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7章 (2)
柔的笑。
「雖然今天是小鵬的周歲之日,但也不能顧此失彼。青青,你性子向來寡淡,我這個不稱職的父親想來想去也不知道該送些什麽給你才好,記起來在谷底的冷潭裏有些漂亮的石子,有些顏色和你的名字很配,就去撿了幾塊,在最好看的一塊上面穿孔刻字,雖然不是名貴之物,卻也是一番心意——希望你能收下。」
青青盯着他手中的石子看了一陣,完全沒有接過去的意思。這時任鵬飛湊上來接過江穎手中的東西,拉起女兒的手,把這塊石頭放進她掌心中。
「青青,收下吧,爹知道你心裏不好受,可……可這終究是你父親的一番好意。」
見她仍沒動靜,任鵬飛把石頭翻到刻字的另一面,也不知道江穎是用什麽刻的,在這麽小的石頭上還能将青青二字刻得流暢洗練,氣韻十足。
這件事任鵬飛并不知情,連江穎什麽時候爬到谷底潛入深潭中撈出石頭的都絲毫不察,若是他知道,肯定不會讓江穎下去,那麽高的地方,別說谷底有毒,若是不小心摔下去,一條好不容易撿回來的性命是肯定沒了。
但是現在石頭已經拿上來,且已經刻好字,足以證明江穎的用心良苦,他真的不忍心看他失望。
好在青青沒有沉默太久,仔細看一眼青青兩個字後,動作輕快地把石頭套上脖子裏,然後低頭嘤嘤地道:「謝謝,我很喜歡。」
江穎聞言大喜,手情不自禁伸出去,在空中懸停半晌,終還是緩慢地放在女兒的頭頂上。
傾盆大雨整整下了兩天一夜,早上雨水一停,一大一小兩個家夥早耐不住寂寞一前一後地奔進山林裏。
一個多時辰後,只見大泥人肩上架着小泥人,一路歡鬧着進了院中。
任鵬飛在屋內遠遠看見早蹙起眉頭迎了出去,「你們是不是去滾泥巴了,怎麽髒成這樣?」
大泥人肩上的小泥人獻寶似地把一只羽毛斑斓的小鳥兒捧了出來,「爹爹你看,這是父親幫鵬兒捉到的小鳥,漂亮吧!」
任鵬飛橫了正沖他讪笑的大泥人一眼,伸手把五歲大的孩子抱下來,「快點去把這身衣服脫了洗澡,要不然今晚不給吃飯。」
「不嘛,我要拿去給姐姐看!」小家夥一下地就蹭開爹爹的雙手,三步并作兩步朝另一邊的屋子跑去。
「姐姐,姐姐!快來看漂亮小鳥,鵬兒剛剛捉到一只漂亮小鳥!」
任鵬飛看他眨眼工夫就闖進了一間小屋,無奈,轉身對還伫在身旁的江穎道:「你到底帶鵬兒去玩什麽了,一大一小都成了泥猴子。」
江穎咧嘴一笑,露出一口白牙,「就是帶他爬樹,掏鳥窩什麽的,其實沒什麽,孩子高興就行。」
任鵬飛朝他左看右看,終于找出一片比較幹淨的地方,猛地伸手狠狠一掐,痛得他五官全擰成一團,末了還不解氣地斥責道:「什麽孩子高興就行?看看你都把小鵬寵成什麽樣了,到現在連自己的名字都認不全!」
