上,喊了一聲:“林姨。”
林姨穿着拖鞋,戴着隔熱手套,從廚房裏端着煲了一天的豬骨湯出來,甜甜地應了一聲:“快過來喝湯,外面冷吧,林姨摸摸看你的手涼不涼。”
林姨握了一下蘇予的手,蘇予忽然坐起來,抱住她蹭了蹭。
林姨微微一怔,然後笑着撫摸了一下蘇予的頭發,沒有說話。
蘇予将腦袋擱在她的脖頸上:“林姨,我好想你啊,抱着你的時候,我就很想媽媽。”
林姨垂下眼,鼻子有些酸,沒有說話。
蘇予突然想起之前的陌生快遞,問:“林姨,最近家裏還收到過奇怪的快遞嗎?”
“沒有呢。”
林姨看了一眼旁邊的湯,說:“來,快點來喝湯,我去給你放洗澡水。”
湯煲了一整天,特別鮮甜,進入胃的時候,蘇予只覺得整個胸腹都溫暖起來,驅散了原有的寒氣和疲憊。
世事難料,之前毆打陸渝州的謝申沒多久就被警察批捕了,因涉嫌故意殺人。
陸渝州早就看謝申不爽了。
兩人都是民訴律師,同一個大學畢業,現在也在同一個圈子裏,但兩人就是合不來。
陸渝州擰眉,冷笑道:“我早就覺得謝申遲早會進局子,不過,我本來以為他會因為作僞證,被檢察官逮進去。這人就是典型的職業道德敗壞,社會道德全無,什麽都不會,還整天自稱大律師。”
蘇予不認識謝申,就沒發表意見。
霍燃也不怎麽喜歡謝申。
他看着電腦屏幕,屏幕的冷光投射在他英俊的臉上,他修長的手指不急不緩地轉了轉電腦,示意陸渝州看屏幕。
陸渝州微微彎腰,眉間的褶痕越發深了,盯着那個被打了馬賽克的女人,越發覺得熟悉。
他認臉的能力一向強,不過一會兒,他靈光一閃,道:“是那天晚上,謝申在酒吧大街上撿回家的那個女孩,居然是她,謝申居然殺了她!”
有一瞬間,他在想,如果那天晚上他沒有喝醉,是不是就可以救下那個女孩?
這個念頭轉瞬即逝,陸渝州的手指滑了滑,視線往下。
“謝申的女性朋友?是那種女性朋友嗎?在我的印象中,謝申是有太太的。”
霍燃淡聲說:“不知道,媒體曝出來的消息很有限,而且向來帶着很強的誘導性。”
“的确。”陸渝州也沒再管了,“不過我很好奇,謝申的家人會請哪個律師為他辯護,何況他這樣自負,要不是不能自己上場,我覺得他都想直接為自己辯護了。其實為他辯護也挺倒黴的,這種人自恃法律人才,根本不會配合,誰也不知道他會胡說八道些什麽。”
蘇予朝陸渝州笑了笑。
這個謝申倒真的很有意思。
中午,律所來了一個不速之客——對蘇予來說。
齊若還是和以往一樣,妝容精致,身材高挑,衣着不出彩也不出錯。不知道為什麽,蘇予突然冒出了一個帶着惡意的念頭——這大概是所有時尚感不強,又想體現自己時髦多金的人最快捷的方式吧。
啊,自己真惡毒。她朝齊若冷淡地笑了笑,走進了洗手間。
蘇予的雙手撐在大理石洗手臺上,明亮的燈光從她的頭頂傾瀉而下,鏡中的女人穿着高定套裝、裸粉色呢子套裙,一條裝飾皮帶勾勒出了細細的腰身,跟套裙同色系的一字帶高跟鞋修飾出了細長的雙腿。
她俯身靠近鏡子,盯着鏡中女孩烏黑的眼睛笑了笑,拿出粉撲補了點妝,又重新描了一下口紅。
最後她站直身體,整理了一下衣服,唇畔的弧度恰到好處,一點都不輸給齊若。
她這才滿意地走出洗手間,只是外面已經沒有了霍燃的身影,自然也沒有齊若的身影。
蘇予看向陸渝州,陸渝州“啧”了一聲,上下打量了一下蘇予,不知道有沒有發現什麽。
蘇予忽然被看得有幾分不好意思。
陸渝州收回視線,下巴沖着落地玻璃窗外仰了仰,眉毛動了動:“你看到對面那家餐廳了嗎?齊若把阿燃約到那邊去了,她請阿燃吃飯。”
蘇予盯着陸渝州,眼眸漆黑,抿着唇,沒說話。
陸渝州原本懶懶散散地看着電腦屏幕,慢慢地,他被蘇予看得有些不自在了。再過一會兒,他皺眉,擡起眼,“啧”了一聲,對着蘇予道:“你是不是也想請我吃飯?”
