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1章 “沈白白知道嗎,你喜歡我……

深秋的清晨, 露水深重。

謝離起得很早,天不亮就蹲在花園的草地上逗狗了。不遠處有傭人在清掃落葉,枝葉簌簌飒飒, 晨光安逸。

謝離穿一件米色毛衣,垂着眼,臉色還有些蒼白,偶爾會低聲咳兩聲。

他慢吞吞地揉着狗頭,修長冷白的指尖映着安德烈黑色的毛發格外明晰。

賀昱正要移開視線時, 卻聽見他恹恹地開口:“幹什麽。”

他頓了下:“今晚我要去研究所報道。”

謝離望過來,逆着暖橘色晨光看他,冷漠:“關我什麽事。”

安德烈“汪汪!”地叫着, 似乎要高興地朝面前這人身上撲,卻被它的主人不由分說拉住了,只得趴在草地上嗚咽哼唧。

賀昱垂下眼,好一會兒才說:“我可能要寒假才能回來。”

謝離哦一聲, 甚至沒多看他一眼,牽着狗起身走了。

他的背影透出冷漠與煩躁。等人離開後,賀昱才擡起頭, 神情冷了下來。

果然, 一直到傍晚, 林叔收拾行李要準備送人去學校了謝離都沒有出現。

趙管家絮絮叨叨安排完之後,終于放他們合上車門。賀昱坐在後車座, 落下車窗,朝別墅閣樓的方向望過去。

窗簾旁站着的身影似乎動了動,但隔得太遠,看不真切表情。

“……賀小少爺?”

賀昱眯了下眼,低聲道:“走吧。”

林叔應一聲, 車子無聲駛出了別墅大門。

車身消失在樹蔭之中,謝離拉合窗簾,房間重歸黑暗。

他起身朝書桌旁走去,鋪展開宣紙,半晌,垂眼提起筆。

距離AKW決賽還有一個多月,他需要先把該拿到的東西抓在手裏才行。

A城的秋天很短,幾乎是一場雨下來,寒風侵襲後就入了冬。

窗外白皚皚一片,映得室內光線都亮起來。外面仿佛是下了雪,謝離側耳聆聽,落了畫筆,起身朝樓下走去。

趙管家一眼看見他,先是驚喜,帶看清人的身影後立即又緊張地跟在他身後: “少爺怎麽只穿一件毛衣就下來了!昨天晚上風吹了一晚,一早就開始下雪,天氣預報也說最近要大幅降溫……”

謝離已經習慣了他在耳邊一天天的絮叨,也不多廢話,接過他遞來的大衣穿上,又攏了條煙灰色圍巾,起身打開了門。

外面的雪果然很大,花園草坪上白茫茫的一片,連屋檐和草尖都露不出半分來。

謝離惬意地眯眯眼,丢下句“我出去一趟”,就在趙管家連聲勸阻中直接出了門。

雪還在細密密地落着,簌簌無聲,偶爾傳來自行車的車鈴聲,謝離側開了,撐着傘走在街道上。

街道商鋪的玻璃窗貼着雪花圖案,以及幾只風鈴和麋鹿,算算時間,好像是快要到了這個世界的聖誕節。

謝離眯了下眼,正要繼續往前走,卻忽然被一聲驚愕的聲音喊停了。

“……謝離?!”

他一頓,側了側臉,對方立即驚異地叫道:“果然是你,你怎麽在這兒!”

傘面微擡,他看見顧斐然有些異樣、變幻莫測的神情。

對方似乎要去參加什麽禮局,西裝革履,領帶精致,襯得原本浮躁的氣息都沉穩了些。

謝離懶得搭理他,起身就要走,手腕卻突然被人攥住了。

他不耐地擰眉,自己還未開口,就聽他先吃了一驚般擰眉道:“手這麽冷!你家管家呢?”

顧斐然說着,頓了頓,擡眼對上他不耐煩的表情,似乎用了很大決心才開口:“上我的車,我帶你回去。”

謝離皺皺眉,這才注意到路邊停着的一輛酒紅色瑪莎拉蒂。它似乎是被主人停得倉促,擋了路,招惹了不少人目光的指指點點。

他恹恹抽回手,丢下一句“別煩我”,就要轉身離開。

顧斐然兩步追上人,對上他漂亮含着厭惡的眼睛,一怔,正要開口說些什麽,卻聽見身後傳來路人的不滿聲:“那邊的帥哥!你這車停在這裏讓我們怎麽過啊!”