「這有什麽打緊的,孩子會吃會睡就行,況且我都快而立了也才知道怎麽說話!」江穎原是随口說說,可一見任鵬飛臉色驀地一沉,心裏咯登一下,才發覺自己說錯話勾起不堪往事刺中他的心。
江穎忙伏低做小腆着臉扯扯他的衣服,「鵬飛,別氣,我錯了,明天我就讓小鵬好好讀書認字還不成麽。」
任鵬飛把自己的衣袖用力扯回來,「一手的泥,弄髒了你就去洗幹淨。」
江穎忙不疊點頭,「我洗我洗,只要你不生氣,以後的衣服我全都洗!」
任鵬飛原是氣不過負手背對他,一聽他這話,好笑地回頭一看,正對上他可憐兮兮的臉,原來無瑕的臉上此時沾滿一塊一塊的泥巴,一雙清亮好看的眼睛委屈地眨呀眨着,弄得任鵬飛氣也不是笑也不是,只能無可奈何地用力點他的額頭,「還不快去把一身髒衣服換了把身子洗幹淨!」
見他緩了臉色,江穎得寸進尺,小心翼翼地靠過去,讨好地笑道:「鵬飛,你幫我擦背嘛。」
任鵬飛用力瞪他一眼,重重一哼,轉身——進屋。
江穎笑得見牙不見眼,緊跟着他屁股後頭進了屋——關門上闩。
正在磨藥粉的青青聞聲擡頭一看,便見一個泥團子竄進屋中,猛吓一跳,趕緊上前把泥團給接住。
「姐姐,看,漂亮的小鳥!」
青青只略往他手上掃一眼,便專注于他一身的泥濘上,「去哪玩了,弄得這麽髒?」
小江鵬以為姐姐沒看見手中的東西,又把小鳥舉到青青眼前,「姐姐,看嘛,好看的小鳥兒,父親給我捉的!」
青青只得握着他髒兮兮的小手腕看了看,點點頭,「是挺好看的,一會兒鵬兒要怎麽處置它呀?」
「鵬兒要養起來!」小江鵬烏溜溜的一雙大眼頓時彎成兩彎月牙。
「用什麽養呢?」
小江鵬頓時一臉苦惱。青青笑着捏捏他肉乎乎的臉蛋,自櫃底翻出一個小籠子,接過他手中的小鳥,關了進去,「看,放在籠子裏養不就行了?」
「哇,姐姐好厲害!」小江鵬拍着手樂得直蹦。
「這樣就沒問題了吧?」青青把鳥籠放在桌上,回頭對弟弟說,「你這小泥人可以放心去洗澡換衣裳了吧。」
小江鵬用力點頭,「嗯!」
青青握着弟弟的手走出屋外,正巧看見兩個爹爹一前一後進屋,門口還關上了,眼珠子一轉,又把弟弟帶回自己屋中。
「算了,姐姐幫你洗吧。」
「為什麽呢?」小江鵬大大的眼睛望着漂亮的姐姐。
「因為爹爹們有事要忙。」
「忙什麽呢?」
「忙大人的事情。」
「大人的事情?」小江鵬困惑地歪着腦袋。
「等你長大了就明白了。」
「為什麽呢?」
青青讓他問得無奈,伸手捏捏這個好奇寶寶的臉蛋。
「行了,小淘氣,不要再問為什麽了。」
小江鵬好奇的「大人的事情」,是什麽事情呢?
