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6章 (1)

“三,?三哥?”

顧禾眨眨眼,随後在方子野和一衆小兄弟眼前來了一場史詩級的變臉。

他幾乎瞬間就收起了神态間那絲痞氣,換上平時純良無辜的樣子,?而後轉身一把将方子野手裏的打火機搶過來,十分正義地譴責道:

“方子野同學,?你怎麽可以抽煙呢?”

“???”方子野人都傻了,?他看着這家夥比川劇還快的變臉速度,?連解釋的話的說不出口。

“三哥,你怎麽在這?”

顧禾往前跨了一大步,跟方子野他們拉開距離,?乖乖站到謝北沅眼前。

“順路。”

謝北沅看着顧禾,?随後擡起眼,望向後面的方子野。

方子野感受到他沅哥的目光,?一言不發地将口中叼着的煙拿下來,挺直了脊背靠牆站着,宛如罰站。

“風紀委查完人了?回去上課?”

謝北沅看着眼前這個小戲精,也不戳穿他,只默默給他鋪了個臺階下。

“好。”顧禾點點頭,臨走前又回頭把煙和火機塞回了方子野手裏。

他臉上笑得蔫壞,?口中卻是甜絲絲的語氣:

“還給你,?吸煙不好,這次就算了,?下次不能這樣了喔。”

方子野表情都快崩了,他目送着謝北沅跟顧禾并排離開,?手上一用力,一根煙被折了起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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旁邊的小兄弟十分心疼,眼睛看着那慘死的煙,?嘴裏還不忘感慨一句:

“小禾哥太強了,不愧是蠱王,這是連沅哥都被蠱住了?”

方子野聽着不願意了,他剛準備反駁,口袋裏的手機就震了兩下。

他摸出來看了一眼,只見是微信彈出來的消息通知。

謝北沅:“以後別帶他抽煙。”

方子野人又傻了。

一班這節是自習課,但因為剛考完試的原因,教室裏并沒有老師看着,學生們也大多低聲聊着天,沒幾個真在學習。

顧禾拿着單詞本想背幾個單詞,結果十分鐘過去也無事發生,他一個字母都沒看進去,滿腦子都在想剛才的事。

還好他反應夠快,謝北沅應該……沒看出端倪吧?

顧禾手裏無意識地轉着筆,而後不自覺擡眼看着前座謝北沅的背影,一時出神。

他有些心煩,究其原因,大概還是怕被人看見自己不好的樣子,擔心對方會不會因此讨厭他罷了。

其實顧禾向來不是很在意這種事,但如果是謝北沅的話……

顧禾的思緒被桌子裏手機的輕震打斷,他頓了頓,低頭看了一眼,只見是唐曉放的消息:

“小禾小禾,晚上派對來嗎?”

顧禾有點心動,但又猶豫了:“那個長頭發男的去嗎,我看他煩。”

他現在想起那人色眯眯的眼神都覺得渾身不舒坦。

換做任何一個正常男性,被同性用那樣的眼神盯着都會覺得惡心。

“你說高黎啊?”唐曉放那邊過了一會兒才回過消息,字裏行間都帶着幸災樂禍的味道:

“那家夥不知道惹了什麽人,被揍成豬頭了,好幾天沒出來蹦跶過了。我也不太喜歡他,但他是我兄弟的朋友,每次都跟着一起,唉。”

“那就行。”

“算了,我問問謝北沅。”

顧禾剛準備答應,結果轉念一想,這幾天謝北沅都在家裏待着,自己突然溜出去一晚上似乎有點行不通。

思及此,顧禾找了張便簽紙,寫了幾個字,折起來戳戳謝北沅。

謝北沅回頭看了他一眼,而後目光落到他的小紙條上,有些意外,但還是接過了。不一會兒,紙條被傳了回來,顧禾滿心期待地打開,看清上面的字跡後,表情僵住了。

——“三哥,今天放學我有點事,晚點回家。”

——“我跟你一起。”

顧禾不信邪:

——“不用麻煩啦,我很快就回去。”

——“上次這樣說的人最後是在林區被找見的。”

顧禾看着這行字,默默咬了牙,氣呼呼地給唐曉放回過去:

“不去!謝三要跟着,去不了!”

