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5章

羅雲拎着剛買的雞，小跑回去，李梅和張國祥兩個在，她不放心，不說別的，單說這聊天，真怕李梅說出不合适的話來。

還是趕緊回去比較放心。

她喘着氣，扶着門，問張國祥：“我媽走了？說什麽了？”

張國祥笑着搖頭，“說是急着回去收衣服，讓我跟你說一聲。”

這個借口，她不信。

羅雲聳聳肩，不想再糾結這個話題，她指指手上的雞，說道：“晚上吃雞，我去處理一下。”

“好。”張國祥點頭，撐起身子想去幫忙，被羅雲叫住。

“你別動了，我自己能行。”

她拿着盆打了水，在院子裏把雞處理了。雞胗和雞肝這些，她愛吃，晚上拿辣椒一炒，別提多香。

“晚上菜有點多啊。”她自個嘀咕一句。

從店裏帶了那麽多，現在又買了一只雞，有點奢侈。主要是沒冰箱，有冰箱能放兩天，現在天暖了，放一夜，味就不對。

羅雲抿唇沉思幾秒，決定晚上吃一半，另一半撒點鹽，留着明天吃。

進了廚房，她就把雞分好，放在一旁。

…

轉眼過了一段時日，張國祥的傷好了不少，能自己走路。羅雲瞧着他一走一拐的樣子，說要送他，他還不好意思的推辭。

她皺眉看着，随他去。正好她許久沒去李梅那，今天回家一趟。

買了點營養品和肉，和苗苗拎着就去了。

汪婷去了醫院，家裏只有李梅和羅海生在，哦，羅峰也在。

她放下東西，輕聲問羅海生：“羅峰怎麽了？消極的狀态不對勁啊！”

看見她來了也不吭一聲，以往早就跳起來了，哪會這麽安靜。是她沒回來的幾天，出什麽事了？

羅海生摘下眼鏡，長嘆一聲，“廠裏效益不好，下崗了，工作還沒找到。”

羅雲詫異，随即了然，就算她不在廠裏上班，但多多少少還是聽了一點，好多廠子效益都不好，工人下崗的多，有的小廠子甚至都倒閉了。

羅峰剛好趕上這一茬了。

“下崗就下崗，一個大小夥子還怕找不到工作，自己做點小買賣也成。”羅雲安慰一番，往房門那望了望，“我去看看。”

“去吧去吧。”

羅峰意志消沉了幾日，是該有個人勸勸，成天躺在像什麽話。

她進去時，羅峰還躺在床上，瞥了一眼她，又翻個身轉過去。

羅雲瞅着他那樣，心裏直笑，“起來了，一點事就成這樣，幹不了大事。”

“我怎麽幹不了大事？”他像炮仗似的，一點就着，猛地從床上爬起來，“我下崗了，想安靜兩天。”

說着還委屈起來。

羅雲牽起嘴角淺笑，“安靜好了就起來，爸媽看着呢！要我說啊，下崗挺好，你看，外邊的小攤小販都比你們賺得多，別守着一畝三分地了。”

羅峰坐正，臉色好了些，他煩躁的撓撓頭，道：“我也知道，就是心裏不服，那些比我差的人還留着，憑什麽讓我下崗啊！想想就來氣。”

她拍他的肩膀，安慰他，“事情已經發生，想那些有什麽用，好好想想接下來的打算才是正事。”

羅峰凝視她，半響沒吭聲。或許是想通了，自個穿鞋下床，去了客廳。

她跟在身後，盯了他一會，最後去了廚房幫忙洗菜。

晚上吃飯是有史以來最安靜的一次，各自心裏都裝着事，沒那麽心思說話。

羅峰大口扒飯，把碗筷往桌上一放，“我想好了，我就學着我姐做生意，餓不死。”

幾人盯着她，吃飯的動作停下來。李梅和羅海生交換個眼神，問他：“想好了？”

“嗯。”羅峰目光堅定，神情認真，“明天我就出去轉轉，活人還能給尿憋死。”

羅雲撇撇嘴，連連點頭，“你加油，多看多學。”

“看着吧，我肯定幹出一番大事業。”

雖然現在說這話太早，但幾人為了不打擊他，一個勁的點頭，給他鼓勁。

…

羅峰拉着她說了許多，眼瞅着天黑了，還不讓她走。羅雲心急，可看羅峰這樣子，也不好說什麽，只能陪他聊。

“好了，讓你姐回去，天黑路不好走。”李梅拿着曬幹的鹹魚裝進一個袋子裏，放在門口的桌子上。

“雲雲，這魚你給一條給張國祥。”