其實沒什麽,江穎規規矩矩的泡在浴桶裏,任鵬飛一板一眼幫他梳發擦背,而已。
任鵬飛把江穎的長發洗淨梳順盤起來,邊低頭道:「你把門關了,鵬兒怎麽進來洗澡更衣啊。」
「沒事,青青會幫他弄幹淨的。」江穎舒舒服服地靠在浴桶裏,「自從有了孩子後,咱們難得能夠獨處一時片刻了,偶爾為之不為過。」
任鵬飛稍用力扯起他的一撮頭發,嗔罵道:「真是個不負責任的父親!」嘴角卻含着掩飾不住的笑意。
江穎擡頭,對上他含笑的眸,心神蕩漾,不禁扶上他的頸背按下他的腦袋,起身吻上。
「鵬飛,今天我發現個好地方,等晚上孩子們都睡了,咱們去看看?」
任鵬飛望進他深邃的眼中,一片漆黑之處卻有點點星火,藏着無限的柔情和期盼。
他扶在桶沿的手一路向前移動,最後握住他的手掌,交纏。
「好。」
聲音很輕,卻控制不住的微顫。
大雨清洗之後的夜晚,月色如霜,林間霧氣飄渺浩蕩,溪水潺潺,不時蟲鳴鳥啼,寧靜,安詳。
順着小溪直上,只見一處瀑布月下如銀河點點星星飛流而下,擊在深潭之處,聲音洪亮,然瀑布聲之外,寧靜的夜中,隐約還有什麽聲響,斷斷續續,壓抑,低沉……
瀑布的下方,水幕之後,卻有一處洞穴,不知是何人發現此處,正于洞中行那翻雲覆雨之事。月色稍許透過洞中,水濺不到的地方,幹枯雜草為墊鋪上一塊布,便是一張簡易的床。
任鵬飛赤身露體躺在上面,雙腿架分于另一人肩上,腰身被縛,赤裸的私處正吞吐着身上人的巨物。清冷的夜中,熾烈的情事早已令彼此的身體大汗淋漓,黏膩得怎麽抓也抓不牢。
每一次進入都深至頂點,摩擦早已麻痹的內壁,撞上那個敏感脆弱的地方,身子整個彈起繃緊,就算咬破下唇,也抑止不住沖出喉嚨的呻吟。
察覺身下人的竭力忍耐,江穎慢慢緩下動作,松開一只手撫上他的唇,下身仍然沉着有力地淺出深刺。
「鵬飛……不要咬,讓我聽……這裏有水聲,也隔得遠……不會聽見的……」
滿是情欲的渾厚聲音在洞中回蕩,任鵬飛正是忍得痛苦之際,聽到這番勸說,心頓時軟如棉絮,再也提不起半點力氣去制止聲音逸出,于是在身下猛地一刺之後,放聲而吟。
「嗚……」
不似女人嬌媚,沙啞顯有些粗糙,可偏偏有人愛,有人疼,且疼入骨髓,僅僅一聲,便震碎早已薄得如紙的理智,然後,便是重重覆上這人,雙手使勁把他的腿分得更開,下身堅挺如杵的欲望猛地一刺,再旋轉着抽出大半,然後又用力地撞進……
如此反複,即便是鐵打的意志也得崩潰,一聲接一聲的吟叫不斷逸出,身子彈起弓成一彎半月,雙眼迷糊得只能依稀看出壓于身上的人影。
近在眼前的皮膚誘惑至極,江穎低頭咬上。
春宵苦短,一夜不過一刻,等欲望獲得平息,情熱逐漸冷卻,便是心滿意足地相擁着沉睡,就連夢中,也舍不得分開……
江穎醒來時,天空已然翻白,瀑布仍在嘩啦地響,若是平常,這樣的吵鬧肯定難以入眠,昨夜真是折騰得很了,才會睡得如此之香。
低頭看着懷中的人,還在靜靜沉睡,歲月無情流逝,這個依然令他迷醉的人眼角竟已有漸漸的皺紋,江穎心疼地撫上,卻不想驚醒了本該熟睡的人。
「穎?」懷中人的眨了眨眼睛,朦胧的視線過了片刻才對上他的眼睛。
「再睡一會兒吧。」江穎把昨晚他們脫下的衣裳拉上些許,蓋住任鵬飛裸露的肩膀。
任鵬飛實在眷戀他懷中的溫暖,便抱着他合了一陣眼,再睜開時,便如往常那般清明。
「該起了吧,若不然鵬兒見我們不在,估計要鬧了。」
「鬧便鬧吧,你睡好才最重要。」
任鵬飛聞言噗哧一笑,「看你一直這麽寵鵬兒,還會說這麽無情的話啊。」
