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9章 :對眼睛不好

吳小棠離開後, 窦瑤命啞嫂搬了張椅子放在沈岑歸家後必經的門口。抱着貓在門邊落座,心神不寧地等着他回來。

也不知等了多久,應是入夜了, 外頭的風乍起。

早晚溫差大,守在外頭的兄弟們裹緊了外衣陸續進了屋。啞嫂張羅了他們的吃食, 正在裏頭備餐。

經過窦瑤身側, 那群人都很有眼力的主動叫她嫂子。她一一點頭回應, 聽着聲,差不多是五個人。

領頭的兄弟禮貌詢問她要不要一起吃晚飯。

她微微笑着搖了搖頭, 回:“你們先吃, 我等他回來一起。”

待那群人哄鬧着去了餐廳, 她才緊了緊身上的外套,抱緊了懷中的貓。

入秋的晚風太涼,身上唯一能感知到溫度的,也就剩懷中的貓了。

她坐在門前被風吹的打了個抖,懷中的貓突然“喵嗚嗚”叫了一聲。許是也覺得冷, 不怎麽安分地開始掙紮。

“小康,怎麽了?是不是太冷了?”窦瑤摸了摸懷中的貓,動作輕緩地抱起它。俯身把貓放到地上, 溫柔道:“去窩裏待着吧, 乖。”

落地的貓在她腳邊親昵蹭了蹭,喵喵叫着往立于屋外的黑影處跑。

沈岑彎腰拎起朝自己跑來的小東西, 捏着貓的後頸懸在眼前看了兩秒,嘴角勾起笑意。

單手把貓托進懷,拇指摁着它毛茸茸的小腦袋揉了揉。

有腳步聲!

窦瑤立馬坐直了些。為防又造成誤會,仔細辨聽過聲來的方向,才試探着叫了聲:“沈岑?”

沈岑在她身前止步, 低着眼無聲看她。半晌,“嗯”了一聲,問:“在等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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是他的聲音!終于等到他回來了。

窦瑤一顆懸着的心落了地,突然有點想哭。吸了吸鼻子,忍住了欲掉落的眼淚。低頭掩飾着揉了一下眼睛,轉瞬往聲來的方向伸出手,略顯心慌地往前摸索。

“手怎麽樣?馮醫生怎麽說?傷得厲害嗎?有沒有傷到筋骨?之後養傷需要注意點什麽?對了,這傷大概多久才能恢複?會留後遺症嗎?” 她過于心急,一口氣把自己來回想了一天的問題全問了出來。

沈岑放下懷裏的貓,悄無聲地往前挪了一步,讓她可以觸碰到自己。挺有耐心地聽完她的一堆問題,才問:“等了多久?”

“不知道。”窦瑤抓住了他的衣角,順着衣縫往上摸,問:“你……還疼得厲害嗎?”

“不疼。”沈岑抓住了她的手,捂在掌心裏捏了捏:“手怎麽這麽涼?”

窦瑤往前摸索的動作瞬間頓住。記起吳小棠白日裏與自己說的那些悄悄話,紅了臉。挺害羞地把手從他掌心抽回,低着頭回應:“風吹的。”

沈岑的視線落在她縮回的那只手上,問:“怎麽不在屋裏等?”

“這樣你一回來我就能立刻知道了。”窦瑤撐膝的手指蜷起,聲低了些:“我一刻都不想多等。”

他沒說話。

也不知他此刻是不是在看着她?窦瑤有些緊張,低着頭沒動。

沉默間氣氛好似有些微妙。

耳邊有窸窸窣窣的響聲,不消多時,肩頭有東西覆上。

很溫暖,帶着他的體溫。

是他把自己的外套脫給她了?窦瑤慢半拍擡起手摸了摸蓋在自己身上的那件衣服。心中竊喜,沒敢輕易表現出來,只道了聲:“謝謝。”

“你幹脆把腦袋紮進地板裏好了。”沈岑說。

“什麽?”窦瑤問。

她很快反應過來,他這是在損她一直把腦袋埋得低低的。

撩發之際掩飾着摸了摸燙手的臉,不想被他窺見自己的小心思。遲疑片刻,還是沒把頭擡起。

“吃飯了嗎?”沈岑問。

窦瑤搖了搖頭:“沒有。”

“餓了,去吃飯。”沈岑說話間往屋裏走,前行的步子稍頓,回頭問:“要牽着嗎?”

