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8章

“各門各派都有自家門規,卻不知,在山莊當中,有什麽事情絕對做不得?或者說,山中可有頑劣之人,因犯重錯,不可饒恕,被逐出師門?”

沈喑打算找個前車之鑒,有樣學樣地跟着明知故犯。

朝暮瀾想了想,“若說不可饒恕的重錯......”沈喑眼前一亮,“戕害同門算一條,此等行徑門派定不姑息。”

沈喑臉色灰暗沮喪,這叫故意傷害,太殘忍了他幹不出來:“那還有呢?”

“再者,強行玷污同門師兄弟的,無論成與不成,都是大錯,山莊肯定不會繼續容忍這種敗類。若不成,便痛打一頓,丢下山去,若成了......”朝暮瀾突然感覺不對勁,“喂,好好的你打聽這個幹嗎?”

強行玷污同門......聽得沈喑眼前一黑,那還不如讓他去故意傷害呢。接着聽到,未遂也挺嚴重的,若不成......

不成最好,“痛打一頓丢下山去”,實在太好了,這個結局他太喜歡了。如果能僥幸去掉“痛打一頓”,那就更好了。沈喑心生歡喜,大不了找個熟人下手,比如段嚣,段嚣?沈喑搖搖頭,呸,我瞎比如的。

既是逢場作戲,倒也無傷大雅,他嬉笑道:“不幹什麽,我好奇心重,我愛聽。”

聞聲,一只碧眼的黑色大貓穿過花叢,趴在沈喑腳邊挨挨蹭蹭。多日不見,九貍的毛發愈發鮮亮了。如果做成皮毛給段嚣穿,他是不是能暖和點?沈喑将九貍拎起來抱在懷裏,像個奸商一樣撫着它的脊背。

嗷——

懷中的大貓炸毛,嚎叫起來。

沈喑吓一跳,它能聽到我的心聲?不要這麽邪門吧,建國之後可都不讓成精了,貓大爺我只是跟你開個玩笑,沒有買賣就沒有殺害,抵制皮草人人有責,我一五好青年,絕對奉公守法,請您消消氣。

可是大貓炸得厲害,尾巴都豎起來了。

一陣腳步聲,有人來了。一行人走到沈喑跟前時,大貓突然蔫了,像見了害怕的東西,把小腦袋縮在沈喑的臂彎裏不肯出來。

沈喑狐疑,打量着那群人,忽然覺得靈識格外通達,明明自己不能練氣,卻能感知到他們各自境界不同,還有少部分人無法練氣,大概自凡宗來。照九貍的反應來看,恐怕這裏面有它害怕的人,它會怕誰?

為首的,是何勸桑,凡宗長老,排行第三,不能練氣。這人面容老朽,一身喪氣,而他身後的随從,面露兇光,正看向沈喑這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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沈喑不明所以,抱着九貍退後一步,發現他們的怒火是沖着朝暮瀾去的。

沈喑與朝暮瀾面面相觑,這時,兩個執法弟子沖過去,将朝暮瀾控制起來,一腳踹在他的膝彎上,他雙膝重重跪地,臉上卻是一副茫然的神情,根本不知道發生了什麽。

而後衆人擋在沈喑面前,圍成一個弧形,劍指朝暮瀾,俨然一副保護沈喑的架勢。

何長老苦笑一下,對沈喑拱手道:“凡宗的事,老朽身為宗主,尚且欠你一個說法,今日便是了結之時。”

“那日你在丹洞遇襲,下手之人是否身穿青衣?”

沈喑點點頭,卻滿頭疑問,看這個陣勢,難道他們查出的內鬼是朝暮瀾?再看一眼朝暮瀾,他沒有半點身份被識破的驚恐,滿臉都寫着不可置信:“我在藥宗這麽多年,丹洞一直都荒廢着,沈師兄怎會遇襲?”

“你閉嘴吧!”

“就別裝了!”

“以為我們沒有證據嗎?”