半天,唐曉放發給他一個翻白眼的表情包,并配文道:

“你怎麽活得跟個妻管嚴似的?”

“?”

“活夠了?”

顧禾咬牙切齒地敲下這句話,而後便察覺前座有人轉過來敲了敲自己的桌子。

顧禾下意識擡眼,看去時謝北沅已經轉了回去,只在他桌子上放了一根草莓味的棒棒糖。

看着這糖,顧禾愣了一下,随後他拆開包裝紙将糖含在口中,酸酸甜甜的味道便纏上舌尖,原本煩悶的心情也因此好了那麽一點點。

這時,前面的宋媛媛轉身湊了過來,她看了一眼已經趴下補覺的謝北沅,壓着聲音小聲說道:

“小禾,後天是小蘊生日,記得祝他生日快樂喔。”

顧禾點點頭,下意識看了眼王蘊那個方向,結果正好撞上他的目光。

四目相對,王蘊很快就低下頭去,仿佛什麽都沒發生。

顧禾覺得王蘊這幾天對他的态度還有看他的眼神總有點怪。這種感覺從他跟周遠杭換座位那天起一直持續到現在,但真要讓顧禾找出個原因,卻又沒有頭緒。

最後只能歸結于,自己想多了。

一中的判卷速度很快,等到第二天下午,樓道的公告欄就已經貼上了年級排名表。

下課後,顧禾去周佳辦公室的路上順路看了眼成績表,果然在第一名的位置看見了自己的名字。他在這個位置待了兩年,多一次也沒有什麽好意外的,于是只看了一眼就從人堆裏擠了出來。

但他還沒走出去兩步,便鬼使神差地停下了步子,重新擠了回去。

顧禾記得開學第一天的下午,秦雅說過謝北沅成績很好,是考Q大都沒有問題的才對,于是他便順着第一排往下看了幾十名。

結果無事發生。

顧禾皺皺眉,将前一百名一個一個看過去,就是沒有謝北沅。

他思考了一下問題出在哪,最後決定換個思路,從最後一名往上看。

這次倒是找得很輕松,謝北沅的名字就躺在倒數五十左右的位置。

“哎,這不是九班那個帥斷腿的複讀生嗎,聽說他成績很好的啊,怎麽跑到這來了?”

顧禾身邊站了兩個女孩,正指着謝北沅的名字笑。

“啊,這題我會,我今天去數學老師辦公室送作業的時候聽見老師們說了。笑死我了,說是帥哥交的幾科卷子幾乎都是白卷,就做了理科幾道壓軸題。關鍵那幾道壓軸題還是全對,他們班老師快氣死了,這也太好笑了。”

顧禾悄悄側耳聽着,任他無論如何也沒想到謝北沅倒數的原因居然是這,一時有種哭笑不得的感覺。

可能是嫌前面的題太簡單懶得做?還真是謝三能幹出來的事。

顧禾微微勾起唇角,不在人堆裏多待,轉身去了周佳辦公室。

顧禾原本以為周佳找他來是要說成績之類的事,但令他意外的是,周佳一臉嚴肅地看着他,而後摁開自己的手機放在桌子上,推給他看。

顧禾心裏有一絲不妙的預感,他拿起來看了一眼,而後壓下了唇角習慣性的笑容。

只見周佳的手機屏幕上正放着一段錄像,畫面正是拐角處那個偏僻的水房,雖然有些模糊,但依舊能認出背對着鏡頭的那人是顧禾。

視頻從顧禾走到水房門口開始,其間他跟方子野笑着說話,還姿态頗為熟練地接過了旁邊人遞過來的煙。

“今天有人舉報高三有學生去逃課去水房吸煙,年級主任過去抓了一批,學校決定做通報批評處理。那群學生裏沒有咱們班的,但剛剛有人給我看了這個錄像,你也在裏面,怎麽回事?”