江穎淺笑着扶着他的背,「鵬兒有的是人哄,可你,鵬飛,你只有我一個人哄。」
任鵬飛心中一暖,擡頭看他良久,再次窩入他懷裏,臉輕蹭他的胸膛,含笑道:「好吧,就再睡一會兒,任性一兩次又有何妨。」
江穎笑着吻上他的發頂。
又過了片刻,「鵬飛,你睡了嗎?」
「沒有。」他不習慣睡回籠覺,現在壓根沒有半點睡意,只不過眷戀着他懷中的這份溫暖不舍得離開。
江穎含笑道:「我醒來前作了個夢。」
「什麽夢?」任鵬飛擡頭看他。
「我夢見了江南。」
任鵬飛一頓,看着他眼中暖暖的光澤,也笑了,「你夢中的江南是什麽樣的?」
江穎捧起他的臉,吻上他的唇,「和萬惡谷一般模樣。」
「鵬飛,我突然明白了,只要有你,有孩子們在,江南就在。」
任鵬飛看他良久,雙眼不禁泛紅,突然傾身而起抱住他的脖子,用力吻上,久久不放。
原來,有你們在,江南便在。
江南很遠,其實,也并不遠。
第二十三 番外之二:相随
當弟弟一臉煞白地抱着渾身是血的隋也進到萬惡谷,任鵬飛就知道,他這個向來無拘無束的弟弟終于有了一個放不開的牽挂。
看着一貫沒心沒肺的任程飛叔叔失神落魄的樣子,性子清冷的青青難得地拿他尋開心,一臉凝重地搖頭嘆氣,「太晚了。」
面上的血色頓時被抽幹的任程飛砰一聲重重坐倒在地面上,只見青青又道:「不過當年我那一手爛醫術都能把雙腿邁進鬼門關的父親救活,沒道理救不好這個一息尚有的。」
任程飛愣怔半天終于反應過來,看着這個愈發清逸脫俗的親侄女,掐也不是罵也不是,都要把自己憋得一口血噴出來。
看他這般可憐,一旁的任鵬飛沒法再無動于衷,裝模作樣地輕咳一聲,擺出當爹的架子,「青青,別再逗你程飛叔叔了,他畢竟是長輩。」雖然從來沒有長輩的莊重。
青青捂嘴一笑,便開始正色處理隋也身上的傷,畢竟人命關天,而隋也身上的傷也實在不能再拖下去了,完全幫不上忙的任家兄弟二人則被趕出門外等候。
守在屋外的任程飛難以靜下心來,時不時朝屋內探頭探腦,焦躁不安的樣子令任鵬飛看不下去,索性拉着他坐在放置在屋檐下方的長凳上。
「別太擔心,青青的醫術你還信不過?她說能救就肯定能救。」
任鵬飛就像從前那般拍着弟弟的背,安撫心神不寧的他。
在從小愛護自己的兄長面前,任程飛終于不再掩飾,他悲傷地用手捂住臉,難過的聲音自掌間逸出:「不是的,哥,我難受……我其實不想這樣的,可我忍不住……不停地傷害他……看到他這樣,我的心像撕裂了一樣……」
任鵬飛把他擁入懷裏,用能讓弟弟平靜下來的沉緩聲音輕輕道:「慢慢告訴大哥,到底是怎麽一回事。」
「……他一直跟着我。」程飛的鼻音很重,「到哪裏都跟,我問他到底想幹什麽,他說要贖罪。哥,到後來我才知道,為了脫離皇帝,他已是九死一生,一身武功幾乎廢了。可當時我不知道,他說要贖罪我就問他想怎麽做,他說一切聽我的安排,于是我就、就……」
心中不由一聲嘆息,可手上拍撫弟弟的動作依舊平緩。擡頭望向天空,任鵬飛忽然心有所慨,人是不是到了失去的時候,才會幡然醒悟?不僅他如此,連他的弟弟也步了這樣的後塵。若世上沒有像鬼婆婆這樣的大夫,沒有完全繼承她衣缽并且青出于藍的青青,他們此生,恐怕只能活在悔恨當中。
「我讓他去殺人,殺江湖中十大惡極武功高強的那些人;我讓他去搜羅世上的奇珍異獸,那些只正傳說中出現過的東西;我還讓他在街上風吹雨淋好幾天,承受世人的嘲笑……最後,我還對他做了很過分的事……」
