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7章 (1)

一夜縱情的結果,自然是筋疲力盡,第二日醒來時,明明精力充沛,身體卻酸痛得厲害,尤其是下身恥于出口的地方,又燙又麻,一直蔓延至身體內部。不應該承受的地方,卻一再遭受侵犯,身體上的負荷難以言喻。

醒來時,江穎還在。手腳緊緊纏着他的身體,像只怕冷的小狗,抱住溫暖的東西縮蜷着入眠。

任鵬飛對此并不陌生,記得在谷底時,大多時候醒來時,江穎也是如此抱着他——這是本能吧,無法改變的習慣。

以前只覺得抑郁的事情,到現在,任鵬飛在覺得溫暖的同時,胸口微微泛酸……

任鵬飛輕輕擡頭,看見的是合着雙眼輕抿嘴唇的一張依舊陌生的臉,手不禁伸上去,卻在觸碰的同時,被另一只手握住。

「怎麽了?」

睜開的雙眼不像是剛剛蘇醒,清明幽遠得仿佛沒有盡頭的深潭。

「我……」任鵬飛的聲音早已沙啞,他緩聲道,「想看看你的臉。」

江穎抿唇笑了笑,坐起身,當着他的面摸上後頸,一陣摸索之後,一張面皮被一點一點撕開,直至一張任鵬飛熟悉的臉龐完全呈現。

任鵬飛眼睛不眨一下地看着這張臉,半晌後道:「你不怕嗎?不怕我會說出去……」

江穎低頭,輕吻他的面頰,笑着低語:「不怕……真有這一天,我希望是你,這樣,我就真的能放開了……」

放開?任鵬飛一愕,正欲再問,江穎已然翻身而起,「你再休息片刻,我去叫人準備熱水。」任鵬飛只能怔怔地看他披上衣物打開門走出屋外。

他再回來時,又蒙上了武林盟主江穎的面皮,不知是何時戴上去的。他用一件披風裹住任鵬飛赤裸的身體,從側房的門走向另一個房間,房間裏正放着一個冒着騰騰熱氣的浴桶。

扯去任鵬飛身上的披風,先小心翼翼地放他坐進去,随後随手一扯,自己身上也脫個精光,跟着踩進浴桶裏,抱住任鵬飛。

一開始真的只是純粹的洗澡,可不知怎麽,兩人在溫熱的水中又幹柴烈火起來。

任鵬飛不認為自己有任何過錯,實在是因為江穎為他擦身時,莫名其妙自己就點燃了欲火,而他,只是被牽累而已。

話雖這麽說,若沒有明确制止和反抗的任鵬飛的縱容,事情又真的能發展至此麽?

