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8章

說起來,祁文還是挺喜歡自己這個學生的,這小男孩可可愛愛,關鍵是天賦很高,講什麽東西一點就會,畫出來的畫也很有靈氣,就是有一點不好——不聽話!

顧禾這小孩偏科太嚴重,只畫靜物和風景,死活是不畫動物和人像,叫祁文十分頭疼。

“小顧,你試試呗,不會畫不要緊,老師在這站着呢随時能給你講。那句話怎麽說來着,遇見困難不要害怕,微笑着面對它……”

祁文一開始說教就停不下來,顧禾聽得有些頭大。

他看看自己面前的畫紙,又看了看靜物臺上打哈欠的貓咪,心跳有些不受控制地加快了。

顧禾吸了口氣,閉閉眼睛,心中多少有點猶豫。

他其實不是不會畫,也不是不想畫,他只是畫不了。對于現狀,顧禾逃避過也試着改變過,但最後無一例外都是徒勞。

思及此,顧禾有些猶豫地捏緊手裏的鉛筆,他擡手,手離畫紙越近,顫抖的幅度也越明顯。

“你這小孩,畫個畫緊張個什麽勁。”

祁文還以為他是緊張到發抖,看着好笑,于是出聲安慰了幾句。接着他就看顧禾用鉛筆在紙上畫了幾道,線條簡單,但形畫得很準,幾條線就已經能看出貓的輪廓。

祁文沒忍住誇贊道:

“可以啊,這不是畫得挺好……”

然而,祁文一句話還沒說完,就被凳腿與瓷磚的尖銳摩擦聲打斷了。

顧禾突然扔了鉛筆站起身來,一句話都沒說就沖出了畫室門外。

此時半下午的眼光很明媚,透過落地窗灑在樓道裏,顧禾跑在光斑間,整個人卻如墜冰窟。

他耳裏亂糟糟一片,全是車輪和柏油路摩擦發出的尖嘯、車輛翻倒時的巨聲、周圍目擊者崩潰的尖叫,還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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顧禾不敢再想,他跌跌撞撞沖進廁所,趴在水池邊不住地幹嘔起來。

他中午沒吃什麽東西,也吐不出什麽,到最後口中甚至泛上了一股苦味,胃還在一抽一抽地疼。

顧禾手腳都是冰的,吐過後的他有些脫力。緩了一會兒,他随手打開水龍頭漱了口洗把臉,有些踉跄地往外走去。

樓道的瓷磚有些滑,顧禾走了兩步,背靠牆站下,随後慢慢滑坐在了地上。

水滴順着眉骨滑進眼睛裏,顧禾視線略顯模糊,他伸手揉揉,休息片刻,從口袋裏摸出手機來。

顧禾在聯系人裏翻了很久,但到最後也沒找見可以說說話的人。他有些煩躁,最後撥通了唐曉放的電話。

“喂小禾?幹什麽?”唐曉放那邊有點吵,

“正準備打給你呢,喝酒來不來,這邊都是我朋友,來就給你發定位。”

顧禾原本想說的話頓住了。

他剛扛過應激反應,現在心情有點差,肯定是不想再回去畫畫了,現在對于唐曉放的提議十分心動。

他看一眼時間,不晚,再說這幾天謝北沅又不在家,回去也是他一個人,偶爾放縱一次估計也不會被發現。

少喝點就好了。

思及此,顧禾愉快地應下了唐曉放的邀請,之後在原地又緩了一會兒,等到負面情緒都消化完了才往外走。

他沒回畫室,書包都不要了,直接從學校後牆翻出去,打了個車直奔酒吧。

這個點酒吧的人還不多,顧禾遠遠就看見卡座上那幾個男生,這就走了過去。

“來來來,介紹一下,顧禾,我最好的兄弟。”

唐曉放大大方方摟住顧禾的肩膀,卻被後者無情地甩開。

對面坐着的幾人都沖顧禾打了招呼,只有一個二十來歲的長發男沒做聲。他眯着眼将顧禾打量一番,誇贊道:

“好漂亮的男孩”

唐曉放聽見這話嗤笑一聲:

“你他媽別想着打他主意,他一拳能把你牙打掉。”

“誇一誇嘛。”長發男笑起來很像狐貍,他站起來朝顧禾伸出手:

“你好,我叫高黎,很高興認識你。”

“嗯。”顧禾點點頭,有點敷衍地應了,并沒有理會高黎的握手邀請。

他不喜歡這人看他時黏膩的眼神,有些令人作嘔。

“好冷漠啊。”高黎并不在意顧禾的反應,反而頗有興味地勾起唇角,目光更加肆無忌憚地往顧禾身上瞟。

顧禾今天穿了件白襯衫,領口處解了兩顆扣子,露出少年精致漂亮的鎖骨。他整個人被酒吧的燈光映上一層藍紫色,此時正低頭借唐曉放的火。

呼吸間,煙雲自他唇齒間溢散,明明是很純的長相,卻在雲霧掩映下生生被染了些許欲氣。

“我是來喝酒的,不是來交朋友的。”

顧禾将長袖襯衫挽至手肘,擡手從桌上拿了杯酒,仰頭喝了個幹淨。放杯時,他擡眸對上高黎的視線,冷着聲道出一句:

“眼睛不想要了,就早說。”

“嗐,這人老基佬了。”高黎旁邊的男生見氣氛不對,忙出聲圓場:

“別看了,你養的那些小模特還不夠玩?看都把人家小朋友惹不高興了,喝酒!”