周佳其實也不大相信顧禾會跟方子野他們混在一起,但有視頻為證,再者來說,他接煙的動作也太熟練了些,難免不叫人多想。

周佳這個班主任當得還算開明,她能接受學生私下裏的一些生活習慣,在外面看見也大多睜一只眼閉一只眼。但顧禾比較特殊,她是想推薦顧禾做學生代表的,抽煙這種不良嗜好不能有,更別提還是在學校裏光明正大跟不良少年混在一起抽。

她皺着眉看向顧禾,這少年面上一派純良,沒什麽表情,但就是莫名讓人感覺他有些委屈。

顧禾微微低下頭去,再擡眼時眼眶有些紅,他似乎是難過失望極了:

“周老師,那您怎麽想的呢?”

周佳看着他這可憐樣,愣了一下,随後心裏泛上些許不忍。

是啊,自己看着錄像就認定顧禾是在跟方子野他們一起吸煙,的确有點先入為主了,應該先了解清楚再問的。

顧禾沒得到回答,沉默了很久。

他緩緩攥緊了衣角,似乎是自嘲的笑了一下,随後低聲道:

“您也覺得我會吸煙罵人打架,會欺辱霸淩同學嗎?”

辦公室裏安靜了。

老師們也知道學校論壇,偶爾也會上去逛逛,對于前段時間論壇上那個指控顧禾是兩面人的帖子自然也清楚。他們當時就有點替這乖小孩委屈,現在聽他這樣說只覺得心疼。

一直以來都對人那麽溫柔友好,莫名其妙被傷害被指責,一定很難過吧。

九班的語文老師看不下去了,她出聲勸周佳道:

“周老師,別逼他了,要不然問問當時在場的人或者別的同學?”

“就是他!你別裝了!”

正在顧禾思考眼下的情況要如何解決時,辦公室突然有人沖了進來,還帶着一聲憤怒的喊聲。

顧禾皺皺眉,回頭看了一眼,有些意外。

是王蘊。

辦公室的門被他推得大開,不止裏面的老師,連外面樓道裏的學生都被這一聲吸引了注意,紛紛圍在門口往裏望着。

王蘊可能這輩子都沒被這麽多人注視過,一張臉漲得通紅,他深吸幾口氣,直視顧禾,擡起有些抖的手指着他道:

“別裝可憐了顧禾,你就是那樣的人!表面一套背地一套!”

王蘊似乎是太激動了,說話的聲音都有點抖,仿佛他真的在顧禾這裏受過什麽天大的委屈:

“演戲很好玩嗎?你跟方子野他們串通好了吧,先欺負人,然後你又過來給個甜棗,欺騙別人的友情把人耍得團團轉的感覺很有意思嗎?”

他這話說得有些莫名其妙,圍觀群衆幾乎都是一臉懵,老師們也不例外。

語文老師笑得有些尴尬:

“王蘊啊,你冷靜一下,我們都知道顧禾同學不是那樣的人啊?”

“這才是最可怕的!”

王蘊幾乎都有點瘋魔了,他越想越覺得可怕,覺得顧禾的笑容下肯定沒按什麽好心,他在自己心裏将顧禾打成了一個惡人,甚至都能想象到某天他把自己踩在腳底的模樣。

“你他媽被害妄想症啊?”

正在王蘊還要胡扯之際,方子野突然從門口走進來,順便替大多數人說出了心聲。

“方子野,你注意言辭,這是辦公室。”有老師出聲提醒他。

“好好好。”方子野一副不耐煩的樣子。舉手做投降狀:

“有人說這裏的事跟我有關,老師,能看看錄像嗎?”