所以後果,真的只能是他來承受。

在浴桶裏被再次化身為狼的江穎吃幹抹淨,最後被熱水熏得熱暈了過去才作罷。

迷迷糊糊間察覺自己被放回了床上,随後把他折磨得如今這副模樣的罪魁禍首嘴對嘴渡來讓他好過不少的清涼的水。

下意識地吞咽了好幾口水,等他終于能看清東西時,看見的卻是江穎扶着自己紫脹的陽根擠入自己腫脹不堪的下身裏。

「不——唔!」

忍無可忍吐出的拒絕聲音消逝在被整根沒入的悲鳴裏。

可能連任鵬飛自己也料想不到,貪得無厭的江穎會把他壓在床上整整三天三夜不肯放過他。

任鵬飛已經不算年輕,這樣的情事一整晚下來對他而言負擔都很重,更何況是如此頻繁的次數,結果自然是一連好幾天沒有辦法下床走路,全部都只能靠江穎幫忙。

然而更讓他不能忍受的是,江穎把屋內的衣物全部收走,不肯給他穿一件衣裳。就在這間不算很大的屋子裏,除了被子,他找不到其他合适的物件遮掩赤裸的身體。

任鵬飛曾氣悶地問他到底是為什麽!江穎則輕輕地笑着,眼中沒有絲縷雜質,幹淨得讓人無言。他說:「我只想看清你,再好好地看看你。」

「還記得你第一次掉入谷底的那天麽,你就在我面前脫光了衣服……」江穎摟他入懷,「那時我覺得你很美,比什麽都要美……頃刻之間,便奪去了我的心魂……」

「鵬飛,也許你不願意再想起,可是谷底的那段生活,是我過得最幸福的時刻……真的……」

任鵬飛無法說話,只能緊緊地,緊緊地抓住他的衣袖,抓得指節泛白。

将近一個多月,無衣物可穿的任鵬飛只能在不算很大的屋中走動,這段時間的生活,比在谷底時,還要淫亂纏綿。只要江穎出現,基本上他們最後都會做——不止是床上,屋子裏的每一個地方,他們都曾在上面抵死纏綿過。

不知是第幾天,某日醒來,任鵬飛總覺得心口堵得厲害,可以往本該出現在屋中的江穎今天卻沒在。

他慢慢從床上坐起來,深吸一口氣後,遂低頭往自己右手臂上看去,一顆赤紅的印記清晰的浮現——

推門進入屋中,看見裹着被單坐在椅子上的人一臉肅穆,江穎疑道:「怎麽了?」

任鵬飛抱緊被單,兀自沉思,半天沒回話。江穎見如此,笑着過去欲擁住他,卻被他猛地一把推開,猝不及防之下,江穎被迫退開半步,差點站不穩腳。

江穎臉上也漸漸冷下來,退開幾步,轉身便走。任鵬飛這才醒覺,也顧不上雙足赤裸拽緊被單下地便去追。

「聶穎,你不要走!」

江穎側身抿唇冷笑:「任鵬飛,我可不是你家的下人,任你呼之即來揮之則去。」說完,轉身又要走。

「聶穎!」

任鵬飛立于原地,一臉的難色。江穎是想走,卻被他無奈的聲音勾得再邁不動腳步,面對緊閉的屋門,他難掩疲憊地閉上雙眼……

再回過身時,已是一臉寧靜,看也不看這人一眼,坐到圓桌旁,拿起桌上的茶壺給自己倒茶,然後一口接一口小飲。

任鵬飛看他良久,才緩緩坐到他的對面。雖然他不說話,可他知道,在無意之中,他又深深地傷害了這個人。

猶豫良久,任鵬飛才斷斷續續解釋道:「抱歉……我方才在想事情……你突然過來……我一時、一時……」

「我懂。」江穎突然笑了,「習武之人都有這種習慣,但凡陌生人靠近,防備的行為總快過腦子。」

任鵬飛突然不知道該怎麽接下去了。

氣氛一時間凝結。江穎自顧自地飲了四五杯茶水後,說道:「明天你就不會再看見我了。」

「什麽?」

江穎舉杯笑,「我已經玩膩你了,所以要把你送走。」眼睛瞥向對面之人,勾起一抹嘲弄之笑,「得不到果然才是最好的,嘗遍之後,才知道不過如此!」

任鵬飛對着他無言,抓緊被單的手在微微顫抖。

江穎放杯起身,背過他,說道:「任大城主想留下來也不是不行,只不過得給新人挪一挪地方,你則搬到小倌住的那院子裏去住。只不過這世上的人若是知曉堂堂渡厄城城主甘願屈居人下為奴為娼,該是如何?」