“不、不用!”窦瑤心慌意亂地拄着拐站起,說:“我自己可以。”

沈岑“嗯”了一聲,站在原地看着她:“那,走吧。”

窦瑤一手扶牆,一手拄拐。邊探路,邊小心翼翼往前挪行。

沈岑踢開了腳邊擋住她去路的細碎物件,往邊上退開了些給她讓道。看着她慢慢從自己眼前走了過去,才亦步亦趨地跟在她身後。

近餐廳。

那群人中為首的那位一眼瞧見了外頭一前一後往這處來的兩人。急忙放下了手裏的餐具,挑頭站起,叫了聲:“沈爺。”

餘下幾位跟着放下手裏的餐具,起身躬身相迎。

沈岑徑直走去餐桌邊,拉開了窦瑤常坐的那張椅子,示意旁人:“吃你們的。”

雖是得了話,但桌邊那幾位仍是沒敢妄動。等他和窦瑤都坐下了,才跟着為首那位相繼落座。

一餐飯吃的靜悄悄的。

沈岑跟往常一樣,旁若無人地給窦瑤盛湯布菜。而後才開始吃自己的飯,三兩口吃完,筷子一放,在桌邊把玩手機再坐會兒。

低頭看了會兒手機,覺得嘴裏淡,他受傷的手下意識想往袋口摸。扯到了傷口,動作頓住。

盯着裹了紗布的手看了一眼,手機放下,換了個手去掏兜裏的糖。

糖是拿出來了,就是拆包裝有點費勁。

他偏過頭去咬糖紙,咯噔一口直接把裏頭的糖咬成了兩半。糖碎了,外包裝仍是完好無損。

他盯着手中拆不開糖紙的棒棒糖有些惱火,擡眸之際瞥見有吃飯的兄弟正偷偷看他,手中的糖直接丢了過去。

“在剝糖?”窦瑤突然出聲問。

“不吃了。”沈岑賭氣道。

窦瑤放下了手中的勺,朝他那側攤手:“把糖給我。”

沈岑盯着她伸來的手看了兩秒,稍猶豫,還是揣兜把糖拿給了她。

窦瑤收攏手指抓住了糖,注意力集中在了手中的棒棒糖上。指尖順着糖棒子慢慢往上摸,觸到了糖紙,捏住尾端,一點一點小心撕開。

把糖完整剝了出來,她露出個笑,抓着糖往沈岑那側遞過去:“好了,吃吧。”

沈岑凝神看她,嘴角不自覺勾起笑意。“嗯”了一聲,傾身靠近,張嘴咬走了她遞來的糖。

能為他做一點事,哪怕是這樣微不足道的小事,窦瑤都覺得前所未有的滿足。被吳小棠點破心事後,這樣的心情于她而言很新奇。

重新拿起餐具,窦瑤小聲提議:“在你傷好之前,你的糖就都拿給我剝吧。”

沈岑點頭,應了聲:“好。”

眼角餘光掃過桌對面,發現那頭仍在看熱鬧。

沈岑輕呲了聲:“看什麽?吃飯。”

**

窦瑤在啞嫂的攙扶下去為她改造過的浴室洗漱,沾血的衣服換下,着了身舒适的棉質睡衣。

從浴室出來,她拒絕了啞嫂的引路。自己拄着拐,順着牆沿一步步自己走回了房間。

屋裏沒有聲音,她步子放輕了些。慢慢行至床前,摸到床邊,坐下。

已經歇下的沈岑感覺到了床邊的動靜,睜了一下眼,掀開身邊的被子:“來睡。”

窦瑤沒動,背對着他,問:“沈岑,能問你個事嗎?”

沈岑頭疼,不怎麽想說話,只敷衍着“嗯”了一聲。

“你為什麽……這麽三番兩次地豁出命救我?”窦瑤問。

這個問題,馮沃霖今天也問過他。他那時沒答,是因為他自己也不明緣由。

初時救下她,是有目的地想得到她。

但今天看到她涉險,他的行為與其說是出于某種目的而為之,倒更像是一種本能。

不經思考,下意識的舉動。很奇怪。

他為什麽要這麽做?

