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6章 陵墓
第15章 陵墓
在江南這邊小住了幾天,周楠的精氣神已經恢複得差不多了,只有明月知道,某人天天往公主房裏送吃的,夜裏都不閑着。
再過幾日便是衛珺的忌日,即便不舍,也要上路去潭州了。
路上周楠總有些心神不寧,事關母後,若母後如父皇所說,是憂思成疾而終,她也內疚;若母後并非如此,而是另有隐情……會有什麽隐情呢?
被人擄走之前,她記得母後身體很好,好到太醫都來勸說母後,再懷龍嗣,她知道父皇一直在等,若是母後有了皇子,太子之位便跑不掉了。可母後似乎不待見父皇,經常帶她留宿白馬寺也就罷了,每次父皇臨寝後,她總見到母後偷偷喝藥。而且母後不像別的妃子,見到父皇總是高高興興,那時的周楠雖小,也能看得出她并不開心。
父皇給她安排翰林院的李大人劉大人輔佐學識,母後總是一副擔憂的樣子,經常說的就是,希望她日後開開心心地長大,不要為情感所困,不要被權力所擾。父皇則不一樣,他會教她如何殺伐決斷,如何拉攏人心。
可她如今,既辜負了母後的期望,又擔任不起父皇的寄托。
她知道,父皇有過念頭,一個危險的念頭。
衛珺葬在潭州鄉郊的一塊風水寶地,時間緊迫,她沒有像上次那樣住進城鎮,在江南時就準備好了祭祖的供品,便直接駕着馬車來到了皇後陵墓。
守陵衛并不認識幾人,攔住了他們,
“大膽刁民,擅闖皇陵可是死罪!”
“放肆!你看看這是誰?”
明月拿着公主的令牌。
“參見長公主,奴才該死”,
“起身吧,不知者不罪”。
周楠沒有為難他,一踏上這片土地,便悲從中來,心情十分沉重,像壓了一塊大石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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從這片遼闊莊嚴的陵墓就可以窺見,皇後衛珺生前的受寵程度,立在石像旁邊的碑文就讓周楠紅了眼睛——
大周孝昭皇後衛珺之墓。
“母後”,
她眷戀地撫摸冰冷的石碑,明月雖不忍,但強勢地在身後扶着她,深怕她像在白馬寺那樣一跪不起,司徒徹也感覺一陣難過,或許是想到了已逝的傅柔,又或許,她覺得自己好像見過這位皇後,因為母親生前似乎經常提起,只是年歲過于久遠,她實在記不起來了。
建安六年,也是十年前的白河溝之戰,傅柔以為丈夫和女兒都戰死沙場,一夜間急白了頭發,不久就悲痛欲絕而逝。
她們都是因憂心至親而亡,司徒徹想,她也許可以理解公主的內疚與悲傷。
把祭拜需要用的香燭和供品一一擺好,将點燃的檀香交到周楠手中,周楠對着墓碑行了三跪九拜的大禮,其他人也跪着祭奠這位曾經風華絕代的皇後。
“本宮要在這裏走走,陪陪母後”,
她扔下這句話便頭也不回地沿着陵墓一路走去,司徒徹幾人緊緊跟着,又不敢離得太近,怕打擾到她。
陵墓很大,地下的宮殿他們是看不到的,地上是一片丘野山林,只能跟着輪廓的小道走,每隔幾米就有守陵衛設哨看守,看起來很嚴格也很安全,司徒徹的視線不曾離開過周楠,那道背影始終走在前面,但她感覺走的并不穩。
眼看公主要脫離她的視線,她不由得朝林中深處看了一眼,隐沒在樹林中的清風接到命令,猶豫了一下,便先于她跟着周楠去了。
上次在南陽縣發生了那件事後,她還是把清風帶在身邊了,兩雙眼睛看到的東西總要多一些的。
周楠只是想一個人待一會兒,這裏與白馬寺不同,這裏是真的有衛珺的氣息,而不只是一個空蕩蕩的靈位,她甚至能聽見衛珺的聲音。
楠兒,你在哪裏啊?母後好想你……
“母後!兒臣在這裏。”
楠兒……
“母後,兒臣在,我在!”
過來母後身邊,再讓母後看看你……
周楠仿佛看見她臨終前的模樣,蒼白,憔悴,擔憂,牽挂,還有,空洞的眼神。
是你!你把楠兒還給我……
她才八歲,你怎麽能……你!
周楠如木偶般頓在原地,這是衛珺的聲音,她不會聽錯,絕對不會。可是這聲音太凄涼,太絕望,怎麽可能是衛珺?
一片梅花吸引了她的注意,擡頭一看,前面一塊土地上種的正是梅花,那裏立着一個石雕,與墓碑的獅像不同,那個石雕刻的正是衛珺本人。
楠兒……楠兒……不過來……不要過來……
她走到半路,衛珺的聲音再次響起,與前面的空靈不太一樣,這句話好像是從她心裏發出的,衛珺的魂魄在警示她,她放慢了腳步,可那個雕像,實在太像了,她忍不住再看一眼母後的容顏。
魔怔一般不由自主走過去。
不過來……不要過來………
背後一陣發涼,此處奇怪,她四周環視,竟然沒有守陵衛設哨,周楠已經感知到了危險,可她想念衛珺啊,所以明知危險,她還是繼續朝石雕走過去。
母後,到底發生了什麽,兒臣想知道,您受了委屈,我怎麽能置身事外?