周佳有些遲疑地将手機遞給他。

方子野皺着眉看完了,之後回頭看了王蘊一眼。

後者還是有點怕他的,這就斂了氣焰往後縮了縮。

“這樣的老師。”

方子野放下手機,漫不經心道:

“那天我們哥幾個躲水房裏抽煙,顧禾,哦,他是風紀委是吧?過來搶我們的東西說是要告狀,後來又說這次就算了,下次注意,就這樣。”

方子野頓了頓:

“雖然我也覺得這風紀委挺讨厭的,但也不能故意誣陷人家啊。這位同學,我記得剛開學的時候我們哥幾個準備教訓你,還是人家替你解的圍,白眼狼也沒這麽咬人的啊?”

王蘊臉色變了。

門口的同學們聽見事情反轉,竊竊私語起來:

“就是啊,他跟顧禾關系挺好的吧,我記得王蘊以前都是獨來獨往的,後來跟顧禾做了同桌,他們幾個去哪都帶着他一起玩呢,他怎麽這樣啊?”

“啧,真晦氣,顧禾招他惹他了?”

“害,知人知面不知心喽。”

“不是的!”這些話被王蘊盡數聽在耳裏,他大聲反駁道:

“他跟方子野是一夥的!方子野肯定順着他說!你們不能相信他!”

說罷,王蘊又像是想起了什麽似的:

“對,當時謝北沅也在,老師你們可以問問謝北沅!他肯定也看見了!”

周佳已經被這事弄得心煩了,他擺擺手,門口的人很快就跑去找了謝北沅來。

謝北沅一出現,門口圍觀的人都很自覺地為他讓出一條路來。

他站到周佳跟前,目光在當事三人身上掃過一圈,随後微微挑眉,意思是:“什麽事?”

周佳揉着太陽穴,把手機裏的錄像推給謝北沅:

“這個地方有印象嗎?王蘊說當時你也在,看到什麽了?講講吧。”

謝北沅皺着眉接過,看了一眼,大概了解了眼下情況。

他點點頭,反問道:

“我看見的?”

謝北沅突然意味深長地笑了一下,他若有所思地說:

“我當時走過去,看見顧禾沒收了方子野的打火機,還說了一句'方子野同學,你怎麽能抽煙呢?'。啊,還有,臨走前他又加了一句'抽煙不好,下次不能再這樣了'。”

謝北沅這番話似乎大大出乎了王蘊意料,他一雙眼睛不可置信地望着謝北沅。

“你确定你說的都是真的?”

周佳也就是例行公事地問一問,因為這位轉校生跟誰都淡淡的,也不存在包庇的可能。

“嗯。”謝北沅眸裏含了一絲似笑非笑,看了顧禾一眼:

“這就是我看到的。”

事情既然已經明了,周佳也沒有再纏下去的心思,她擺擺手:

“行了,我知道了,都回去吧。”

“老師!你再多問幾個人!謝北沅他在撒謊,他不是!……”

王蘊還在掙紮,但話說到一半就噎住了,因為他瞥見了謝北沅望來的那道涼涼的目光。

他背後突然升起一陣冷汗,連帶着話音都被掐滅了。

“王蘊,你不要無理取鬧,事情就到這裏。”

周佳板着臉,不想再聽他多說一個字。

這時外面的學生也不願意了,有人出聲道:

“就是啊,還纏呢?別看人家好欺負就不放手行不行?”

“這人真是又蠢又壞,吃瓜吃到爛瓜了,yue。”

“沒有,我沒有!”王蘊臉色白了,但根本沒人聽他說話,他們都随着上課鈴的打響而散了。

離開前,顧禾瞥了他一眼。

那一眼森冷又涼薄,跟平時截然不同。

此時已經到了上課時間,顧禾進教室時收獲了同學們關心的目光,大家都看見了他明顯沮喪的表情,還有委屈極了的濕紅眼角。

“小禾,我聽說了,你沒事吧?”

