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章
李雪抖了一下，她眼神有些躲閃，嘴唇都在發白：
“是，不……”
顧禾眸子裏泛上一絲期待，他等着李雪把話說完，可最終女孩還是搖搖頭重新恢複沉默。
顧禾眼裏的光破碎了，他像是一只困于陷阱的羊，失去了唯一的希望，連心裏的火焰都止歇了。顧禾勉強笑了笑，雖然難過，但還是溫柔地鼓勵李雪：
“沒事的姐姐，我知道你肯定有不得已的原因才會這樣說，沒關系，不過道個歉而已，只要能幫到姐姐，我都可以做。姐姐以後一定要好好生活啊。”
聽了這話，李雪兩只手死死攥着衣角，似乎是在糾結什麽。
而在場的幾位警察聽見顧禾這樣說，心都要化了。他看着這個漂亮脆弱的少年，心裏泛上濃濃的不忍。無論如何，他們都無法将眼前的少年和李雪口中的流氓聯系起來。
這兩個人真是欺人太甚！這麽善良的小孩做了好事卻被誣陷，之後還要軟着聲音反過來安慰傷害他的人。這麽好的孩子怎麽可以受到這麽不公平的對待！
調解室陷入死一般的安靜，顧禾低下頭去，唇角冷冷地勾起一抹笑意。
前一秒對你說謝謝的人，後一秒就能變卦說你害他，這樣的人，不管出于什麽原因都不值得原諒。就算真的沒辦法讓他們得到應有的懲罰，那至少良心的譴責也少不了。
不就是裝可憐嗎，他最會裝了。
“我……”李雪攥着手指，幾乎也快哭了，她似乎是想說些什麽，可剛出聲就被黃毛打斷：
“別說那些沒用的，趕快道歉！”
“注意言辭，別以為你就沒事了，你動刀傷了人的事還沒算呢，真以為自己占理了？”張警官冷冷地出聲打斷黃毛，他的心裏本就對這事不滿，心裏也偏袒顧禾多一些。而那一句過後，張警官又溫溫柔柔跟顧禾說：
“沒關系好孩子，慢慢來。”
顧禾點點頭，他最後看了李雪一眼，正準備說些什麽，調解室的門卻被人叩響了。
Advertisement
門被人推開，一個女警探出頭來：“張警官，來了個男生，說是顧禾家長，帶了當時的錄像過來。”
黃毛臉上的得意僵住了。
“？？”一邊的唐曉放聽了這話瞪大了眼，他下意識看向顧禾，只見顧禾眼裏也有一絲茫然。
家長？他哪來的家長，謝北彥？不應該啊，他根本沒跟警察說謝北彥的電話，而謝北辰前天就回學校住了，也沒可能過來，難道……
正在屋內幾人表情各異之時，門外走進來一個高挑的男生。那男生的頭發眼珠都是濃重的黑色，皮膚卻很白，整個人都帶着一股生人勿近的氣質，正是謝北沅。
他的目光在屋裏掃過一圈，最後走到張警官的桌前，摁開了自己的手機遞給他。
張警官趕忙接過，只見手機裏正播着一段錄像。那錄像顯然是有人混在人群裏偷拍的，畫面不是很清楚，但裏面女孩哭喊的聲音清晰可聞。
“同學，求求你幫幫我，我不想跟他走，求求你！……”
視頻的聲音是公放，加上房間裏很安靜，足以讓每個人都聽見視頻的內容。而這句話一出來，李雪臉色瞬間變了，黃毛的臉也僵住，他默默放下了二郎腿，面色不善地盯着謝北沅的背影。
視頻從女孩的哭喊開始，到黃毛被押走結束，時間不長，卻囊括了事件所有要點。沒有王勇和李雪口中的騷.擾，只有一個勇敢救下女孩的少年。
