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4章

沈翎玉冰冷的手指輕輕摩挲着莫蒼生的頭發，捏住幾根微微一用力，莫蒼生只覺得頭上一麻，疼倒是不疼，只是不太舒服。

他目光略帶譴責地看着沈翎玉，難不成他的發言讓沈翎玉覺得哪裏不對嗎？可是沈翎玉自己又不說話，就站在那裏散發着冷氣，他也不是那種會擅作主張的人，可是他就是控制不住自己啊，他想要替沈翎玉讨回公道。

“很好。”沈翎玉似是誇獎一般，再次不輕不重拽了拽莫蒼生的馬尾。

“沈某人的家事讓各位道友見笑了，翎玉對為父若有什麽不滿，私下再聊。”沈簡星壓下心中各種情緒，終于恢複了些許理智，不再和已經脫離了他的掌控範圍的沈翎玉繼續在衆人面前上演父慈子孝的戲碼。

莫蒼生卻不樂意了，他接着道：“比如寧二小姐那件事，分明是沈靈嘉給我師尊下藥，師尊寧願傷害自己，也不願傷害寧二小姐分毫。沈家為什麽不願意徹查？還我師尊一個公道，順便給寧家一個交代呢？”

“你說什麽？”寧大公子寧行原驚呼出聲，他其實并不相信沈翎玉是無辜的，只覺得是沈家人聯合起來算計他妹妹，他妹妹其實也說過沈翎玉應該是被下藥了，但是寧行原并不信，他一直覺得是他妹妹太過天真，被這沈翎玉給哄騙了。

他馬上轉頭看向寧心悅，衆人的目光也全部投向寧心悅。

寧心悅露出了一個錯愕的表情，她想到沈翎玉現在的修為和身份，語焉不詳地說道：“我也不是太清楚，但沈劍尊當時的狀态确實不太對。”

話畢，她表情變得楚楚可憐，好似不願意再提起往事，讓人不忍心苛責她，無論如何，她也是受害者。

她其實之前是想要和沈翎玉重歸于好的，她自小就喜歡強大清冷的劍修，甚至在知道沈翎玉重新修煉有成後，她還後悔過。

不過嘛，看那日沈翎玉對她的态度，她也知道他們是不可能的了。

寧家對沈靈嘉給沈翎玉下藥這件事真的是一無所知，寧二小姐回家後郁郁寡歡了幾日，就重新恢複過來了，也沒多說什麽。

他妹妹寧二小姐不日就要和趙家小公子結契了。

他和寧心悅來沈簡星這個壽誕宴會也不過是為了送出寧二小姐結契大典請帖，順便繼續問責沈家，把事情徹底解決。

在這一段時間以來，寧家也沒少給沈家使絆子，所以寧家和沈家斷絕關系後，就也沒有再追查這件事。

“寧公子若是不信，可去找智道大宗師推算追溯事件本源，沈家不過是想要趁機毀了寧二小姐，然後再借用這件事讓寧家因此記恨上我的師尊，沈家再出手求情，對我師尊施恩，将他牢牢困在沈家罷了。還好寧二小姐深明大義，沒有被蒙騙。”

莫蒼生扯出一抹冷笑，再次開口：“可是始作俑者現在還活得好好的，讓我這個知情者覺得良心不安。”

沈簡星想要喝令莫蒼生閉嘴，但是他現在心有餘而力不足，他被咒術反噬得挺厲害的，急需回到密室冰棺之中修煉，恢複元氣。

“對不起各位，宴會結束了，等會會有仆從送大家回宮殿休息，沈某先行告退，失陪了。”沈簡星嘴角勉強扯笑，向衆人賠禮，而後他看向寧行原接着道：“我們寧沈兩家的事，私下再議，我們沈家一定會給你們寧家一個交代的。”。

“等等，我很好奇，沈師弟送的禮物是什麽？沈家主可以打開讓我們看看嗎？”祁季突然大聲叫道。

莫蒼生發現了，沈翎玉的這位師兄真的很會來事。

送禮人沈翎玉平靜地詭異，他送的這個禮物，與其說是在讓沈簡星難堪，不如說是在自虐般地侮辱他自己，畢竟他是個野種，是個怪物……沒有自由，始終還是無法擺脫控制，也沒辦法真的對他們下手報仇。

