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章 天臺

馬慶跟于強兩個默默把襪子晾了。

他們也沒給鄭老師打電話。

萬一張得志知道是他們告的,倒黴的就是他們了。

誰也不想攤上這幫人,能躲則躲吧。

海遠跟這幫人上了天臺,張得志不知道為什麽很中意他,問:“想加入我們九龍頭嗎?”

海遠有點吃驚問:“你們什麽?”

“我們九龍頭啊。”張得志自動把海遠的驚訝理解成了害怕。

海遠被雷得不輕,什麽鬼,古惑仔文藝複興嗎?

掃/黑組出來幹活了。

海遠裝無害還是挺容易的,他靠着牆沒發言,靜靜等九龍頭會長張得志裝逼。

張得志先說了下:“我舅是張輝。”

海遠:“……”

這話起不到我爸是李剛的作用,張輝誰啊?

總而言之,張得志舅舅是本校大佬,舅媽是什麽有關單位的,爺爺是教育界教父級別風雲人物,哥是王國業AKA安平市首富商業帝國的西南區主管……

這一通裝完之後,海遠就想問一問,你一家子掌握着安平經濟政治命脈,就不能給你買一雙真椰子穿麽?

張得志突然也發現了,海遠跟他球鞋好像是一樣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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海遠見他黑咕隆咚還打量自己鞋,說:“哦我買的高仿,莆田鞋。”

張得志又吹了一番自己的鞋是哪個表哥從美國帶回來的正品,這鞋,有錢都買不着。

張得志感覺海遠态度跟想象中不一樣,說:“你不怎麽怕我啊,膽子大,還是吓傻了?”

“吓傻了。”海遠一秒不用就承認了,把張得志噎住。

“志哥。”露臺上又來了兩個男孩兒,海遠看過去。

今天有點月光,這點光下,他看見一個白花花的身體……

一個只穿了內褲的男孩兒被他們堵在浴室門口,硬給拉到了樓頂。

海遠剛壓下去的不爽又被掀起來了。

他很清楚,吓唬新人最有效的方式,就是在他們跟前欺負另一個人。

而新人的投名狀,就是當着大家的面,一起欺負別人。

海遠要是下不了手欺負這個只穿內褲的男生,那以後就是他只穿內褲,被這些人欺負了。

男生應該是吓壞了,他粗重的呼吸跟牙齒相撞的聲音在這幫渣渣聽來好像很可笑。

張得志滿心要跟海遠炫耀自己牛逼,一拳沖這男孩兒砸過去,男孩撲倒在地,開始幹嘔。

海遠脾氣一向不小,今天為了要看這些破事兒跟路野有沒有關系,忍半天了。

現在忍到了頭。

還好張得志那個真指虎摘了,要不然這麽一拳砸過去,得特麽的出大事。

張得志說:“海遠,讓我看看你的本事。”

共同欺負了別人,就是一個林子的鳥了。

海遠舌頭頂了頂臉頰,不是他不顧全大局。

是有些傻逼,太不做人事兒了。

怎麽這麽多人需要被開除人籍。

海遠動了動指頭,正準備讓張得志看看他的本事。

天臺鐵門忽然噼裏啪啦響,有人壓着嗓子喊了一聲:“寇大俠。”

萬物生克,教導主任寇輝是這幫人唯一克星,他們光速遁了。

海遠:“……”

這逃竄速度,練過吧。

感覺五秒鐘不到,樓頂就只剩下了他跟那個男生。

海遠反手掀起自己短袖丢給男生,上前幾步把男生剛才掉下來的浴巾撿回來。

海遠說:“你要是不好意思,一會兒熄了燈再下去,都一幫男生沒什麽。這兩天別吃太多,膝蓋青了先涼水敷一敷,我9班海遠,其他的明天說,你先別惹那幫人。”

“我……”男孩說不出話。

海遠說:“我來惹。”

男生低低說了聲謝謝,轉身走了。

到鐵門前他看見一個人影。

路野對他溫聲說:“寇大俠沒來,慢點。”

男孩這才放松,跑回宿舍,馬上就熄燈了。

希望海遠能回來。

海遠現在并不想下去。

要真是寇大俠來查寝,就讓來樓頂找他吧。他現在下去他可能會直接找到張得志宿舍,按照拳打鎮關西的祖訓把人給打殘了。

而且海遠T恤給男生了,自己光着上身站樓頂,他包袱重着呢,得熄燈以後再回去。

其他的随踏馬便吧。

海遠從褲兜裏掏出煙,咔噠點了。

身後傳來腳步聲,他心想誰知道他現在快爆了上來送人頭,貼心。

路野報上寇輝大名之後就在閃旁邊,看見海遠脫了自己的短袖,給那個被欺負的男孩。

也聽見海遠說:“我來惹。”

黑夜在海遠身後合上。

只看得到他裸露的脊背,肌膚泛白,像個出來吸取日夜精華的小精怪。

海遠拿煙,薄韌背上肩胛骨微動,像有翅膀要破體而出。

——“我來惹。”

易碎但乖張。

“是我,路野。”路野感覺到随着自己的靠近,海遠身上那種緊繃的氣場越來越強。

海遠陡然松了,轉頭說:“學神?你來幹什麽?”

路野在黑暗中還挺放松,勾唇:“來收屍啊。”

海遠呵了聲,“知道我誰嗎?”

