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4章 【沈白白】:可是謝離他已……

深夜, 裝點華麗的歐式別墅卧室內模糊亮起一盞燈。

本來清冽動聽的古筝曲聲此時卻異常粗粝刺耳,不成調的節段零零碎碎、淩亂不堪,連初學者都要比之更勝一籌。

沈白白彎着腰, 面色慘白咬緊牙關,指尖卻一刻不停地逼着自己繼續彈琴。

随他呼吸急促,曲調更是越發喑啞難聽,沈父終于頹廢嘆了口氣:“小白,停手吧。”

“不——不, 謝離能彈好的,我也一定可以!”

沈白白眼中滾出淚水來,滴落在筝弦上, 嘴唇顫抖,繼續彈着琴,可曲調更為扭曲古怪吱嘎晦澀。

“沈白白!”沈父狠狠一把砸落了古筝。

縮在桌案面前的沈白白這才猛地驚醒,手指懸着空, 低頭看一眼地上斷裂開的古筝,渾身一顫。

昏暗的燈光映照着琴身斷裂處尖銳的木刺,他這下才徹底明白過來, 從此以後, 自己永遠都碰不得古筝了。

甚至一旦聽到起弦的聲音, 腦海中就被迫浮現起圓臺上那人的背影,如噩夢一般, 逼得他幾乎心亂如麻指尖發抖。

謝離實在是太過心狠,他不打不罵,卻在萬衆矚目下,直接高調用琴技将自己的傲氣寸寸碾壓在了泥土裏。

這樣慘烈的對比,逼得沈白白一想起那一幕就忍不住想要崩潰尖叫、再也無法忘記被人踩在腳下的感覺。

他忘了自己是怎麽渾渾噩噩回的沈家, 卻永遠記得那些曾經追在自己身後滿的人,望見自己扭曲的表情時流露出的震驚和摒棄。

沈白白心中猶如刀割,鮮血淋漓。他不敢再回憶起那個場景,更不敢去網上看一眼任何一句誇贊謝離或是諷刺自己的話語。

沈白白喘着氣,狼狽地滑落跪坐在地上、攥緊了桌角。

他睜着眼落淚,眼底卻浮起滾燙的狠毒,聲音顫抖、幾乎絕望:“……憑什麽?憑什麽謝離能夠被人喜歡?那些人明明是喜歡我的……明明什麽都應該是我的!”

沈父看着他,眼底冷漠一片,仿佛是在看一件可惜可棄的商品:“就憑他是謝家的人。”

沈白白怔怔擡起頭來。

沈父盯着他的眼睛,一字一句道:“小白,可能你也早已經聽說了,去年開始,沈氏資金鏈正在逐漸斷開的事。”

他深吸一口氣:“周氏孟氏虎視眈眈,沈家……可能用不了幾個月就會徹底破産。”

“破産?!”沈白白頓時慌張起來,圓眼睛裏滿是恐懼,“那我怎麽辦?!”

事到如今,他還是只想着自己的安逸。沈父不覺擰了下眉,沉聲說道:“有孟衍在,A市沒有人會把你怎麽樣。”

沈白白呼吸一窒,甚至不敢告訴父親,孟衍或許早就已經對別人動了感情。

他呼吸急促,半晌才說道:“可是、可是沒有錢我該怎麽生活?那些人要怎麽看我?沒有沈家少爺的身份他們都會看不起我的!”

說到這裏,沈白白忽然就驚恐起來,仰起頭淚水漣漣:“爸爸!你能不能想想辦法!我們家不能破産!”

沈父皺起眉來,盯着面前從小嬌生慣養、天真愚蠢的小兒子,忍不住心生後悔,終于冷聲道:“我會給你安排好後路,顧家或者孟家,憑你這張臉,總有人願意收留你。”

昏暗的燈光下,沈白白忍不住攥緊了身下地毯,惶恐不已:“可是、可是如果他們不喜歡我——”

“那就要看你的本事了。”沈父冷冷丢下這麽一句,轉身就要離開。

門把手擰開的瞬間又一頓,緩慢回過頭,目光有晦暗:“我記得你已經成年了。”

沈白白猛地擡起頭,在明白了沈父的意思後,眼神裏的驚慌逐漸被愣怔所取代。

門已經關上了,半合的窗透過如紗的月光來,将男生跌坐在地毯上的白淨小腿映得光滑。

沈白白轉過臉來,望着鏡子裏的自己,咬咬牙,仿佛下定了什麽決心。

宴會當晚時。

謝離演奏完就直接抱着古筝下了臺。謝恒海那邊罵得緊,又不忍卒看,催他丢完人趕緊把寶貝筝還回來。

他懶得跟老頭争吵,更懶得跟這群人虛與委蛇,于是在任務結束後轉身就要走人。

可還沒邁出兩步遠,卻突然被一道身影攔住了。

楊老繃緊了臉,緊緊地盯了會兒他的手,才突然擡起眼來,目光銳利:“你爺爺不知道你會彈古筝?”