“滴—滴—”

“讓路啊!等着上班呢!”

顧斐然咬咬牙,一把拉走了面前的人:“跟我走!”

咖啡館內。

室內溫暖,謝離面無表情地喝了口咖啡,無視掉對面炙熱得似乎能把人灼透的視線,望向窗外。

近一個月未見,他好像又單薄了,頭發也長了一些,握着咖啡杯的手指修長冷白,眉眼間蘊着的矜冷明豔依舊惹人注目。

自從那天夜裏湖邊見的最後一面後,顧斐然已經很久沒有再看見他,卻莫名其妙記牢了他轉身離開的清冷背影,還有那截清瘦、綴着一點細痣的腕骨。

以至于今天在路上看見一個相像背影就忍不住緊盯,直到看清他撐着傘、修長的手上一點小痣時,更是沖動地直接停了車下去找人。

顧斐然喉間微動,攥緊了杯子,問:“你身體還好嗎?”

謝離擡起眼。

對上他的目光,顧斐然這才反應過來,距離那天秋夜落湖已經過了近一個月,就算是着涼也該好的差不多了。

他忍不住有些尴尬,正要開口,卻聽見對方道:“不太好。”

他一愣,猛地擡起頭。

謝離卻微眯着眼,若有所思般,眼中勾着一點似笑非笑:“湖水好冷。”

只這一瞬間,顧斐然明白,他早已洞悉了自己的心思。

他的臉色忽紅忽白,最後難堪地避開視線,語氣生硬:“誰讓你不知好歹去招惹孟衍。”

謝離看着這位原著男n號攻,嘲諷地笑起來:“是啊,明知道沒有人會幫我。”

顧斐然知道他在諷刺什麽,不由得面色有些難堪,半晌才下定決心般擡起眼來,望着他:“只要你不欺負小白,我以後都不會針對你。”

他說得認真,似乎還帶着一絲微妙的複雜情緒。

謝離嗤笑一聲,搖搖頭說了句“蠢貨”,沒再搭理他,低頭喝了口咖啡。

他漂亮的眉眼氲在熱氣裏,盈起一層薄晖,顧斐然被這麽罵了竟然也生不出燥怒來,隔着霧抿唇看他,突然冷不丁說了句:“前幾天孟衍送給小白一架價值百萬的古筝。”

謝離挑眉,似乎是不明白他為什麽提起這個。

顧斐然沉默了好久,才終于怕自己反悔般匆匆道:“小白從開始走路起就開始學習各種琴棋書畫,就連謝爺爺都說他天賦異禀,你和他一起表演簡直是自讨苦吃!”

他的語氣有些急切,卻沒有意料中的陰陽怪氣,謝離意外地看了他一會兒,扯了下嘴角:“所以呢?”

“孟氏與周家的訂婚聯姻,肯定會有大批媒體報道,到時候一旦你……”顧斐然頓了下,倉促別開眼,“如果你非要上臺逞強,恐怕連累謝家都要被人嘲諷。”

他說着,似乎都能想象得到年輕的男人站在刺目的燈光前,受千百萬個人嘲笑鄙夷的畫面。

顧斐然突然覺得難以忍受,擰緊了眉,沉聲道:“你就說你那天喝醉了胡說的,小白性格善良,一定不會為難你的。”

謝離對他話裏的內容不加評價,他眯着眼,安靜看了會兒面前剛剛成年的男人,才終于漫不經心地輕笑起來:“沈白白知道嗎?”

“……什麽?”

謝離彎着眼睛:“你喜歡我這件事。”

不知道是聽到哪兩個字,顧斐然的臉色驟然一邊,呼吸急促,脫口而出:“你胡說什麽!少在這自作多情!”

