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5章 “……阿離
程一鳴擡起頭,有些錯愕地看着面前的人:“你好,我是程一鳴。”
賀昱抿緊了嘴角,目光落在他懷裏想要掙開的小貓身上,低聲說:“賀昱。”
其實不用他介紹,程一鳴當然知道賀昱的大名。當初賀家那位驚豔絕才的天才,十二歲那年就因超脫常人的運算能力被國家某實驗室請求接走重點培養,卻被他母親拒絕了。
後來賀母離世,孟家大小姐續弦賀洋,為了不得罪勢頭如日中天的孟家,當然也不會人再去管這位母遺子的下場。
現在卻不知道為什麽,竟然被謝離收留了。
程一鳴猶豫了下,還是沒有不分生疏地追問。
謝離擡起眼,看向站在車門邊的少年:“去副駕駛。”
賀昱抿緊了唇,看了他好一會兒,終于轉身上了車,帶着氣怒哐一聲關上了車門。
謝離一愣,差點氣笑了,狗東西脾氣還挺大。
總算接到了人,林叔偏頭低聲問了句:“少爺?”
“先送——”謝離頓了頓,偏過臉來,似笑非笑。
“叫我一鳴就好。”程一鳴莫名有些局促。
謝離從善如流:“先送一鳴回家。”
程一鳴笑了笑:“謝謝阿離。”
聽見這個稱呼,賀昱猛地一擡頭,擰眉盯住車鏡裏的男人。
謝離正要真真假假地撩一句,一擡眼撞進鏡子裏的那雙亮得過分的眼睛,頓了下又移開視線,只嗯了聲:“不用謝。”
車廂裏重新安靜了下來,有前面一個虎視眈眈的電燈泡在,謝離也沒了什麽多說的興趣,開始懷疑自己打臉回頭接人的事,是不是有那麽一點太過慣着賀昱。
梧桐街道離得市區不遠,路上雨大車卻少,很快就到了程一鳴的住處樓下。
“實在是太感謝你了。”程一鳴撐着傘,看着車窗裏眉眼漂亮的男人,不知道是出于什麽心思,脫口而出道,“改天我請你吃飯吧。”
他說完,臉頰頓時有些發燙:“如果你沒時間的話——”
“當然有時間。”謝離打斷他,勾起嘴角,“我以為你知道的,我們富二代最不缺的就是時間。”
程一鳴忍不住笑起來,露出淺淺的梨渦:“那我們微信聯系。”
謝離挑眉。
“那……再見?”
“再見。”
程一鳴于是轉過身,朝小區門口走去。臨進門前又回了下頭,對方視線未移,似乎知道他會回頭:“晚安。”
程一鳴沒忍住笑意,揮揮手:“晚安。”
等人消失在轉角,謝離才收回目光,皺皺眉,聲音已經變得冷淡:“看什麽?”
賀昱心中不爽,說話就有些沖,直勾勾的:“你喜歡他?”
謝離沒答是也沒答不是,只眯眯眼,盯一眼他水漬未幹的脖頸:“我喜歡男人。”
林叔手一抖,只管充當個聾子,專注地開着車。
賀昱一愣,隔着後視鏡對上那雙瑰麗濃郁的眼睛,喉間發緊。
謝離和他對視着,忽然想起上一世自己說喜歡男人的時候,賀昱滿眼震驚嫌惡的目光,心中的戾氣再次翻滾上來。
他冷冷的:“不滿的話你可以自己滾下去。”
“我不是……”賀昱連忙否認,無意識摳着身前的安全帶,“你喜歡什麽人是你自己的事。”
謝離一愣,沉默了好一會兒:“早這麽乖不就好了。”
賀昱有些茫然,擡頭看他,對方卻已經移開了視線,盯着窗外不知道是在想些什麽。他于是閉了嘴。
車子很快開進了謝離的別墅,林叔去停車,兩個人自己往回走。賀昱撐傘,和謝離肩并肩進了門。
雨勢依舊很大,嘩然掩去了不遠處街道的車流聲,腳下的碎石子路蘊了細細碎碎的水潭,經路燈照耀蕩出波紋鱗光。
身旁的人有淡淡的紅酒味道,随呼吸起伏。
不知道是不是那句“喜歡男人”的話,賀昱靠近他就覺得僵硬,連挨着他的半邊身體都在灼熱發燙。
他咬了咬牙,忽然開口:“你能不能不要跟他吃飯?”
