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章 厄運當頭

經過那個噩夢之後,于寒就再也沒有睡着,瞪着眼睛守到了清晨。天剛蒙蒙亮,他就起來了,一邊吩咐還睡眼惺忪的弟弟要聽來照顧他的志願者的話,一邊收拾東西準備上班。

誰知道剛出家門,就一腳踩上一堆軟綿綿的東西,看那色澤,看那質感,無疑是一坨巨大的狗大便……

俗話說,人倒黴喝涼水也塞牙!這句話絕對是用來形容于寒的。

于寒最近幾個月來很倒黴,踩到各種各樣的東西摔跤簡直是家常便飯,三天兩頭弄丢鑰匙乘車卡飯卡,被偷過錢包手機內衣褲溜冰鞋自行車等奇奇怪怪的物件,常常洗澡洗到一半滿身泡沫的時候停水,盒飯吃到底才發現小強的殘骸,好心扶起摔倒在地的老人結果被冤枉成推人兇手……

怎麽一個衰字了得!

清晨5點50,于寒開始每天的第一份工作——從奶站領奶,發放到各小區的訂奶點。手裏抱着沉甸甸的一箱子牛奶,也不知是踩到什麽滑滑膩膩的東西,居然在平地摔一跤,顧不得疼痛,爬起來一看,袋裝奶還好,玻璃瓶裝的酸奶全滅……

上午9點,是于寒的第二份工作,在某公司做後勤管理,頭銜雖然好聽實際上就是個打雜的,工作內容一成不變,無非是打掃衛生端茶送水催貨接單訂盒飯。這天技術員送來十箱樣品,好死不死兩臺電梯都在維護中,整整十箱啊,于寒一個人擡上八樓,跑了十次……

晚上7點,是于寒的第三份工作,在夜市小吃攤幫忙,他那張帥氣的臉這時候就派上了用場,吸引了許多年輕女性。

于寒有一頭柔順富有光澤的短發,鬓角和劉海留得很長;黑白分明的眼睛深沉冷靜,俊美的五官幾乎沒有任何缺憾;健康的小麥色肌膚配上185的身高,還有一身線條分明的又不會顯得誇張的肌肉。盡管穿着廉價的T恤牛仔褲,還是讓不知多少女人為其瘋狂。

像這樣一邊擺出職業笑容,一邊下面條,包馄饨,炒飯早已輕車熟路了。不過今天……左邊是摸于寒屁股被他反射性出拳揍成豬頭的男人,右邊是點頭哈腰滿臉賠笑的老板,他黑着臉站在中間,腦袋裏只冒出四個字——禍不單行!

最後,這份工作沒保住。

因為突發事件,比平常晚回家,怕吵醒弟弟而不敢開燈,小心翼翼的結果是一頭撞上門框,剛轉身,腳趾又磕上桌角,痛得死去活來。

強忍疼痛而不敢發出叫喊的于寒一臉猙獰,動作卻意外地滑稽。連那個神秘的紅衣女子都飄在牆角一臉窘迫地看着他,一邊搖頭嘆氣。

最後連澡也懶得洗就拖着疲憊不堪的身體倒在床上,盡管累得快散架了,但是他睡不着,靜靜地想起許多往事。

于寒小時候過得不太好。

六歲那年生過一場大病,一直高燒不退,氣息奄奄。那時家裏窮,請不起大夫,迷迷糊糊躺了幾天居然熬過來了,但不知是不是燒着了腦子,他對六歲以前發生的事情完全沒有任何印象,記憶是一片空白。

他只記得六歲以後的事情,爸爸是個護林員,又黑又壯的漢子,一個人守着上萬公頃的林地,巡一次要好幾天,每次回來總會帶點野味給他們打打牙祭,那時候,能吃上肉,就跟過年一樣;媽媽則是個普通的農家婦女,特別能吃苦,男人巡山去了,她就下地幹活,養雞、喂豬、給孩子做飯,空了就坐在院前的石墩上做針線活;他還有個雙胞胎弟弟,叫于心,雖然是一模一樣的長相,但和于寒曬得黑黝黝的皮膚不同,弟弟粉嫩粉嫩的小臉讓人一看就想捏一把,可惜就是腦子不太聰明,他很護着這個弟弟。

