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4章

今夜的月光極為細碎。

她正坐在轎子中央,微微阖着眼,手裏緊緊抓着那壺酒,玉指在上面輕緩地摩挲着。

腦海中,還是七婆婆先前的那句話。

那離魂香,再加上這春酒……

指尖幾不可察地顫了顫,她将手中的酒攏入袖中,右手将瓶身攥緊了,似是下了很大的決心。

同行的人因為受到了刈楚的恐吓,都将這轎子擡得穩穩的,大氣都不敢喘一下。刈楚同另外三個人穩穩地擡着轎子,使得那轎子行得又慢又緩。

不知過了多久,姜嬈終于挑了簾子望向窗外,瞧着那孩子的背影,輕輕道:“阿楚,你不用擡轎子,讓那個小哥擡着便好了。”

“阿姐,你不要動,”

轎子那頭的少年低低地應了聲,“那人毛手毛腳的,換我擡要更穩一些。”

“不要緊的,”姜嬈連忙又将車簾掀得更開了,回道,“我現在身子不疼了,颠一些也沒關系的。”

“有關系。”

那頭又低低開了口,“阿姐你坐好,其他的不要管。”

見着那孩子如此倔強,姜嬈輕悠悠地嘆了一口氣,轉眼間又想起他後背的傷來。

腦海中不禁浮現了她第一次給他上藥時的情形來。

手指慢滑之際,她撫平了他背後的千瘡百孔,眼中是他右肩胛處的一塊月牙形胎記,和淡淡的陳年舊疤。

想到這裏,她的心兀地一緊:“阿楚,你背上還有傷,莫使太大力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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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人毫不猶豫地出聲,“阿姐,我不要緊的。”

“你擡得太慢,會誤了時辰的,”她無奈嘆息,“若是誤了貴人時辰,惹惱了貴人便不好了。”

果不其然,轎子那頭的少年沉默了陣兒,又開口說道,“好,那我便擡快些,阿姐,若是你覺得坐得不穩了便說出來。”

“也好。”

見着拗不過那孩子,姜嬈只好将手收回來,再次嘆了一口氣。

這孩子,怎麽比她還要倔呢。

又前行了片刻,轎子終于緩緩在一處落了下來,姜嬈掀了簾子,正見刈楚站在轎子的斜前方,朝着她遞了一只手出來。

“阿姐,我扶着您。”

少年壓低了聲音,将她的半只胳膊攙着,等她下了轎之後,又連忙将手收了回去。

姜嬈站直了身子,微垂着眼簾凝視了陣兒手上的酒壺,最後直接用嘴對着酒嘴,慢吞吞地将那酒水咽了下去。

末了,她将喝了一半的酒壺遞給他:“阿楚,我走了。”

“好,”刈楚接過酒壺,也微垂着眼。就在姜嬈欲擡腳的那一剎那,他突然眸光一閃,叫住了她,“阿姐。”

他的一向平靜的聲音中,突然有了幾絲波瀾。

“怎麽了?”她徐徐回過頭,輕緩一笑。

“沒、沒什麽,”少年的話語突然頓了頓,緩而出聲,“阿姐,您慢些走。”

“好。”

話音剛落,只見七婆婆從門前走了來,滿臉挂着笑,一下子挽住姜嬈的胳膊。

“嬈姑娘,快來,謝公子已經等你多時了。”

邁過了門檻,七婆婆将她引到了一扇微掩着的門前。

“嬈姑娘,那酒可是喝了?”

她點點頭,“喝了。”

“那便好,那便好,”七婆婆湊近了些,嗅了嗅她玉頸下的香氣,止不住地笑道,“嬈姑娘,恭喜了。”

“姑娘來喽~”

猝不及防的一聲輕喚,姜嬈已被七婆婆推進了屋,屋內的景象一下子在她的眼前鋪展開來。

琴聲微缈,香爐微燃,床簾微垂,窗扉微開。

有一位長相清秀的少女在門口正撫着琴,側耳細聽,正是一曲《春江花月夜》。

那少女見有人進來,并不驚,仍是低着頭撫着琴,只是在剎然間,那琴聲好似低了低,瞬間變得缥缈靡然。

指下的琴弦似是化作了萬千心緒,變得紛雜、撩動而又纏綿。

她一步步踩在,又好似一步步踩在那缥缈的琴聲之上,一雙眸子也向房間最裏面的那張榻望去。

床簾後,正斜斜地卧着一個男子,衣襟微敞着,露出胸前大片大片的雪白。

她緊張地攥了攥衣角,緩步朝床簾走去。

叮叮啷啷,有微風挾着月色入戶,吹響了挂在床邊的風鈴。

那清脆悅耳的風鈴聲流淌在陣陣琴聲之間,又一下子跳進了姜嬈的胸腔之中,震得她心跳如鼓似雷。

就在素手即将撩起床簾的那一剎那,那琴聲突然歇了,彈琴的少女端起了手邊的一個盛了半缸水小金盆,兀自上了前。

“姑娘,脫襪。”

姜嬈一怔,被那位少女扶着坐在了一旁的小凳上,脫了鞋襪。

那男子隐匿在一層極薄的床簾後,正目不轉睛地盯着她将鞋襪褪去,瞧着她露出的雪白的玉足。

心中突然一動,男子掀開了床簾,朝那彈琴的少女喚道:“你退下罷。”