「我用盡一切辦法折磨他,我以為他一定會受不了離開……可他都堅持下來了,昏迷之前,他還說,無悔……哥,看他閉眼的那一刻,我覺得天都塌了……」
懷中的身體在發抖,任鵬飛能想像那一個場景,畢竟他也曾遭遇過,感受過,毀天滅地一般的絕望。
然而到後來,終究還能夠挽回,不得不說是上蒼的恩賜,可這種幸運,卻不是時時能有,他明白,相信經歷這種事之後,弟弟也一定能明白。
「程飛,若不是太在乎隋也,你不會對他産生這麽強烈的情感。既然已經如此,既然你已經知曉錯誤,往後待他,你不能再這般了。記住,別再做會讓自己後悔終生的事。」
程飛不再說話,伸手用力地抱住兄長的身體,發出壓抑卻難掩痛苦的悲鳴,混在些微而清涼的風裏,讓人心底不由沉重。
隋也傷得很重,新傷舊傷,還中了一身的毒,救是救回來了,卻在床上躺了整整半年,期間,程飛不假人手,自己親自照料。
原來以為他倆經歷一連串波折之後,終于是守得雲開見月明,可沒過多久,程飛便哭喪着臉來向大哥求救。
「你是說,隋也待你很是冷淡?」
程飛忙不疊點頭,「對對,就和從前一樣,我讓他做什麽都會照辦,可我只要一親近他,他、他……雖不會拒絕……可那一張臉……長眼睛的都看得出來他不願意!」
任鵬飛啞然,思忖片刻,覺得事情有點出乎意料。之前聽程飛一番言語,還以為他們是兩情相悅,可按實際情況這麽一看,隋也這呆頭鵝該不會真真是心無旁骛的在贖罪吧?
若真是如此,那誤會可就大了,他們家這傻弟弟恐怕是表錯了情……
可眼下弟弟已經是付出真心,假如事情真是如此……唉……真讓人頭疼。
思來想去,任鵬飛還是決定先去問問隋也的意思,他讓程飛先不要輕舉妄動,暫時在屋裏待着,看這弟弟正襟危坐乖乖聽話,方才起身走到隋也養傷的屋裏。
仍虛弱躺在床上養傷的隋也一見任鵬飛,便不顧重傷在身執意起身行禮,任鵬飛自當攔下,「你好好在床上待着,我早已不是渡厄城城主,不必再行這些虛禮。」
一臉蒼白的隋也雖被他輕易地按回床上,臉上的堅毅卻絲毫不減,「不,在隋也心底,您永遠都是主子。」
然而他這副模樣卻讓任鵬飛暗暗嘆息,這種認死理的性子定然讓他吃盡苦頭。
任鵬飛坐在床邊的凳子上,于心中琢磨一番後,便問道:「你一直跟在程飛左右,單是為了贖罪?」
隋也眼中飛快掠過一抹複雜的情緒,周身的氣息似乎凝了一凝,只見他無言片刻,才沉聲道:「隋也有罪,若不是隋也,渡厄城不會——」
任鵬飛擡手,制止他再說這種自虐一般的話語,随後語重心長道:「若是沒有我的放任,渡厄城還不至于全盤落入人手,你不必自攬所有罪名。我要問的——」伸手直指他的胸口,「是你的心。隋也,我要你想清楚再回答,你待程飛,到底如何?」
屋中的氣氛越發沉悶,然而在兩個人的無聲當中,任鵬飛冷靜自若,隋也卻一臉的掙紮與痛苦,時間一點一點流逝,良久,方聽到那道沙啞的聲音苦澀地響起,「城主,隋也不配,隋也很髒……」
心靈上,還有肉體上的肮髒。
「隋也只是想守在少爺身邊,只是如此……」
「髒從何來?」
「隋也……曾經為了完成皇上指派的任務……做過很多,不堪入目的事……」
為完成任務,殺人、欺騙、出賣肉體哪一樣他沒幹過,他的雙手不知道殺過多少人,他的身體流着充滿惡臭的膿血,他是一個生活在黑暗和陰影之中的惡鬼,他這樣的一個人,不配有愛,更不配被人所愛。
「城主,隋也只能贖罪,只能贖罪……」唯有如此,才能讓他的心,好過一些。