謝離皺皺眉,把筝遞給一旁等着的謝家傭人,低聲安排了句,才擡起眼看着面前的楊老:“?”

楊老深吸一口氣,罵道:“謝恒海個老東西藏得真深!這是生怕我跟他搶人啊!”

他這話一出,周圍悄悄圍觀的人均忍不住心生錯愕,震驚望過來。

如果說謝恒海是國內最具有影響力的頂尖藝術家,那楊老就是這藝術家裏獨占音樂鳌頭的大佬。他沒有家族桎梏,不需要站隊,是國內音院的國寶級演奏家之一。

連他都這樣誇贊謝離……

程一鳴站在旁邊神情激動,眼中帶着明亮的光,深深地望着面前的男人。

周圍一群人替他激動,被誇的那個卻皺起眉來:“什麽?”

楊老噎了噎,剛要說些什麽,卻又回憶起自己所處的場地,他無意喧賓奪主,只好道:“你有程一鳴的聯系方式對嗎?改天約個時間,我們見一面。”

他頓了頓:“為你今天的曲子。”

謝離依舊莫名其妙,正要開口,卻聽一旁的程一鳴快速答道:“好的老師,我來安排。”

他說着,笑着朝自己點點頭,輕聲說了句“改天見”,然後直接攙過楊老一起轉身離開了。

“謝離!”

身後有人正激動不已地喊他。

謝離只好摒棄了追問的念頭,皺眉回過頭。

周安羽沖上來,盯着他看了好一會兒,突然重重一拍他肩膀,咬牙說了句:“謝謝!”

謝離一愣,側了側臉,這才看見朝這邊望過來的周夢瑤。對方裹着件羊毛披風,看着他,溫和地點了點頭。

他頓了下,朝對方微微颔首,才收回目光看一眼周安羽,嘲笑道:“聽說你在臺下差點跟人打起來?”

周安羽額一聲,嘿嘿着讪讪摸了摸鼻子,跟在他身後朝門外走,邊罵道:“誰讓那些人太傻逼,非要在那追捧沈白白!對了!你是沒看他們瞅見沈白白發火時的臉色簡直太他媽搞笑了……”

兩個人說着話朝艙門外走去,留廳內繼續參宴的衆人神色各異。

有人終于忍不住,猶豫着端起酒杯想要上前試探,還未走出去半步,卻被一道沉沉的目光攔住了。

孟衍西裝革履,神色又冷又戾:“去哪?”

男人一愣,察覺到他瞥向謝離的目光中漆黑的占有欲,喉間動了動,扯起讨好的笑意:“……衛生間。”

孟衍盯了他一會兒,這才漫不經心放了行,男人卻不敢再靠前,點點頭,匆忙轉身去了另一邊。

孟衍并沒搭理他的動作,只扭頭盯住隔岸那道清冷的背影,眯起眼來。

他腦海中浮現起對方坐在高臺之上彈着古筝時、冷冽如神靈的神情……曲子是很美,但不如他本人更勾人心動。

回謝家的路上,謝離随意打開手機看了眼時間,卻看見屏幕上顯示的無數個未接來電,其中大半都是謝恒海的,他皺了下眉,回撥回去。

只三五秒鐘電話就接通了。

對面開口二話不說直接匆匆道:“哪來的曲子?!”

謝離恹恹的,一手按下車窗,迎着風:“自己作的。”

謝恒海卻不信,急忙道:“謝離我實話告訴你,你的古筝技術已經極其純熟了、沒必要撒謊作曲的身份!你告訴我是誰作的曲我立即去買版權,咱們行的端——”

“我騙你幹什麽。”謝離煩了。

深冬的夜裏,冷風惶惶灌進後車座裏,吹散了車內帶着柑橘味道的暖氣,寒冷激得謝離昏昏欲睡的身體逐漸清醒。

“等等。”他突然一頓,眯起眼,“你今晚沒來宴會,是怎麽聽到的?”