琴女低眉順眼:“好。”

謝雲辭突然下了床,步步走到她的身前,兀地蹲下身子,與她的視線平齊了。

他緩緩一笑:“小美人,又見面了。”

玉足浸入水中,緋紅卻上面頰。

謝雲辭瞧着她如桃花一般嬌嫩的面色,心中驟然生起了一股前所未有的欲望,一手迫不及待地探了出去,撫上她滾燙的面頰。

軟。

當真是香溫玉軟。

他再也顧不得其他了,登時站起了身将她打橫抱起,姜嬈一怔,雙手已不自覺地環住了他的脖頸,下一刻已被他平放到床榻之上。

“公子……”

就在他傾身的那一剎那,床上的少女突然嘤咛一聲,用藕節似的小臂抵住了他彎下的身子。

謝雲辭的動作一頓,眸光仍眷眷,輕緩出聲,“怎麽了?”

“奴家……”她躺在床榻上,只覺渾身力氣如同登時散盡了般,言語也如細細的游絲,緩緩飄進對方的耳中。

“奴家還未擦腳。”

姜嬈翹了腳,兩眼迷蒙地瞧着面前的男子,呼吸也愈發紊亂了起來。

她明白,七婆婆讓她喝下的,是催.情酒。

但為了避免在謝雲辭的面前失态,她就只喝了半壺,卻在對方觸碰到自己身體的那一剎那間,酒勁兒驟然發作,她還未回過神,已有香汗隐隐地冒了出來。

渾身燥熱難耐。

不自覺地,她攥緊了被角,開始急促地呼吸起來。

謝雲辭的手指頓了頓,從一旁取來一條白毛巾,溫聲細語道:“你不要亂動,我給你擦。”

“公子……”

姜嬈下意識地想推卻,卻不由自主地嬌哼出聲來,對方的身形一顫,兀地回頭頭定定地瞧着床榻上的女子。

“小美人,你怎麽了?”

精細地雙眸微微眯起,他開口詢問道。

于是他又傾下了身子,方一靠近,少女身上攝人魂魄的香氣便猛地襲來,一下子麻痹了他的神經。

他的眸光也開始發亂!

有異香從少女細長瑩白的頸下傳來,帶着濕熱的氣息,萦繞在謝雲辭的鼻息之處。

似濃雲薄霧。

“你怎麽了,嗯?”

距她的唇齒近了些,他卻突然看見了女人微蹙的眉頭,和因隐忍而阖緊的眼。

“公子,奴家……”

“你怎麽了?”

他再次拔高了聲音,身下女人的眼神卻愈發迷離起來,只一刻,謝雲辭便意識到了,眼前的女人已經被人下了.藥!

身形一頓。

“你是用了藥?”有不滿的情緒從眼裏一閃而過,男子一下子沉下了聲音,差點兒就咬着她的耳朵恨恨出聲,“你就這麽不情願委身于我?”

“不、不是……”

女人方一開口,就猛地被對方捉住了手腕,謝雲辭緊緊鉗着她素白的腕,眼神登即便冷了下來。

他似是猛吸了一口氣。

片刻之後,他瞧着面前如小鹿似驚慌的女人時,嗤笑出聲。

“你不過就是個美貌的妓子罷了,裝什麽清高。”

一陣冷笑,他狠狠地将她的手甩開,一股前所未有的挫敗感湧上了他的心頭。

第一次,他指名道姓要一睹倚君閣頭牌的芳容,對方卻直接避而不見。

第二次,月下匆匆一瞥,他驚為天人,可她面對他的真情流露卻仍舊不為所動。

終于,等他以為就要徹底擁有這個女人時,她卻将自己迷醉,亦不願清清醒醒地委身于他。

腦海中突然響起來連枝曾對他說過的一句話。

“二爺,你以為嬈姑娘為何對您避而不見?”

那天,連枝窩在他的懷裏,瞧着他恹恹的神色,終是将實情告訴了他。

“嬈姑娘說,她寧為百姓妻,不做謝家妾。”

好一個寧為百姓妻,不做謝家妾。

謝雲辭猛地大吸了一口氣,看了一眼床上嬌媚的女人,旋即冷然拂袖,甩門離開。

只餘下姜嬈迷迷蒙蒙地在床上翻了個身,也不管将青絲壓散了一床。

七婆婆正守在大門外,看見謝雲辭怒氣沖沖的樣子時,一下子吃了一驚。

怎麽回事,她不是給那丫頭用了酒和藥了嗎?

“公子?”

她連忙上前,将笑容堆了滿臉,“公子,您這是這麽了,可是那丫頭沖撞了您……”

謝雲辭停了腳,扭過頭看了七婆婆一眼,清冷地吐出兩個字,“硌牙。”

聲音中還有一閃而過的促狹。

硌牙?

七婆婆聞言詫異地皺了眉,還未來得及細問,謝雲辭就已經甩了柚子走遠了。

正在思量間,有一道人影驟然從身邊閃過,直朝正半開着房門那間屋子奔了過去。

他攥着拳,步履紛亂,喘息焦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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