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3章
針管慢慢抽動，殷紅的血液從靜脈裏流出來，蜿蜒着流過軟管，進入無菌袋中。
DR.簡注視着咬着下唇的阿連：“沒事吧？”
“能救……44，就好了……”阿連臉色蒼白：“44，他究竟傷到什麽地步？”
“小武的刀刺進了他的心髒，小武是當兵出來的，那一刀又狠又深。”DR.簡将針頭拔出來，按了個棉球上去。
“小武？”阿連想起來了，是那個單獨給15號楊梅的廚師，他愣了一下，沒有說話。
“具體T.A.還在調查，你躺好，”DR.簡扶着阿連：“你的身體不能再受傷害了，這次其實不該這樣。”
“沒關系，我本來就是為這種時候才制造出來的。”阿連乖乖地躺在床上：“你快去救44吧，我沒事的。”
“好，你休息。”DR.簡點點頭：“我走了，程還在等我。”
--
44號的手術結束時DR.程已近虛脫，但他沒有去休息，他直接去了審訊室。
不大的全封閉空間煙霧缭繞，T.A.坐在桌子的後面，他看見DR.程進來立刻站起身：“手術結束了？44號怎麽樣？”
坐在桌子另一邊的男人狂暴地站起身，他像瘋了般地撲向DR.程，但他的手被不鏽鋼手铐拷在桌腿上，他只撲了一下就倒下來，他憤怒地喊道：“你這個殺人犯！我要殺了你！”
他身後的36號強行按住他的肩：“坐下！安靜！”
DR.程疲憊地走近男人：“常武，你在恨我什麽？”
常武吼叫起來：“你殺了15，是你殺了他，他被你抓去做電擊，我都知道了！我都查出來了！15被你害死了！他是你殺的！殺人犯！”
“安靜！”T.A.走過來：“15號不是人……”
常武死死地瞪着DR.程：“你殺了他！你這個殺人兇手！打着科學的名義殺人！15那樣的人你也下得去手！他哪裏對不起你！”
DR.程平靜地看着他，聲音沒有太多起伏：“15號的身體早就不行了，即使沒有那次電擊他也活不了太久，作為一個試驗品他的使用期已經到了，作為試驗品的作用也充分發揮了……”
“閉嘴！無恥！殺人兇手！”
“我不懂你在激動什麽，你和15號什麽關系要這樣？難道就因為那次失敗的性侵犯試驗？”
常武瞪着他：“你說什麽？”
“我為了研究男性肌體對性侵犯的容忍度和适應度叫15號去你房裏，你當時不是沒和他發生什麽嗎？”DR.程略微皺着眉頭：“你不是直男嗎？”
常武結結巴巴地說：“你說……那次，是，是你叫15號來，來找我？”
“是啊，15號很聽話，不過這對你沒什麽損失吧，你這個年紀需要發洩，我提供一個渠道給你，莫非你喜歡15號？他可不是人啊。”
T.A.臉色變了，他抓住DR.程的手腕：“你這個試驗非常過分，你在玩弄人心。”
“松手。”DR.程看着常武。：“你有這樣的反應出乎我的意料之外，你不應該對15號有任何感情才對。你聽好，15號他不是人，他沒有感情，他是服從我的命令去找你，你無需為他的死內疚或者難過，因為你對他而言什麽都不是。”
常武拼命地掙紮着想站起來：“你放屁！他喜歡我，我知道！”
DR.程搖搖頭：“他不，他當然不，他沒有人的感情，他根本不值得你用情感去對他，你還年輕，不要再一個僅僅是人形的生物體上浪費情感和時間……”
“胡說！他值得！他值得！！他值得我用命換他回來！”男人聲嘶力竭地叫道：“你根本不懂他有多好！他有多善良！！你殺了這樣好的人！”
他拼命揮舞着手，手铐在他手腕上勒出血跡斑斑，36號根本按不住他，T.A.沉默地站在DR.程身邊，整間審訊室充斥着男人如受傷野獸般的嘶啞吼叫。
DR.程平靜地說：“我再說一遍，他不是人。”
“我不管他是不是人，我不管他是什麽，他是人造人也好，鬼也好，妖怪也好，我喜歡他！我喜歡他啊……”男人捂住臉，他嚎啕大哭着：“他死了，他死了……”
“你喜歡他什麽？他只有一個空殼的身體，的确是很美的身體沒錯，但如果你要身體的話我可以再給你一個兩個十個二十個，和15號一模一樣。”
“你根本不懂……他只有一個，他死了就再也沒有了，什麽也不能替代他……”
DR.程的表情沒有波瀾：“你認錯自己的感情了，你只是太寂寞了，在這樣缺乏女性的情況下……”
“錯的是你。”T.A.突然開口：“你并不是常武，也不是15號，你沒有資格評價別人的感情是什麽，常武是不是寂寞，15號是不是服從命令，只有他們自己最清楚，你太自以為是了，并且冷血無情。”
