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章 媚術天成

作者有話要說:

鲧(gun3)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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妲己收到訊息後,趁纣王留宿楊妃的馨慶宮,去娲皇宮前長跪了一夜。

娲皇宮殿門緊閉,碧霞童子板着一張臉出來,向妲己道:“娘娘說了,你回去罷,在你把她吩咐的事做完之前,她不見你。”

妲己執意堅持,“娘娘若是真不肯見我,又怎麽會容許我找到娲皇宮?”

碧霞童子上下打量她兩眼,道:“地不硬麽?”

妲己柔柔笑了,“我來求娘娘教我法術,非如此,怎顯出我的誠意?”

她愛慕女娲,可她與女娲之間,如溪流比之滄海,螢火比之皓月。溪流縱然向往滄海,卻來不及東流入海便幹涸在烈日之下;螢火縱然仰慕皓月,卻等不到在下一個滿月之前便湮滅在灰燼之中。

碧霞看着她搖了搖頭,哼了一聲,轉進殿內去了。

……

娲皇宮書房內,女娲支着額角,随意翻看妖族們呈上來的玉簡。彩雲童女侍立一旁,忍不住好奇問:“娘娘,你既然把那狐貍攔在門外,為何又要用水鏡看她?”

女娲将神識探入玉簡,随意道:“她願意跪,就跪着罷。”反正挺好看的。

彩雲見娘娘這兒問不出什麽,見碧霞童子回來了,便抓着碧霞問:“你剛才去看狐貍了?她來做什麽?還跪在外面?”

碧霞低聲說:“還跪着。”又向女娲道:“娘娘,她畢竟是纣王妃子,容貌又與娘娘相似,這麽跪在外面,是否不妥?”

他向水鏡上看了一眼,見妲己還是那副恭順神色,又道:“娘娘若是喜歡看,把她喊進來,跪在娘娘眼前也行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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女娲淡淡道:“她違抗本座之命。”

碧霞縮着脖子哦了一聲,不敢再說了。

……

……

妲己琢磨着侍寝之事,想向女娲求一招能制造幻境的法術,在玉符裏幾次留訊都沒有得到回答,又去娲皇宮前跪了一夜無果,只得放棄,每日照舊與纣王宴飲作樂。

她來了這些時日,漸漸也把後宮格局摸清楚了。

在這王宮中,中宮為皇後姜氏,是東伯候之女,又是當朝國母,與纣王情深義重,琴瑟和鳴,膝下還有二位皇子,其中殷郊已立為太子,極受朝臣擁戴,因此皇後的地位也愈發穩固。

皇後之下,便是西宮黃妃,武成王黃飛虎的妹妹。黃飛虎戰功煊赫,是與聞仲并稱的朝中梁柱,黃妃的地位也因此水漲船高;她也不愧是将門出身,為人剛烈,在宮中很得敬重。

黃妃再往下,又有馨慶宮楊妃。楊妃不如皇後侍奉君王多年,也不如黃妃身世顯赫,然而容貌姣好,性格溫柔,處事又有手腕,多年經營下來,地位也只在這二妃之下。

這三位之外,又有佳麗無數。

妲己只是冀州侯蘇護之女,論家世,遠不如皇後黃妃,何況蘇護與她非親非故,自是不可能幫她;論封號,只是個新進的美人,眼下雖然受寵,但纣王喜新厭舊也是出了名的。

思來想去,能倚仗的只有這張臉。

可她又不願與纣王交歡。

她向纣王要了些舞姬,說是要親自為纣王排舞,暗中卻傳授這些舞姬狐媚之術,聊以應付纣王。

纣王好色,那些舞姬個個承了幸。妲己畢竟手段厲害,纣王夜間操勞,白日裏自然便疏于政務,連上朝也懶得去,久而久之,外臣們都知道了纣王夜夜留宿壽仙宮,加上摘星樓一事,大興土木,勞民傷財,于是紛紛上奏,彈劾蘇美人禍亂君王。

纣王賴不過這些大臣,終于上了一次朝。

朝會那日,妲己在壽仙宮裏,婢女鲧捐的侍奉下,正擺弄窗臺上一盆海棠花,突然覺得心髒好似被人狠狠捏了一把,肩頭一抖,一口血嘔了出來,正濺在那海棠花上。

鲧捐大驚:“娘娘!”