安平十三中老大協會新一任會長?路野沒說話。

海遠說:“我,水龍頭預備役,你還是找人給自己收屍吧。”

“水龍頭?”路野沒忍住笑了。

海遠一下也沒忍住,“靠,九龍頭。”

路野走到近前說:“煙抽了下去吧,一會兒熄燈了找不到,算夜不歸宿,記過。”

“記過啊,真害怕。”海遠低低嗤了一聲。

路野感覺海遠還真是不忌憚什麽,說:“要寫檢查。”

海遠說:“你幫我寫。”

拉鏈聲響,路野把自己的校服外套脫下來,搭在海遠肩上說:“注意點市容市貌。”

雖然校服帶着淺淡的路野專屬消毒水氣味在這一刻熨帖了他,但海遠依舊氣不順。

氣不順又不能跟路野發作,他變身杠精,挑事兒一樣說:“這兒有人嗎?”

路野說:“我不算人?”

“嗯,你不是學神麽,”海遠掐了煙,“你幫我寫檢查,衣服我就穿。”

路野在昏夜中望向海遠,這人真的不可思議。

這是什麽幼兒園行為,除非見鬼,否則他不可能做這種過了四歲就看不上了的交易。

然後路野說:“行。”

他在心裏想,見了鬼了。

海遠啧一聲:“跟你說了,別那麽聽話站在那兒等人上門欺負,你硬氣點。”

“哦。”路野很聽話地把校服拿下來,手指在海遠發涼的脖頸上輕輕滑了一下。

海遠背上一涼,校服已經沒了。

海遠:也不是這麽個硬氣法啊哥……

路野把校服用力一展,張開舉在海遠身後,十分硬氣地說:“伸手,穿衣服。”

海遠愣了愣,掐了煙,擡起胳膊。

消毒水味道瞬間将他包圍。

他穿好校服拉好拉鏈,路野的校服跟他是一個號的,只是他穿上比較松垮,有更多褶皺和空間。

也許是夜很靜,也許是剛才看見海遠并不是那麽喪,也許是指尖還留着小精怪皮膚的觸感,路野把好學生面具掀開了一點,懶洋洋地說:“我硬氣嗎?”

危險的沉默。

海遠拇指扣着食指關節,嘎達一聲。

海遠沉聲慢慢說:“早上跟我搶桌子、晚上不給我寫作業……你對我挺硬氣啊路野。覺得我是顆挺好捏的軟柿子,是嗎?”

海遠語氣很兇險:“你們好學生,找死也這麽積極啊?”

“誰在這?”宿管的手電筒朝他們直直射過來。

海遠心裏罵了聲。

掃/黑組該來的時候不來,怎麽一來就把場面搞得跟掃/黃似的。

路野剛才報了寇大俠的名把那幫人唬走。

沒想到人就是不經念叨,寇大俠竟然真被他召來了。

開學第一天,寇大俠來對大家致以親切的問候。

路野跟海遠被宿管喊下樓,到四樓看見寇大俠站在樓道裏。

寇大俠本來一臉守株待兔的雲淡風輕,見到路野瞬間崩了。

“路野?!你熄燈了跑樓頂幹什麽?怎麽開的鎖?”

路野啧,這是恨不得吼得整個樓道都知道。

寇大俠迅速看海遠,才剛來第一天,就帶壞了高二年級第一名,反了反了,日子過不過了?

海遠剛想說話,聽見路野說:“老師,今天我們分了一對一輔導教學。”

寇大俠:“?下了晚自習快熄燈了,跑樓上黑黢黢的教什麽學?學抽煙嗎?”

寇大俠篤定開學第一天必有收獲,沒想到收獲了路野。

海遠也看路野,看他怎麽圓。

他發現路野“被冤枉”的神情十分到位,有點無辜,又有點委屈,還帶着青年人特有的那種倔強以及第一名的驕傲。

路野說:“寇老師,海遠同學英語發音有問題,白天一直沒有時間糾正,我說晚上教他。我怕他在宿舍被人聽見發音笑話,所以就上樓了,我們有這個袖珍手電筒。”

海遠:“?”

路野你死了。

你說我發音有問題你死了。

路野示意海遠掏校服兜。

海遠兩手伸進去,一手拿出一個袖珍手電筒,一手掏出一本秀珍《最新高考英語詞彙必備》。

海遠一時驚訝,竟然忘了反駁。

這是道具吧?

是道具吧!

路野心思也很缜密啊!

怎麽就算到要被人逮到啊?

寇大俠指着書皮:“海遠,你念一個。”

海遠:“?”

海遠在心裏把路野秋後問斬三百次。

路野已經很配合地翻開了詞彙必備。

海遠此時腦子裏只有一句話:

小醜竟是我自己。

海遠拽着表情,給了路野一個“給自己挑塊墳地吧”的眼神,殺人放火一樣念:“得四批鵝……”

寇大俠愣了愣,念的什麽啊?

一看,“disappear”……

寇大俠忍住狂笑,路野考慮得周到,這發音确實不能讓其他同學聽見。

寇大俠放他們回宿舍,并讓他們以後早上起早半小時去他辦公室學習,少上樓頂。

宿舍裏亮着充電燈,兩位室友在假裝學習。

倒是像一個普通靜谧的學習日。

就只是——

海遠抱起胳膊漠然看路野:“你想怎麽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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