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4章
入院第九十九天
白雪紛紛揚揚從天上飄落，絨毛一般輕輕附着在濕潤的土壤上，盛夏的綠意早已被雪色覆蓋，白茫茫的街道，白茫茫的樹桠，白茫茫的大樓，一片素白的大地，唯有行人身上五色缤紛的衣服增添幾分節日的暖意。
醫院前的小花園裏早已沒有之前的繁花似錦，光禿禿的樹枝看起來頗有幾分慘淡景色。稀稀疏疏的幾點綠意也顯得尤為珍貴起來。
病房裏的小頑皮們可不會考慮門外的天氣有多麽冷，穿着薄薄的病號服，再罩上厚厚的羽絨服就套着毛絨拖鞋布噠噠噠跑下樓，連手套都被扔在床上無暇顧及。
盡職盡責的護士小姐們，自然不能讓這些小病友着涼。于是花園裏，在一片白茫茫的雪地上，你追我趕的歡樂氣氛驅走了落雪的寒冷。待小朋友們都被遮擋得嚴嚴實實，帽子、手套一應俱全，護士們才放心地讓他們撒開歡兒玩耍。
幸村帶着幾個乖巧的小孩坐在露天臺子上折紙。他蒼白的膚色在雪地的映襯下顯得愈發亮眼。只見在孩子們陣陣驚呼聲中，一只只漂亮的紙鶴在他的手中誕生。幸村微咳了兩聲，旁邊貼心的哲也立馬遞上一個暖手袋。“幸村哥哥，給你。”
幸村溫柔地撫摸哲也的頭發，低頭拿起暖手袋，輕輕摩擦了兩下，有些僵硬的指節活動了一會兒後便漸漸恢複正常。
“幸村哥哥，你看我折得怎麽樣？”明日香笑嘻嘻地高舉起手中粉紅色的紙鶴。
幸村伸手接過，一邊認真地觀察一邊連連點頭：“做得很好喲，明日香，我覺得你可以開始做下一只了，你覺得呢？”
明日香唇邊露出了兩個燦爛的梨渦。
“還是幸村君最擅長跟孩子們交往呢。”娃娃臉的美穗小姐哭喪着臉嘆了口氣。“這群小魔星平時一點也不聽話。”
聽到護士小姐這樣抱怨，兼一和陽鬥相視一笑。“誰讓大家都喜歡幸村哥哥呢？”
人人都愛幸村，這的确是個問題。
美穗小姐哭笑不得。
“前方警報！前方警報！讨人厭的跡部哥哥來了！”
“前方警報！前方警報！讨人厭的跡部哥哥來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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幸村還沒有看到跡部的身影就被小魔星們此起彼伏的傳令聲逗笑了。
待到穿着淺灰色毛呢大衣，卡其色西褲的本尊親自莅臨，就只看見幸村笑得開懷。
“精市。”跡部放慢腳步，停在幸村面前，臉上不由自主地勾起一抹笑容。他手裏還拿着一個蛋糕盒子，打開裏面是看起來就誘人可口令人垂涎欲滴的年輪蛋糕。
于是孩子們大方地放過這個年紀老大還喜歡跟他們搶人的跡部哥哥，歡歡喜喜地跟着小夥伴們回房間分蛋糕吃去了。
“沒想到小景你對小孩子還蠻有一手的。”幸村向裏挪了挪，好讓跡部可以坐在自己身旁。
“嗯哼。”跡部自然地看向幸村，一點兒也不心虛，“這種事情怎麽可能難得倒本大爺。”
于是之前那些不那麽華麗甚至慘痛的經歷都在跡部的腦海中自動清除了，至于某天神秘兮兮地請教貼身秘書泷荻之介怎麽讨好小朋友，讓鞠躬盡瘁死而後已的秘書長大人熬夜不眠的小事就更不值得一提了。
“咳咳。”跡部在幸村如炬的目光中潰不成軍，最後僵硬地轉移話題，"史密斯醫生已經确定了手術時間了吧。"
