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9章 賀昱,我祝你生心魔妄念,不……
謝離隐瞞身份,僞裝成了個正派小弟子,每天晃晃悠悠地跟在賀昱身邊。
就這麽過了一年半載,才終于從蛛絲馬跡中發覺,對方就是那位七歲成名、十五歲被名門正派奉為開雨仙主的天道之子。
正派與魔道向來水火不容,謝離殺老魔尊奪位的這段時間裏,那群道貌岸然的狗東西沒少趁機壞他的事。
其中以開雨仙主的門下為甚,頂着除惡正道的名頭殺燒搶掠。
于是,在意識到賀昱的身份之後,謝離幾乎是立即心生殺意。
但賀昱功力極高,很難找到機會。僅有布置的幾次險相也被他一一化解,似乎冥冥之中早有定意。
謝離咬牙切齒,卻無可奈何,直到某天信人傳來暗語說,老魔尊部下餘孽花夜在迷疊山洞現身。
接到消息的時候,謝離正仰躺在房頂上賞月。他随意略了眼,錯指将紙條碾得粉碎,這才眯眼拍了拍手,繼續望着頭頂月夜。
“賀昱。”他懶洋洋地叫道。
院內樹下,一道雪白身影駐足未動,十分冷漠:“?”
謝離懶洋洋地半躺在廊檐上,翻了個身,一手撐着側臉看他,笑眯眯的:“你都不問我在和誰飛鴿傳信嗎?”
賀昱移開視線,劍穗在夜風裏蕩開弧度:“關我何事。”
謝離最煩他這一副清高的模樣,心裏冷笑,嘴上卻壞得很:“怎麽不關你的事,要是我在故意找人來殺你呢?”
對方冷冷地轉身就要離開。
“別走啊。”謝離笑着飛身下來,一手勾住他的肩膀往後拉,彎起眼睛俯在他耳邊道,“我主動告訴你行了吧?”
他壓低了聲音:“我們宗裏有個小弟子說他在迷疊山谷遇到了花夜。”
賀昱蹙起眉,神色冷若霜雪:“花夜?據說他叛逃落月山之後,謝時俞找了他很久,你怎麽知道他的下落?”
謝時俞是謝離的表字,他神色安然未變:“那小弟子說的,我也不确定。怎麽樣?去看看嗎?”
賀昱拗不過他,還是被他拉去了迷疊山谷。
說起那花夜,其實是老魔尊年輕時養的的一個爐鼎,練的是雙//修的本領,一手無色無味的桃花瘴使得出神入化,一旦被瘴,任誰都難以逃脫。
入瘴者受請欲操控,被采補者修為盡失,堪稱十分陰毒的修煉方法。
所幸這瘴氣每使用一次,就要以數年生命為養料,花夜也不敢随意使用。
謝離從前因為模樣驚豔沒少被這鬼人惦記,最最惡心他,以至于殺完老魔尊後還非要把對方追殺到天涯海角。
迷疊山谷在大陸最南,潮濕糜爛,樹木草叢深高,處處透着詭異香氣。
兩個人的功力世上已經無人能敵,毫不費力就從山谷深處把人揪了出來,丢到山洞角落。
盡管如過街老鼠一般躲藏了很多年,但見到面前這人的第一眼,花夜還是瞬間認出了對方是誰。
他午夜夢回曾無數次夢到這張漂亮鬼厲的臉,瞪大了眼正要恐懼地驚叫出聲,喉間卻忽然一滞,死活發不出一點聲音。
謝離手握折扇,白玉的扇柄上刻着一朵梨花,朝他眨了眨眼睛,懶洋洋地似笑非笑:“原來這就是魔道大名鼎鼎的花夜,真是可怕。”
花夜後背濕冷一片,驚恐地不斷蹬着腳,不住後退。
“既然人已經找到,殺了就好。”謝離啧一聲,側臉看一眼身旁的人,禮讓道,“你來還是我來?”
賀昱看他一眼,目光淡漠。
“謝……離……”牆角的人聲音嘶啞,目露狠毒。
謝離笑意微滞,折扇緩展:“那就由我動手吧。”
他正要走上前,身後這人卻突然道:“等等。”
賀昱看着蜷縮在山洞角落的人,冷聲道:“你說什麽?”
謝離緩慢地擡起眼,盯住他的背影。
花夜猝然扭頭過來,看見來人的身形,狂喜不已,拼命指了指自己的喉嚨:“啊!啊!!”