DR.程轉身看向T.A.：“冷血無情？如果我真是冷血無情就不會當時對44號下不要傷害他的命令！你以為以44號的身手會被他輕易地傷害？”
T.A.反而冷笑起來：“按你的邏輯來說，44號不過是個人造人，常武是人類，44號死了也活該。”
“是啊，所以我現在站在這和這個男人好好地說話即使他想殺了我！”DR.程搖搖頭：“算了，我很累。”
他看向常武：“的确是我高估了自己對于人類排他性的認識，71號的經驗也讓我更堅定地認為人類不會真正喜歡上人造人，對不起，我的确沒想到你會對15號産生感情，是我自以為是，我向你道歉，傷害了你，我非常抱歉。”
他對着哭泣的男人深深地鞠了一躬。
--
歐紀銘從樓上走下來，神情漠然。
舒姐擡起頭：“少爺您怎麽起床了，我還沒來得及做早飯。”
“睡不着。”歐紀銘坐在客廳沙發上，按下遙控器，電視裏的早間劇場正在播電視劇。
“您精神最近不太好，還是因為……”舒姐小心翼翼地問：“阿連他到底去了哪裏……”
她已經很少提阿連的名字，她怕眼前的男人會像過去幾次一樣突然發怒，但這次歐紀銘沒有，他聲音疲憊地說：“回了他該回的家。”
“少爺，”舒姐膽子大了點：“如果你真的想他，就去找他吧。”
“呵，怎麽可能，他應該已經忘了我吧……”歐紀銘手背蓋在額頭上：“我現在終于可以平靜地說出來了……”他停了一下，說道：“他不喜歡我。”
“怎麽可能，阿連看您的樣子……”
“我對他而言，僅僅是保護吧，或者，新鮮，他之前沒見識過這個花花綠綠的世界……呵呵，我竟然也有今天。”
“少爺，您去找他吧。”
歐紀銘沉默着，他麻木地望着電視屏幕上的畫面。
男主角說：【你知不知道我愛你愛得好痛苦好痛苦……】女主角說：【你痛我也痛，你痛我更痛……】
歐紀銘突然說：“這臺詞，寫的真好啊。”
“啊？”舒姐吓了一跳：“少爺你沒事吧？”
“我怎麽到現在才明白呢，我還對阿連說這種電視看了腦子會壞掉，我還說痛個鬼啊去滾床單吧，我到底在說什麽？”歐紀銘突然笑起來：“我到現在明白了，原來這些傻X臺詞都是真的啊！我他媽的真愛上他啊！為什麽啊！這真是太他媽的搞笑了！”
他突然将手中的遙控器猛地砸向屏幕，巨大純平屏幕在他用力的擲力下裂開一道長長的裂口，随即裂紋不斷擴大，滿屏都是蛛絲般交錯的裂紋，歐紀銘頹然地坐下去：“我為什麽會愛一個不人不鬼的東西，愛到覺得這些根本無所謂，我是真愛他啊，他給我來個共生關系，共什麽生，我要他愛我我要他在我身邊……”他蓋住眼睛：“可是，是我允許別人把他帶走的……我沒臉去找他……”
舒姐有些心疼地看着男人：“所以那天阿連回來您把他趕走了？”
“不，回來的不是他，”歐紀銘嘆口氣：“我那天喝多了，但也記得，回來的是他的同類，不是他……我恨死他們了，我是把他趕走了……”
舒姐搖搖頭：“不可能啊，我遠遠地看到了，是阿連沒錯，我總不會連他都認錯，絕對是他，他好像走不穩，跌跌撞撞的，我本來準備追他，可是少爺又那個樣子我沒敢離開。”
“不是他，他的衣服不是那樣，他是71……”
“少爺您怎麽認人不認臉去認衣服？”舒姐莫名其妙地看着他：“那個是阿連啊，如果不是阿連，他怎麽會一副大受打擊的樣子，少爺您真的太過分了……”
歐紀銘覺得心突然塌陷下去一塊。
如果不是阿連，為什麽當時那個少年會露出那樣絕望的表情……他為什麽沒有看着他的眼睛而去看他的衣服？！為什麽他會憑一件衣服一個數字就認定那個不是阿連？！他愛的人的樣子，他難道不該比誰都要确定嗎！
他說了什麽。
【我喜歡的人多啦，露娜，琪珺，菲菲，秀秀，冰冰……多了去了，我為什麽要去喜歡一個非人類我有病啊！】【這是我家，我讨厭見到你們這些鬼東西，滾！滾！！滾！！！】【我他媽的放着一堆女人不喜歡跑去一個不人不鬼的東西，媽的老子想起泡在那些血水裏的浮屍就惡心地隔夜飯都要吐出來……】歐紀銘擡起手猛地打了自己一個耳光。
“少爺你在幹什麽！”舒姐抓住他的手腕：“不要吓我！”
“我說了什麽……我還算個人嗎！”歐紀銘捂住眼睛：“我他媽現在這樣都是活該！我活該！”
“不哭不哭……”舒姐把男人抱進懷裏：“去找他回來吧，向他道歉……”
“我他媽的根本是活該……”游戲人間二十多年的男人抓住自己的頭發哭得狼狽不堪。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