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章
身邊的唐曉放還在敲游戲機，顧禾一雙眼睛黏在謝北沅那邊，擡手戳了一下唐曉放的肩膀。
“怎麽了，說。”唐曉放正忙着打boss，沒給顧禾分眼神。
“也沒什麽大事，就是看見你姐姐了。”顧禾收回目光，似笑非笑地轉頭去看唐曉放。
唐曉放渾然不覺，嘴裏嘟囔着：“你看見我姐就看見呗，跟我說幹……卧槽？”
這人手一抖，游戲角色也被boss一腳踩扁，但他此時沒空管這個，而是條件反射地從椅子上滑下去蹲在桌子後面。
唐曉放蹲在地上，賊頭賊腦地扶着顧禾膝蓋，張望一圈，果然在前面的區域看見了唐曉寧。他默默空咽一口，跟顧禾說：
“我先溜了，要是被唐曉寧發現我翹課來打游戲，她得扒掉我一層皮。”
說罷，唐曉放一秒都不敢多待，拎起書包就貓着腰往外跑。顧禾覺得好笑，但也沒攔他，只正正身子準備開一局游戲，可手還沒碰到按鍵就因身後傳來的亂聲頓住了。
他回頭看了一眼，只見唐曉放正跌坐在地上，大概是走路沒看路撞到了人，他一邊說着對不起，一邊還緊張地看向唐曉寧的方向。
“你丫做賊呢走路不看路？？”被他撞到的人染着一頭黃毛，穿着一身皮衣緊身褲，兩只眼睛吊着，就差把“爺不好惹”寫在腦門上。
“抱歉抱歉兄弟，急事。”唐曉放連正眼都沒看他，一心逃命。那黃毛見他這樣，惡狠狠留下一句“小心別讓我看見你”，之後就要往裏走去，可還沒邁出一步就又停下了。
只因黃毛手上還拉着個姑娘，那姑娘看着也就十七八歲，她原本是怯怯跟在黃毛身後的，此時卻不知為何，突然蹲下來抓住了顧禾的椅背。
顧禾微微挑眉，視線從小姑娘那緩緩挪到了黃毛臉上。
黃毛正一臉不耐煩，極為粗魯地用力拽着小姑娘的手腕就要把她拖走。小姑娘也不知道是那裏來的力氣，明明整個人都被扯得往後拖，可就是死死抓住顧禾的椅子不松手。
她一雙眼睛紅紅的，其內滿是委屈和驚慌，正無措地看着周圍的人，似乎是想找一根救命稻草。但在這地方混的人大多對暗面一些事情有所了解，一時竟誰也沒敢跟那小姑娘對視，都裝作沒看見似的快速移開眼睛幹自己的事。
只有顧禾沒有躲開。
Advertisement
那女孩顯然是吓壞了，她帶着哭腔望着顧禾：
“同學，求求你幫幫我，我不想跟他走，求求你！……”
“他媽的，你犯什麽病？”黃毛瞥了一眼顧禾，顯然是沒有把這弱不禁風的小少年放在眼裏，也不相信他敢出頭，于是罵着又用力拽了一把女孩。
女孩這次被拽得朝後倒去，連帶着顧禾的椅子也往後滑出一大截，同地面發出刺耳的摩擦聲。
唐曉放還沒走，他也被眼前的情況弄懵了，想吃瓜卻又怕被姐姐發現，于是做賊心虛地用手上的外套包住了自己的頭。他看顧禾臉色不是很好，于是試探着問：
“顧禾，咱們一起走？”
可顧禾卻像是沒聽見似的，他一手放在桌上，手指輕輕點着桌面，像是在思考什麽。而後眼見着黃毛拖着女孩就要進到游戲廳深處，顧禾不輕不重拍了下桌子，音量正好夠周圍人都聽見。
他懶散地朝黃毛的背影揚起下巴，用十分天真的語氣問道：
“喂，那邊的小黃毛，你是耳聾嗎？這女孩說她不想跟你走诶。”
這句話一出來，周圍瞬間安靜了。唐曉放眼見着勢頭不對，當即重新蹲下身子以免唐曉寧看見自己。他拉拉顧禾的衣角：“你丫速戰速決，我得趕快走。”
顧禾十分絕情地拍開了他的手。
那邊的黃毛成功被顧禾吸引去了注意，他面色猙獰地回頭瞪着他：
“你丫找抽呢？哪來的臭小子敢這麽跟你爹說話？”
顧禾眨巴眨巴他的大眼睛：
“抱歉，我沒有爹，你什麽時候去死啊？”
“你他媽的……”黃毛當衆被人下了面子，哪裏忍得下這口氣？當即甩開那女孩大步朝顧禾走來，順手還掄了個凳子就要往顧禾頭上砸。
顧禾可不會乖乖任他欺負，他起身輕松躲開了黃毛砸下來的板凳，而後一腳踹在了黃毛屁股上。
黃毛被他踹了個狗吃屎，大聲怒罵一聲後又彈起身來，跟顧禾扭打在了一起。二人這一架陣仗不小，桌椅板凳倒了一地，不少人都好奇地圍過來看。可令他們驚訝的事，這倆人一個社會哥一個瘦弱的乖乖仔，打起來時那乖乖仔卻完全沒落下風，甚至可以說在将黃毛按着打。
圍觀的人越來越多，卻沒人敢上去拉架，直到人群中一人眼尖地瞥見黃毛懷裏一閃而過的寒光，一時驚呼道：
“小心，他有刀！！”
聽見這話，顧禾下意識用力将黃毛推開跟他拉開距離，他躲避的還算及時，可手臂依舊被黃毛劃了一道口子。黃毛見狀揮着刀還想往前撲，可還沒碰到顧禾，人就被反剪着按到了地上。
