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2章 情書 “好了,原諒你了
2010年9月9日/星期四/晴
今天是難得開心的一天。
主要原因是——摸底考試成績出來了。
其實在剛考完之後,我是有些擔心的。因為一直不太舒服,感覺起來沒發揮好。
可這世上的事情有時候就很玄妙,每當你覺得考得還不錯的時候,就會有意想不到的疏漏,而偶爾你覺得沒考好,成績卻會出乎意料。
也可能真的和其他人暑假都放開了去玩兒有關吧。
我自己也沒想到,我語文能得132。當語文老師笑容滿面地跨進教室,用一種幾乎迫不及待分享喜訊的狀态在班上公布這個成績時,我整個人也呆了一下。
還記得她的原話:“這還是我教學以來第一次,在次重點班閱出這麽高的分數。課前和一班的語文老師交流過,他們班這一次的語文單科第一,也是132分。所以沈餘年同學的這個132,等同于我們這次語文單科全級第一。大家向她表示祝賀。”
那一刻,置身于突然響起的掌聲裏,我竟有一種要流淚的沖動。
開學以後,我其實能感覺到——
語文老師很喜歡我。
她特別喜歡點我在課堂上回答問題、讀課文,講課的時候,也經常将目光落在我身上。
而我這一次的分數,應該讓她覺得自豪了吧。
所以她在誇了分數之後,又拿着我的卷子當範例,從字跡誇到整潔度,又逐題講解,甚至逐桌傳閱。
從小到大,我第一次有這個待遇。
不知道這算不算應了那一句:“禍兮福所倚。”
如果不是因為中考缺考了一門,我肯定不至于分到四班,成為這個班的第一名。
要是和初中一樣在一班,我大抵也就勉強夠上中游水準。
正因為分到了四班,所以語文課上的情況,在今天的每一堂課上,依次上演了。
到晚自習,班主任拿着排好的成績單剛進教室,前排便有男生問:“沈餘年總分多少啊?”
“841。”
班主任也沒賣關子,站上講臺,公布了這個數字。
爾後便一臉笑容地看向我,同時說:“剛才問過三班班主任,他們班這次的第一名是826分,二班的和他們不相上下,沈餘年同學這個成績,大概在一班的中游。一班的第一名這次總分887,距離八科滿分950,只有63分的差距。”
聽聞這話,班上頓時又一片嘩然。
班主任也沒阻止,任由教室裏的議論聲發酵了幾分鐘,才拿起手裏排好的成績單,從頭往後,公布了這一次的班級名次。
當他念到第二名總分781的時候,教室後面響起一聲“卧槽”,有人說了句“60分的差距?第一名牛逼了。”
我從前好像不曾這麽深切地感受過,第一名的光榮。
也沒有想到,原來成績好和第一,是完全不同的兩個概念。
公布完成績後,班主任便宣布排座位。
不知道是不是因為有江洵這麽一個清北苗子在,這幾年,一中在學生成績上抓得很緊,無論是教學實力,還是名聲口碑,在北城衆多中學裏,都持續居于第一,風頭極盛。
我們高一級也就六百多學生,卻足足分了十二個班,四個梯隊——火箭班一個、重點班兩個、次重點兩個、普通班七個。
班主任排座位,也是按成績排的。
他拿着成績單從前往後念,讓念到的人去教室外排隊,等所有人都出去,又從第一名開始,逐個進教室,自己選座位。
這個過程,我在初中并不曾經歷。
被他點到,第一個進教室後,看着滿教室空無一人,四十套桌椅靜默無聲地立在那兒,我産生了幾秒鐘的躊躇,不過最後,仍坐了之前的位子。
一來我并不習慣往中間坐,二來個子在女生裏偏高,最适合的,其實就是旁側靠後一些的位子。
不會擋到別人,也會更自在一些。
在那兒坐下以後,我下意識往旁邊的位子看了一眼。
我知道周小小不會再選擇回原位,也忍不住地想:體育課上那一幕,不知道會不會重演?
如果到最後也沒有人主動往我旁邊坐,那,我是不是就會和最後一名成為同桌?
摸底考試的最後一名,好像是倪行?
當時想到這,我整個人便有些不好了,擡起頭往門口看,就想着孟文靜名次挺靠前,如果她進來,我就給她使眼色,讓她坐我同桌。
可我完全沒想到,在我後面進來的第二名,直接走到我位子旁邊,問了句:“不介意我坐裏面吧?”
第二名是個男生,名字叫董思遠,高瘦,總戴副眼鏡,是班主任之前選的數學課代表,我開學到現在也認識了,不過今晚之前沒說過話。
他問得客氣,我卻不可能不同意,連忙回了句“不介意”,便起身,讓他坐在了裏面的位子上。
他看着文質彬彬,卻挺健談,坐下後便說了句:“其實我初中時就見過你,你之前在一班,對吧?”
這話讓我挺意外,不過他沒說錯,我就“嗯”了一聲。
他又笑,“那你是中考出狀況了?發揮失常,還是有科目缺考?”
“《道德與法治》那一門沒考。”
“難怪。”
他露出個了解的表情,爾後說,“那以後就麻煩多多幫助了。”
“互相幫助吧。”
這樣回答完,我先前懸着的一顆心,穩穩地落到了實處。
接下來有一會兒,我們沒怎麽說話,坐着等所有人進來選位子。幾十個人裏,有和我一樣選坐原位的,也有重新選的,不過從頭到尾,沒有人選坐倪行和鄭西洋的位子。
他們倆雖然最後進來,卻直接坐回了原位。
也就在那一刻,我突然意識到,我先前想的我和倪行當同桌的情況其實根本不可能發生,因為全班四十個人,除了他自己,根本沒人敢占他的位子。
選座位結束後,班主任給了十分鐘,讓所有人拿上自己的東西,坐到新位子上。
教室裏頓時亂了起來。
我不用挪動,但是周小小要拿東西,董思遠也得取東西,所以我便給騰開地方,站到了過道裏。
站起來後便有些不自在了,因為我感覺到:有人一直在盯着我看。
我猜到是倪行,本來想裝作沒察覺,最後卻實在有點忍不了,便也朝他看了過去。
他那時左手搭在自己桌面,整個人卻懶洋洋地倚靠着後桌,和我互盯了幾秒,突然笑起來,身子前傾,用手指輕敲了下桌面,揚眉問了句:“沈同學,你不覺得自己該給我道個歉?”
我一時沒反應過來,他在翻前面的舊賬,一下子愣在那。
也就在那個當口,鄭西洋“噗”地噴笑出聲。
倪行好像後面長眼睛了似的,頭也沒回地一伸手,掐住他後頸,将他整個腦袋給摁在桌面上,才偏過臉問:“很好笑?”
“不……不好笑,哥哥哥,行爺,你手下輕點。”
這一句将倪行給逗笑了。
他罵了聲“去你的”爾後就撒開手,再看向我時,整張臉上光彩熠熠,無比鮮活,顯露出一種無與倫比的,獨屬于少年的驕縱輕狂。
從小到大,我幾乎沒接觸過這樣的人。
好像他的臉上,就刻着“天之驕子”四個字。
我不知道是不是自己的眼睛裏流露出豔羨了,只記得他回頭後,臉上的笑意慢慢收了,用那種挺大度的語氣說了句:“好了,原諒你了。”
寫到這,我突然有點忍俊不禁。
也才發現,其實我從頭到尾什麽也沒說,他倒好,自己找了個臺階,自己就下了。
不過這樣也好,他不生氣,我也終于松口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