“對啊，我們也很好奇沈劍尊送的禮物是什麽。我家準備的禮物都是靈石什麽的，沈劍尊的禮物看起來就很特別。”

“雖然不是千變閣，但肯定也是好東西。”

明明從剛才發生的事來看，沈翎玉和沈家人已經完全是勢如水火了，他們看戲看了半天，此刻知道這場大戲快要結束了，卻有幾分意猶未盡。

沈簡星咒術反噬之下，很難再保持應有的冷靜，他沒有耐心地将盒蓋打開。

所有人的目光都彙集過來，只看到裏面是一只綠毛小烏龜，它被吓得猛地把頭縮回去，小尾巴還沒有縮回去，一搖一搖地。看起來有幾分滑稽。

“這可是師尊在海市逛了半天才尋到的禮物，寓意也極好，祝你長命百歲啦。”莫蒼生猜測過沈翎玉送這個禮物的含義，他覺得沈翎玉是知道點什麽，暗示沈簡星被綠了。

原著裏的設定中，沈簡星好像确實挺喜歡葉瑾的，然而葉瑾卻來勾引沈翎玉……沈簡星确實是個綠毛烏龜。

他的這句祝詞簡直就是在詛咒沈簡星馬上就死，長命百歲是凡人界常用祝壽詞，可是修真界百歲只是大道剛剛開始，沈簡星已經九百多歲了，如果再不突破，壽數就快盡了，這話豈不是在說沈簡星永遠活不到一千歲了嗎？

在場各位修者神色變幻多端，他們沒有說話，可是此刻無聲勝有聲。

“翎玉哥哥，你就讓他這樣亂說嗎？還有就是，我根本沒有下藥。”沈靈嘉再也忍耐不住，終于急切開口道。

回應沈靈嘉的人居然是寧行原：“事情到底如何，我們寧家到時候會派人來徹查。”

“事情都已經過去這麽久了，舊事重提，不怕毀了寧二小姐清譽嗎？”沈靈嘉據理力争，他忍不住想要求助沈令吾，轉眸一看，只見沈令吾臉色慘白，沒有一絲血色，在苦苦支撐着，身體及其不适的模樣。

沈令吾心中不可置信，他也被咒術反噬了，他只覺得血氣上湧，卻只得壓下去。

“清譽？你是在說笑嗎？我妹妹身為寧家二小姐，就算他日後想要在後院養一堆爐鼎也是可以的。”寧行原被沈靈嘉這句有幾分可笑的話激到了，不假思索便說出了這樣的話，話說出口才覺得不妥，然而這句話其實也就是現實，只不過放在公開場合說不太好。

寧心悅狠狠拉了一下寧行原的衣袖，只覺得她這個哥哥真的夠蠢的。

寧行原只是不好意思的笑了笑。

沈簡星辦壽誕宴會的初衷是想要讓沈翎玉回來，完成一件他謀劃準備了很久的事情，明明萬事俱備，只欠東風，沒想到發生了變故，他眸中閃過一抹血色，他只能采用其他方法了，至于煉天魔尊那邊，大不了，從此以後，他不要沈家了，等他大道修成正果，沈家也不過只是他的拖累罷了。

“夠了！多謝翎玉的禮物，為父心領了。”沈簡星氣極反笑，他把裝綠毛小龜的盒子蓋起來，然後随手丢到離他不遠的桌子上，心中惡毒暗忖，不愧是那個女人生出來的妖物孽種，不過很快他就冷靜下來了，他想着，無論如何，沈翎玉都是逃脫不了他的控制的。

再也支撐不下去了，沈簡星掐訣直接消失在了虛空之中，緊随其後的是沈令吾。

沈靈嘉也掐訣跟着走了。他雖然修為不高，但是短距離的瞬移還是做得到的。他再次出現時，是在殿外的院子裏，只瞬移這麽一小段距離，他擡頭看向那些碎裂的琉璃水晶盞，只覺得心中居然湧起幾分恐懼，他害怕地深呼吸一口氣，然後快速走出院子。

“我禮物還沒送呢！是不是直接丢在這個大殿內就行了？”有人驚呼道。

“估計人家也不想要我們的禮物，靈石法器什麽的太落下乘了，俗套。學到了，我準備以後送禮也送寓意好的靈獸了。”