“別動，警察！”
—
黃毛被警察帶走後，顧禾被送到醫院簡單處理了傷口，而後就被帶回警察局做筆錄。
顧禾微微擡眸看着警察辦公室裏的白熾燈，那燈發出的光線慘白，邊上還有只小飛蟲圍着它繞來繞去，時不時撞在上面發出細微的響動。
“顧禾是吧，監護人電話跟我說一下，我讓他們過來接你。”顧禾對面的張警官是個長相溫和的中年男人，他在紙上寫了幾個字，之後看顧禾還沒動靜，就屈指敲了敲桌面。
“啊。”顧禾回過神來，有些不好意思地笑笑：“抱歉叔叔，我是單親家庭，媽媽現在在國外，沒辦法來接我。”
張警官表示理解，又問：“那親戚電話有嗎，總得有人來帶你回去吧。”
顧禾微微皺了眉。他倒是可以打電話給謝北彥，但自己翹課去游戲廳還跟混混打了一架進了局裏，怎麽說都不大好聽。他不是很願意讓這事被別人知道。
而就在他思索的空檔，有個年輕些的小警察走過來，附耳跟張警官說了句什麽。聽完後，張警官有些詫異地看向顧禾，跟他說道：
“是這樣的，顧禾是吧，你剛才的筆錄跟另一位當事人王勇有些出入。你說你當時是看王勇欺負女孩，看不過去才跟他大打出手，而王勇那邊的說法卻是……你性.騷.擾他女朋友？”
唐曉放是一直陪在顧禾身邊的，此時聽張警官這樣說，還沒等顧禾做出反應，他就先跳起來了：
“我去，那黃毛也不怕閃了舌頭。警察叔叔您可要擦亮眼睛啊，我這朋友比紙還清白，調監控就什麽都知道了。對了，那被欺負的小姑娘不是也跟過來了，問問她就知道了。”
“你小聲點。”張警官無奈地看了他一眼，随後略顯凝重地整理好手上的文件：“問題就出在這裏。游戲廳事發區域的監控剛好壞了，至于王勇帶着的那個小姑娘李雪……”
張警官頓了頓：
“她也指認顧禾對她有騷.擾行為。”
等顧禾和唐曉放被帶去調解室時，黃毛和李雪已經在那了。黃毛正大喇喇地翹着個二郎腿，一臉得意地望着顧禾。而李雪就瑟縮着坐在他身邊，沒敢跟顧禾對視。
顧禾垂下眸子，長睫在眼裏掃出一片陰影。他一句話都沒說，默默坐去了那倆人對面，整個人都散發出一股恐怖的戾氣。
旁邊的唐曉放下意識打了個寒戰。他太了解顧禾了，顧禾最令人害怕的時候不是他笑眯眯地怼人，也不是他放開了跟人打架，而是這樣可怕的沉默。
他小禾哥這回是真生氣了。
“說說吧，當時是什麽情況？”張警官按出中性筆尖，看着李雪問道。
李雪抖了一下，低着頭看自己的手指，一張臉被垂下來的頭發遮住看不清神色。她聲音很小，仔細聽還帶着些顫音：
“是……當時我男朋友帶我進游戲廳，被顧禾身邊那個男孩撞到了，之後我扶着顧禾的椅子站起來，他就，他就摸了我的大腿，我男朋友氣不過說了他兩句，顧禾卻狠狠罵了他兩句難聽的，然後動手打了他……”
“操！”唐曉放越聽越生氣：“你他媽睜着眼睛說瞎話呢？我兄弟好心好意幫你你還倒打一耙，他媽的我就算救一條狗，狗還知道對我搖尾巴！”
“安靜點！”張警官重重拍了一下桌子：“這是警察局，再亂喊亂叫就出去！”
唐曉放這就蔫了，他撇撇嘴，悶悶地坐回椅子上。
黃毛倒是一臉小人得志，他咧嘴露出一口黃牙，連臉上的瘊子都透露着得意：
“就是，注意點素質。你倆小子還是重點高中的吧，怎麽長得人模狗樣的還不幹人事呢。天天盯着別人女朋友，惡不惡心啊。倆小朋友，這次就放過你們，給爺跟爺女朋友磕頭道個歉這事也就結了，下次注意點就行。不然的話爺就把這事鬧到你們學校去，讓你們老師同學都看看，你就是個猥瑣的性.騷.擾男。”
一旁的張警官皺了皺眉。
說實話，這黃毛是這一帶有名的混混，身上案底不少，張警官清楚他是什麽貨色，也相信這倆高中生今天的确是見義勇為。但這事壞就壞在沒有證據，唯一的人證還反水了，導致兩個孩子做了好事還要被反咬一口。
作為警察，他并不想看見這樣的事情發生，但辦案的确要講證據，也不能憑一面之詞定虛實。
張警官在心裏思量着解決的辦法，猶豫間，他突然聽到有誰小聲啜泣了一聲。
只見剛才坐在那低頭一眼不發的少年氣勢忽然弱了下來，他單薄的肩膀輕輕抖着，擡臉時一雙眼睛紅紅的，裏面還有眼淚花在打轉。他抿抿唇角，一副受了委屈的模樣，但還是倔強地看着李雪。
他吸吸鼻子，出口的聲音帶這些鼻音，語氣軟軟的卻很堅定，叫人聽了就不自覺的心疼起來。
他說：
“姐姐，你為什麽要這樣說，是我做錯什麽了嗎？”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