周遠杭趴在桌子上,側過臉小聲問顧禾。

顧禾抿唇,搖了搖頭。

“王蘊怎麽這樣啊,太過分了吧,誣陷你就罷了,還不依不饒。”周遠杭有些氣憤。

“沒關系的遠杭哥,我沒事。”顧禾不想再提這件事。

周遠杭看他明顯不想回憶的模樣,嘆口氣點點頭,換了個方向趴着補覺去了。

顧禾唇角笑意淡了些,他掏出手機找見方子野的對話框,敲了兩個字:

“多謝。”

方子野顯然也在上課摸魚:“多大事。”

接着,他似乎又覺得別扭,加了一句:

“別謝我,我還挺想看你翻車的,但你們那同學說話太難聽了,我看不過去,下次就不會幫你了。”

“嗯。”顧禾回了他一個字就關了手機。

過了一會兒,王蘊也從外面回來了。班裏同學對剛才課間發生的事多少都有所耳聞,因此看向王蘊的目光皆不自覺地帶了點鄙夷。

王蘊只覺得自己被數十道目光炙烤着,這種感覺幾乎要将他逼瘋,恨不得現在就奪路而逃。

他覺得自己有點在這混不下去,他怕被顧禾報複,他有點想逃離這個地方。

“老師,我不太舒服,出去一下。”

自習課教室裏很安靜,顧禾率先伸手向看自習的老師示意。

他是年級第一包年用戶,老師對他也向來睜一只眼閉一只眼,于是點頭同意了。

顧禾站起身直接出了教室,同學們目送他一陣,而後下意識又看向了王蘊。

大家一致認為,顧禾是被王蘊惡心走的。

這也難怪,大家當了兩年同學,對班裏的情況都心裏清楚。王蘊就是班裏最沒存在感的同學。

因為他自卑敏感又內向,在班裏幾乎沒什麽朋友,也就只有每次公布成績老師點名誇獎的時候能提到他。直到這學期王蘊坐到了顧禾旁邊,顧禾人好,幹什麽都總想着他,顧禾身邊的朋友也都願意帶着他一起玩。

結果這次卻突然被身邊視為朋友的人捅了一刀,任誰都不會覺得舒坦的。

也就是顧禾溫柔善良,要是換成別的人被這樣對待,早就跟王蘊鬧起來了。

也是,要是換成別的人,王蘊可能都根本不敢幹出這樣的事。

教室裏的同學各自思量着,心思都沒在學習上。

顧禾那邊順着樓道上了天臺。他是真的有點悶得慌,需要上去緩口氣。

晚秋的風有些涼,顧禾攏攏外套,屈起長腿坐在了牆角。

所以之前論壇裏的人也是王蘊?

顧禾自認自己沒有做過什麽對不起王蘊的地方,那他為什麽要這樣對自己?就因為真實的顧禾跟別人眼中的顧禾不一樣?他真的……那麽惹人厭嗎。

也是,本來大家喜歡的就是他演出來的模樣,厭惡自己倒也情有可原。可如果有一天他演不下去了怎麽辦,他将真實的顧禾暴露于人前了怎麽辦?

他會被抛棄嗎,會被所有人讨厭嗎,會失去一切嗎?是不是所有人都會像王蘊一樣,指責他背叛他,然後一走了之?

顧禾心裏泛上一陣濃濃的自我厭惡,他抱緊自己,只覺得今天的風冷的可怕。

顧禾在角落裏待了很久,直到太陽快落山,天臺入口傳來一陣腳步聲。

他擡眼看去,是王蘊。

王蘊半張臉都埋在陰影裏,他兩手插兜,直勾勾看着角落裏的顧禾。

“你贏了。”王蘊說。

顧禾覺得他有點莫名其妙,心不在焉地應着:“什麽輸了贏了的。”

王蘊冷笑一聲:

“還是你厲害,你到底有什麽手段,把所有人都騙了過去?所有人都替你出頭,根本沒有人相信我!”