“寓意好？靈獸？我咋覺得只是一只普通綠毛烏龜啊。”

衆修着有聚在一起聊天的，也有直接離開的。

“師尊，我想去把小烏龜撿回來，到時候你幫我放置可以嗎？”莫蒼生眸中突然閃過點點灼熱光芒，似是想到了什麽好玩的事情。

沈翎玉想要拒絕，他盯着莫蒼生，直到莫蒼生眼帶疑惑，歪頭想要開口對他發問的時候，他卻鬼使神差答應了，不過他下定決心，這是他答應莫蒼生的最後一個請求。

所謂師徒情分，沈翎玉覺得之前他已經對莫蒼生傾囊相授了，更別提，莫蒼生天賦那麽高，只需要點化入門就行了，之後自有造化，根本不需要他再教導些什麽。

清源島夜色暗沉 ，黑暗容易滋生陰暗，也容易滋生罪惡。

在臨海的角落裏，無數黑影自水而生，帶來淡淡的血腥味。

莫蒼生僵硬地被沈翎玉揪着走，這樣的姿勢很奇怪，他梗着脖子，只覺得後頸酸酸的。

難道是他想要拿回綠毛小龜的行為讓沈翎玉不高興了？那沈翎玉為什麽還要那麽從善如流地把裝着綠毛小龜的盒子收起來。

沈翎玉真的是個很別扭的人。

讓人看不出喜怒，揪他的領子、拽他的頭發的時候，是在開心呢？還是在生氣呢？

好難捉摸啊。

被沈家垂涎的千變閣終究還是沒有被奪走。

莫蒼生癱在千變閣中柔軟的靠墊上時，忍不住舒服地呼出一口氣，他并不知道此刻坐在他身旁的沈翎玉正在心中狠戾地想道，他寧願把千變閣送給這個只認識一日有餘的莫蒼生，都不想送給沈家人中的任何一個人。

閣內，燃着溫養神魂的檀香，混雜着一股奶甜果香，莫蒼生對這個味道還挺熟悉，是沈翎玉身上的味道，真的挺好聞的，可是在這股香甜的味道之下，他似乎是聞到了血腥味，還有一種腐爛的味道……

莫蒼生拱來拱去，不斷深呼吸，努力地嗅着味道。

直至他一頭拱入了沈翎玉的懷裏，沈翎玉居然沒有斥責他，也沒有推開他，一雙碧綠的眸子只是幽幽沉默地看着他。

莫蒼生愣了愣。

他擡起頭，伸手摸了摸額角，那仿若浴血佛蓮的傷口看起來還是很鮮活，摸起來卻是光滑細膩的。

解封的普通滿級道法好似沒有什麽用，他還是這麽弱小可憐無助。身周的無形氣場殺傷力太大了，控制起來也沒有那麽得心應手。

“你很難受嗎？”他回望着沈翎玉，還是開口問道。

沈翎玉沒直接回答，而是伸手将他提溜起來，輕巧地擺在一邊，然後對莫蒼生語氣誠懇地說道：“謝謝你。”

他心中談不上快意與否，沈家人一日不死，他就覺得如鲠在喉。

但是心中的怨氣不平确實消掉了些許，關于寧二小姐的事終于當着在場衆人的面被莫蒼生幫他說清楚了。

更別提，沈簡星和沈令吾其實都是極重名聲之人，今晚是沈簡星的壽誕宴會，卻成了一場鬧劇，這兩人心中肯定極其難受郁結，只要他們感到難受，他就會覺得開心。

這樣自由且被人維護的感覺，他是喜歡的，無論真心還是假意。

誠然，沈翎玉在接觸到莫蒼生的時候，他的意志不再被控制，可以按照他的想法自由表達與行動，可是咒術卻未被破除，他手腕上的咒傷卻疼痛得幾乎要灼傷他的靈魂一般，這是作為一個修者，也無法忍受下來的疼痛。

偏偏沈翎玉一聲不吭沒露絲毫異狀，完完全全忍下來了。

忍耐的結果就是……他的手腕處已經開始潰爛了。

“都是我自作主張……”莫蒼生慌得不行，他對沈翎玉身中咒術一無所知，對沈翎玉本人的特殊之處也還沒有感應到，突然被沈翎玉這麽鄭重的道謝，他頭皮有些發麻，這是他從未有過的經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