因為霍燃和齊若就坐在餐廳的窗邊吃飯,所以蘇予和陸渝州就蹲在律所大樓的二樓,從上往下看,這個地方的視野最清晰。
蘇予沒辦法請陸渝州去餐廳裏吃大餐,但是她可以訂外賣啊。
沒一會兒,B市最難預約到的譚家私房菜送來了外賣,只是吃飯的地點有些不美,兩人坐在落地玻璃窗旁邊的盆栽旁,手裏捧着外賣盒。
即使外賣盒和食物再高級,也改變不了兩人吃飯的姿勢像街邊乞讨的人的事實。
陸渝州感嘆道:“有錢人家的大小姐跟我們真是不一樣。”
蘇予配合地摸了摸他的腦袋:“大腿挂件讓你當。”
兩人蹲着吃了一會兒飯,蘇予就看到霍燃和齊若一起出來了,路邊停了一輛車,下來的人是霍奶奶。
三個人笑着走進了餐廳。
他們三個人一起吃飯?
蘇予抿唇,沉默了一會兒,轉身背對着霍燃他們的方向,加入了和陸渝州的搶食競賽。
半個小時後,四人份的私房菜被一掃而空。
陸渝州打了個飽嗝。
蘇予遞給他一張紙巾,看了他一眼:“你臉上的傷都還沒好,表情怎麽這麽靈活?搶吃的也一樣靈活?”
陸渝州忽然覺得臉有些疼:“……”
餐廳裏,霍燃往窗外掃去,略一擡眸,就看到大樓二樓的落地窗旁有兩個熟悉的背影,粉色的和黑色的。
不知道他們坐在那邊做什麽,但兩人靠得有些近。
霍燃收回視線,淺淺笑了笑,覺得自己真是魔怔了,連陸渝州和蘇予親近,他都要計較。
前段時間過元旦,霍奶奶回了鄉下,老人家想在鄉下待一段時間,霍燃就讓她去了鄉下。沒想到今天齊若回鄉又回城了,還把她帶回城了。
剛才齊若來找他,又搬出了奶奶,他于情于理都應該請她吃一頓飯,正好奶奶也想過來,所以三人才一起吃飯。
吃飯的時候,霍奶奶有意撮合霍燃和齊若,齊若但笑不語,臉上還露出了羞澀的表情。
霍燃靠在椅背上,挑了挑眉,面無表情:“奶奶,齊若有男朋友了,我也有喜歡的人,開我的玩笑倒沒關系,別吓跑了齊若。”
齊若臉色一僵,抿住唇,擡眸看霍燃。
霍燃像是沒感覺到她的目光一般,擰眉,又松開,修長的手指輕輕地敲了一下桌面,瞳仁漆黑,神色冷靜:“奶奶,我喜歡蘇予,從前喜歡,現在也喜歡。”
霍奶奶愣了愣,沒明白霍燃怎麽突然這麽嚴肅了。
她往四周看了看,也沒看到蘇予的身影。
霍燃波瀾不驚的聲音傳來:“奶奶,我是您的孫子,您應該了解我的。”
接下來,他沒再說什麽了。
只剩下齊若強顏歡笑地和霍奶奶說話,聲音溫柔,眼裏含笑,只是那笑意還剩下多少,就不清楚了。
霍燃送完奶奶,就回了律所。
蘇予不是很想理他,對着電腦敲敲打打,然後再翻翻刑法書,喝一口剛剛送來的絲滑奶茶,心裏想着等下了班,就去商場買幾個包解解氣。
霍燃站在她的面前,目光冷淡地看了她一眼,問:“你打電話問法庭開庭時間了嗎?”
蘇予點了點頭,沒吭聲。
“上次的幾個案子,收到判決書了嗎?”
她又點了點頭,連眼皮都沒擡。
霍燃忽然俯下身迫近她,高大的身影籠了下來,他身上的氣息逼近,冰涼的手指勾了勾她的下巴。他壓低聲音,笑了:“你是小啞巴嗎?”
蘇予睫毛微顫,耳朵有點紅:“我去幫你泡咖啡。”
他還是看着她:“不用。”
蘇予在他漆黑的眼裏清晰地看到了自己小小的身影。
四周有些安靜,安靜得她似乎能聽到自己的心髒跳動聲。
“有案子來了。”
辦公室的門沒有關緊,外面接電話的聲音隐隐約約地傳了進來,也有助理的聲音,以及越來越近的腳步聲:“霍律師?”
助理敲了敲門。
霍燃直起身體,背脊挺直,西服筆挺,語氣淡淡:“進來。”
助理推開門,微笑着說:“當事人找您。”
會客廳裏,一個穿着西服的老人站了起來,他的身前拄着拐杖,龍頭光滑,拐杖雕刻精致講究,大拇指上戴着一枚祖母綠的扳指。
他的聲音不大不小,有些沉重:“霍律師。”
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