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2章 鄙夷他草包廢物,又為那雙冷……
游艇很大, 更是極盡奢華。謝離掠過一衆若有若無的打量視線,随意抽出杯紅酒來,走出了燈光通明的船艙。
甲板上的風很大, 隔得遠遠的還能看到岸上各色人群,攝像機、紅毯和白熾燈。
深冬的夜裏,游艇經處破開重重浪花,往外是一望無際的漆黑海面,與身周的香水百合、紙醉金迷仿佛是兩個世界。
謝離穿一身得體的西裝, 襯衣領由細細一條領帶合轍,規矩又散漫,只頸間的一點小痣透出些許誘引來。
他獨自一人半靠在甲板角落的欄杆上, 看着酒液和海水一同搖晃,仰頭喝了一口,眯起眼。
“那邊的是誰?”
“好像是謝家的那個……”
“謝離啊,”說話的人不知道在想些什麽, 頓了頓,才滿懷鄙夷道,“一個廢物。”
“聽說他今天要和小白一起, 為孟總的訂婚禮表演一曲古筝。”
“就他?一個草包東西還配和小白比?不就是空有一副——”
那人正嫌棄地說着話, 沒注意到身後的動靜, 直到看到同伴急忙的示意才一頓,驀地回過頭, 撞進一雙含着潋滟笑意的眼睛。
“空有一副什麽?”年輕的男人懶洋洋地靠近了,笑起來,“怎麽不說了,繼續啊。”
那張漂亮得詭豔的臉離得近了,甚至能看清楚他眼尾下天生自帶的一點深澤紅意, 尤其是彎起時,更顯得勾人。
男人怔怔地盯住他的眼睛,一時間竟然開不了口,只下意識攥緊了手中酒杯,咽了咽口水。
面前的這個人眉眼間蘊着搖曳的燭光,明絕不可方物。
他似乎是嫌棄男人的愣怔,啧一聲,直起身來,冷恹恹丢下一句“蠢貨”,轉身離開了。
被罵的人毫無反應,依舊愣怔看着他。
等那道清隽的背影消失在艙門口,海風鹹冷,同伴才猛地回過神,倒吸一口涼氣,喃喃地脫口而出道:“我覺得他比沈白白好看多——”
等他意識到自己在說些什麽,連忙閉了嘴,神色讪讪。
身旁的男人吞了吞口水,沒有出聲,只有依舊盯着艙門口發直的眼睛在認同他的話。
他想起前段時間圈子裏悄悄傳開的謝離和孟衍争執落湖、渾身濕透的照片。
憑借一眼驚豔的本能,他幾乎瞬間就能回憶起對方那雙浸了水光、黑白分明的偏狹眉眼。月光下,那道襯衣下的年輕身體微透出冷白,肩腰柔韌得仿佛可以按倒在床上任意施為。
照片裏的人微眯着眼,笑意狠戾又諷刺,惹人驚厭,卻更勾出心底陰暗處名為征服的欲望。
他還記得,當時那張偷拍的照片發到群裏後,立即引起了一陣詭異的安靜,原本喧嘩的聊天框突然就沉寂了下來。
一分鐘後,發照片的人才意識到自己發錯了地方,連忙撤回。
群裏這才像無事發生一樣,斷斷續續地轉移開話題,繼續嘲諷起謝離妄想和沈白白一起獻禮的事。
但男人卻知道,一定有無數人私自存下了那張的照片……比如自己。
海浪重重砸上船底,船身微微晃蕩。
謝離沒去管身後兩個人什麽表情,他已經厭煩了這種被人指着後背謾罵的感覺,朝禮堂走去的路上,眼底逐漸顯現出戾氣。
宴客已經全部上了游艇,三三兩兩聚集着籠絡人際,禮堂廳裏氣氛融洽,作為主場的孟家周家家眷正在禮貌地笑着交談。
周安羽正百無聊賴走着神,一眼看見艙門口的人,頓時眼睛一亮,低聲朝父親說了句什麽就匆匆離開了。
小兒子吊兒郎當一心只想着玩兒,周父想管都管不住,瞪着他的背影忍不住心裏嘆氣。反正周家有他找撐着,又有夢瑤和孟衍的聯姻,暫時不會有什麽差池。
他走着神,突然想起自己面前的男人是被稱為商場白鯊的孟衍,連忙又打起精神扯出笑意。
正要開口繼續剛剛的問題,卻見對方目光晦暗,正朝着周安羽奔向的方向望過去。