妲己扶着窗臺站直身子,從窗外望去,正好見到幾個宮人,把一柄松木劍挂到分宮樓前。

她輕輕拍了拍鲧捐扶着自己的手,示意無妨,又道:“去問問看,那劍是什麽。”

鲧捐立刻指使宮女去了,不一會兒,回報:“娘娘,那是大王今日上朝,聽一個道士說宮中有妖氣,用來鎮妖的。”

妲己多看了那劍兩眼,“挺好看的。”

她好歹有千年的修行,自然認得這是闡教之物。

妲己命鲧捐扶自己去床上歇息,在玉符裏留訊,問闡教有人來鎮妖,她該如何是好。

玉符毫無動靜。

妲己雖是妖,卻因為愛慕女娲,人族又是女娲造出來的種族,她便從未吃過人,因此這松木劍也能容她多活幾天。她還在想着怎麽應付纣王的侍寝,正好趁此機會病了,也能更進一步。

纣王見她神色憔悴,弱柳扶風,容貌姝麗,還帶着幾分讓人憐惜的病弱,愈發心癢難耐。

只是瞧着妲己走路都艱難,想來也承受不起和他一場歡愛,便只是心癢,沒有下手。

這麽拖了七八日,松木劍的威力逐漸顯露,妲己日日咳血,一天比一天虛弱,只輾轉在病榻上。纣王雖然每日來探望,牽着她的手說話,卻又開始尋其他美人做樂,夜夜笙歌。

妲己在玉符裏給女娲留訊:我快死了。

松木劍下,她能活九日。

玉符照舊沒有回訊,想必女娲也不在乎她死活。何況聖人言出必行,女娲既然下了令,令她與纣王歡好後才可向娲皇宮複命,她若是抗命,死在外面,女娲也不會管的。

妲己這般想着,對榻前侍奉的鲧捐道:“去請大王。”

纣王聽聞蘇美人求見,片刻便至,坐在榻前握着妲己的手。此時妲己早已虛弱不堪,臉上也失了血色,畢竟骨相還在,反而格外顯出一份蒼白零落的美來。

她聲音細細,仿佛風一吹便會飄散在空中,卻還是溫柔的,向纣王道:“大王,臣妾這些日子,悶在這裏,每日只聽鲧捐說,有幾只雁兒落在了王宮裏,院子裏的海棠花又開了幾朵。臣妾怕大王憂心,就只在壽仙宮裏養病,可這病……”

她說着那帕子掩住唇,咳了幾聲,白帕上立刻現出了血跡。

鲧捐站在一旁,死死咬着唇,擔心得快哭了。

纣王也十分憐惜,撫摸着妲己的手,道:“那,孤陪美人去散散心?”

妲己掙紮着從床上翻下來,拜道:“……多謝大王。”

纣王哪裏舍得讓她跪,把人抱了起來,又令內侍備下王辇。他抱着妲己上了王辇,俯在她耳邊,輕聲說:“美人,你看,如今大雁北歸,每天都有雁兒落在王宮裏,壽仙宮的海棠花也開得很好。”

妲己虛弱地靠在他懷裏,道:“那都是大王的恩澤。”

儀仗浩浩,不多時,王辇行至分宮樓。妲己一眼掃見了樓門前的松木劍,指着那劍道:“大王,這劍漂亮,不如去取來,臣妾好為陛下舞劍,如何?”

纣王剛想說美人不可操勞,一轉眼,見到妲己眼睛亮晶晶的,煥發出了難得的神采,不知怎麽,竟點了點頭。

內侍把木劍取下,恭敬遞了上來。

妲己接過,在辇上舞了一段,她這些日子清減了不少,舞起劍來,身段柔美曼妙,白衣飄拂,宛若谪仙。可她到底體力不支,舞到最後,再也支撐不住,一跤跌坐在辇上,勉強用劍撐着身子,大口大口嘔血。

纣王大驚:“美人!”

“大王……”妲己氣若游絲道:“臣妾……臣妾怕是不行了,這劍,大王拿去燒了吧,臣妾一點私心,望……望大王切莫睹物思人,哀思過重……”

說罷,身子一歪,昏倒在地。

妲己再醒來時,王宮中已經沒有了道門法器的氣息。問過鲧捐,說是纣王當場燒了那把松木劍,此後幾天,一直郁郁寡歡,甚至一反常态地沒有臨幸美人。

說着慌慌張張派人去請纣王。

纣王還在朝會,舍下一衆大臣,慌慌張張跑來了壽仙宮。

這麽鬧了一遭,纣王對妲己失而複得,愈發寵愛,如膠似漆,每日只與妲己膩在一起。妲己的身體也漸漸好轉,拖了幾天,眼見侍寝之事,再也拖不下去了。

這一日,鲧捐正與妲己梳妝,突然感慨道:“娘娘真是好福氣。”

妲己正端坐鏡前,聞言,問道:“哦?”

鲧捐将她一頭如瀑的黑發鋪順,慢慢地梳下來,“這王宮裏佳麗無數,可大王誰都不寵,偏偏寵愛娘娘。娘娘往這裏一坐,不管是金山銀山,大王都雙手奉上,放眼這世間,也沒幾人有娘娘這等福氣了。”

妲己微合上眼,“莫亂說,本宮還不是中宮皇後呢。”

鲧捐便笑道:“皇後怎及娘娘美貌?依奴婢看啊,這天下男子,見到娘娘,便沒有不傾心的;便是宮中女子,奴婢這些天聽聞的,也有不少,自見了娘娘以後,整日念念不忘,對娘娘挂懷于心。以娘娘的容貌,天下何人逃得出娘娘掌心?”