謝恒海這才深吸一口氣:“有人偷偷拍了你和沈白白的直播傳到了網上,現在外面已經吵翻天了——還有國音院的那群人,一直想聯系你。”

國音院的人?怪不得手機上那麽多亂七八糟號碼的來電顯示。

謝離皺皺眉:“誰拍的直播?”

聞言,謝恒海沉默了好一會兒,才諷刺地冷哼出聲:“當然是誰想把你丢人的事傳出去誰拍的……可惜,連我都沒想到你竟然還留了這一手,恐怕那人打碎了牙往肚子裏咽了。”

謝離眯起眼,腦海裏也已經浮現出了對方的身份。

“國音院那邊的人想聯系你,你有什麽想法?”

謝離回過神,扯了下嘴角:“沒興趣。”

“沒興趣?!”謝恒海大驚失色,“你說你對國音院沒興趣?!你知道國音院是哪裏嗎你就敢說沒興——”

“愛去你自己去。”謝離皺眉,“挂了。”

他說完,不給對方反應的時間果然直接挂斷了電話。

謝恒海震驚的話被憋在嘴邊又卡回來,氣得重重一把丢開手機,在書房裏來回踱步,終于指着手機扭頭朝管家罵道:“他懂個屁!國音院可是連我都難進的地方、他連問都不問一句就直接拒了?!”

管家額一聲,小心翼翼道:“可能少爺有別的考慮?”

“他能有什麽考慮!他從小廢物到大好不容易在古筝上天賦異禀,竟然還敢拒絕——”

謝恒海說着自己卻猛地一頓:不對,AKW大賽可還沒結束呢。

謝離的畫技瑰麗變幻、自成風格,絲毫不遜于他的琴技。

管家見狀,推一推眼鏡,善意地提醒道:“謝總,謝家官微下那些留言您看?”

謝恒海擰着眉,不知道是喜是悲,半晌才深吸一口氣:“拿來。”

管家連忙把平板遞上去。

點開當前熱搜,第一名後綴挂了個深紅色“爆”的赫然就是#謝離無名#。

謝恒海笨拙地點進去看了眼,該話題下被點贊了百萬的第一條正是直播間謝離彈古筝的選段。

畫面定格在如螢火流星的燈光下,男人微微垂着眼,修長指尖輕挑筝弦的一幕,神情淡漠、冷又矜貴。

在今晚被管家急急通知謝離在宴會上演奏節目被偷拍傳上網時,謝恒海已經大驚失色、把這一段聽過了數十遍。

可直到現在他卻還記得初次打開視頻時,心底由氣惱焦急、逐漸轉為震撼錯愕時的驚豔。這樣可遇不可求的絕頂天才,竟然是他謝恒海的孫子。

謝恒海回過神,這才緩慢下滑,點開謝家官微下的評論,平時沉寂無趣的評論區裏此時卻一股腦地湧進去了無數激動的留言:

【啊啊啊啊啊啊啊謝爺爺!我是您孫媳婦啊!快給我看看我老公吧嗚嗚嗚嗚嗚今晚我好愛他】

【謝離好帥,感覺今晚被他的曲子洗滌靈魂了】

【我真是搞不懂你們謝家,這麽牛逼的藝術家為什麽要藏這麽深?像隔壁沈少爺一樣經常經營一下wb不好嗎……】

【樓上別提sbb好嗎?天天只會搞一些嘩衆取寵的東西值得喜歡??】

【謝離的這個曲像傳統的宮商角徽羽,但又不完全一樣,特別瑰麗的曲風,真的牛逼】

【催音頻催音頻催音頻催音頻】

【謝老師!求您轉告謝離哥哥多多演奏點曲子吧!QAQ好喜歡的曲風嗚嗚嗚國內真的沒有代餐啊!】

……

謝恒海粗粗翻着看了眼,除了小部分帶着沈白白頭像罵謝離故作高深的,其餘幾乎清一色的好評。

他松口氣退出了熱搜,重新坐回大理石書桌後的座椅上。

管家連忙接過平板來,安靜站在一邊,等候吩咐。

書房明亮的燈光下,那把被謝離送回來的“湖藍尾”還靜悄悄地躺在桌面上。謝恒海閉着眼,沉默了半晌,才緩慢開口:“去造勢。”

管家聽得明白,腰彎得更低了:“是。”