那時候他們住在大山裏,前不着村後不着店的,離得最近的村子也有五裏路。家裏窮得叮當響,基本上是過着自給自足的生活,身上穿的家裏用的吃的,能自己動手就絕不花錢。

盡管不能上學,沒有玩伴,盡管窮,但是有父母的疼愛,有可愛的弟弟陪自己上山挖野菜,下河抓魚……以至于他每次回想起那些日子,還是覺得很幸福。

後來,于寒的父母忽然帶着兩兄弟搬到城裏居住,爸爸在一個工廠找了個看大門的工作,媽媽則在工廠食堂幫人打雜,常常帶剩下的饅頭花卷回來,味道雖然不好,但是不花錢又管飽。

因為不是正式職工,工廠沒有分配宿舍,一家人在城郊結合部租了套平房,就兩間屋,小得跟鴿子籠似的,冬天冷得像冰窖,夏天熱得跟蒸籠一樣。

七歲那年夏天,于寒上學了,開學那天,他死死拽着弟弟的手,怎麽也不肯放開。

“為什麽弟弟不能跟我一起上學?”他仰起小腦袋滿是疑問地問媽媽,弟弟則一臉事不關己,嘴裏含着手指頭,叭叭地吸,口水流了一臉。

做母親的慢慢蹲下身來,眼裏是隐隐的悲痛,攬過兩個孩子的頭,抱在懷裏。他不知道怎麽跟大兒子解釋弟弟之所以不能和他一起上學,是因為他是個智力低下的白癡。

“阿大乖,弟弟身體不好不能去上學,所以阿大要好好讀書,考大學,将來賺好多好多的錢,等弟弟的病治好以後,就能跟阿大一樣去上學了。”母親叫着大兒子的小名,他不敢肯定這個孩子有沒有全部聽懂,但是于寒緊緊抓住弟弟的小手,又拉着媽媽的手,奶聲奶氣地發誓:“我會好好照顧弟弟,照顧爸爸媽媽一輩子!”

母親的眼淚終于沒忍住,哽咽着說:“阿大,媽媽對不起你……”

于寒上學以後,才真正意識到什麽是貧富差距。班上的孩子也不見得多富,但小小年紀就長了雙勢利眼,看到于寒穿着洗得發白滿是補丁的衣褲走進教室時,都露出一副瞧不起人的神色。當他從帆布書包裏摸出一個木盒子,從裏面拿出兩支只有一半的鉛筆時,全班開始哄堂大笑。坐在他前面的小男孩甚至捂着鼻子,大叫好臭好臭,好像他身上真的帶着什麽難聞的氣味。

很少接觸外人的于寒在這樣一個充滿嘲笑和鄙夷的陌生環境中顯得局促不安,他很想奪門而出,撲進母親的懷抱裏失聲痛哭,但是他沒有。小小的他只有一個信念,好好念書,長大才能賺很多錢,讓弟弟和爸爸媽媽過上好生活。

憑着這個信念,于寒一直很刻苦,并且名列前茅。懂事的他每天放學回來後負擔了大部分家務,照顧弟弟,寒暑假更是打小工補貼家用,小小的肩膀負擔了太多。

但是上天并沒有眷顧這個懂事的孩子,十歲那年他永遠失去了母親,兩年後,悲傷的父親也去世了,兩兄弟被送入市郊一家兒童福利院。

為了保護弟弟,為了能繼續讀書,于寒在那家孤兒院屈辱地度過了六年生不如死的日子,用身體取悅那些道貌岸然的捐贈者。直到年滿十八歲時才帶着弟弟離開……

如今的他,和有智力缺陷的弟弟一起生活,打三份工,每天都努力地為生計奔波。

隔天早上,于寒拖着酸痛的四肢爬起來上廁所時才發現沒水,楞了幾秒終于反應過來已經被人斷水了。想起那些不知道來過多少次催促自己搬家的人,三天前來過最後一次吧,說什麽再不搬走就要強拆。