丢下這些冷嘲熱諷之言,江穎直接走向門口,正欲開門時,他身後一直默不作聲的人站了起來。

「聶穎……」任鵬飛對他的背影靜靜說道,「你想讓我信我便信,只希望,在我走之前,請你……再抱我一回……」

任鵬飛松開雙手,絲制的被單頓時滑落腳下。

江穎側過身,看着他裸着身站在面前,身上還布滿他之前縱歡留下的痕跡。屋中窗戶緊閉,光線昏暗,可光芒似乎都凝聚在他身上一般,令他周身泛着一層暖暖的光。

像是受了蠱惑,江穎雙眼緊盯不放,情不自禁走過去,想知道摸上去是不是也一樣溫暖,想知道這一切是不是他的幻覺……

時光似乎在這一刻倒流,他變回了谷底那個什麽也不懂的傻子,為一個從天而降的人驚呆,在他的臉浮出水面的那一刻,天地為之黯然,他的心跳怦通停止了。

他傻傻地看着朝自己游過來,看他上岸,看他脫下一身濕衣,看他周身泛上瑩瑩暖光,看他勻稱的四肢舒展開……

從此,便陷入一個無法掙開的魔咒。

形雖滅,情長在。

江穎從背後抱住他,似要把他的一切都刻入自己的骨髓。

任鵬飛微微垂下眼簾,全身心依靠在他懷裏,嘴角——泛着一抹淡淡的笑。

一夜癡狂——

任鵬飛累得睡了,江穎還醒着,借着屋中微弱的光芒,把他的面容一遍一遍刻在腦中,最後一吻輕如落羽般地落在他的嘴角,同時,還有一滴淚,順着臉頰滑落。

任鵬飛醒了,卻已身處一個陌生的房間中,下床推窗,才知道,這是一間客棧。

任鵬飛合眼無力倚在窗邊,雙手握成拳,用力得指尖泛白,一顆一顆血珠自掌心滲出,滴下。

任程飛急沖沖奔上客棧二樓,略一尋找,便奔到一間房前用力捶門:「哥、開門,我是程飛!」

牢固的門被他捶得搖搖欲墜,才吱呀一聲自裏頭被人打開。

「程飛?」

「哥!」

任程飛激動地猛撲過去,早生得人高馬大的身子差點沒把接的人撞翻。任鵬飛抱着這個個子雖長了,但個性卻沒長多少的弟弟,連連退了幾步,才勉強站穩腳跟,随後不禁苦笑。

沒了內力之後,他果然和一般人無異,連個弟弟都抱不住了。

「哥,你不辭而別去向不明,不知道讓我多擔心,你現在又沒有內力,我真怕你有什麽三長兩短!」

抱夠之後,任程飛又毛躁地推開兄長,上上下下仔仔細細地打量他,看他有沒有瘦了有沒有病了有沒有傷了。

「沒有什麽好擔心的,大哥可比你值得放心多了。」任鵬飛正欲伸手拍他的肩膀,卻似看到什麽,停在半空又收了回去。

任程飛卻眼尖地發現了,一把扯過他的手,「哥,你的手怎麽了?」攤開的掌心有幾道傷口,任程飛正欲看清楚些,任鵬飛已經硬收了回去。

「沒事,大哥不小心弄的,抹些藥就好了。」

「哥——」看着兄長難掩疲憊的神色,任程飛擔憂地蹙起了眉,正欲再細問情況,卻被任鵬飛轉開了話題。

「程飛,你是怎麽找到我的?而且你怎麽可以随便離開渡厄城,要是出了什麽事怎麽辦?」

「城中的事情我當然是安排好了才來的!」說着,從懷裏掏東西,「至于為什麽會到這,是半個月前有人送了封信到渡厄城,我才知道你在這裏,所以便找過來了。」

打開信一看,任鵬飛微微一愕,雖然沒見過幾回,可這字體他卻記得分外清楚,曾經,他可是站在旁邊,看着這人一點一點把字練好,最終寫成如今這樣……難不成,半個月前他便想着把他送走了?

「哥,你怎麽了?」任程飛一臉擔憂地看着兄長難看的臉色。

「沒事。」任鵬飛扯嘴一笑,随後道,「你難道是一個人來的?」

「當然不是!」任程飛趕緊解釋,「我帶了隋也來!」小時候,若是出門沒有人陪同,任鵬飛會悶聲不吭直接把他拖到祖先祠堂裏鎖上半天,任程飛心有餘悸。黑不溜丢的祠堂,又擺放着一堆祖宗牌位,能把小孩子吓得再也不犯錯呢!