沈岑半阖着眼,看着她端坐床邊的背影默了良久,說:“不知道。”

意料之中的答案,窦瑤沒再追問。放好拐,摸着被,很乖順地躺在了他的身邊。

沈岑順勢摟住了她的腰,把她往自己懷裏帶了一下。臉枕在她肩窩裏,挺乏累地閉上了眼。

他有些不對勁。

窦瑤很快發現了異常,手鑽出了被窩,在他滾燙的額上試了試溫。動作頓了數秒,她驚慌坐起:“沈岑!你發燒了!”

“吃過藥了。”沈岑啞着嗓子把她往回拽,重新按回了被窩,塞回懷抱好:“別鬧,睡覺。”

窦瑤擔心壓到他受傷的手,沒再敢亂動,挺着急地問:“怎麽會發燒呢?是手上的傷導致的嗎?”

沈岑沒回應她的問題,枕着她的肩,安靜的像是已經睡着了。

窦瑤的手慢慢慢慢地朝他伸過去,觸到了他手上的紗布。手指迅速蜷起,呼吸都跟着停滞了。

一定很疼。

想起他是用手替她接住了刀子,她又有點想哭了。咬住下唇忍耐了一下,動作幅度很小的稍側過身。手鑽出被,去摸他燙手的額頭。

“給我唱歌。”沈岑在她耳邊輕念,“我想聽你唱歌。”

他的話音很低,像是在說夢話。

唱歌?

窦瑤記起他喝醉的時候會胡亂唱歌。如今他在意識不清的狀态下又提起唱歌,總覺得其中好似有什麽隐情。

“怎麽突然想讓我唱歌?”窦瑤小聲問。

沈岑密壓的眼睫顫了一下,睜開眼,近距離看着她。

從前……

很久之前,在他還是個孩子的時候,他看到別人家跟他年紀相仿的孩子睡前哭鬧,總會有大人過去抱起那些孩子,放懷裏唱着歌哄他們入睡。

他總是一個人站得遠遠的。

孤零零躲進角落,一直看着他們。

他突然之間很想聽她唱歌。

想在睡前也會有這麽一個人願意唱着歌哄他入睡。

可能,人在生病的時候情緒也會變得格外脆弱。好像會變得貪心,想要得到更多從前不敢奢望的東西。

“我也有,會覺得羨慕的時候。”沈岑說。

沒有任何前綴解釋,簡單一句話,卻讓窦瑤清楚聽出了其中的心酸苦楚。這話很能引起她的共鳴。

她生來就是被冷落的那個。也是這麽一直站在父母身後,看着被父母就算是虛情關愛着的那個孩子,覺得羨慕。

雖不清楚他這話的背後藏着怎樣的故事,但她仍覺得心疼難耐。想說的話未出口,眼淚卻已經先一步不受控地開始往下掉了。

沈岑盯着她看,不清楚她為什麽突然會哭。他一點都不想看到她哭,不喜歡,看着鬧心。

怔了半晌,手鑽出了被,捂住她流淚的眼睛,說:“別哭。”

“對眼睛不好。所以,不要哭。”他這麽勸她。

再沒了從前那般的強硬氣勢,是連他自己都意識不到的溫柔。

“我不哭,我給你唱歌。”窦瑤吸了吸鼻子,忍住眼淚克制着露出個笑,說:“以後你要是想聽我唱歌,随時告訴我,我都給你唱。好不好?”

“我讓你唱,你都願意唱給我聽嗎?”沈岑問。

“當然。”窦瑤抓住了他捂住自己眼睛的手,摸到了他小拇指。豎起的小指伸過去,勾住,說:“拉鈎。”

沈岑蜷起小指勾住了她的手指:“那你以後……每天晚上入睡前都唱歌給我聽?”

“好!”窦瑤一口應下,說:“一言為定。”

沈岑抿唇笑,往她那側又挪近了些。額頭碰了碰她的額頭:“一言為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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