他語氣激動,惹得周圍的人忍不住蹙眉望過來。

顧斐然後知後覺,咬牙忍住了,頂着對面那道游刃有餘的目光幾乎坐立不住。

謝離也不惱,只眯眼啧一聲,不知道是信了還是沒信,懶得再跟他廢話,不疾不徐重新攏好了圍巾,轉身朝咖啡館門口走去。

顧斐然一愣,剛想叫住他問他到底要怎麽辦,卻擰緊了眉沒有出聲,兀自坐了半天,終于把半涼的咖啡一飲而盡,起身出了門。

從咖啡館出來,外面的雪已經不怎麽下了。謝離于是收了傘,慢悠悠踩着雪,朝謝家別墅的方向走去。

空氣裏依舊殘留着落雪後的寒意,透過羊絨大衣沁到身體,手心都冰涼。

謝離并不在意,只眯着眼,想起剛剛顧斐然說的,孟衍送給了沈白白一架價值百萬的古筝。

他記得這部分情節,原著裏,沈白白在之前的生日宴上被程一鳴驚為天人後,又受謝恒海多加提點,琴技精進了許多。

孟衍與周氏聯姻訂婚,沈白白醋意微妙,蒼白着一張小臉,主動要求奉上一曲表演為兩位佳人慶祝。

最後卻在人家訂婚宴上演奏了一曲凄婉的“歸兮鳳兮”,不僅自己傷心落淚,還惹得全場惆悵、氛圍萎靡。

孟衍更是為他的醋意又驚又喜,訂婚宴還未結束就直接把下場之後哭得可憐的男生堵在了角落裏壓着親,深情告白,恨不得把自己的心捧給他看。

這一段虐戀情深絲毫沒有顧忌周氏千金的顏面,更難怪後續周安羽家對沈家心懷不滿。

訂婚宴之後的兩人你吃醋完我吃醋,足足虐了有一年的時間,直到後來沈家破産、顧謙把沈白白接回顧家、沈白白的大幅精力都放到了顧謙身上才告一段落。

期間,謝家敗落周家破産、“謝離”潦倒致死,都不過是主角受與男二攻癡情的産物而已。

謝離重活一世,本來只想遠走高飛逍遙快活、無意摻和進所謂的劇情,可卻有人不願意放過自己。

孟衍陰鸷狠毒、沈白白貪婪蠢惡,一個想強制脅迫上了他、一個想踩着他彰顯自己的純善與聰慧,更有些不帶腦子的東西在後面趨炎附勢、瞎了眼一樣追捧。

謝離自認不是什麽好東西,流言蜚語傷不了人,可無頭蒼蠅讓人惡心。

該怎麽報複回去才好呢。他眯眼呵出一口白霧,暖了暖手,漫不經心地想着。

謝家書房。

謝恒海瞪着面前的人,半天沒能說出一句話來。

謝離等得不耐煩了,終于擡起眼:“到底給不給?”

他一個要東西的反而比給東西的還要嚣張,謝恒海太過震驚,以至于遺忘了這一點,擰緊了眉,不可置信重複道:“……你說你要和沈白白一起,為孟衍的訂婚宴慶祝?!”

謝離皺眉嗯一聲。

“你會彈古筝嗎你就應?!”

謝恒海頓時氣不打一處來,繞着書桌走上前來,就差指着他的鼻子罵:“從小到大、除了畫畫你還能勉強跟一跟,琴棋書你哪個動過手?!還想跟我要‘湖藍尾’、你告訴我五音不全要怎麽跟人家沈白白比?!”

他越說越氣,恨不得臉都氣紅了:“孟家財大氣粗又一心想要在A市立足,訂婚宴必定會有國內外不少媒體拍攝,你說你是不是想丢人丢到全國去?!”

謝離嗤笑:“我跟你說了我會彈。”

“你會個屁!”謝恒海呵斥了一聲,然後揚聲道,“老劉!”

謝家的管家推門進來:“謝總。”

“去給謝離訂一張出國的機票。”他沉聲安排完,才扭頭看向謝離,“之後的事我去找孟衍說,你趕緊走!”

謝離真煩了,理都沒理,直接推門進了他的藏琴室,找到想要的那架“湖藍尾”,拿起來直接就走。

他一系列強搶的動作如行雲流水,謝恒海哪料到他這麽嚣張,卻不敢上手搶恐怕毀壞了琴身,只能拿言語惱怒地威脅着他放下而無果、然後眼睜睜看人消失在門外。

等門“砰”一聲關上,管家才低聲問:“謝總,那機票……”

“不定了!”謝恒海咬牙切齒,氣得腦仁疼,坐在沙發上灌了口涼茶。

亂彈筝丢人就丢人吧!好歹還有個AKW的晉級賽冠軍身份在,頂多是被人罵琴技差、沒有沈白白天資聰慧,總不至于有謝家這棵大樹在還能把人逼到哪裏去!