高黎笑了笑,沒應聲。

顧禾的刺有些紮手,但他喜歡。因為越是性烈的獸,馴服的過程,也越令人滿足。

酒吧後臺。

謝北沅正調試自己的吉他,老板已經找到了合适的歌手,今天是他在這工作的最後一天。

“今天來這麽早?”老板郭澤笑眯眯地趴在椅背上,跟他有一搭沒一搭聊着天:

“對了,最近這幾天可有不少帥哥美女找我要你聯系方式,我沒給,你有興趣嗎,有興趣我就挑幾個靠譜的推你。”

謝北沅擡眸掃了他一眼:“沒興趣。”

“我就知道。”郭澤撇撇嘴。

他是個粗神經,總是把謝北沅的氣場忽略過去,因此什麽話都敢跟他說,說之前也不過腦子,此時更是略顯欠扁地問了句:

“哎,你喜歡男孩還是女孩啊,談過對象沒。不瞞你說這事我琢磨很久了,你說你長得又高又帥又有錢唱歌還好聽,怎麽就冷冰冰的呢,有沒有人敢追你?你不會是母胎solo吧?”

“你話有點多。”謝北沅沒什麽表情。

要是換個人,看見謝北沅這樣子就該閉嘴了,但郭澤渾然不覺,當沒聽見謝北沅的嫌棄,還在繼續叨叨:

“被我說中了?別害羞啊,這事可不能含糊。遇見喜歡的就追,放跑了可就沒了。我以前有個兄弟,天天被一個小姑娘追着跑,後來那兄弟嫌姑娘煩直接拒絕了,你猜怎麽着?拒絕了之後那姑娘潇灑地人間蒸發了,我那兄弟才發現自己喜歡人家,後悔死了,等到找到那姑娘的時候,人都有男朋友了,恩愛着呢。”

郭澤把自己說激動了,一拍桌子:

“我真擔心你到了晚年還是個單身漢,這樣吧,四十歲之後如果你還是單身就來找我,我給你相親。”

謝北沅一秒都不想在這多待,他拿着吉他就要走人,走前還略帶諷刺地回了他一句:

“那謝謝你。”

酒吧到了晚上才最熱鬧,此時城市降下夜幕,白天裏壓抑的人都聚在一起,在舞池裏随着音樂盡情放縱。

顧禾酒量不錯,但喝到現在也有點力不從心,可他不願意停,他很久沒有這麽放松過了。

“來,繼續。”

唐曉放又開了一瓶酒遞給顧禾,顧禾看也沒看,仰着頭灌下一大口,酒液順着他的唇角淌下,打濕了一片衣襟。

“別光喝啊,來玩游戲。”高黎掃了一眼顧禾,不知道從哪掏出來一個骰盅放在桌上,提議道:

“搖骰子,數字最小的輸,真心話大冒險加罰酒,玩不玩?”

“玩,誰怕似的。”唐曉放已經喝飄了,他一把搶過骰盅,裝模作樣地搖了一會兒,給自己搖出來兩個二。

周圍一片噓聲,還有幸災樂禍的嘲笑。骰盅轉了一圈,最後落到了顧禾面前。

顧禾對這個不感興趣,剛準備拒絕,身邊的唐曉放便十分大義地替他将骰盅捧在了手裏:

“顧禾不會搖,他技術不行,我替他!”

說罷又是一頓操作猛如虎,顧禾瞥了他一眼,嗤笑一聲,沒管,接着這家夥就給他搖出了兩個一。

“操。”顧禾往唐曉放頭上拍了一巴掌,剛想說什麽,場內卻突然安靜了下來。

先前這裏放的音樂一直是電音之類的嗨曲,現在突然安靜下來令所有人都是一愣,但很快就有知道原因的人歡呼了起來:

“帥哥要唱歌了嗎!別唱了,姐姐養你!”

人群傳來一陣哄笑聲,随後就聽見音響裏傳來一陣木吉他的弦音。

前奏過後,男生清冷幹淨的嗓音響起,唱的是低沉溫柔的調子,跟此間的紙醉金迷格格不入,但是卻有種別樣的魅力。

“什麽情況,不上DJ上個這,氣氛都沒了。”同座的男生嫌棄道。

高黎搖搖頭:

“這人是被老板請來的,前幾天剛來,一天就唱三首歌。來的第一天就被人拍視頻發出去了,第二天人生意直接爆滿,都是來聽歌看臉的。但聽說是個高冷挂的,難搞着呢。”

“當真?”那男生壞笑一下,不懷好意地說道:

“反正顧禾輸了,要不就讓他上去撩那唱歌的,怎麽樣顧禾,敢嗎?”

唐曉放聽見這話就不樂意了:

“操,你他媽質疑誰呢,人間蠱王顧禾聽說過嗎?就沒有他蠱不到的人!”

顧禾喝了太多酒,腦子有點懵,聽見這話,他思緒緩慢地轉動一下。

也是有的。

他這般想到。

總之顧禾輸了已是事實,他也不扭捏,點了根煙就抱着酒瓶子往舞臺那邊走。

那時臺上的人還沒唱完歌,顧禾站在下面看了他一會兒。那人帶了個鴨舌帽,眉眼都埋在陰影裏,露出的下颌線令顧禾覺得有些眼熟,卻又想不起來。

最終,他站在臺下聽完了歌,在那人準備起身下場時翻上了臺。

顧禾叼着煙,直沖着那男生而去。而那男生本就是靠牆坐着,此時看見顧禾這模樣,下意識後退了一步,後背抵在了牆上。

顧禾眯着眼睛想看清這人的眼睛,但酒意上頭,他看見的只是模模糊糊的影子,索性也就不再糾結。

他記着自己的任務,于是微微仰着頭,一手撐在牆上,自以為很霸氣地說了一句:

“帥哥,跟我混好不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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