賀昱擰了下眉。
“我勸你不要過去。”謝離冷冷道。
賀昱置若罔聞,徑直走上前去,蹲下身擡手觸了觸花夜的脖頸,不出片刻便拔出一根極長的銀針來,垂下眼面無表情。
針尖口血液噴湧,花夜嗬嗬喘着氣,緩慢擡起頭,眼睛通紅聲音沙啞:“……想殺我?也要看看你們有沒有那個命!”
剎那間、鋪天蓋地的粉色霧瘴籠罩了整個山谷。
“謝離!謝時俞!就算老子操不了你,你這輩子也別想逃掉!!!”花夜哈哈狂笑着,盯住謝離的目光扭曲貪婪,幾乎是下一瞬爆-體而亡。
燃盡所有壽命,換來這樣一場天羅地網的桃花瘴。
謝離眼底猩紅一片。他神色扭曲,于濃霧中盯住對面那人依舊清冷的眉眼。
賀昱似乎沒有意識到面前的一幕,只漠然地擰起眉:“……謝離。”
謝離冷冷道:“是我。”
他微微垂下眼,指間微挑一展折扇,只這剎那間,屬于詭扇魔尊的倨傲氣息就歸于青年身上,陰鸷乖戾,和之前那個活潑愛笑的模樣判若兩人。
一雙桃花眼波光潋滟,嘆息道:“賀宗主怎麽不肯聽我的勸呢。”
賀昱面無表情,劍穗未動,冷刃已出鞘。
謝離啧一聲,走上前,擡扇輕佻地壓住他的手腕,搖頭道:“本來還想再陪你玩一玩,可惜,賀宗主好像對我早有懷疑。”
他眯眯眼,嘲諷:“不過,你今天撞上花夜也是自讨苦吃。”
“花夜的桃花瘴除他自己外,無人能解……不巧,我手中正有一份解藥。”謝離側了側臉,似笑非笑,“至于賀宗主,就在這裏體會天人之樂吧。”
“哦對了,奉勸你不要運功,否則氣息入脈,發作起來更厲害呢。”
面前的男人呼吸已然微微淩亂,目光卻還冷清。
謝離冷眼看着,從袖口中捏出一粒粉色的藥丸,丢到口中嚼了,道了句“再會”,風流倜傥一展折扇,轉身就要離開。
未走出半步,忽然被一道攻擊攔停:“站住。”
謝離翻身躲過了,回過頭:“怎麽?”
賀昱緩緩吸一口氣:“解藥拿來。”
聞言,謝離挑了下眉,微微一舔嘴角,笑嘻嘻的:“晚了,已經吃了。”
運功之後,血液裏那股奇異念頭越來越燥熱,賀昱盯住他微微濕潤的笑意,突然生出一種陌生的沖動。
他天生冷情冷血,經鍛體後明明百毒不侵,卻不知道為什麽竟然會受這桃花瘴影響。
他直覺煩躁,指節泛白、一手攥緊了冰冷劍柄,微微喘-息。
謝離嘲諷地欣賞了會兒,轉身正要離開,未走出兩步,面色猝然扭曲。
……解藥不對。
他腦海裏閃過一衆可懷疑的面孔,最終定在了其中幾人身上,眼底泛起濃重燥怒的殺意。
然而此時此刻,濃粉色瘴氣已經将迷疊山谷全然包裹,甚至能聽到受此刺激而反常的野獸咆哮聲、以及越發近的奔騰嚎叫。
謝離咬牙切齒,迅速轉折回山洞,沒有去看身後那人的表情,猛地擡袖挪過幾道山石牢牢堵住了山洞的入口,才得以逃脫。
身周光線倏爾暗了下去。
果然,沒過多久,狼嚎聲止步于不遠處的山洞外,急躁地反複刨土,卻久久不肯離去。
山洞內迷霧瘴氣最重、逐漸有更多的東西奔赴而來,在山洞外哀嚎,血腥味散開。
謝離深吸口氣,擰眉靠在山洞牆壁上,恨怒不已地扭頭盯住另一側的人,聲音含了暴怒的殺意:“你幹的好事。”
賀昱已經聽不清他在說什麽,擰眉閉着眼席地而坐,氣息紊亂,身周無風自動。
山洞洩露出的幾絲光線映照在他修長頸間,謝離喉間滾動,惱怒又難堪地移開視線,摸出一根銀針狠狠紮在了醒明穴上。
他猛地仰起頭,痛得低聲悶哼。
但這一聲似乎惹了對方注意,賀昱突然睜開眼來,神色晦暗。
謝離咬牙,扭頭盯住那道雪色的身影,聲音沙啞而有殺意:“滾開!”