越家境雄厚的家族越是看重“吉日”這種說法,孟周兩家也不例外,早早就合着兩個人的生辰八字約定好了訂婚日期。

然而天公并不作美,訂婚時已是深冬,當天卻落了很大的雨,淅瀝嘩然,天色也陰沉。

清晨,沈家別墅內。

沈家家主看一眼盛裝裝扮的小兒子,皺眉道:“小白,今天是孟總訂婚的日子,你不要胡鬧。”

沈白白咬咬唇,看着鏡子裏清純貌美的自己,眼中沁出水光來,低聲問:“父親,為什麽孟家一定要和周家聯姻呢?”

沈父一頓,想起自家已經瀕臨潦倒的資金鏈,臉色白了又白,匆匆道了句:“誰知道。”

頓了頓,才嘆口氣,轉過臉來仔細叮囑兒子:“以後離孟衍遠一點,這人手段陰狠,不是你能吃得透的。”

沈白白卻抿緊了唇,沒有出聲。

沈父明白他的心思,同樣也忍不住嘆息,如果自己生的是個女兒,今天能和孟氏聯姻的恐怕就不是周家了。

這樣想着,他皺眉看向鏡子裏的少年,唇不點而紅,眼圓而媚,純真又清純,外加上良好家世所帶來的貴族少爺氣質,實在是不可多得的美人。

也因此受到了世家圈子裏許多人的戀慕,包括即将毀了自己家的孟衍。

沈父只有這麽一個兒子,從小精心培養,可沈白白卻對商業一竅不通,自己只好繼續苦撐着沈家。

沈白白天性純真,一心只撲在琴棋書畫上,雖說對世家無用,但所幸也被謝老收為了關門弟子,也算多了一份保護。

想到謝家,沈父突然想到那位謝家的大少爺,臉色微變。

如果說沈白白是不可多得的美人……那謝離才更難得一遇的尤物。

“管家,阿衍送我的筝帶着嗎?”

沈家的管家低聲道:“帶着呢,少爺。”

沈白白沒注意到父親的異常,只輕輕嗯一聲。

他面上的難過與惆悵,在想起即将自己即将碾壓謝離、讓他那張漂亮的臉在無數人面前出醜被嘲諷時,終于轉化為清晰的快意。

所有人都應該是只愛我的。他在心底告訴自己。

臨近夜宴的傍晚,雨勢卻反而更大了些,四下折合的烏雲将天空映得如同黑夜,于是顯得紅毯之外的閃光燈異常刺目。

商業巨鱷孟氏的訂婚禮,請柬發放的門檻極高,邀請了不少行業的翹楚,除了A市的這群老富豪,還有許多各地的頂尖豪門。

這種場合,連娛樂圈裏的頂流都只能算是最底層的身份。

宴會定在A市海岸的一處被拍賣出天價的豪華游艇上,華燈耀眼,玻璃廊頂下的紅毯鮮豔。

國內外的各家媒體像是嗅到了肉腥味的狼,冒着大雨,扛起長筒炮打光板,各個眼冒紅光一早就開始等待在紅毯兩側、想要抓取第一手新聞。

謝離下車的時候,被急促而來的閃光燈刺得皺了下眉。

“謝先生!謝先生!看這邊!”

“謝先生!”

……

謝離冷恹恹地撇過去一眼,對方被這一眼盯得心底一顫,本想下意識挪移開,可看到鏡頭裏那張冷清明絕的臉,咬牙冒着挨罵的風險還是多拍了兩張。

幸好,這位傳說中性情陰郁暴躁的謝家大少爺并沒有發作他,只不耐移開了視線。

周圍的記者們舉着攝像頭同樣對準他,連聲激動地問道:

“謝先生!請問您為什麽沒有參加謝家舉辦的AKW大賽?是因為實力不夠嗎!”

“謝先生!據說您和沈先生将在孟總的訂婚宴上獻上一曲!請問您有什麽想說的嗎?!”

“謝先生!沈氏的沈白白少爺天資絕倫,請問您是為什麽要選擇和他一起獻曲?!難道不擔心網上的評價嗎?!”

……

這些問題一個個看似普通,卻含沙射影惡意滿滿,不知道是由誰安排着,想要把事情鬧大一些。謝離眯起眼。

年輕的男人矜貴逼人,對周圍看好戲一樣的興奮置若罔聞,由侍者撐着傘,漫不經心穿過了紅毯。

可周圍的記者們卻舉着話筒不依不饒地追着叫着,渴望着他的一點動作。

周圍路過的某個演電影出名的頂流卻不知道衆人口中謝先生是誰,于是小心翼翼地觑過來一眼,卻只來得及看清一道清冷絕倫的側影,以及那雙含着嘲弄冷意的眼睛。

他莫名吞了吞口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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