離開這,能去哪呢?存款不多,一直沒有找到合适的出租屋,弟弟需要人照顧,吃穿住行樣樣都要錢,于寒覺得自己要被錢逼死了。

當天,頂着烏青的眼睛去上班的時候,人事處很委婉地通知他,公司裁員……

連着丢了兩份工作,于寒懵了。這才意識到自己已經衰到驚天地泣鬼神的地步。

一陣恍惚,等回過神時,身體已經本能地往家走了。穿過破舊的老街,一路上鬥大的拆字晃得他頭暈眼花,他覺得很累,唯一的想法就是趕緊回家,把頭靠在乖巧聽話的弟弟肩上,好好地休息一下……

好累……真的好累……

走進熟悉的小巷,老遠就看見弟弟坐在門口曬太陽。

于心就靜靜地坐在那裏,陽光讓他的輪廓變得模糊,連後頸的毛發都閃着光芒,于寒覺得浮躁的心一下靜了下來,他走過去,輕撫弟弟的頭。

于心那張臉和哥哥一樣完美,只是皮膚白嫩很多,頭發過肩,用一根皮繩随意地紮着。他身體沒有兄長那麽強壯,高度倒是超過了180。熙熙融融的陽光下,一對俊美的雙胞胎暧昧地依在一起,本來應該是挺養眼挺唯美的畫面,可惜這于心這孩子始終一臉傻愣愣的表情,口水嘩啦地流。

“小東西,有沒有乖乖?”于寒寵溺地摸着弟弟的頭,準備掏出紙巾替他擦拭臉上的口水,他很疼這個弟弟,雖然弟弟不聰明,可是很乖,不吵不鬧,一直都很聽話。

“多多!抱抱!”一聽到最愛的哥哥的聲音,剛才還傻乎乎發愣的男子猛然躍起,直撲上前一把抱住。于寒一下沒站穩,被沖擊力撞倒,後腦磕着水泥地,一時間竟然滿眼金星,爬不起來。而始作俑者卻毫不在意地趴在他胸前,貓咪一樣在他懷裏磨蹭,把口水擦在他新洗的襯衫上…

“你這家夥,居然把我的衣服當抹布!”于寒覺得腦後青筋暴脹,看來有必要教訓一下這任性妄為的弟弟,以證兄長的威嚴;“不給你點懲罰看來不行。”說着翻身起來,将兩只手呵了幾口,伸手向于心兩脅下亂撓。于心怕癢,笑的喘不過氣來,嘴裏喊道:“哈哈哈!多多壞!哈哈哈哈!多多大壞蛋……”

“感情真好啊!”就在兩兄弟玩得不可開交的時候,一個略帶沙啞的聲音帶着笑意調侃道:“不過我可不認為你那個身高超過1米8,體重至少70公斤的弟弟算得上小東西,呵呵。”随着惱人的輕笑,一道陰影罩了上來,于寒不耐煩地起身,居高臨下地眯着眼睛上下打量這個小個子男人,身高最多170,大熱天還捂着一身黑皮褲黑風衣,穿黑馬靴,頂着黑帽子帶黑墨鏡的怪胎。

把弟弟護在身後,于寒簡明扼要地表達了自己的疑問:“誰?”

來人顯然無視了他的問題,自顧自地在院子裏轉了一圈:“你家真的——很窮!”頓了頓就補充道:“不過你們的生命力比聖鬥士還強,我只能說,真正的勇士,敢于直面慘淡的人生。”

于寒頭上頂着幾根黑線,一把拉過弟弟轉身回屋,還不忘給這位不速之客一句言簡意赅的逐客令:“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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