周父一愣,順着他的目光往前,看到一張勾人心魄、卻眉目冷恹的臉。
他心裏一驚,不動聲色收回視線,佯裝歉意道:“真是不好意思孟總,小兒子沒個定性——我們剛剛說到的千緣娛樂……”
孟衍皺着眉,不知道是聽了還是沒聽進去。從上次逼得謝離跳湖至今,已經近一個月未見。
他自覺對沈白白愛得死心塌地、除孟家資産的外幾乎全副心神都放在對方身上,根本不會、也無暇多想起謝離這個人。
可不知道為什麽,只要多看一眼,那種令人心悸的心顫怦然就讓人無法逃避。
……謝離躲起來的這一個月不知道是去了哪裏,看着清瘦了些,可眉眼間的冷焰半分未散。
孟衍吐出一口氣,正要收回視線,對方卻突然擡起眼銳利地盯過來,漂亮偏狹的眼睛眯着,泛起沉沉冷光。
他似乎對視線格外敏感。
孟衍一頓,擰緊眉正要開口,對方卻已經移開目光,重新恢複了懶洋洋的模樣,有一搭沒一搭地聽着周安羽嘻嘻哈哈。仿佛剛剛那一瞬間的冷戾只是錯覺。
“怎麽樣?”周安羽期待地問。
謝離:“什麽。”
周安羽有些無語,瞪了他一會兒,還是只好重複道:“去我們家海島過冬啊!A市冬天這麽冷,出去一趟都凍得要死,玩起來也沒意思。”
謝離無可無不可地嗯一聲。
“那咱們說定了啊,到時候年前見面一起去!”
兩個人聊着天,一同朝禮堂廳的貴賓區走去。
周安羽話多,謝離只聽着就好。他能察覺到周圍不斷落過來的視線,善意的、不善的、貪婪的、厭惡的都有,卻不想理會,漫不經心喝着自己的酒。
直到看見許久不見的程一鳴。
對方正在低着頭,謙遜地和一個看着嚴厲的老人說着話,一眼和他對視視線,先是一愣,眼睛不由得亮了亮。
謝離眯眯眼,移開了視線。
程一鳴的笑意頓時怔住,匆匆朝向身旁的老人低聲道:“楊老師,我想去見一個人,等會兒回來再和您讨論好嗎?”
楊老順着他身體傾向的方向望一眼,看到那人漠然矜貴的側臉,皺起眉,半晌才若有所指道:“小程,圈子不同的人,不要太過執着。”
程一鳴的臉色微白,點了點頭,輕聲說:“我知道的,老師。”
楊老卻搖搖頭。作為國內外音樂界裏老藝術家,同樣是A市謝家、謝恒海的老朋友,他當然知道這位聲名狼藉的謝家大少爺,謝離。
程一鳴是他這一輩最為看重的年輕人,一手鋼琴彈得出神入化,早已經在國內外享有了一定名譽,楊老實在看不得他受人誘惑跌落神壇。
還是忍不住勸道:“小程,我說句實話,謝離這個人我早幾年見過,貪婪浮躁,這麽虛僞的人你怎麽會看上他呢?”
程一鳴擡起眼,望了望燭光下神色散漫的男人,喉間滾動,還是說:“他不是那樣的。”
楊老只當他是被感情迷了眼:“要我說,雖然沈家的那個小少爺沈白白也不過空有技巧、沒有你心境純真,但人家也算是有所大成,難道不比一個空有外表殼子的人要好?”
程一鳴聽着,卻低聲道:“老師,我并不覺技術如何就高人一等,各有追求,我就是喜歡他這個人而已。”
楊老被他噎了一下,氣惱擺手:“算了,你去吧。”
程一鳴這才松了口氣:“嗯。”
游艇很大且寬闊,在廳裏站着時如履平地,毫無海面漂流的搖晃感。
但謝離生性敏銳,又被滿廳的香水味熏得頭暈,格外懶得開口。
原本只是周安羽在跟他說話,沒一會兒,兩個人所在的角落就又圍過來林凱幾個人,謝離覺得煩躁,于是窩在沙發裏閉着眼休息。
“阿離。”忽然有人叫他。
周圍的說話聲也一寂,扭頭看向說話的人,神色微妙帶着敵意。
謝離擡起眼,對上一雙幹淨的眼睛,他頓了頓:“嗯。”
程一鳴似乎是察覺到了他的冷淡,猶豫看着他好一會兒,才低聲問:“最近還好嗎?”
