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章
【他們的愛情從那晚的自我介紹開始,後來,有了他們的故事,有了一切。】
幾天後,周易退了房,臨走前多給了張姨兩百塊,感謝她這段時間的照顧,張姨說什麽也不要,她悄悄放在了前臺的登記簿下。
她約了車,在提前約好的地點等着。臨近中午,她給司機打了電話,那邊卻一直無法通話。她嘆了聲氣,拉着沉重的行李箱向主路走去。
她低頭在手機上搜索着,期間有不少開車路過的司機看她獨自一人站在馬路邊,停下車問她是否要搭車,周易一一謝絕。
此刻的她縱然無助,卻倒也習慣了。
“去哪裏,送你一程。”
她坐在行李箱上,仍舊給放她鴿子的司機打電話,面色有一絲不耐,她皺眉:“不用了,謝……”
看到車窗內帶着黑色墨鏡的男人。
那一刻的茫然,無助,煩悶,在一瞬間煙消雲散。
周易微訝:“怎麽是你?”
葉柏舟取下墨鏡,“很意外?”
她緩緩點了點頭,“有點兒。”
“去哪裏?”他又問了一遍。
周易看着他溫和的笑意,一時間晃了神,“不知道。”
“不然?一起?”葉柏舟低頭看着她,她綁着低馬尾,些許碎發吹落臉頰,淡淡的妝,帶了些剛走出校園大學生的稚氣。
周易愣愣的沒有說話。
他們隔着一扇車窗,又聽到他說:“我的手機號182xxxxxxxx,身份證號110106xxxxxxxxxxxx,如果你不放心,我把我的身份證和手機都給你,好不好。”
他的語氣緩和卻又認真。
那句‘好不好’像是寵溺。
她勾起耳邊的碎發,頓了兩秒,“好。”
本以為是句玩笑話,卻沒想到,葉柏舟真的把身份證交給了她。
葉柏舟把她行李放進後備箱,笑着調侃道:“沒想到你力氣挺大。”
“就當你是在誇我了。”周易坐進了副駕駛,系好安全帶,問他,“你要去哪裏?”
葉柏舟思索着,學着她的語氣,“不知道。”
周易看了他一眼,握着安全帶,“我把身份證還給你,現在下車還來得及嗎?”
葉柏舟握着方向盤,望向前方,挑了挑眉,“晚了。”
周易也不明白自己為什麽稀裏糊塗的上了葉柏舟的車,面對他時,自己絲毫沒有戒備。
她在心裏默默的問自己,這是怎麽了。
黑色越野車平穩的行駛在路上,周易雙手抱臂,腦袋歪斜的靠在車窗上,面無表情的盯着窗外看,偶爾看到進藏的軍車。
葉柏舟開着車,側眸看了她一眼,她靠着窗已經睡着了。
昏昏沉沉中,周易似乎聽到了他在說話,聲音低沉有力。
她揉了揉眉心,臉上帶着剛睡醒的慵懶。
“抱歉,吵醒你了。”
她搖搖頭,拽了拽衣角。
葉柏舟自然的遞給她一瓶水。
冰涼的水劃過喉嚨,周易清醒了幾分,
手機裏傳來地圖導航的聲音。
周易問:“我們要去哪裏。”
葉柏舟解釋,“朋友那裏出了事,我去幫個忙,你……”
周易揉了揉眉心,從衣服口袋掏出手機看了眼時間,已經是下雨兩點半。
她輕聲道:“沒事,一起吧。”
葉柏舟手肘支在車窗上,左手撐頭,似有若無的彎起嘴角。
他開始喜歡,她口中的‘我們’‘一起’,那仿佛變成輕觸他內心柔軟的話語。
周易餘光看了眼正在導航的手機,距離目的地還有四個小時。
走到半路,天忽然陰沉下來,随即而來的是淅淅瀝瀝的雨聲,上空仿佛是布了一張撕不開的暗網,遮擋着光與暖,濁雲隆聚,怎麽也散不開。
雨滴噼裏啪啦的,襯得車裏越發安靜。
葉柏舟擡手,慢條斯理道:“聽首歌吧。”
“好。”她點點頭。
他握着方向盤,許是因為下雨,他開的很慢,很穩。
那是一首老歌,北京的冬天。
周易看着窗外,雨勢越來越大。
秋天,可真是個愛下雨的季節。
葉柏舟餘光看了眼後視鏡,随口問道,“怎麽一個人來西藏?沒和朋友一起?”
“看了部電影,想着來西藏看看,”周易語氣淡淡,“我一個人,也習慣了。”
她獨來獨往慣了,也沒什麽朋友,這麽些年,和她有過交集能叫得出名字的大概只有向溫一個。
握着方向盤的手緊了緊,她說的是那麽輕描淡寫。
他問:“什麽電影?”
“《七十七天》,”周易反問他,“你呢?”
