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章 進島

四月末綿雨不斷,潮濕氣如一場風寒纏綿至五月之初,立夏那日終于放晴。

五月的晴天,藍天很藍,白雲很白,許如虹坐在窗邊,看遠處的雲層像天堂的地毯,李缈穿着白裙赤腳走在上面,輕如一陣風。

李缈也看到了許如虹,二人四目相對,都緩緩笑了。

“如虹,飛機馬上落地了,今天接機的人很多,等下打起精神。”

經紀人鄭敏的聲音像一道春雷,如虹回過神來,抹了抹眼角,看遠處天堂空蕩蕩。

十幾分鐘後飛機落地,如虹戴上口罩帽子眼鏡,武裝完備才走出機艙。

機場裏都是人,她出現之後,閃光燈不斷。

如虹在保镖的護送下穿過人牆,走到一半,忽然有人撕心裂肺地喊了一聲:“許如虹!你個小偷!”

如虹的耳膜像被人紮了一下,刺痛感令她眼眶一酸,泫然欲泣,忽然有人推了她一下,眼淚又被硬生生逼回眼眶。

又有人罵:“許如虹,李缈的人血饅頭好吃嗎?!”

另一人緊接着回罵:“黑粉滾啊!”

“……”

場面瞬間失控。

人群自動分為兩個陣營,她們擁擠、推搡、對罵,誰也不肯讓誰,如虹一行人夾在中間,像被浪潮湧來湧去的破船。最後不知是誰報了警,她才順利上岸。

劇組派了車過來。

鄭敏随警察去局裏做筆錄,助理孫琪和團隊其他人簇擁着許如虹上了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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前方的指示牌上寫着——歡迎來到禹山。

這是座南方的城市,禹山臨海,島礁衆多,星羅棋布,禹山群島最南部的海島縣綠島,則是本次拍攝的主場地。

這部戲叫《美人如玉》,許如虹初涉大熒幕,極為重視,于是提前一周進組。

這部電影原本定的女主角就是李缈。

李缈生前是很有争議的女星,被曝出“霸淩後輩”、“被潛規則”等多個負面新聞,由此患上了抑郁症,竟在開拍前一個月自殺身亡。

而許如虹在去參加葬禮的時候,被導演一眼相中。

那天是四月的最後一天,空中飄着綿密的毛毛雨,如虹穿一襲白色紗裙,素着一張臉,塗了大紅唇,不哭不笑,如提線木偶。

這打扮原本是她曾和李缈約定好的,卻因為另類又不肅穆引得頻頻側目。

葬禮剛結束,“許如虹白裙”和“許如虹葬禮打扮”兩個詞條就連爆在熱搜上。

鄭敏一直在打電話撤熱搜,一個撤下去,就有兩個沖上來,公司編輯好文案讓如虹發微博解釋,可滔天的恨意瞬間淹沒了所有的聲音,評論裏全是“滾”,“怎麽死的不是你”之類的髒話,粉絲控評都控不過來。

事實上,如虹和李缈不和傳言已久。

七年前公司選拔女團,如虹作為空降選手,僅練習一年就成功加入“MUSE”出道,而在公司練習三年的人氣練習生李缈卻沒能成團。

如虹出道後,沒少被罵“小偷”。

一年前,如虹團隊和李缈團隊在撕一部戲,李缈團隊反向炒作,發通稿說如虹先搶出道位後搶女主角,導致兩家粉絲積怨更深。

李缈用死亡,将身上的污名洗淨,變成了天使,而這些污名卻落到了如虹身上,當她白裙紅唇出現在葬禮上的時候,她徹底淪為惡魔。

這是一場前所未有的公關危機。

團隊每天都在加班,但還是控制不了事态惡化,原本只是在飯圈燃起的烽煙,火勢逐漸猛烈變成全民網暴,而當她一意孤行出演《美人如玉》後,這把火頃刻燎原,燒動資本。

截至如虹上飛機之前,已經有四個合作品牌發來解約函。

這部戲,是許如虹和季惟東大吵了一架換來的。

原本季惟東要給她接一部大制作的古裝玄幻劇,男一男二都是流量小生,但誰知在快簽合同的時候,制片人忽然聯系到公司,想請她出演彭程導演的電影《美人如玉》。

季惟東連劇本都沒看,就把對方拒絕了。

一來李缈的事正在風口上,如虹的口碑經不起更多的消耗。二來彭程雖是在國際電影節上拿過獎的導演,但由于他拍攝的題材小衆且邊緣化,常有影片無法上映,演員付出時間去拍,很容易竹籃打水一場空。

如虹一開始也很理解公司的決定,直到有一天工作完回到酒店,不知道怎麽,彭程導演竟然找到了她的聯系方式。

他試圖用語言說服她:“葬禮上你一身白裙,有洗盡鉛華、看透世事的淡然,但嘴唇上的豔色,卻暴露了你空有一身疲憊的虛無。這種矛盾感,沒想到比李缈身上的還強烈。”

如虹一下子被打動了。

這些年來,她身為流量,并不缺少被人誇獎,只是很少被人肯定。

彭程似乎是察覺到她的動搖,緊接着又說:“李缈死之前給我推過你的手機號,或許是她在指引我。”

如虹最終打開了劇本。

看完之後,她決定出演。

季惟東知道後,親自找上門來。

季惟東是她的老板,也是她的伯樂。

她生在農村重男輕女的家庭,早年父母為躲計劃生育,把她送到姥姥家,後來姥姥去世,她才初中,父母就讓她退學供哥哥和弟弟上學。

是季惟東無意間看到去當地游玩的攝影師拍下的她的照片,發掘了她,送她出道。

季惟東十分反對她接這個工作。

他們吵了一番,誰也說服不了誰。

季惟東默認了她是因為李缈接的,擺出教育人的樣子:“你怎麽還不明白,活着的人不必為自殺的人惋惜。”

這話一下子把如虹點着了,她刻薄的笑了笑,嗆聲說:“自殺的人也不需要活着的人惋惜。”

季惟東很少受她忤逆,一時氣急,風度也不要了,低聲吼道:“你現在倒是翅膀硬了,忘了是誰一手把你捧起來的!”