随行的凡宗衆人七嘴八舌,色厲辭疾,根本不給朝暮瀾說話的機會。

何長老适時擡起一只手,示意衆人安靜,他雖不能練氣淬體,卻在歲月的打磨下披上了長者的威嚴,娓娓道出調查過程,聲音低沉卻不容置喙。

不久前,何勸桑的一位弟子院內失竊,丢了一件青衫。原本這件事他也不必知道,只不過那弟子生活窘迫,只有那一件衣裳能穿出門,失竊之後急得直哭,早課去不成,成了失蹤人口,這才鬧得人盡皆知。

後來何長老給了他一些銀錢,着人送去新的衣裳,這事也就過去了。既不是貴重物品,只是一件舊衣裳,最後也沒有興師動衆去抓賊。

又過幾日,沈喑在凡宗出事,行兇者還沒來得及審問就被滅口,才牽扯出丹洞偷襲他的青衣人,門中竟有心懷不軌之人。掌門吩咐何長老徹查此事,塔林便将兇徒的信息如數告知到何勸桑,這才重新想到那件失竊的青衣。畢竟,兇徒在丹洞,雖蒙面,卻身着青衫。

抓小賊演變成抓惡徒,這回值得興師動衆了,效率倒也不低,很快便有人聲稱,自己掃灑之時,親眼見過朝暮瀾進了那名弟子的房間,出來時手裏抓着一個包袱,不知道是不是那件青衫。

直到最後,塔林弟子從朝暮瀾的寝院,翻出了那件青衣,塔林震怒,何長老傷神大病一場,卻說耽誤不得,拖着病體,便來此地抓人了。

“我沒做過。”

朝暮瀾臉上迷茫褪盡,言語之間始終是淡淡的,那麽謙和有禮,眉宇之間泛着頹然的無力感。

沈喑仍有疑問:“怎麽會是他呢,師父說過殺人滅口者,是元嬰期修士,朝師弟怎麽可能?”

執法弟子嗤之以鼻:“朝暮瀾是不是元嬰修為,你大可親自問他。”

法不容情,塔林弟子講話向來生硬。

可這話外的意思,沈喑已然明了,剛剛那個侃侃而談,誇耀自己臺上威風的朝暮瀾,居然是個元嬰修士。

沈喑沒問出口,朝暮瀾卻擠出一個苦笑,給了回答:“不錯,我是,十年之前就是了。”

一向斯文有禮的他,忽然之間扭頭,極為不敬地瞥了一眼何長老,眼裏有蔑視和不屑,目光如刀,恨不能将他千刀萬剮:

“只不過,自十年之前那場驚變,我便立誓,不要這身修為。當時用不上,今後也不必用了。從此行走世間不練氣不動武,懸壺濟世,只做醫者。”

“當年若不是我閉關,若不是我卡在破鏡的邊緣沖不破桎梏,怎會眼睜睜看着藥宗滿門覆滅?怎麽會眼睜睜看着阿鳶她......”

“事已至此,我要這一身修為有何用?”朝暮瀾幾乎泫然欲泣,忽然反诘一記,“如何會有那場驚變,何長老,你最清楚。”

沈喑聽懂了,藥宗那場變故,跟何長老脫不了幹系。而這朝暮瀾,似乎對那個心智低下的五長老江鳶,也就是他的師姐,心存說不清道不明的慕艾之情。

是非對錯都成過往,一身修為付諸昨日,沈喑直覺上相信了他說的話,卻想不通他何必自苦。

維護着何長老的凡宗弟子們惱羞成怒氣得跳腳:“敗類!十年之前你在崖洞袖手旁觀,十年之後因私廢公戕害同門,你倒是還好意思提起那場驚變。”

随後,朝暮瀾被帶走了,聽說是要處以戒刑,逐出師門。他再沒為自己多辯護一句。已經辯過,一句無用,再多句同樣無用。

戌時日暮黃昏,煙籠栖,沈喑把今天的事講給段嚣,想聽聽他的意見:

“你覺得,會是他嗎?”

段嚣搖頭:“你若不信,我便同你繼續警惕別的人。”

沈喑嘆氣:“難說,這個朝暮瀾一看就是有故事的人,沒做過自然不肯認,但這故事欲言又止,反而令人難辨真假。道理講給你聽,凡是企圖用故事感動你的人,你最好想想清楚他是不是別有用心。可他又不像存心感動我,倒像被冤枉慘了,你沒看見他那副表情,吞聲忍淚的。”

段嚣忽然伸手,不緊不慢地給他整理衣襟的褶皺,音調裏帶着冰渣子:“你就那麽關心他?”

沈喑本就心情欠佳,絮絮叨叨傾訴了半天,沒想到段嚣就是塊木頭,還是會拿話來硌他的木頭。

拿開他的手,惱了:“你就那麽沒同情心?”

作者有話要說:  咦,兩個別扭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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