「這樣……」任鵬飛又低頭看了一陣信的內容,片刻後,他沉聲道,「程飛,大哥想知道些事情,你能派人去打聽一下嗎?」

雖然渡厄城是任家的,但除了任家血脈之外,若是沒有城主權杖,根本無法派遣城中的任何人。現在城主權杖在任程飛手上,想要調動渡厄城的人力,唯有他才有這個權力。

任鵬飛是想讓弟弟去打聽最近江湖中發生的事情,尤其是關于武林盟主江穎的,結果卻打聽到了一件令任鵬飛無言良久的消息。

不知是從哪傳出的消息,上任不到一年的武林盟主江穎便是在緝的朝廷欽犯聶穎,此消息一傳出,天下人皆驚,尤其是武林中人。他們自诩是正義的一方,竟然會選出一個朝廷叛黨,并背負數條人命的欽犯,如何不顏面盡失。

當然,這件事到底是不是真的,還不好說。于是武林中人以及各大門派相約一道趕至點蒼山,欲與江穎對質,結果人去樓空,事情真相不言而喻。

未等武林中人的怒息未定,又有消息傳出,江穎一直在與邪教勾結,并利用這些邪教門派,比如逍遙堂、赤蛇教的名義擾亂武林中的平靜。在他任盟主的這段時間來,各大門派中一些有舉足輕重地位的元老相繼被殺,不是他派出的人幹的,便是他親自動的手,然後再嫁禍給這些邪教,令其憤而攻之,先自損實力最終趁虛而入。

他此舉的原因很簡單,一手掌握正邪兩派的控制權,最後勾結外敵攪亂國家安定。

頃刻之間,江穎從一個武林盟主成為一個朝廷欽犯,又從一個朝廷欽犯變成通敵叛國心狠手辣的惡徒,人人得而誅之!

憤怒之中武林中人,在代盟主的指引之下,迅速聚齊起來,逐一剿滅江穎暗中培植起來的邪教勢力,并且因為憤怒過頭,但凡是稍有惡名的強盜寨子、賊窩、三流教派等等——都被他們清得一幹二淨,一時之間,邪氣滌蕩,皓日當空,乾坤朗朗!

長達一個多月浩浩蕩蕩的清剿,即便是真有心想入侵的外敵,見到這股陣勢,也吓得縮起尾巴逃了回去,暗忖天朝之國人心牢固果然不可輕犯。

可是,武林中人最想捉住的賊首江穎,依然行蹤不明,他們如鲠在喉,放出誅殺令的同時,時刻戒備這個武功高強到不可思議的人突然奔出來在他們背後刺一劍。

在提心吊膽的同時,經過一番清剿活動,各大門派也損失不少實力,害怕江穎反擊時無力對抗,他們商量過後,同意由朝廷派出的使者提出的合作,共同逮捕江穎這個潛亂在外的惡徒。

惡人未除,這時候的江湖,比任何時候都要喧嚣聳動。來往各地,皆能看見不少持刀槍佩劍之人,有的單行、有的群聚、有的人擔心、有的人平靜,更有的人滿臉的希冀——緝拿江穎的賞金已經提到百兩黃金!

「啧,朝廷可真大方,一出手便是百兩黃金!江穎的人頭可真夠值錢的!要是誰拿到了,這輩子随便怎麽逍遙了。」

「你別以為這百兩黃金好拿,搞不好連命都搭上。江穎任盟主的這段時間,殺的盡是些排得上號的高手,據聞,前任盟主周炎也是他殺了的。連周炎都能不聲不息給喀嚓了,他的武功得高到什麽地步啊!」