……謝家總算是後繼有人,不可能再跌落神壇、淪為普通世家了。

A大科研所。

燈光通明的實驗室裏,儀器運作的窸窣聲嗡嗡。

戴金絲邊眼鏡的年輕男人低垂着眼,盯着屏幕上的人,半晌,才擡起手來,輕撫了下他的眉目。

“賀師弟?你也在看這個視頻啊~”女生坐近了些,一邊叼着面包打開手機,“我這幾天一直在聽謝離的‘無名’,太好聽了,感覺實驗做不出來都不絕望了。”

同處實驗室一個多月,她已經熟悉了面前這人冷沉的性格,也知道他不會搭理自己,于是只自言自語地感慨:“謝離也太好看了,簡直戳死了我的審美點啊!不知道以後誰能當他女朋友,羨慕死了。”

賀昱卻忽然沉沉擡起眼來:“女朋友?”

他的聲音冷如碎玉,卻含着寒意,女生莫名擡起眼來,愣了下,尴尬地笑道:“男朋友也可以啊哈哈哈哈。”

賀昱卻不再開口。

他起身,漠然收了手機,道:“加速穩定性實驗結果明晚出來,我離開一趟。”

“離開去——?啊不是、什麽玩意兒你都做完加速穩定性了?!”

那邊賀昱卻已經脫下了實驗服挂回衣架,沒再開口,轉身出了實驗室。

女生震驚不已,低頭掰起手指頭算了算,瞬間倒吸一口冷氣,瞪住對方消失的門口。

這短短的一個多月內,他不聲不響竟然做了別人三倍的實驗量……簡直比怪物還怪物!

A大材料科研所與賀昱住的地方離得不算很遠,但開車卻也需要半個多小時的車程。

賀昱沉沉地盯住車窗外漆黑的夜色,腦海中滿是視頻中臺下那群人盯着謝離的表情。

那些神色他再熟悉不過,貪婪、戀慕、急欲,恨不得謝離手下撥弄的不是筝而是自己。

可圓臺上坐着的身影清冷,整個人都沉浸在曲子的深海中,對那些炙熱的目光一無所覺。他還是和上一世一樣,乖張得極度自我。

“少爺,您好像還沒有用過晚飯?”副駕駛上的張叔猶豫着問道。

賀昱緩慢回過神來。

張叔是母親從原生家族帶來的人,他依據從前的記憶,知道這個人可信,卻也并不多說,只冷漠擡起眼:“陳氏的股權抛得怎麽樣了。”

張叔一愣,額間都沁出冷汗來,連忙回答:“還有百分之七。我們做的事情需要瞞着您舅舅,所以——”

“一個月。”賀昱打斷他。

張叔呼吸一窒:“是。”

對方沒再追究,他卻緩慢覺出後背一身的冷汗,一陣風吹來,令人忍不住涼得發顫。

車內重歸黑暗與寂靜,只能聽得到空調輕嗡,以及路上偶爾劃過的汽車鳴笛聲。

張叔不由得走着神,想起前段時間,面前這位小少爺聯系上自己時,冷酷清晰的威逼利誘。

他的原主人陳氏的千金,一心沉醉于科研不理家事,以至于到最後病重身死時,身邊除了老陳總留下的股份遺産幾乎身無分文。

張叔不知道賀昱是從哪裏知道這些遺産的,竟然能夠在強壓下把一部分從陳總那裏奪了回來,甚至當機立斷地抛售轉股。

他原本只是也為了當年的情分才對賀昱多有照顧,只想着把人平安送到大學就算不負囑托。

卻沒想到,短短一個月內這個極其年輕的男人竟然靠着這淺薄的一點資金翻出了兩倍餘,張叔這才驚覺賀昱的天賦,甘心聽從他安排。

手機屏幕忽然亮了起來,賀昱漠然垂下眼。

【沈白白】:賀昱哥哥,你喜歡謝離嗎

賀昱看清楚是誰,忍不住嫌惡地皺了下眉。他十分厭惡此人,正要直接退出聊天框,卻見對方突然又發來一句話。

【沈白白】:可是他已經和孟衍在一起了

【沈白白】:想親眼确認的話,我在這裏等你。[A市藍海區長安街道1998弄滄月酒館]

賀昱盯着那一行字,不知道在想些什麽,緩慢攥緊了手機。

“……去滄月酒館。”

“啊?可是這都淩晨——”張叔猶豫着回過頭,驀地一愣,“是。”

身後的人面無表情,眼底沁出濃郁暴怒的冷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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