看完視頻後，張警官一直緊皺的眉終于松開了，他看向黃毛：
“還有什麽要說的嗎，打架鬥毆強搶民女不夠，還學會誣陷人了？帶走！”
屋裏的警察本來就在心裏氣憤着，此時見事情有了反轉，二話不說就過來押着黃毛往外走。
“媽的……我記住了，你倆給我等着！”
走前，黃毛狠狠瞪了一眼顧禾和謝北沅，撂句狠話後就被警察扭了出去。而他撂狠話的對象，一個正看着謝北沅發呆，另一個就像沒聽見似的，誰都沒理他。
黃毛跟李雪被帶出去後，張警官笑眯眯地把手機還給謝北沅，誇贊道：
“這次多虧了你，你是顧禾的哥哥嗎？唉，小孩倒黴遇上這事，我都替他委屈，還好你及時拿了錄像過來。不過你既然有錄像，怎麽之前不見影？”
謝北沅随手把手機裝到口袋裏，簡短解釋道：
“不是我錄的，是找圍觀人要的，費了點時間。”
實際上，謝北沅費的不僅是時間?。當時警察走後，黃毛的老大出來警告了圍觀人不要多嘴，那會兒他就猜這些人會在監控上動手腳，于是多留了個心眼，也恰好在人群裏看見了有人在偷偷錄像。
因為有黃毛老大的威脅在前，錄像的人也不敢惹事，跟謝北沅繞了很久也沒把錄像給他。最後還是謝北沅以一筆不小的錢買下錄像，并保證事情不會牽扯到他才成。
至于為什麽要幫顧禾。再怎麽說顧禾也是在自己家暫住的身份，自己于他是同學也是哥哥，不幫一把，說不過去。
張警官點點頭，之後又囑咐顧禾幾句“下次別沖動”之類的話，就放他們離開了。
唐曉放早在看見謝北沅時心中就有了不妙的猜測，果然，才剛出警局，他的耳朵就落到了別人手裏。
唐曉寧個子不高，擰唐曉放耳朵時硬生生逼得他彎下腰來：
“好你個臭小子，我管不住你了是不是？翹課打游戲先不提，怎麽還鬧到橘子裏去了？皮癢了是吧！”
說着，唐曉寧又在他屁股上踹了一腳，唐曉放被折磨的嗷嗷叫，而另一邊的顧禾看他這慘樣，最終還是本着兄弟義氣替他解釋了一句：
“那個，曉寧姐，不關曉放的事，他是為了陪我才進去的。”
“小禾呀。”唐曉寧一聽顧禾說話就變了臉，聲音和表情都溫柔了好幾倍，要不是手上還擰着自家弟弟的耳朵，那完全就是個溫柔小姐姐的模樣：
“我知道，小禾今天很勇敢。下次遇見那種人，使勁揍就行。放心，有我跟你北沅哥替你出頭！”
唐曉放被姐姐的雙标驚呆了，但他還沒來得及抗議，就被唐曉寧揪着耳朵拖走，消失在了顧禾的視線裏。
此時路燈下就剩了他和謝北沅兩個人，兩人誰也沒說話，之後謝北沅跟昨天一樣邁開步子往回走，顧禾忙跟在他身邊。
“謝謝三哥。”走出去幾步後，顧禾小聲跟他道了謝。
“沒事。”謝北沅還是那副冷淡模樣，他頓了頓，又意味不明地加了一句：
“身手不錯。”
顧禾愣了一下才意識到謝北沅說得是什麽，他心中有一絲異樣，剛想試探一句，身後卻忽然傳來一陣腳步聲。顧禾下意識轉頭看了眼，只見是追過來的李雪。
謝北沅也看了她一眼，但卻沒有停下來的意思，只将原本就像散步的步伐放得更慢，一個人晃着先走了。
李雪算是受害人，雖然作了僞證，但情節不算嚴重，加上她解釋是黃毛逼自己那樣說的，因此被警察教育了幾句就放了出來。
此時李雪追上顧禾，她跑得急，有些氣喘，一時沒說出來話，倒是先深深朝顧禾鞠了一躬。
