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3章
入院第八十五天
幸村端正地坐在鏡子前，略帶拘謹的神态讓身後的幸村媽媽忍不住掩嘴偷笑。小巧的鐵質剪刀在他的發間游走，一縷縷細碎的發絲飄落在地面上，淩亂了整潔的白磚地板。但幸村的臉上還是一如既往的微笑，只是那弧度說不出的別扭僵硬。
從小出身于富有藝術氣息的家庭，深受父母耳濡目染的幸村，在繼承了優雅的藝術家氣質和卓越的美感鑒賞力的同時，也具有傳自祖父的堅毅自立的作風，他或許有那麽一些獨斷專行的缺陷，這使他不輕易依賴他人，但更不可掩蓋的是，他成熟的處世之道和出色的辦事成效。作為同齡人中的佼佼者，永遠擔當領跑者的幸村，從來不曾回頭看過後面的人追趕得如何辛苦，他只是向前，向前，或許不那麽體貼，卻也構成了他獨特人格魅力的冰山一角。
時至今日，曾經的天之驕子滑入泥沼。
幸村并非不曾絕望過，怨怼過。他的前半生平順通坦，卻在最美好的歲月裏，經受生活帶給他的磨砺，不僅僅是生理，更是心理。
在太多太多的直行前進的日子裏，幸村早已模糊了孩童時趴在母親懷中，讓母親用剪刀認認真真地修剪頭發的記憶。
幸村禁不住臉紅起來，他看着鏡子中的母親溫柔地摩挲着他的發頂，簡潔有力的一刀一落鋒後，呈現出來的便是清爽幹淨的發型。幸村湊近打量着自己，幾秒鐘的凝視後笑眯眯地轉身對身後的幸村媽媽說道：“算得上是大師級的水準了呢。”
幸村媽媽搖搖頭，溫柔地拍了拍幸村的肩膀：“這是媽媽應該為你做的。”沒能陪伴在兒子身旁，悉心照料他，從一開始就放任他一個人在這痛苦的漩渦裏掙紮，幸村媽媽真的後悔了。就像小女兒說的“我的哥哥只是人，不是神！”幸村再成熟，再獨立，也不過是個堪堪十四歲的少年，他的人生才啓程了短短一段，又怎麽忍心在這花季夭折？幸村媽媽對兒子是驕傲的，她多愛自己的孩子，就有多痛恨命運的無常。
更痛恨，自己的無能為力。
母親唯一想要的，只有孩子幸福而已。
可如今，這多麽奢侈。
幸村靠在椅背上，擡頭注視着媽媽微揚的側臉，她不僅是個歷盡風霜卻如酒一般愈發醇厚的女人，他知道，這更是自己的母親。
“媽媽。”幸村想說什麽，卻哽在喉間。
幸村媽媽将幸村擁入懷中，她瘦弱卻并不軟弱的身軀，那樣挺拔。
“精市，一切都會好的，媽媽保證。”
閉上眼，幸村聽到媽媽在耳畔對自己輕聲說道，他慢慢放松身體，輕輕點頭，近乎呢喃地回答了一句：“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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早晨母親的到訪，在幸村平靜的心海中劃下了一道漣漪，婉拒了幸村媽媽來東京長期照料的請求後，幸村站在窗戶前低聲嘆氣。他握住欄杆，仰頭看着藍天。今天是冬日裏難得的晴天，沒有紛紛揚揚的雪花，只有暖融融的陽光，照得人從心裏溫暖起來。
陽光不太刺眼，剛剛好的溫度，剛剛好的亮度。幸村放任自己全身浸泡在這洗浴一般的陽光中，閉上眼睛，感受着習習微風。
這時，手機鈴聲突兀地響起，打亂了這一室的寧靜。
幸村滑動屏幕解鎖，就看見最上面跳動這一條最新消息。
——天臺的陽光溫暖嗎？ BY跡部景吾
幸村勾起嘴角，從容地順着天臺圍牆往下看，就算在熙熙攘攘的人群中，他也在第一眼就鎖定了目标。
兩人的目光交接。
穿着深紫色長風衣，戴着灰白格子羊絨圍巾的跡部笑着放下手機。
幸村微笑着用口形說道：“不會有比你更加耀眼的人了！”
跡部愉悅地舉起右手，伸出一根手指，從容地打了一下響指。
跡部悄無聲息地提早結束訓練來看望幸村自然是有他的用意的，哪怕一次，能在黃昏結束前帶幸村去看一次，他期待已久的東京晴空塔上的落日，也是值得的。
當汽車緩緩停在東京晴空塔前。
跡部和幸村雙雙下車。今天的天氣明媚，雖然是寒冷的冬日，但晴空塔上的觀光客和學生們可不在少數。
跡部早已做好了萬全準備，他預定了一家觀景視野極好的餐廳和幸村共進晚餐，當然，食譜室經過嚴格把關的。
幸村俊美的容貌和優雅的儀态在跡部眼中自然是遠遠勝過窗外晴空塔的美景的。
他漫不經心地和幸村讨論着晴空塔的建造史，聽幸村用難得歡快輕松的聲音娓娓道來，是一種享受。
當落日的餘晖最終沉沒在晴空塔下，星辰和霜月挂上漆黑的夜空，稀稀落落的游客們離開了晴空塔。這座在黑夜裏也依舊燈火輝煌的高塔看起來頗有幾分夜巨人的美感，它不動聲色地驅趕着還家的游客，映襯得灰蒙蒙的天空竟也有了幾分绮麗。
幸村歪頭看着跡部：“身為部長提前結束訓練難道不會有懲罰嗎？”
跡部輕輕抿了一口果汁，略帶得意地說了一句：“不過是三倍訓練，對本大爺來說根本不算什麽。”
幸村笑。
冬日夜晚的東京街頭沒有什麽人煙，寒冷的天氣竟然還雪上加霜地添了幾朵雪花。
幸村和跡部漫步在空曠地街道上，權當消食。
冷意讓幸村不由自主地縮了縮身體，雙手交|合放在嘴邊，用呼出的熱氣溫暖凍得通紅的手。跡部見狀不由分說解開自己厚厚的羊絨圍巾，溫柔地系在幸村脖頸上，然後握住幸村的手，十指交扣：“走吧。”
當然逞英雄這件事有時候總是充滿坎坷的，開走不到十米，跡部就以自己響亮且不華麗的噴嚏宣告了耍帥的終結。
幸村扭頭看到旁邊有一家仍在開門的小店，走進去買了一杯暖融融的熱巧克力後走了出來，遞給跡部：“味道應該不錯，用來暖手也很棒。”
跡部愣愣地接過一杯在過去十四年裏從來沒有品嘗過的，被他稱作小女孩才會喜歡的熱巧克力。紙杯抵在唇邊，熱漿湧入食道，迅速溫暖了胃，也溫暖了心。
幸村取下圍巾，将圍巾的一頭放在跡部脖子上，另一頭纏在自己身上，最後握住跡部的手，塞進自己的口袋中，勾唇淺笑着說： “走吧。”
跡部這才後知後覺地發現在剛才的一瞬間，似乎發生了地位的徹底反轉。
但他仍情不自禁地勾起嘴角，打量着身邊人，那人故作鎮定的外表下，泛紅的耳根出賣了他的心。
來往的行人偶有見到兩人奇妙的姿勢都頻頻側目。
但跡部只是默默握緊了幸村的手，昂首挺胸，他愛着身旁的這個男人，引以為榮。
幸村嘴角的弧度上揚。
作者有話要說： 這一章很甜吧
☆、入院第九十九天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