顧禾這才正眼望向他,眼神中帶了些許憐憫,說出的話意外地平靜,沒帶什麽情緒:

“你該去醫院看看了。”

顧禾是真心實意地給他建議,但聽到王蘊耳中就變成了嘲諷,他的表情一時有些猙獰,生平第一次有了動手的沖動,于是上前一把抓住了顧禾的衣領。

顧禾皺皺眉,想看他能做到什麽程度,但對方還是讓他失望了。

王蘊用盡全身力氣拽着顧禾的衣領将人怼到了牆上,而後将拳頭高高揚起。他可能是第一次打架,高高揚起的拳頭在空中遲疑了一瞬才落下。

顧禾皺皺眉,都沒用什麽力氣就止住了他落下的拳,随後扯開了他攥着自己衣領的手,朝下一扭,王蘊這就慘叫一聲滾去了地上。

在他跌到地上時,外套口袋裏還滾出了個什麽東西。顧禾看了一眼,是一部手機,屏幕還停留在錄音界面。

顧禾唇角噙起一絲冷笑,似是自嘲自己還對這人抱有一絲希望。

王蘊看見自己的手機掉出來,大驚失色,撲過去就要将手機撿回來,可手還沒碰到,手機就先被一人踩在了腳底。

顧禾居高臨下地看着他,眼神冰冷異常,整個人都攜着一種恐怖的壓迫感,那是獨屬于顧禾的氣場。

王蘊下意識縮了手。

顧禾彎身把手機撿起來,在手裏把玩着。他略微思索了一下,真誠發問道:

“王蘊,我顧禾有哪裏對不起你嗎?”

他頓了頓,細細清算道:

“你被方子野為難,我幫你教訓他們,讓他們給你道歉。你不會做的題我給你講到會為止,你複習來不及吃午餐,我每次都幫你帶,是我做的不夠好嗎?為什麽要這麽對我?”

王蘊被顧禾一聲聲的質問淩.遲着,他有些難堪地咬咬牙,語無倫次地接道:

“所以這才是你的真實面目吧,我要讓大家看看,我要讓大家都看看!”

顧禾聽着這話,突然就沒了跟他繼續糾纏的興趣。他把手上的手機摔去了牆上,力道很大,以至于手機摔了個四分五裂,屏幕碎成了渣,眼看着就報廢了。

王蘊臉色一片煞白。

顧禾用腳踢踢他的肩膀,示意他看自己。而後伸手指指門的位置:

“滾,滾遠,馬上滾立刻滾,我不想在這動手。”

王蘊整個人都在發抖,也不知是氣得還是吓得。

現在的顧禾太可怕,王蘊再不敢跟他硬剛,于是連滾帶爬地離開了天臺。

下樓的時候,他在過道裏遇見了謝北沅。

謝北沅掃了他一眼,看着人滿身塵土的狼狽樣,又是剛從天臺下來,這就知道了要去哪裏找人,于是擡步就往那個方向去。

但還沒走出去一步,他的袖口就被身後的人拽住了。

謝北沅下意識甩開了王蘊的手,略帶了些嫌棄地回頭看了他一眼。

王蘊此時完全沒有剛才對上顧禾的那種咄咄逼人,他以為謝北沅也是被顧禾欺騙的那一類,一心想要把他弄清醒,于是小聲跟他解釋:

“你能不能聽我講完?我知道你是個好人,顧禾真的很可怕,他剛剛差點打了我,還摔了我的手機,不信你等會兒上去看!你了解之後可不可以明天替我跟老師做個證?我真的沒有辦法了,不能再讓他猖狂下去了!”

謝北沅一臉平靜地聽他講完,最後“嗯”了一聲,點點頭。

王蘊難掩喜色,睜大眼睛:“你信我?你願意作證?”