隔壁桌的交談聲令任程飛側目,朝旁邊的兄長看去時,只見他一臉平靜地一口一口喝水。

任程飛好歹與聶穎相交一場,任鵬飛再寵他也沒把他教成落井下石的混球,所以知道當年恬淡談笑的聶穎在家中遭遇劇變,最後走到今天的地步時,也是一陣唏噓。

任程飛湊嘴過去,壓低聲音道:「哥,當年你在京城可是在華府住過一段時日的,今日聶穎這般……你怎麽看?」

任鵬飛面容不改,不置一詞。

任程飛鼓頰,正欲再問,小二恰時把他們點的菜端上來了,只好暫時先閉嘴。

「師妹,你又要上哪兒去?」

「你管得着嗎?」

「我怎麽管不着,你是我的妻子,還是我孩子的母親,整天東跑西跑成何體統!」

「葉青城,你還有臉說,我從來都不想嫁給你,更不想給你生什麽孩子,是你們逼我的,都是你們逼我的!」

前面一男一女在拉拉扯扯,任程飛身未動,滴溜溜的黑眼珠子早把這一男一女看了個遍,還一副有熱鬧看的嘴臉。任鵬飛鎖眉,瞪了他幾眼,他權當沒看見。

當着衆人的面被妻子這麽罵,男子臉上挂不住,一發狠,扯着妻子就要往客棧裏頭走。

「有什麽話進裏頭說,你現在有孕在身,不要再亂跑,身體要緊。」

女子一把甩開他:「我不要回去,你們都只會逼我,我不要再生什麽孩子,我要打掉他——唔!」

女子話未說完,臉色一變,推開擋道的丈夫,扶腰捂嘴便朝客棧外頭沖,男子一急,也緊跟着奔了出去。

「就這麽沒了?」任程飛一臉沒看夠的表情,被兄長嚴厲地一瞥,立刻拿起筷子夾了一塊東坡肘子進他碗裏,陪笑道,「哥,吃這個,聞起來真香!這家客棧的飯菜也是出了名的,快嘗嘗!」

看了笑嘻嘻的弟弟一眼,任鵬飛無奈地輕嘆一口氣,拿起筷子夾碗裏的肘子。的确很香,濃濃的鹵味,筷子夾起來時,皮肉都陷了進去,沒吃就知道多軟多香,可等肉舉到面前,鼻子一聞到肉香,胃裏便一陣翻騰,緊接一股酸氣直沖喉嚨——

任鵬飛臉色一變,啪地摔下筷子,踢開凳子便朝客棧的內院一頭鑽去。

「哥!」

任程飛先是一愣神,等兄長走遠才想起來要去查看是怎麽一回事,走之前又丢下一句話:「隋也,你在這等着!」

也已經拿劍起身的隋也一挑眉,看他急沖沖奔進客棧裏頭,片刻後才坐下。

「哥,你怎麽了?」

走到院後,看見任鵬飛扶着牆角一個勁地幹嘔,任程飛焦急地跑過去。

「沒事……」任鵬飛用衣袖拭了拭嘴,直起腰,對來到身邊的弟弟扯了一個笑,「可能是最近太累了,大哥去屋裏躺一會兒就好。」

「那我送你。」

「不了,你先去吃東西吧。」

「那我晚點給你送吃的。」

「也好……」

任程飛目送兄長走遠,自己在原處站了一陣,才轉身走回去。

任鵬飛反手關上門後,環視昏暗的房間一圈,遂才無力地朝床邊走去坐下,呆了片刻,慢慢擡起微顫的手解開腰帶,褪下外袍,拉開裏衣,右手臂上,紅色的印記在不經意之間,已然消失。