一種人能痛苦到什麽地步,任鵬飛不知道,可看着沉浸于陰影當中的這個面無血色的男人,他啞然無語,似乎一切的悲歡離合在他面前,都如此的蒼白無力。
不是不愛,而是不該有愛。
當任鵬飛把隋也的話告訴程飛後,他也愣了,呆坐在椅子上,久久不言久久不語。
「好好想清楚,随心而行,別讓自己後悔。」
只能留下這句話的任鵬飛轉身走了出去。
江穎偶爾會作噩夢,夢見一個面容俊毅的男人在他身上輾轉呻吟,滿布汗珠的臉誘人至極,令他情不自禁地一再沖刺占據,恨不能吞食入腹,生死不離。可等情欲平息之後沉沉睡去再醒來,下意識伸手去抓身邊卻空無一人,他恐懼地發出一聲聲嘶喊,偌大的山谷,只聞他的回聲。
千辛萬苦終于找到他,可不論他如何喊,如何伸手去抓,他都堅定不移地一步一步走離,直至消失不見。
接着是母親的慘死,逐漸冰冷的身體躺在他懷裏,一句話似咒語一樣不斷重複:好好活下去……好好活下去……
可他已經變成行屍走肉,只能不停的殺人,殺人……最後有一個人站在他面前,他一刀落下,把這人劈成兩半,卻驚悚地發現,他竟然就是——
驚醒後的江穎用盡全力把睡在身邊的男人抱住,直至把他從睡夢之中吵醒,然後在對方半夢半醒之間褪去他的衣褲,把驚悸着腫脹得發疼的分身狠狠刺入身下人的身體裏,直至感受到那無以倫比的溫暖,和親密無間的包容,這時候,狂跳不已的心才會慢慢地,慢慢地平靜下來。
「穎,你……又作噩夢了嗎……」
壓抑着疼痛卻又包含不舍憐惜的聲音響起的同時,被折騰醒的人會輕輕用手攬住他的腰背,主動展開身體,任他索取。
「別怕……我在這……我會一直陪着你……」
「鵬飛……鵬飛……」
他急切地低頭用唇描繪他的輪廓,最後吻上發熱微顫的雙唇,極盡纏綿之後放開,接下來,接下來當然就是一場蝕魂銷骨的情事了。
害怕睡在隔壁的人聽見,竭力壓抑着聲音,卻止不住發出細微的悶哼聲、求饒聲,甚至是難耐的啜泣聲……
「穎,輕些……輕些……」
「鵬飛,鵬飛——」
帶着情欲的聲音混在清晨迷蒙的霧水中,隐隐約約,不甚清晰,卻分外撩人。
當霧氣散去,天際之間一條金色的光芒從裂開的雲縫之間一點一點揮灑而出時,天地之間,一片寂靜。
欲望漸息之後,江穎擁着任鵬飛的身體,時不時垂首輕吻他的肩膀,一臉的惬意。任鵬飛雖一大早就被吵醒折騰,可這會兒除些許腰酸背疼外,已經沒了睡意,便也靜靜享受着兩個人相依相偎的溫暖。
「鵬飛。」
「嗯?」
相擁沒多久,只聽江穎開口耍賴一般地道:「既然你弟弟的事情擺平了,接下來的日子你該多陪陪我了吧?」
「你還敢說呢。」任鵬飛聞言擡起上身,一頭烏黑的發半散落在江穎的臉上,引得江穎忍不住手捧一束吻上,「你怎麽給程飛想出這麽個跳崖假死的馊主意?當時真把我吓一跳。」
江穎按住他的後腦,嘴巴不停的舔吻着他的下巴,「有什麽好吓的,那個山谷你又不是沒跳過,肯定死不了。再說了,主意雖馊,可再實用不過,要不然你弟和那個隋也能像現在這般親親愛愛?」
任鵬飛想了想,覺得他所言的确不假,便又躺回他懷裏,任他親昵的擁吻自己。
當初程飛磨破了嘴皮也說不動性格剛強說一不二的隋也,愁得茶飯不思,擔憂弟弟的任鵬飛口頭上雖說不管他們,可多少還是受了影響,着實讓一邊的江穎受盡了冷落。就在他們一籌莫展的時候,江穎終于忍無可忍,把任程飛拉往一邊,嘀嘀咕咕說了一通,第二天任程飛就把隋也帶到了任鵬飛曾經跳下去遇上江穎的那個山谷上方。