妲己道:“是麽。”

鲧捐左右看看,見四下無人,便附耳道:“娘娘有所不知,好幾個宮都來向奴婢打聽,娘娘是否願與她們相好。只不過前些日子娘娘身體抱恙,奴婢擅做主張,沒有禀報娘娘。”

妲己便睜開眼笑了笑。

她媚術天成,容貌又端麗無雙,以鲧捐所言,這天下人盡在她掌心,确不算錯。

只要她願意,任誰都過不了她的情關,縱是纣王這等四海共主、人間天子,豈非照樣栽在她手裏?

可她卻過不了自己的情關。

妲己端莊雍容地坐在鏡前,心裏卻在大笑,笑自己亦笑這人世間,笑得癫狂而肆無忌憚。

她這千年修成的一身媚術啊,能騙天下人心,能亂王朝江山,卻換不來她愛慕之人多看她一眼,反倒換來這媚惑君王的差事,換來她如今進退不得的境地;而她所愛,高坐雲端,無心無情,便是冷眼看她死在松木劍下,也不會有絲毫動容。

又有何用,又有何用!

……

鲧捐問:“娘娘?”

妲己驟然驚醒,迅速平定心神,淡淡道:“無妨。”

鲧捐卻已經挽好了她的頭發,取來許些釵飾擺在梳妝臺上,問她:“娘娘,用哪一樣?”

妲己目光從這些釵飾上一一掠過。

都是纣王賜下的,她極受纣王寵愛,這些釵飾便也都是奇珍異寶制成,一眼望去,琳琅滿目。

半晌,她拿起一支發釵。

釵頭用黃金雕了一支鳳凰,展翅欲飛,鳳眼綴以瑪瑙,鳳尾則用了更為華貴剔透的紅寶石,垂下細細的金色流蘇。

妲己輕輕撚着流蘇,道:“便用這支罷。”

鲧捐應了一聲,正要接在手裏,妲己卻又道:“且慢。”

鲧捐問:“娘娘還有何事?”

妲己笑了笑,拿起面前銅鏡,用銅鏡邊緣打磨釵尖。黃金本就質地細軟,很快,釵尖便被她磨得鋒利無匹,藏在發間,十分隐蔽,不動聲色便可殺人。

她将這釵遞與鲧捐,鲧捐接過,略一猶疑,然後慢慢地為她釵在頭上。

妲己望着鏡中的自己。

鋒利的釵尖緩緩沒入發間,最後只剩下一只展翅欲飛的金鳳,停駐在她烏黑如雲的鬓發上。細細的流蘇垂落,搖動間映着明亮金輝,襯得鏡中那張容顏愈發傾國傾城。

可她卻覺得,那只是一只精致的人偶。

……

……

“——美人,可是這歌舞不好?”

妲己露出一個淺盈柔婉的笑容,皓腕纖纖,替纣王倒滿了酒,“哪裏,臣妾瞧大王身姿不凡,英武過人,一時瞧出了神,倒忘了去看歌舞。”

纣王顯然被這個馬屁取悅到了,哈哈大笑道:“美人說得有理!美人以為,孤好看,還是這歌舞好看?”

妲己柔媚無骨地靠進他懷裏,“大王怎可與這些舞姬相比?”

纣王撓着她的下巴,像是在逗一只貓,“孤想聽聽,孤的美人是如何想的?”

“那自然是大王好看。”

纣王甚是滿意,摟在她腰間的手無聲地解開了她的腰帶。

妲己覺得自己的心已經死了。

她不抱希望地在玉符中給女娲留訊,道:求娘娘傳授幻術,小妖好應付纣王。

衣襟被纣王扯開,她香肩半露,白皙如玉的後背展露在這好色昏君眼前。

訊息石沉大海。

妲己猶做困獸之鬥,與女娲道:娘娘,纣王寵幸小妖,乃是因為小妖容貌與娘娘有三分相似,纣王與小妖共赴雲雨,眼前看着的是我,心裏卻是把我當做娘娘,肆意欺辱,娘娘如何能忍?

女娲還是沒有回應。

不愧是聖人,妲己諷刺地想,當真好涵養,被昏君這般亵渎都不動怒。

纣王拿下了她的外衣,只剩輕薄的絲綢內衫,女子柔美的身段一覽無餘,風光隐約可見。

妲己繼續留訊:娘娘,小妖罪該萬死,喜歡的一直是你。我心裏只有你。

這麽寫着,眼裏卻流下淚來。

纣王替她把淚拭去,笑道:“美人可是歡喜壞了?”俯身便要吻她。

妲己推拒不得,只是流淚。

她心一狠,與女娲道:娘娘,我這人身的清白,留了五百年,是留給娘娘的。娘娘如果一意要我侍奉纣王,求娘娘先親自取了我的清白,我便死而無憾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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