幸村點點頭，嘴角的笑容确微斂。
"嗯。"他的聲音發悶。
跡部抿唇。
露臺外面的雪越下越大。
跡部拉着幸村走進門內，溫暖的室溫驅趕了窗外的嚴寒，倒上一杯熱茶，配上三五碟小點心，更是一種無上的享受。
可惜面前的這兩位都沒有那麽多風花雪月的心思。跡部手捧着一杯熱茶，目光注視着窗外紛紛揚揚的雪花，心思卻飄回窗內，落在那個靠在沙發上，側臉看着窗外的少年身上。
雪花細細密密地鋪滿整個天空，壓抑得讓人窒息。
幸村的目光飄得很遠，沒有焦點。
待一杯清茶冷去，他說：“小景，手術也許不是一個好主意。”
跡部的手指在空氣中凍結，他的瞳孔微微放大：“你說什麽？精市。”
“我是說，”幸村轉過頭，注視着跡部的眼睛，緩緩地一字一頓且吐字清晰地說道，“我不想手術了。”
跡部袖口中的左手握成了拳頭，他看着幸村，在幸村毫不退讓且步步進逼的眼神拉鋸戰中，他負隅頑抗。
“為什麽？”他的聲音有些幹澀。
在所有人為了你的康複拼勁全力的時候，為什麽你這麽輕易地退卻？
“小景。”幸村寒冰一般凝結的眸子微微哥露出一絲懇切，“我愛網球，我渴望回到賽場，我曾經說過，網球就是我的一切。沒錯。到現在我仍然這麽認為。”
“可是……”幸村微微擡起頭，目光漸行漸遠，“我還是長子，我首先是爸爸媽媽的獨子，是晴美的哥哥。這是我的責任。然後，我是幸村精市，我為網球內而存在！”
幸村嘴角下壓。
他想起那個寧靜的午後，他扶着欄杆到複健室練習。
半掩的對門裏，是主治醫生史密斯先生的辦公室。
他聽見史密斯先生不無可惜地說道：“那個孩子真的很努力，可是就算手術成功了，他也無法回到賽場上了吧，我聽說他是一個非常出色的網球運動員，但……”
那一刻，他身體的每一塊肌肉都叫嚣着撕裂的痛楚，他根本用不上一點兒力氣，只是慢慢地，頹然地，狼狽地，滑倒在地上。
像一個失敗者。
但他不想告訴任何人。
這段插曲，注定只能是他一人的秘密，一人的負擔。
沒有人比他更了解跡部渴望他恢複健康的決心，他竭盡全力，但只換來了這樣的結果。
甘心嗎？
幸村已經知道答案了，但這酸澀的果子只能由他一人品嘗。
“不做手術，維持現狀的我仍然可以像一個普通人那樣生活。”只是我身上的火焰已經熄滅。
“如果手術僥幸成功，或許我可以完美恢複到巅峰狀态，但手術失敗，我會殘廢，會癱瘓，甚至，我會死。”
“我承認我是一個懦夫，我恐懼死亡。”
幸村精市說完，低下頭不想也不願看對面人的表情。
茶杯重重地砸在桌上，帶着失望和憤怒。
幸村以為他會等來一句。
“如果這是你選擇的路，好，我成全你。”
但，沒有。
空氣凝固了十幾秒鐘。
幸村只聽到一聲椅子落地的聲音。
——然後
是一個溫暖的擁抱。
“傻瓜。”
跡部說着，用溫存的聲音。
他緊緊地圈住對方的身體。
密不可分。
“你不會有事的，永遠。”
“本大爺說的話永遠作數，幸村精市你給我聽好了。我說……你會好好的，安然無恙地回到我的身邊。”
我會找最好的醫生，最好的醫院。只要我能做到的……
——只要你能好好的。
作者有話要說： 哈哈哈，威武霸氣的草模，天天簡直高大上！
☆、入院第一百天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