任鵬飛想不明白他要做什麽,也悄悄跟上去,結果看見自己的弟弟吼了一句「你既然不肯接受我,那我不如去死」,就從山崖上毅然往下跳,緊接着臉色慘白的隋也大喊一聲「不」也随之跳了下去,把一旁的任鵬飛駭得腳下一軟,險些要坐倒在地。
要不是在一旁看戲的江穎發現苗頭不對趕緊把他的計劃解釋清楚,估計任鵬飛能當場一口血噴出來。
過了二十來天,待程飛和隋也終于從山谷底下上來時,兩個人的關系乍一看沒什麽大改變,可仔細一看,任程飛從頭到尾合不攏嘴,隋也身上衣服遮掩不及處,處處透露可疑的痕跡,見有人盯着自己看,雙頰還會微微泛紅,恨不能馬上消失不見。
這就算是有情人終成眷屬了吧。
提心吊膽好幾天的任鵬飛終于松了一口氣。
江穎卻有點可惜,「唉,咱倆第一次相會交歡的地方讓人給占去了……心痛啊……」結果被任鵬飛用力瞪了一眼。
與隋也的關系守得雲開之後,任程飛似乎對外出闖蕩失去了興致,成天與隋也你侬我侬,再沒提出過離開萬惡谷。
此時任鵬飛知道前段時間的的确确冷落了江穎,本來就心有愧疚,現在聽他這麽一說,更是心軟,不由道:「那你想讓我怎麽陪你?」
話說回來,隐居在萬惡谷這個方寸之地裏,他與江穎雖稱不上形影不離,但已是朝夕相處,如今這樣,還要再怎麽相依相伴呢?
很快,江穎就給出了答案。他咬着任鵬飛的耳朵,用動聽的低沉嗓音暧昧而誘惑地道:「我找到一個好地方……你和我一起去,就我們倆……好好地玩上幾日……」
任是早已習慣他這副無賴樣子的任鵬飛也不由得滿臉通紅,忍不住推開他反被壓得更緊,本該漸漸淡去的情欲忽然之間被一把火點燃,眼見就要收勢不住欲火焚身了。
「鵬飛,答應我,嗯?」
某個無良的壞蛋正用半勃的分身不斷蹭着鵬飛一大早就被蹂躏過無數次的穴口,引得他情不自禁地收緊下身,并不時悸動地吞咽口水,似渴望,又有些招架不住。
「鵬飛……鵬飛……」
身上的人的聲音越發濃郁,眼見事情就真要一發不可收拾,任鵬飛終于啞着聲說話,「你不是還要教鵬兒習武……」
在山谷無聊的日子裏,江穎挖出鬼婆婆收藏起來的幾本武功絕學練了起來,學了幾年就隐約一副世外高人的架勢,看得任鵬飛啧啧稱奇。兩年前,八歲的江鵬突然之間迷上習武,自然就纏着他們當中武功最好的江穎教他,原以為這小不點學個幾天就膩歪了不想再學,沒曾想兩年下來,這小鬼習武的興致比他父親還要濃烈,天天纏着江穎教他,一天都不肯放過。
「呵,放心吧,那個地方,鵬兒那小鬼肯定找不着。」
「你就不怕他生氣?」
「那我就不教他功夫了呗。」
「哪有你這樣當爹的。」
「鵬飛,到底去不去嘛?」
江穎使勁地蹭,耍賴一般的引誘。再不去天就要亮了,江鵬小鬼頭就要來纏他的父親教他習武喽,到時候,是想走也走不成了。
任鵬飛無奈地笑了笑,主動伸出雙腿勾上身上的人的腰身,一切不言而喻——其實,在只有他們兩個人的地方,光聽着,就很誘人。
太陽懶懶地挪呀挪,好半天才終于露出了大半張臉兒,金色的陽光大方的灑在建于山谷之中的一個小小院落裏,一個半大的小鬼從自己的屋子裏竄了出來,興高采烈地跑到另一個屋子前大力的擂動緊閉的木門。
「父親、爹,快起床了!太陽曬屁股啦!」
「父親,快起來教鵬兒武功!」
「爹,不要賴床啦!」
敲得手都酸了也不見有人應,小個子飛起一腳,只用一根小木棍支撐的木門應聲而開,屋內空無一人。
「姐姐!」
「姐姐,父親和爹不見啦!」
一大早就被弟弟的大嗓門吵醒的青青無奈撫額:唉,她那個沒大沒小的父親又不知把爹爹拐到哪兒快活去了,爹爹也是,老這麽由着他,都把父親慣壞了!