石雕刻的是衛珺站在床前看着她睡覺的模樣,沒有床,也沒有她,可這目光,這神态,她記得清清楚楚,是印象裏再溫柔不過的母後了,淚眼模糊的同時,她的心像是被狠狠地撅了一把,這情景應該只有母女倆才知道的,到底是誰?
衛珺的神情恬靜,嘴角帶着滿足的笑容,有幾根發絲散落在耳旁,刻畫得太過逼真,周楠忍不住擡手,想要替她把頭發別到耳後。
就在觸摸到「衛珺」的那一刻,震耳欲聾的聲音響起,雕像炸成了碎片,她被這強大的震力彈到了幾米之外,手掌被碎片劃破,鮮血順着手指滴落,勉強才維持站立的姿勢。
“公主,好久不見”。
林中走出一個黑色身影,身材高大,聲音低沉沙啞,只露出一雙桃花眼,滿是殺意。
周楠只感覺頭皮發麻,恐懼争先恐後地從腳底爬上全身,這是條件反射——八年前綁走她的就是這個人,雖然看不見他的臉,她卻十分肯定,就是他。
“公主和皇後,果真是母女情深”,
那人慢悠悠地說,
“你那些随從,可不像你,能憑着感覺找到這裏”。
周楠想起過來的時候,的确有好幾個分叉路口,她沒有一絲猶豫,沿着這條早已為她鋪好的通向衛珺的路,她嘲諷地笑了,因為這裏的布局,跟皇後寝宮是一樣的啊,她怎麽會找錯呢?
“你是誰?”
她冷冷淡淡地問,把無邊的恐懼壓到了心底,現在的她已經不是孩子,不會任由對方随意處置。
“我是誰并不重要,重要的是,公主,冰魄的滋味,如何?”
那人的視線落在她臉上,被遮掩的表情是陰鸷的笑容,
“你居然還活着,看來那些蠢貨都是廢物”。
“讓你失望了,那個廢物是本宮親手殺的”,
周楠表情反倒緩和了下來,她想起了一個溫柔的人,那人說,
你害怕他,就親手把他殺了,以後就不怕了。
“公主不愧是公主“,
那人撫掌叫好,
“無妨,今日便成全了公主,下去陪皇後吧”。
“是嗎?既然這麽有信心殺本宮,為何連真面目都不敢露?死也要死個明白吧?”
“公主去九泉之下問問母親便明白了”。
那聲爆炸響起的時候,鄭容他們就已經着急趕來了,可是這陵墓如一座複雜的迷宮,繞來繞去卻總找不到正确的方向,只能各自分頭去找公主。
司徒徹也不知道她們去了哪裏,盡管有清風在周楠身邊,她還是不放心,有些懊悔當時沒有陪在她身邊,縱身一躍到清風待過的一顆樹上,尋着剛才聽見聲音的方向摸索過去了。
這陵墓不是像迷宮,本身就是迷宮。
周楠與那人過了幾招,不是武功招式落後,只是有些氣力不足,對方來勢洶洶,力量與她不在一個層次上。
“冰魄不愧是毒中之毒,把公主伺候得極好”,
那人笑道,随即掌風淩厲朝她襲來。
周楠來不及躲開,但清風的劍已經擋在她身前,她有些訝異,從身形和衣着就認出是當日在大街上的那個女人,是她的手下。
“多管閑事!”
那人沉聲怒道。
“多謝誇獎”,
清風身手敏捷,力量也不弱,與他勢均力敵,拖得他沒法對周楠動手,這是他沒有預料到的變故,再這樣下去,鄭容那些人就要找過來了。
他目光一沉,朝那幾顆梅樹靠了上去,左右撞了幾下,地面突然開始震動,周楠所在的地方瞬間轟塌了一個大洞,清風來不及救人,只見另一個身影如幻影般跳了下去,
“少将軍!”
她也想跟下去,可一切發生得太快,此處像是地震了一樣被石塊泥土覆沒,那個人趁她不備,出手将這片梅林震碎,所有的機關都被破壞,再沒有人能夠進得去。
“原來是司徒少将軍”,
那人意味深長地看了一眼陵墓,
“有趣,有趣,少将軍陪長公主殉情,娘娘一定會對這個消息感興趣”。
清風殺紅了眼。
“小姑娘,在下還要回去複命,今日沒有功夫奉陪了”,
那人并不給她機會,放下煙/霧/彈便跑了,清風想追也追得上,可她不放心司徒徹,在原地瘋狂地刨墓。
周楠躺在無盡的黑暗中,身體中的血液似乎在慢慢流失,冰冷,恐懼如潮水般向她湧來,一如八年前,可這次,她還能不能那麽幸運地活着呢?
其實跟母後同葬,也蠻好的,只是她想報仇,
母後,兒臣不孝,讓您委屈了八年。
不能死,要活下去。
活下去才能報仇。
活下去才有機會再見到她。
只是這一次,沒有人在身邊陪着她了,只有這樣絕望的時候,她才敢偷偷放任自己再次懷念那個人。
“公主……你壓到臣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