“你誤會了。”謝北沅像看路邊的垃圾一樣看了他一眼,随後淡淡出聲道:

“我的意思是,我知道。”

這話聽在王蘊耳中猶如巨石,他後退一步,臉色由青到白轉過一輪:

“你也跟他是一夥的?我就知道!你們都是……”

他的話還沒說完就止在了嗓子眼,因為對面的謝北沅突然擡眼,其中神色是如狼一般的銳利:

“你最好弄清楚,你在跟誰說話。”

王蘊連退幾步,口中喃喃道:“你們都瘋了……”

謝北沅懶得跟這神經病浪費時間,擡步往天臺走去。

身後的王蘊跑遠了,謝北沅聽着他的腳步聲,垂在身側的手指緩緩蜷起。

他以舌尖輕頂腮,眉眼間都是寒氣。但這種凜冽感在他看見天臺上站着的那人時就盡數消散不見了。

顧禾兩個手肘撐着趴在樓邊,軟軟的頭發被風吹得亂舞。

謝北沅走到他身邊去,他沒刻意放輕腳步,顧禾聽見了,但沒回頭。

顧禾看着天邊成片成片的火燒雲,又聞見了身邊人身上那種令人安心的草木香。

他輕聲問:

“三哥,真心真的能換來真心嗎?”

顧禾以為謝北沅不會回答這種問題,但令他意外的是,謝北沅很快就給出了答案:

“人可以,畜生不一定。”

顧禾愣了一下,之後反應過來他的意思,被逗笑了。他頓了頓,又問:

“那你相信王蘊說的嗎?”

謝北沅側目看着他,唇角似乎彎起了:

“我信你。”

顧禾聽見這話,下意識回頭看去,這就撞進了謝北沅那雙濃重如墨的眼裏。

彼時傍晚的微風拂過二人,碎發微揚,顧禾依稀從謝北沅的眼裏看見了自己。

他幾乎有些慌亂地回過頭,手有些不安地攥緊了。

他害怕。

如果謝北沅知道自己真實的樣子,他也會離開自己嗎,會用跟王蘊一樣的厭惡眼神看着他嗎,還是再次認為自己被他騙了,再像之前一樣連眼神都不分給他?

書裏說的是對的,越在意也就越患得患失。

最開始他只是覺得謝三很特別,也很難搞,他不像別人一樣喜歡他捧着他,這讓顧禾覺得有些挫敗。後來,顧禾下定決心使勁渾身解數接近謝北沅,他成功了,謝北沅會護着他會對他笑了,但顧禾害怕了。

他喜歡謝北沅,無論是作為朋友還是作為哥哥,都喜歡。

可怎麽辦才好呢,謝北沅願意護的是他演出來的假人,以謝北沅的性格,如果有一天知道自己在騙他,估計永遠都不會再理他。

顧禾從來沒有奢望過別人看穿自己的僞裝後還願意對他好。

連他自己都不喜歡自己,別人又怎麽可能。

顧禾垂下眸子,沒看謝北沅,一聲不吭轉身離開了天臺。

當晚,一中的匿名論壇又炸了,有人查了之前爆料顧禾的那個樓主的IP,結果不出所料也是王蘊。

“這人是個瘋子吧?綿羊真的實慘了。”

“是啊,太吓人了,抱緊綿羊。”

“我聽說之前他被校霸堵在廁所,還是綿羊去解的圍,第二天綿羊還拉着校霸去給他道歉了,就這他還說綿羊霸淩同學,啧啧啧,綿羊一腔真心喂了狗呀。”

“呃,就我覺得有點不對嗎?校霸那樣的人,你們真的覺得校霸那樣的人會因為三言兩語乖乖去給他欺負過的人道歉?”