住在另一間屋裏的程飛聽見侄子的叫喚,眼珠子一轉,計從中來,趕緊笑眯眯地擁住身側的隋也,好聲哄:「隋也,咱們再到山谷裏去玩一趟吧,這裏太吵了。」
隋也臉上先是一紅,接着推開他起身默默穿衣。
見心上人沒答應,任程飛又湊上去使勁地磨,「隋也,去嘛去嘛,在這住着都不能盡興……沒有人的時候你特別熱情,我一想就心癢癢……」
隋也臉上更紅,與煮熟的蝦子差不多,聽他軟聲哄勸幾乎就要點頭答應,最終還是堅持住了。
「隋也……」
「別鬧了,不想睡就起來吧。」
「隋也,你就答應我嘛!」
「隋也!」
太陽高高挂在空中,一點也不吝惜地揮灑它溫暖而明媚的光芒。
而今天的萬惡谷也同往日一般,仍是如此的熱鬧。
——全文完——
後記
雖然書名是「江南」,結果書中的角色幾乎沒一個真正到過江南。
呵,其實江南,也許說的不過是一個名叫江南的仙境吧,人人求而不得,待累了停下一看,才發現,其實江南就在身邊。
整篇文由險惡的萬惡谷為起點,又以寧靜溫馨的萬惡谷為終點,由于心境不同,同樣的一個地方,也就有了不一樣的感受。
曾有人問我,寫文是不是用一個故事來表達一個思想,我不知道其他作者是不是如此,至少我不是,畢竟一開始落筆寫文前,我腦子裏想的都些淺薄的東西,只是靈光一動,忽然萌上了某個情節,既而才開始寫下一個個故事。
《江南》一樣如此。
起源于我一次與朋友聚會聊天時,聊到女人懷孕生子的話題,結果一男性朋友大放厥詞,說十月懷胎生子有什麽痛苦的,不就跟放屁一樣撲通一聲就下來了?
當然這位朋友最後被衆多女性朋友群而攻之恨不能遁地而逃,可同時萌動了我寫《江南》的念頭。
只是想讓男人體認懷孕生子可不是這麽簡單的一件事吶!
至于一些有感而發,通常在寫文的過程中才會一點點地浮現,就像人在生活的過程中忽然體會到種種真理一樣吧。
如此想來,寫文也算是我宣洩情緒的一種管道。
游筆于掌中,每一個角色活靈活現呈現在眼前的時候,或是喜或是悲,沉浸于故事的悲歡離合之中,把難過的情緒轉移出來,就會發現,原來讓自己或懊惱或悲傷或羞愧的心事漸漸地就不怎麽重要了。
就像大多數喜歡看書消遣的人,其實都在通過看故事來調節生活中出現的種種壓力,如果是悲劇,就以故事為借口盡情的哭出聲來,如果很美滿,就能感同身受會心一笑。
不過我本身還是偏愛皆大歡喜的結局,所以不論開頭如何,我的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