賀昱一動未動,只有雪色的衣擺急速翻飛。他盯着面前這人瑰麗的眉眼,擰緊了眉,突然一掌狠狠擊中了自己左肩,猝然吐出一口血來。
但燃盡全部壽命而來的桃花瘴,沒有解藥,不是兩個人能夠靠強忍就能忍過去的。
謝離吃了假的藥,又渾然不知地運過功,血脈入瘴,早已被浴火燒得渾渾噩噩,最後連怎麽滾到對方腿上的都不知道。
他擰眉睜開眼,水色潋滟難耐,又帶着清晰的恨意:“……你敢動我,我絕對會殺了你。”
一邊卻咬牙放縱,肆意貪婪地蠶食對方身上的一點涼意。
賀昱閉着眼,額發皆濕,任由他蹭來蹭去,呼吸急促。
謝離被瘴得糊裏糊塗,終于不知道什麽時候咬上了那一點冰冷的水源,呼吸一滞。
唇上濕熱,賀昱耳中嗡鳴。
他身體顫栗,心底生長出自甘堕落的惡之源頭。
……
一場放縱淩亂,再睜開眼時,謝離渾身麻木、連手指都擡不起來。
洞中光線昏暗,不知道過了多久。
他目光漆黑,盯着青苔髒污洞頂。經脈裏死寂沉沉,修煉已成,賀昱采補了他所有功力。
謝離狼狽地爬起身來,彎腰,撿起丢落在一旁的松雪扇。
上面污跡斑斑,謝離垂眼,輕輕撫掉了扇柄一點血跡。而後微撥指尖,十二扇骨骨尖刺出鋒利的冷刃。
賀昱也已經醒了,雪色衣衫微亂,卻沒有看他,垂着眼安安靜靜不知道在想着什麽。
謝離緩緩走上前來,一身紅色軟袍破敗淩亂,只有神色倨傲依舊。
他反擡手、指腹壓扇,深深地刺進了對面這人的胸口中,鮮紅的血浸透了雪色衣衫。
賀昱呼吸一滞,慢慢擡起眼,眼睫很深,其中卻只有冷漠:“你功力已失,殺不了我的。”
謝離眼中猝然湧起恨毒,咬牙将經脈功力全部奔湧向指尖,卻依舊只能感受到一片沉寂。
半晌,他終于嗤笑一聲,緩慢松開手,唇角破溢出鮮血來。
卻丢下折扇,轉身朝山洞外走去。
“……賀昱,我祝你生心魔妄念,不得好死。”
人聲詭谲沉冷,回蕩在空幽的山谷中久久未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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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謝離?謝離?”
床上的青年猛地睜開眼,眼底恨意朦胧,潮濕一片。他攥着床單的指節都泛了白,微微顫抖。
見人終于醒過來,賀昱連忙給他倒了杯水遞過去,問道:“怎麽樣了?”
謝離緩慢擡起眼,對上他滿是擔心的目光,又擰眉錯開了,起身接過水杯來:“幾點了。”
他的聲音沙啞靡麗,自己聽了都直皺眉。
賀昱也忍不住看他一眼:“快早上六點,感覺還好嗎?”
窗外曦光細微,有隐約的晨光透進來,靜谧地落在米色被子上。不遠處的梧桐街道上,已經有老人在牽着繩子遛狗晨練了。
謝離安靜看了會兒,忽然問:“我有對你做什麽嗎?”
他問得直白,賀昱頸側一紅,避開眼:“沒有。”
謝離頓了下,沒再多問。再擡起眼,這才注意到他還穿着昨晚的那件襯衣,眯起眼:“你晚上一直在這兒?”
賀昱嗯一聲:“我怕你晚上醒了難受。”
他坐在床邊的圈椅上,望過來的目光中毫無掩飾,謝離沉默片刻,擡手敷衍地揉了下他的頭發:“……小孩兒。”
賀昱猛地擡頭,指尖于是擦過耳朵。
謝離收回手,垂眼喝了口水:“你昨晚怎麽會在那裏?”
賀昱看了他好一會兒,才低聲說:“媽媽的朋友,找我有些事情。”
謝離沒再追問,把水杯遞給他:“回去睡覺吧。”
“那你呢?”
“起床畫畫。”
“畫畫?”
謝離緩慢嗯一聲,目光漆黑:“既然已經被人盯上了,我當然不能坐以待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