雙手輕輕地撫上依舊平坦的小腹,再一點一點收緊,直至疼痛傳來,才驚覺地收手。

「呵……」

任鵬飛想笑,可發出的聲音卻更似一聲幽遠的嘆息,在昏暗的房中,萦繞不去。

夜幕落下,任程飛端着一碗米粥和幾樣清淡的小菜敲開客房的門,走進一看,透過夜色,床上依稀可見一個躺着的身影。

任程飛放下東西,取過打火石點燃油燈。

「程飛,是你啊。」

正要過去查看兄長如何,他便已聞聲起身,聲音低啞,臉色憔悴。

「哥,你是不是病了,臉色這麽難看,我還是去給你找位大夫吧。」說完要走,卻給任鵬飛叫了回來。

「程飛,你回來,大哥有事要同你說。」

「有什麽事先等大夫找回來再說。」

任程飛深怕兄長出什麽事,不想拖拉耽誤時機,可他正要邁出的腳步,被任鵬飛的下一句話給勾了回來,「程飛,我要說的事,便是同我現在的情況有關的……」

「什麽?」任程飛一臉疑惑。

「你過來,大哥好好同你說。」

看着兄長有一半沉浸在陰影中的臉,黑色之中飄忽不定,任程飛心一悸,不知不覺就走了過去,坐在床邊。

任鵬飛先是仔細看他一眼,最後伸手輕輕搭在他手背上,方才沉聲道:「程飛,你想不想知道青青的娘是誰?」

任程飛張口欲言,可又敏感地合上,遲疑片刻,才猶豫地道:「以前是挺好奇的……不過……也不是特別重要,反正青青是咱們任家的後代,你的女兒,誰也搶不走。」

任鵬飛扯嘴一笑,幾分苦澀,「你知道大哥以前為什麽不肯告訴你,青青的娘是誰嗎?那是因為大哥不知道怎麽說,也難以啓口。」

「為什麽?」任程飛眨眨眼睛,「難不成她娘親的身分很特別?還是,其實你辜負了人家?」

任鵬飛搖頭,同時收緊握住他的手,垂首片刻,靜靜道:「程飛,其實青青是大哥生的。」

任程飛又快速地眨了幾下眼睛,半晌之後,噗哧笑了出來:「哥,你也會開玩笑嘛,青青長得這麽像你,不是你生的還會是誰生的?」

「不是……」任鵬飛擰緊眉,低吼一般又很是壓抑地道,「青青是我懷胎十月,像個女人一樣,生下來的!」

任程飛愣了。雖然他這人古靈精怪一貫大大咧咧,但對這種事情的接受度仍然和普通人沒啥兩樣。愣了半天,他傻傻地說:「哥,你越來越會開玩笑了……」

任鵬飛只是輕輕一嘆,不繼續解釋,而是疲憊地倚在床頭,望着床頂,把事情經過原原本本地說了出來。

等他說完,任程飛更傻了。

「程飛,你會不會覺得大哥很惡心?」任鵬飛對他淡淡地笑。

任程飛的回答是撲上來用力抱住他的身體。

「哥,對不起……都是我害你變成這樣的……」

任程飛一向只裝哭,極少真哭,然而男兒有淚不輕彈,只是未到傷心處,此時此刻,他方覺得欠兄長太多太多,淚水便怎麽也止不住的流下。

任鵬飛輕拍他的背,告訴他:「大哥以前也怨,可是現在,大哥看開了,該來的終究會來,錯過了便是一生……」

任程飛淚水婆娑地擡起臉,「哥,青青是你和聶穎的女兒?」

「嗯。」

「難怪……」任程飛抽鼻子,「其實以前我是不敢說……青青除了像你,我總覺得也很像他,我一直猜,聶穎是不是還有姐妹什麽的……」