“?白眼狼你上大號說話。”

“是的。只有你覺得不對。”

這個帖子在首頁飄了一整晚,直到最後有演變成網絡暴力的趨勢才被管理員删除,但因為裏面的人都在同一個學校,因此事情最後還是發展成了校園冷暴力。

第二天是王蘊的生日,這也是他過得最慘的一個生日。

這一天,九班的同學十分默契地誰都沒跟他講話,他之前攢下的那點人緣也盡數敗光了,仿佛又回到了以前那種獨來獨往的日子。

王蘊覺得自己似乎走在哪都被人指指點點,在廁所隔間的時候,外面人的閑聊內容也是他:

“我是不敢跟他說話了。人家顧禾那麽好的人都能被倒打一耙,我缺點太多了,真怕跟他接觸多了他哪天報警說我要殺他。”

王蘊待在隔間不敢出去,一直到外面人都走光了才貼着牆回了教室。

他一整天都過得心驚膽戰,生怕進門時會被兜頭澆下一盆冷水,或者一屁股坐到圖釘,再或者被鎖在雜物間出不了門。

但事實證明他想多了,根本沒人會在這種無聊的事情上浪費時間,也根本沒人會搭理他,大家都做着自己的事,仿佛有沒有他都一樣。

甚至在過道裏碰上方子野時,對方也只會抛給他一個鄙夷的眼神,然後從他身邊經過。

王蘊聽見他身邊的人問:“哥,你不揍那小子嗎?你被舉報也是他幹的。”

王蘊心裏一緊,但很快就聽到方子野嫌惡的一句:

“老子嫌髒。”

一整天,王蘊沒有遇上不測,放學時也很順利的離開了學校,去到甜品店打工。

他看着櫃臺裏的奶油蛋糕,有點饞,但他消費不了這麽奢侈的東西,他還要帶着工資回去交給酗酒的爸爸和賭博的媽媽,他真是懷疑他這些親人都是上天派來害他的,不如全都消失算了。

王蘊的目光又落在了那塊奶油蛋糕上。

今天是他的生日,他卻連蛋糕都吃不上,說來,顧禾以前倒是送過他一塊蛋糕,只是那時他覺得惡心,直接丢到了垃圾桶裏。

工作結束後,王蘊回家的時間已經很晚了,他一個人低頭走在路上,滿心都是要怎樣把顧禾的真面目扒開示衆。

對,他還沒有放棄,顧禾把他害得這麽慘,他怎麽可能放過他。

直到王蘊的路被幾個人堵住。

那是幾個穿着花襯衫緊身褲的社會青年,他們壞笑着堵住了王蘊的去路,順便問他“借點錢花花”。

王蘊咬死說自己沒錢,但面前這幾人顯然不是什麽善茬,拉着他就要進小巷子去教訓他。

王蘊哪有跟幾個大漢抗衡的力氣,他被推在地上,手死死摳着地磚,恍神間似乎看見了不遠處走過的一個人。

王蘊似乎看見了救命稻草,喊出的話都破音了:

“顧禾!小禾!救救我!救救我!”

那人腳步一頓,扭頭看過來,随後就沖王蘊走了過來。

那一瞬間,顧禾在王蘊眼中就是天使,而後,天使笑着跟那幾個社會青年說:

“哥哥們,他是我同學。”

社會青年果然停下了拽人的動作,皺眉問:“你什麽意思?”

王蘊以為顧禾還會像先前那樣,替他解圍,但他想多了。

顧禾笑眯眯答:

“我想跟他說句話,說完就走。”

王蘊的表情僵住了。

顧禾從口袋裏掏出一部新手機,扔在了王蘊面前:

“昨天砸壞了你的手機,這是還給你的。”

說罷,他蹲下身子,笑容是和往常一樣的純良無害,說出的話卻讓王蘊從頭頂涼到了腳心。

他拍了拍王蘊的臉,甜絲絲地說:

“王蘊同學,生日快樂啊。”

作者有話要說:  日萬人日萬魂,人和頭發都已經沒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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