他語帶希翼,話裏的情意十分明顯。
謝離對幹淨的人向來不忍心,但也明白,給他給多的希望其實更殘忍。
他瞥一眼周圍緊張望着這邊的人群,才皺了下眉,站起身朝程一鳴道:“跟我來。”
對方眼睛頓時亮了亮,笑着嗯一聲。
不遠處的楊老看着這一幕,終于嘆口氣,不再管這回事。
一群人卻擰緊了眉氣惱不已,旁邊的周安羽早就知道怎麽回事,笑嘻嘻的,甚至吊兒郎當地朝謝離擠眉弄眼:“行啊謝少,這麽快就攻下來了。”
謝離沒搭理他,起身繞過了人群。
一直到兩個人的背影消失在艙門轉角,林凱才咬牙切齒罵道:“卧槽這人誰啊!懂不懂先來後到!”
“謝少喜歡他?看着也不像啊!”
“這人好像是謝老的學生,叫程什麽什麽的,鋼琴很牛逼。”
……
周安羽得意洋洋地聽他們東一句西一句、陰陽怪氣地醋完,才哼笑道:“當初你們跟着沈白白屁股後面跑的時候謝離就盯上這位小程了,現在才反應過來後悔生氣,晚了。”
聽他提起沈白白,幾個人的臉色不由得變幻莫測了起來。
一邊仍然對白百合心存憐惜,一邊卻按捺不住對玫瑰刺心動加速,只好摸摸鼻子,不死心地追問道:“那他倆這是在一起了?還是已經分手了?”
“那我就不知道了。”周安羽撇撇嘴,故意誇大其詞,“反正當初謝離對他還挺在意的。”
林凱聽着,吃驚得臉都憋紅了:“是謝離先看上的他?!憑什麽!老子追了這麽久都沒見謝離理理我們啊!”
他的聲音沒壓住,嚷嚷得惹起周圍落過複雜的視線來,有人對視一眼,擰着眉低聲私語,臉色十分不好看。
同在一個圈子裏,周安羽怎麽可能不知道這群狗人對謝離抱有什麽樣的糾結绮念。
一邊嫌惡他張揚惡劣,一邊又忍不住被這極度鮮明的性格吸引,既鄙夷他草包廢物,又為他那雙冷矜矜的漂亮眼睛魂不守舍。
他心中嘲笑連連,故意大聲道:“看什麽看,再看人家也懶得多搭理你們!”
林凱惱羞成怒,一把勾過他的脖子來,咬牙切齒地逼問道:“快說!謝離到底有沒有跟那個程什麽在一起?!”
可周安羽就是不肯多說,倆人于是在角落打鬧起來。
幸好沒過多久,一前一後的兩個身影就重新出現在了艙門外。
謝離表情淡淡的,似乎沒什麽情緒,他身後那個也說不上傷心或開心,微微蹙着眉,不知道在想些什麽。
周安羽眼疾手快,招手:“阿離!”
謝離這才擡起眼,望進面前一鍋亂糟糟,皺眉:“?”
趁人愣神的時候,周安羽迅速掀翻了林凱的胳膊,沖上前來,興沖沖道:“怎麽樣?”
“什麽怎麽樣?”
“你們倆沒談戀愛?!”
謝離狐疑地盯他一眼:“談什麽戀愛?”
周安羽頓時十分失望,皺着眉正要開口,就聽身側有人連聲叫道:“阿離阿離!坐這裏!”
林凱激動得像是失而複得,可對上對方視線時卻老實下來,不敢搞暧昧,讨好道:“等會兒宴會開始,這邊視角最好!”
他身側的幾個人也是一臉的興奮忐忑,謝離莫名其妙,狐疑盯一眼周安羽:“剛剛在聊什麽?”
周安羽不說話,撇撇嘴。
其他人自然也不想讓他知道剛剛的聊天內容,一個勁地岔開話題:“阿離你今晚想演什麽曲?準備得怎麽樣了?等會兒你上臺我們肯定有多大聲鼓多大聲的掌!”
程一鳴這才想他今晚還要表演節目的事,忍不住為自己剛剛一時沖動的告白而愧疚。
他自己就是音樂家,當然知道心情對演奏狀态有多大的影響,生怕剛剛一不小心搞砸了對方的心情。
于是輕聲道:“……對不起。”
謝離頓了頓,開始對之前的胡亂招惹感到後悔……不過剛剛已經拒絕過,應該沒什麽事了。于是冷漠嗯一聲。
其餘人卻聽不懂倆人說的啞謎,焦急地瞪着周安羽,卻只換來一張看熱鬧不嫌事大的笑嘻嘻的臉。
“……安羽?剛剛爸爸還在找你,怎麽躲在這裏?”