如虹固執起來什麽都忘了,只冷聲問:“那又怎樣?”

如虹那一句“那又怎樣”,讓季惟東冷笑一聲,揚長而去。

後來,她卑躬屈膝磨了半個月,姿态低到塵埃裏,再讓季惟東屈尊降貴碾碎,合同才簽了。

汽車駛過高架橋,入市區,再開往城市邊緣,驅車一小時才到綠島碼頭。

下午兩點鐘,天氣正熱,碼頭上人不多,劇組的船就停靠在岸邊,保镖下車給許如虹開門,如虹戴好帽子口罩,一只腳落地,孫琪立即過來撐傘。她步子很快,平時出街被人拍慣了,不自覺就帶了氣場,身後還跟着八九個工作人員,更顯得高調。

即将上船的時候,忽然有個男人竄到她面前。

“我……”

剛發出一個音節,就被助理兼保镖的大龍扣住了。

孫琪擋在如虹前面,嫌惡地看着地上那人,厲聲問:“你是私生還是黑粉!”

男人被摁着,頭卻不服輸的往上擡,脖子上一根青筋暴起。

“放開他!放開他!”

沒等男人說話,有個年輕小姑娘突然沖出來:“誤會了!誤會了!我們只是想借車用!”

那小姑娘邊說邊往後指,如虹看過去,只見有個五十多歲的女人閉目躺在一輛破舊的機油三輪車上,臉色煞白,嘴唇發烏,看樣子病得不輕。

如虹收回視線,打量了一眼地上的男人,冷不丁四目相對,他眼神狼一樣,眼眸黑亮,似在流火,燙得她的心咯噔一跳。

“大龍,這邊沒什麽事了,你開車送他們過去。”

“可是……”

“去吧。”

如虹說完就直接上了船,孫琪緊跟其後,朝大龍使了個眼色,大龍這才把人放開。

船開了,浪花似蕊,岸邊的人逐漸變成螞蟻,分辨不出誰是誰。

起先,兩岸依稀能見群山連綿,在深藍的海水映襯下,更顯巒峰秀麗,後來船開遠了,四周只剩下水,許如虹才摘掉帽子口罩,抓住桅杆,感受風把頭發吹出不同弧度。

陽光尤盛,空氣中金沙金粉一片。

下了船,許如虹被劇組派車接去酒店。

綠島路兩旁種滿了樹,高高低低,枝枝蔓蔓。綠島行道樹多果樹,但只有椰子樹最好認,再往裏開,到了住人的街區這些樹便少見了,取而代之的是棕榈樹。

綠島這幾年開始發展旅游業,房子牆體全被上了顏色,花花綠綠的,如虹一行人在一棟酒店門口下車,酒店門口挂着一個廣告牌,上面寫着“如月酒店”四個字。

這家酒店應該是島中最好的一家,但整體都中規中矩的,至少從外觀上看,就被旁邊一家民宿比了過去。

那家民宿門口挂着豎排,寫着“人生海海”。

門頭不大,三層樓,刷的白漆,外面一片三角梅從栅欄外蔓延到樓頂,像燒了把紫紅色的火,異常的熱烈浪漫。再看牆上,被人寫滿畫滿了塗鴉,看得最清楚的是那行橘紅色的字——

“星星會愛我嗎”。

如虹一只手擋在眼睛上往那邊瞧。

孫琪也掏出手機,對着那面牆咔嚓咔嚓拍了一通。

執行經紀人忽然吩咐道:“孫琪,你等會去把這家民宿所有的房間全包下來,和老板商量一下,如果有客人在住,等退房後直接包給我們。”

“啊?”孫琪張張嘴,很是震驚。

如虹瞥她一眼,知道她是真不理解,便解釋:“你最好快一點,否則等私生過去安營紮寨,多少錢都解決不了這個麻煩。”

孫琪恍然大悟,急忙去辦事了。

許如虹進了酒店,等孫琪回來之後,緊接着又去片場。

路上季惟東打電話過來,第一句話就是問:“你又上熱搜了,而且論壇屠榜了知道嗎?”

許如虹冷笑:“那公關公司豈不是賺的盆滿缽滿?”

最近她處多事之秋,公關全權外包了。

季惟東沒理會她言語裏的刻薄,自顧自說:“不過這次大多是心疼你的,公關那邊花了錢,水軍和營銷號也在往同情你的方向引,你粉絲後援會剛才發聲明維權了,說要讓公司發律師函告黑粉。”

許如虹把玩指甲:“那公司這邊的意思是?”

“告是肯定要告的,但不是現在,等輿論再發酵一下,讓那些品牌方看看你的影響力,再說了,死忠粉是靠虐的。”他語氣裏處處透着精明。

輿論如潮,許如虹就像一艘船,俗話說,水可載舟亦可覆舟,今朝她被飄溺淹沒,明日也可乘風破浪。

許如虹不是不明白這個道理,她沒什麽感情的“嗯”了一聲,說:“聽你的。”

季惟東那邊有人喊了聲“季總該起針了”。

許如虹問:“你在打針?”

季惟東笑笑,說:“什麽時候我的行程也要向你報備了?”

許如虹也懶得知道:“那不打擾你……”

話沒說完,他倒先一步挂斷了。

作者有話說:

下章預告:男女主獨處的機會來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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