謝離皺皺眉,莫名其妙:“發什麽神經。”
賀昱卻突然停住了腳步,擡起頭,視線灼灼:“我不想你跟他一起。”
昏暗的路燈下,他耳頸微微發紅,望過來的目光閃爍,似乎十分緊張,攥着傘柄的手指因用力而發白。
謝離不傻,看懂了少年隐晦的一點心思。
他既震驚,又覺得異常諷刺。上一世和賀昱恨得不死不休,甚至最後落到了同歸于盡的下場,這樣扭曲的關系,如今重活一世,無論如何也想不到會面對這種場面。
謝離站在雨中傘下,目光沉沉地與賀昱對視了很久,才道:“是我想的那個意思?”
賀昱一怔,眼中浮現出茫然。
看他這幅模樣,謝離立即明白了,又氣又想笑,惱怒盯住賀昱,最後只沉聲丢下一句:“……你他媽可真行。”
他扭頭就走。毛都沒長齊的狗東西,虧自己還差點當真。
賀昱不明所以,見他傘都不打直接進了雨裏,皺眉連忙跟上去:“謝——”
他頓了頓,咬牙叫:“阿離!”
謝離腳步猛地一停,回頭盯過來,上前一把鉗住賀昱的下巴擡起來,眯眼逼近了,眼底的怒火鋒利明銳:“滾遠點兒,我現在不想看見你。”
賀昱呼吸急促,為這呼吸暧昧走了神的一瞬間,對方卻已經松開了他,三兩步進了門,哐!一聲砸上了。
他怔了會兒,回想起剛剛脫口而出的那兩個字,擰起眉:“……阿離。”
似乎格外熟悉。
夢中還是漆黑的雨夜,大雨淋漓,刀光劍影血氣沖天。
賀昱一手執劍,冷冷地望着面前的景象,心中湧上道不明的惱怒,聲音冷得透骨:“不知廉恥。”
華麗的大床上正綁着一個穿透明薄紗、膚白清秀的男人,他滿眼羞恥與驚慌,想要逃卻手腳被縛,口中也被塞了東西,只好拼命嗚嗚着向來人求救。
聽見這句評價,一旁原本皺着眉的年輕男人忽然轉過頭,笑了起來。
他穿一身暗紅滾繁複金紋的魔道長袍,身前清隽修長,懶洋洋地走上前:“賀宗主,是你門下這位不知天高地厚非要來招惹落月山,我可什麽都沒幹……沒來得及呢。”
他手握折扇,長發入墨,嘴角眼底都蘊着詭谲笑意,笑意底下藏着雙方都看得清楚的殺意。
他越靠越近,賀昱目光沉沉,劍光乍然淬起冷意:“滾。”
對方挑挑眉,卻惡劣地逼近了,嘲諷地壓低聲音:“怎麽,現在不是你情動——”
不知道是被哪個字刺激到,賀昱心緒驟然大動耳中嗡鳴,劍氣爆裂、帶着必絕殺氣撲面而來。
謝離猛然一挑折扇翻身掀起紅浪,躲開了這一擊,神色沉下去,擡眼盯來的目光中滿是惡心,恨不得将對方碎屍萬段:“你當老子願意跟你做那事?!要不是當年你不知死活非要去——”
他猝然止住了話語,狠戾道:“當時就該直接殺了你。”
山巅之外雷雨紫電猙獰,刺亮了賀昱一雙漆黑如墨的眼瞳。
他翻滾着壓抑不住的魔氣,咬緊牙關:“閉嘴。”
謝離心中清楚,兩人實力相當,真動起手來恐怕自己也讨不了什麽好處,又被其他人坐收漁翁之利。
只得壓住了殺意,冷冰冰地盯着他:“賀昱,你早已心術不正,遲早有一天要被反噬。”
他頓了頓,回頭看一眼床上聽得清清楚楚、滿眼驚恐的男人,又移過視線來,似笑非笑:“天道之子又如何?遲早有一天,我會親手殺了你。”
下一瞬,詭谲的蓮花香氣散開,風過後身前已無半分人影。
雪色衣擺翻飛,賀昱一手執劍立地,手扶心口猛地吐出一口血,再睜開眼時,瞳中已經滿是灰霧一樣的魔氣。
他擡起眸,看向不遠處床上被牢牢縛住的男人。
對方憋得臉色青紫,呼吸急促,瘋狂搖着頭驚懼不已。
今日兩人所說的話,不管是入魔或是曾經的一夜荒唐,均不能被任何人知道。
謝離這是在逼自己動手。賀昱提着劍,走近了。
他垂下眼,目光落在這人幾乎赤//裸的身體上,無端覺得刺目。
劍起劍落,血液迸濺。天邊倏爾炸開一道猙獰紫電,映明了男人冷峻無情的眉眼。
謝離說得沒錯,他心魔已入,活不長了。
但就算要死,也要把那人一起拉入地獄。
“……阿離。”他的聲音滿是殺意,冷得刺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