身後傳來一道清澈的女聲,帶着不滿。
周安羽聽出這是他姐姐周夢瑤的聲音,連忙言辭立正、擺出正形來:“姐。”
其他幾個也乖乖跟着叫:“夢瑤姐。”
周夢瑤是今日訂婚宴的主角,原本就是美人,打扮得也精心。
她沒搭理弟弟,先四下看了眼,認出都是他那些不成器也沒什麽大毛病的狐朋狗友,才放了心,叮囑道:“宴會馬上開始了,你們幾個都少喝點酒啊,別亂折騰。”
“知道了——”
等人娉娉婷婷轉身走了,林凱才撓撓頭:“哎?怎麽沒見孟總和夢瑤姐說話啊?”
他話一落,周安羽的臉色忽而沉了下來,厭惡地冷哼一聲。
其餘人這才猛然間反應過來,孟衍自始至終都是有喜歡的人的……沈白白。
謝離眯起眼。
“歡迎各位來到孟氏總裁孟衍、與周氏千金周夢瑤的訂婚宴會——”
夜八點整,海面上怦然炸開煙花,四散的焰火如流星,美得轉瞬即逝卻又連綿不絕,映得海面上波光粼粼,宛如夢境。
游艇寬闊豪華的甲板上,衣香鬓影笑語盈盈,觥籌交錯間,可見煙花落下的絢爛在衆人眉眼上映起的光影,熱鬧非凡。
無人知曉的角落裏。
“唔——阿衍、阿衍哥哥——”
“不要這樣、夢瑤姐姐知道會生氣的,我們這樣很不好——”
孟衍霸道,擡手将哭得斷斷續續、眼眸中水意漣漣的男生困在懷中,才終于松開他的嘴唇,惡劣地低聲道:“怎麽,你不喜歡?”
沈白白輕咬着唇縮在他懷中,指尖攥着他的衣擺,不出聲,耳尖緋紅一片。
“既然不喜歡我……為什麽難過地躲在這裏哭呢?”孟衍輕吻着他的眼睛,眼底是充沛的欲//望。
沈白白被親得身體嬌軟,忍不住攥緊了他的手臂才得以站穩,卻強忍着酸澀,輕聲道:“可是你快要訂婚了,我不能、我不能——”
“沒什麽不能的。”孟衍指尖按住他柔軟的嘴唇,眯眼道,“你是我的,誰也搶不走。”
沈白白于是被迫揚起臉來,目光微微閃躲。
他眼下有未幹的水漬淚痕,更顯得媚态又委屈,賭氣道:“可是我現在不喜歡你了,反正你快要和別人結婚了,我也要随便找個人結婚去。”
這是自己愛了許多年的人,孟衍自然聽不得這種話,眼底一沉,耐心地低聲哄道:“乖,小白,不要賭氣。就算結了婚我最愛的人也只會是你……”
他頓了頓,俯身下來,惡劣地在男生低聲說了句什麽,惹得對方瞬間紅了脖頸,而後惬意低聲笑起來。
沈白白垂着眼聽了他的話,只覺得雙腿發軟心中麻癢,一邊羞恥又緊張,一邊滿心的難受也消散了些。
他心中滿意,卻偏固執地咬唇,忽而想到什麽,又擡起頭,睜圓了眼睛追問道:“那謝離呢?”
“你也、你也想和他……那個嗎?”
在聽到這兩個字的剎那,孟衍的面色微變,眼前似乎閃過那雙半彎着似笑非笑的眼睛,下意識箍緊了懷中男生的腰。
半晌,才滾了滾喉結,沉沉出聲道:“謝離……他是個什麽東西,怎麽配和我的小白相提并論。”
沈白白看着他,似乎想說些什麽,眼睫顫了顫,卻最終沒有出聲,臉埋在他頸間,低低嗯了聲。
只是攥着他衣角的手指卻在微微發抖。
“乖,等會兒就上去好不好?我還等着你的節目呢。”
孟衍語氣親昵,似乎掩飾得很好,不動聲色。
可兩人貼得緊,沈白白卻清晰感應到了,在那兩個字響起時、對方身體某處驟然騰起的滾燙堅硬……可抵着的卻是自己,格外諷刺。
對方在溫存親吻他的發梢。沈白白乖順地閉着眼。
在看不見的地方,他長睫顫抖,心中翻滾起濃郁的恨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