看着哭得像只花貓,任鵬飛禁不住笑了,伸手幫他拭去臉頰上的淚,「現在信了?」

任程飛癟嘴,胡亂在臉上拭了一把:「哥,你為什麽突然要和我說這件事了?」

任鵬飛靜了下來,抓起他的手,輕輕放在自己的小腹上。任程飛先是困惑,片刻後雙眼一瞪,再之後觸電一般地縮回手。

「哥……難不成……難不成……你、你、你……」

你了半天硬是沒把話說完,可任鵬飛卻會心地點了點頭。

「為什麽會有……你不是說你之前是不得已……」任程飛面上一凝,一臉怒色地站了起來,「之前我聽說你曾被關在武林盟裏一段時間,難不成是聶穎那個混帳強迫你了?」

「不是……」任鵬飛緩慢地搖了搖頭,手放在小腹上,「這次……是我自己想要的……」

任程飛一噎,又坐了回去:「哥,我不明白。」

「鬼婆婆曾說過,盡管我的身體已被改造,可男人逆天生子,成功的機會仍然很低。可不知為何,已經消失的紅印在那個時候出現了,後來我看出聶穎的去意,便有了一試的念頭,沒曾想僅此一夜,印記便消失了……難道真是天意?」

任鵬飛望着床頂的目光略顯迷茫。

「我欠聶穎太多太多……無法償還……那這次,再生一個孩子吧……沒有強迫,沒有利用,心甘情願地……」

任程飛再次撲到他懷裏哭,抽泣着道:「可是哥,鬼婆婆死了,這個孩子要怎麽出來啊!」

任鵬飛輕撫他的發頂,淡淡地笑着:「到時候再說吧,還有九個月呢,可以慢慢地想……總會有辦法的……」可眼裏卻只有義無反顧的光芒。鬼婆婆為青青接生的時候,他可是醒着的,就算沒辦法縫回去,生出來總沒問題……

是的,這次是心甘情願地,期盼着這個孩子的出生。

九月九日重陽節快要到了,在雲南駐留已久的任程飛開始動回渡厄城的念頭,如果只是他一個人回去随時都可以,問題是,他想讓兄長與他們一道回去。而任鵬飛,目前根本沒有離開此地的意願。

「程飛,大哥這次出來,心願未了,暫且不會回去。」

「那你是什麽心願?找到聶穎?」任程飛鼓起臉頰賭氣地重重哼了一聲,「全天下的人都在找他也沒找到,你要找到什麽時候?更何況你現在這身子——我不管,你一定和我回去!」

任鵬飛無奈搖頭:「程飛,現在不要和大哥任性好嗎?」

任程飛一跳而起:「哥,現在是你任性!你想想你現在內力全無,身邊一個信得過的人都沒有,而且還、還——」瞥了他的肚子一眼,不說話了。

任鵬飛苦笑。自從知道他如今的狀況後,任程飛待他突然變得小心翼翼起來,吃穿住且不說,多走動些都會大驚小怪深怕他磕到碰到,好似他是一個會動的易碎寶物。

「再說了,這裏根本沒有信得過的大夫給你确診,要是不回去,萬一出什麽事該怎麽辦?并且,重陽節快到了,你不想回去看看青青麽?」

這些話句句戳中任鵬飛的心,的确,關于孩子的事情,直至現在都只是他的猜測,沒有大夫确診,也沒有什麽辦法确定,便是因為這裏人生地不熟,像這樣的事情若是不小心傳了出去,就算他無所謂,以後渡厄城乃至城中上上下下的人都會被人另眼相待。

并且,他和青青這個孩子聚少離多,認真想來,也沒在一起好好的過個節,好不容易青青現在身體好了,又要讓她過個沒有親人陪伴的節日嗎?