“什麽？”羅雲驚訝，推開羅峰忙起身。

李梅就見過一次張國祥，怎麽跟熟人一樣，還讓帶東西給他？羅雲不免想到上次的事，也不說了什麽。

她湊到李梅身旁，試探問：“媽，你跟他熟嗎？”

“熟啊！”李梅扭頭，“上次不是見過，人不錯，再說，你跟他是鄰居，總要搞好關系，記得啊，回去給人送一條。”

羅雲凝視她的背影，覺得她話裏有話，讓她摸不着頭腦。

外邊天已黑，她喊來苗苗，拎着東西就要回去。

“爸媽，我回去了。”

羅海生擡擡手，應了聲，把她送到門口，“路上當心點。”

她點點頭，帶着苗苗往家走。

別看這麽晚，路上的小攤小販還是很多的，有些人一晚上賺的錢，比白天賺的還多。

可惜她晚上沒時間，要是晚上去擺攤也能多賺一點錢。

巷子裏沒路燈，只能就着微弱的月光走路。羅雲推開鐵門，院子裏敞亮得很，張國祥的屋門還是開着的。

她側頭看了一眼，正巧看見他從屋內出來。

“還沒休息？”

張國祥點頭，掃了她一眼，“熱水都燒好了。”

羅雲垂眼輕笑，進屋把東西放好，出來時手裏拿了一條魚，“這是我媽讓我給你的，好吃着。”

他盯了一會，接過來道聲謝，轉頭拿了袋子出來。

眼睛瞥向別處，不敢直視，“今天有個阿婆來賣鞋，我看她可憐就買了一雙，不過是女鞋，我用不着，送給你了。”

一雙黑色低跟皮鞋，商店買也要二十塊，這麽貴的鞋，阿婆賣的？

她不信。

羅雲沒接，目光閃了閃，直言道：“張哥，這麽貴的東西，你自己留着吧，給我不合适。”

“怎麽不合适？你不是還送我魚嗎？”

她咳嗽一聲，面帶為難。不同情況的事，被他說成同種事，羅雲覺得，還是說清楚的好。

她緩了緩，委婉道：“我一個離婚帶孩子的人，和你不一樣，傳出去對你名聲不好，以後你怎麽娶媳婦？我覺得…”

羅雲頓了頓，略微遲疑，可看着張國祥誠懇的眼，她鼓足勇氣說出來：“咱們還是保持距離，這樣對兩人都好。”

意思很明白，他是個聰明人，聽得懂。

張國祥擡眸，有些着急，“不是，我知道配不上你，沒什麽文化，比不得別人，但是…”他看了她一眼，不好意思的垂下頭。

羅雲緩了緩，才反應過來他剛才說了什麽。兩人尴尬的別開頭，沉默了半響。

兩人心思各異，思慮許久後，羅雲毫不避諱的開口，“那個，我離過婚。”

張國祥點頭，“我知道。”

“我有孩子。”

“嗯，有孩子熱鬧。”

羅雲抿唇，揉了一下眉頭，“再結婚，我就是二婚了。”她加重了語氣，想讓他明白。

偏偏張國祥毫不在意，甚至笑着說道：“這不是挺好，你有經驗，可以更好的鞏固婚姻。”

“你…”

羅雲被他噎的說不話來，皺着眉凝視他半響，無聲嘆息。

夜晚有絲涼意，張國祥不自覺的摸摸脖頸，聲若蚊蠅，“你願意當老板娘嗎？”

她不确定自己聽到的，下意識的問了一句，“什麽？”

兩人視線撞上，暧昧尴尬的氣氛蔓延開，都紅了臉，目光無處安放。

羅雲挪着小步子，扭頭進了自己房間，捂着胸口，大口喘氣。

一秒後，隔壁砰的一聲，也關上了房門。她從窗口探探腦袋，不自覺的扯起嘴角。

…

連着幾日，羅雲故意避開張國祥，哪怕去送菜也不進店門，就是怕見了面不自然。

而張國祥可能是真忙，在店裏沒看見他的身影。

羅雲心情複雜，不知是高興還是失落，總之說不出的異樣。

今天送完菜，還是沒看見張國祥，她忍不住問老王：“張哥呢？這幾天怎麽沒看見他？”

老王拉她到一旁，輕聲道：“被他姑纏上了。”

“什麽意思？”

老王看了她一眼，頓了頓，最後含糊其辭的打發她，“就，那樣吧，你問他自己。”