“謝謝你，對不起！”李雪眼睛有些紅，她不停跟顧禾道歉：
“對不起。我不該幫着王勇，但我家裏欠王勇很多錢，他跟我說只要我幫他，我家的債就一筆勾銷，我一時鬼迷心竅才……”
李雪聲音越來越小。她今天出現在游戲廳也不是意外，原本王勇給她開出的一筆勾銷的條件是讓她跟自己幾個兄弟玩一晚上，李雪同意了，但到了地方卻又臨時反悔，這才有了向顧禾求救的那一幕。
從李雪出聲開始顧禾就一直很安靜，到後來李雪不說了，顧禾才點了點頭，問：
“說完了？”
“姐姐你不用跟我道歉，我幫你是情分，你不欠我什麽，我也不怪你。就像如果我在路邊喂了一只狗，那狗卻咬了我一口，我不會打它，我只會覺得它不值得我多看一眼，因為大多數畜生不懂得感恩。”
顧禾站在路燈下，整個人在濃重光影的映襯下顯得有些邪氣。他輕輕笑了一聲，又加了一句：
“當然，沒有說姐姐是畜生的意思。但姐姐你猜，一個只顧眼前利益的自私畜生，它的下場……會是什麽呢？”
李雪愣住了。眼前的這個少年跟剛才調解室裏紅着眼睛的小綿羊判若兩人，此時他的語氣雖然依舊溫柔，話裏卻字字帶着刺，每一刀都在往她要害上刺。
顧禾說完了想說的，也沒再多耽誤時間，轉身追去了謝北沅身邊。
“來道歉的。”謝北沅說得篤定，側眸瞥了一眼顧禾，随口問：“原諒她了？”
顧禾勾唇笑了笑，聳聳肩：“如果是三哥會怎麽做？我跟你是一樣的。”
今天謝北沅會出現在警局令顧禾很意外。明明他直到被帶離游戲廳都沒再看到謝北沅，原本以為這人不願意管他的事，或者壓根就沒注意這邊，總之顧禾無論如何都沒想到，在自己陷入困境的時候，來救他的會是謝北沅。
“顧禾。”沉默很久，謝北沅突然開口叫了顧禾的名字。
“嗯，我在的。”顧禾有點心不在焉。
“你讓我有點意外。”謝北沅轉過頭看着顧禾的眼睛，眼神帶了些許探究。
顧禾沒察覺，只以為謝北沅說得是自己見義勇為的事：“三哥有什麽意外的？我媽從小就教我做人要有正義感，再說了，當時那個情況，如果是三哥你也一定會站出來。”
謝北沅不置可否，唇角微微揚起，眼裏卻沒帶笑意。
他原本以為，顧禾是個沒什麽能力，只會哄哄身邊人耍耍小心機的男孩，因此對他體感并不怎麽好，甚至于身邊誇他愛他的越多，自己就更排斥他一點。
但現在看來似乎不是這樣的。
顧禾很聰明，這種聰明并不體現在他的一些小話術，而是一舉一動一個眼神都能無聲地調動身邊人的情緒。他身手也很好，對上黃毛那種人也能完全不落下風，應該是不至于只能靠裝可憐博同情來保護自己。
謝北沅一直知道顧禾在裝，但之前他對此不屑一顧，現在卻有點好奇，好奇顧禾卸下僞裝會是什麽模樣，還有，他為什麽要裝成那樣。是因為好玩，還是有別的什麽原因。
謝北沅看向顧禾，這時的他已經用繭将自己包裹了起來，他的鋒芒一絲未露，呈現在外的都是全然無害的模樣。
謝北沅又想起了錄像中的那個少年。那時的顧禾似乎是完全釋放了自己，他下手又準又狠，眉眼間滿是獨屬于他的張揚。
很明媚，也很耀眼。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