思來想去,任鵬飛終是輕輕一嘆:「好吧,你去準備準備,大哥随你回去便是。」

任程飛臉上的不豫頓時一掃而光。

「嗯,我這就去!」

喜笑顏開地說完話後,便轉身走出屋外。

好不容易說動了任鵬飛,結果任程飛回到自己屋裏的時候,暗線送上的一個消息卻讓他眉頭微蹙。

「隋也,交代下去,這件事不能讓我哥知道。」

角落裏的隋也想了想,道:「可是瞞也瞞不了多久。」

任程飛一屁股坐到椅子上,「我不管,至少在回渡厄城前,不能讓我哥知道有人發現聶穎出現在貴州的消息。」

「好吧,我去交代他們。」

隋也持劍開門走出屋外。

隋也走了,任程飛坐着想了一會兒,拿起手中的紙條再仔細看一遍,喃喃道:「反正也只是聽說而已,又沒确定他就真的在……還是先讓哥回去重要!」

可任程飛不知道的是,他想隐瞞的事情,隔日任鵬飛便于無意中得知了。

因為身體不适,任鵬飛這幾日都是早早起床,到樓下去轉轉,客棧雖不是很大,卻有好幾個花團錦簇的小院子,別具雲南小鎮的特色,到處都是花叢竹枝柳樹,院後還種着一塊塊的水果蔬菜,看得賞心悅目,身體也會好過些許。

走到一個較偏僻的小院落裏時,正打算繼續往前進,無意間卻聽到有人交談,想想便要往回走,結果卻依稀聽聞交談的話語中出現的一個人名。

往前走的腳步戛然而止,屏息靠近,透過葉厚芬芳的玉蘭花樹,看見兩個人在不遠處交談,其中一個任鵬飛還見過,便是之前在客棧裏同妻子起争執的,叫做葉青城的男人。

「确定了嗎?江穎真的出現在貴州黔南的山裏?」

「肯定沒錯,這是我好不容易探到的消息,目前還未有多少人知道。」

「嗯,師父去逝後,青山派一日不如一日,我身為掌門,自不能任事情再這般下去。今次這個江穎之事若能成功,青山派肯定能夠名利雙收,更勝曾經。」

「可是掌門,這個江穎武功高強,連前任盟主周炎都死在他手上,我們該怎麽才能——」

「哼,你別忘當年連武林中人都奈何不得的鳳嬌嬌最後可是本掌門擒住的!不是非要硬碰硬不可,只要動動腦子,有的是辦法令江穎束手就擒!」

任鵬飛前腳剛邁進屋內,後腳任程飛便跟了進來。

「哥,明天早上咱們就起程回去,我現在想去給青青買些雲南的特産,你要不要也去看看?」

「明天?」任鵬飛一愣,「這麽趕?」

「我們都已經在這裏耽誤一個多月了,怎麽會趕?」任程飛走到桌子前,拿起擺在上頭的一個梨子甜滋滋地咬了一大口,「哥,你去不去呀?」

「大哥不去了,現在身子乏得很,想躺一會兒。」

「哦……」任程飛臉上帶着些許失望離開,「那我一個人去。」

「千萬記得要讓隋也跟着……」

「知道!」

走出外頭的人砰一聲把門關上。

山連着天,水連着地,最勇猛的人也爬不上天高的山,最鑽滑的人也游不進地深的水。

霧繞着林,林遮着天,灌木雜草在此叢生,蛇蠍猛獸在此橫行,外面的人聞之色變,進去的人出不來,這便是貴州,傳說之中鬼方的故鄉,鬼族之居住地。

任鵬飛日夜兼程,再次不辭而別來到這裏,只是為了找到江穎。身體雖有不适,但還在可以忍受的範圍,只是日夜不息趕路過來,疲憊更甚于其他。身子實在沉得厲害,他在到達一個偏僻的小村莊之後,匆忙之間投宿于一戶人家家裏,于簡陋的木屋中,粗枕麻被睡了一覺之後,方才覺得好過些許。

第二日醒來,忍着反胃惡心的欲望胡亂吃了幾口主人家準備的清粥小菜,便拜別這戶好心人家,又要起程趕至黔南。

此去的路上,任鵬飛發現有不少經過喬裝打扮的武林中人走過。盡管穿着都和普通人無甚差別,可是習武之人的眼神,走路的姿勢,甚至一舉一動,都和普通人有着明顯的差別。

本來還不太抱有希望,可這番場景,還真漸漸令任鵬飛有了幾分确定。

武林中人向來魚目混雜,投機取巧之人屢見不鮮,他們雖沒什麽能力,但聞風而動的本事仿佛與生俱來,不管哪裏有什麽風吹草動,定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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