她不好意思追問下去，菜搬完了，就離開。

羅雲直接回了家，才走到院門口，就看見張國祥和一個人在說話，好像還挺激動的。

“國祥啊，大姑不會騙你的，那姑娘文靜漂亮，去見見。”

張國祥拉下她的手，不耐煩躁，“行了，我沒空去，別耽誤人家。”

“什麽話，大姑怕你耽誤了，你說你都三十了，還沒個對象，這不是讓老張家絕後嘛。”說着就想哭起來。

羅雲別開臉，走也不是留也不是，左右為難。等她想轉身離開時，張國祥已經看到她了。

“羅雲。”

她邁開步子，厚着臉皮走過去，跟他大姑打招呼。

張國祥簡單介紹，然後推着他姑離開，“你先回去，別管我的事了。”

“哦哦。”她的目光在兩人身上轉，等她緩過神來，被張國祥推到巷子口了。

張國祥好言好語說了幾句，人終于走了。

院裏的橘樹枝葉繁茂，白色的小花蕾還未盛開，可是散發的香味是濃郁的。

羅雲吸了吸，把枕頭曬在橘樹的旁邊，眼瞅着張國祥進來，她連忙回了屋。

“羅雲。”他的語調很急，分明是有話想說。

她腳步停頓，不遲疑的轉頭，“有什麽事？”

張國祥直視她，勉強笑笑，“你不用躲着我，就當我沒說過那些話。”

那些話是哪些話，羅雲當然知道，話已出口，如何能當沒說過。

羅雲聳聳肩，忽然輕松，“要不要聊聊，聊一聊以前的一些事。”

他想了想，最後認真點頭。

羅雲緩緩道來，沒想到自己能把那些隐秘的事說出口，而對方是一個外人。

她笑看着張國祥的臉，等他回應，如果他介意，那麽他們會像以往一樣相處。

“你放心，我肯定不是那樣的人。”

“我知道。”

她點頭，雙手無措擺放，擡眼望向門外，“你，算了，先去忙吧！”

眼下該說什麽，她是真不知道，只好找借口讓他離開。

張國祥走到門口，轉身看她，“我就是想讓你過上好日子，你要是不相信，不然，你考察一段時間？”

“…”

羅雲詫異，他這話着實讓她沒想到，扶着桌子的手一下緊了緊。

思慮良久，她沒說話，垂下眼睑微微點頭。

…

時間飛逝，轉眼到了汪婷生産這日，全家老少齊出。

羅雲拉着苗苗慌張出門，一只鞋都沒穿好。

“慢點，急什麽，孩子總能生下來。”

“這不是激動嗎？”

她把鞋穿好，盯着張國祥的眼，問他：“你還沒去飯館？”

張國祥把包拿好，拿定了主意，“你不是跟我說過嘛，我急着呢，一起去，有個照應。”

瞧他穿戴整齊，精神抖擻的樣子，早就準備好了吧！羅雲不拆穿他，憋着笑，“行，一起，快走吧！”

不過到了醫院才知道，他們還是晚了一步，汪婷已經生完出來了，整躺在床上休息。

羅雲走路很輕，怕打擾到她，“媽，怎麽樣？”

“健康，是個男孩。”李梅高興地合不攏嘴，看見她身後的張國祥時，更是驚喜。

她拉着兩人出去，眸子來回轉，“晚上一起吃飯，今天是雙喜臨門啊!”

羅雲一頭霧水，哪來的雙喜？

她瞥了眼張國祥，瞬間明白過來，低着腦袋不好意思。

“行，你說呢？”

她問張國祥，他自然是萬分欣喜，等這一天可是等了好幾個月，現在也算是明着了。

“我去定個飯店。”

李梅擺手，“不用麻煩，随便去個小店就成。”

一家人，除了羅策在醫院陪汪婷，其他人都到了。羅峰盯着兩人，并不驚訝，只顧吃自己的。

席上，李梅關切問兩人，“接下來什麽打算？”

打算的是什麽羅雲知道，張國祥更是心知肚明。兩人也不避諱，對他們說了實話。

“選個好日子，把事辦了。”

李梅連連點頭，激動地紅了眼眶，心裏很激動。

對家人來說，她能開始一段新的生活，是他們想看到的。

…

正月初十，天氣晴朗。

羅雲穿了一件紅色的外套，跟張國祥去了民政局。出來時一人手裏拿着一個紅本本，喜不自勝。

她擡頭與張國祥對視一眼，眸底的喜悅與幸福看得見。

從這天起，她有了不一樣的天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