“被家裏人逼得,”他無奈笑道。
周易輕輕點了點頭。
時間在雨聲中悄無聲息的劃過。
四個小時也不算長。
到達目的地時已經七點多。
周易不知道這是什麽地方,她眯眼隔着車窗看,黑蒙蒙的天看不清外面挂着的牌子。
葉柏舟已經下去,從後備箱中提出行李。
坐了一下午的車,小腿有些發麻,周易從車上下去,差點崴了腳。右手臂猛的被人托起,她側目,撞進一雙漆黑如夜的眼眸中。
迷蒙的夜色中,他似乎皺了皺眉頭,“小心些。”
“謝謝。”
他們離得很近,耳邊是低沉沙啞的聲音,握着右臂的手松開,周易扶着車門站穩。
雨已經停了,空氣中依舊濕冷。
關上車門,她攏了攏身上的衣服。背着包跟在他身後,周易執意的要拉自己的行李箱,葉柏舟卻自然而然道:“這種活兒應該交給男人。”
雖說沒有下雨,但漂浮在空氣中的濕氣打濕了他的衣服。
周易看着他的背影,這是她第一次體會到依賴的感覺。
鋪在地上的是坑坑窪窪的石子,他提着兩個行李箱大步向前,似是輕而易舉。
走到門口處,周易望着大大的幾個字,才發現,這裏是野生動物救助保護站。
“舟子,你可算來了。”
這時,迎面走來一個男人,看到葉柏舟,絲毫不客氣的在他右肩捶了一下。目光察覺身後還有一人時,似笑非笑道:“這位是……弟妹吧。”
周易倒吸一口涼氣,心頭緊跳,下意識的看向葉柏舟,“我不是,您誤會了。”
那人卻沒什麽反應,順手把兩個行李箱推給他,“行了,楊川。”
“得,勞您大駕過來一趟,房間已經準備好了,先吃飯,今晚好好休息。”楊川探究的目光落在兩人身上。
葉柏舟解釋道:“楊川是我朋友,我們可能要在他這裏待幾天。”
周易試探問他,“要待幾天呀。”
尾音上翹,輕撫過他耳邊。
靜了片刻,葉柏舟說:“不會太久。”
楊川站在一旁,咳了兩聲,“走吧,哥們兒,給你接風洗塵。”
做的都是些家常菜,桌子上放了兩瓶白酒。
女人從廚房端着煮好的湯出來,笑眯眯道:“可以吃飯了。”
楊川介紹着:“我老婆,李蕙。”
李蕙招呼着他們,“舟子我認識,這位是……弟妹吧,看着他倆就登對。”
周易聽到後,耳朵隐隐發燙,急忙解釋,目光看向他,像是在求救。
葉柏舟挑挑眉,不做解釋。
兩個男人很久沒見,自是要酒興高至,李蕙和她坐在一起閑聊。
一頓飯的功夫,周易得知,他們夫妻倆來這裏已經四年了。
她由衷的感到敬佩。
酒過三巡,周易瞥了幾眼他的側臉。他脫了外套,裏面是件白襯衫,倒有幾分溫潤儒雅的氣質,嘴角挂着淡淡的笑,談論着他們以往在北京的事情。
兩瓶白酒快要見了底,葉柏舟找了個借口出去。
楊川喝的上了頭,面紅耳赤,調侃道:“妹子,你和舟子真沒啥?”
周易無奈笑道:“我們只是……普通朋友。”
她不知道,自己和葉柏舟算不算得上是普通朋友。他似乎一直在幫她,那次走夜路是,這次也是。
“我不信。”楊川夾了粒花生米,“長這麽大,我還從來沒有見過……”
“見過什麽?”周易好奇,頓了頓道。
“沒什麽,”楊川打了個酒嗝,“你可得離那小子遠點,蔫壞蔫壞的。”
屋外的人低頭按滅來手中的煙。
他回去後,看到趴在桌子上睡着的楊川,對周易道:“你先上樓休息。”
經過他時,周易聞到了淡淡的煙味。
李蕙擔心她找不到地方,領着她去了二樓。
樓梯有些年頭兒了,泛着鐵鏽味,一腳踩上去,咚咚作響。
李蕙把房間鑰匙交給她。
周易向她道了謝。
房間不大,帶有獨立的衛生間,行李箱早早的被放在門口。周易抻了抻腰,躺在床上,她反複的問自己,為什麽偏偏上了他的車呢。
今天晚上別人問了兩次。
兩次。
他沒有承認,也沒有否認。他明明可以解釋,卻選擇閉口不言。
周易的一顆心像是在烈日沙漠裏快要幹涸的一株草,焦躁。
她在床上滾了兩圈,強迫自己不去想。
木質房門響起,她倏地坐起來,手指順了順頭發,起身去開門。
“還以為你睡了。”葉柏舟站在門口,低頭看着她。
周易搖頭,“沒有。”
“夜裏冷,房間裏沒有空調,湊合着用。”
面前多了一個熱水袋。
周易沒有跟他客氣,“謝謝。”
葉柏舟喝了不少酒,他站在那裏,盯着她的眼眸又黑又沉,舌尖頂了頂後槽牙。
“你想怎麽謝?”
這句話對周易來講是意料之外,她茫然的看着他,愣愣道:“我……我不知道。”
葉柏舟聲音低了底,“那……以後再說。”
他說,以後。
空氣變得稀薄,周遭仿佛彌漫着他身上的煙酒味。
耳邊是他的那句低沉沙啞的‘晚安’。
他是一潭沼澤。
她一腳踏入,陷得更深。
但。
夢破碎後,是現實。
掌心傳來滾燙的溫度,她垂眸看,是那個紅色的熱水袋。
隔壁傳來關門聲。
鼻尖的煙酒味漸漸散去。
現實又如何。
夢又如何。
她不後悔。
她雙手抱着熱水袋,輕聲呢喃,“晚安,葉柏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