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章 遇見

片場距離酒店五分鐘腳程,到現場之後,許如虹和團隊先将攝影組、道具組等老師拜訪了,最後才去見導演。

那會彭程正和同事們溝通劇本的問題,他們聊起結局,彭程的意思是拍三版,一版喜一版悲一版開放結局,編劇為此叫苦不疊,僵持不下的時候如虹正好敲門。

她笑得眼睛彎彎,鞠躬說:“導演好!”

彭程笑:“提前進組,推了不少工作吧。”

“哪有啊,我現在是全網黑,除了導演膽子大,別人都不敢用我的。”如虹笑嘻嘻的,把副導演和編劇老師都逗笑了。

彭程卻認真看向如虹,“你放心,這部戲,不會讓你白挨罵的。”

如虹頓了一秒,旋即又笑起來:“好,我等着拿影後呢!”

“你這丫頭。”彭程知道她在玩笑,于是嗔怪了一句。

副導演說:“我帶如虹去現場轉轉吧。”

如虹滿眼期待的跟着副導演出門了,一路上說說笑笑的,把副導演逗得不行。

臨走了,副導演還對許如虹說:“看見你跟看見自家閨女似的,記得你出道的時候才這麽高吧,成天紮倆馬尾蹦蹦跳跳的,轉眼就長大了。”

許如虹出道七年,因為外表甜美,靈氣逼人,一直以來都是明媚少女的形象,今年過23歲生日的時候,網上一半的人感嘆,“不敢相信許如虹都二十多了,還以為她未成年”。

這就是養成系偶像。

一方面,最圈媽粉叔粉,粉絲長情且專一,即便她被全網黑,還是有大批粉絲守護着她。另一方面,形象固定,極難轉型,沒有口碑,就很容易走下坡路。

如虹還算好的,勉強穩住了一線流量的地位,可自從組合五周年單飛不解散,各自成立工作室之後,隊友潘英和鄭娅娅都沒她發展好。

可是這幾年她是她們中最累的一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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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以前性子活潑,元氣少女的人設倒也算相宜,可出道兩年後她就完全變了個人,特別的孤僻,暴躁,愛哭。

這種轉變是長期累積,隐忍未發的,然而在某次被網暴後她轟然爆發。

可人前卻不得不維持從前的形象,僞裝久了,人心就疲了。

許如虹從片場回酒店,團隊一行人要去餐廳吃飯,問她要不要一起,她沒表态,先回房了。

她進房間先把妝卸了,又想起來還有藥沒吃,那些藥不能空腹吃,她下樓去餐廳剛從電梯出來,就看到孫琪一行人坐在不遠處,她走過去,聽見她們在誇誇其談。

“我看全球變暖,她都能去北極當冰山!”孫琪說。

“她只是沒那麽親切,平時又不為難人。”化妝師說。

“我就是讨厭她表裏不一!”孫琪憤然,“人前活潑愛笑,人後像誰欠她八百萬似的。”

“她不亂發脾氣已經夠好了,你是不知道……”

有棵碩大的綠植遮擋了許如虹,她靜靜聽着她們編排自己,看門口鄭敏回來了,她轉身上電梯。

進了房間,她把鞋子胡亂甩出去,赤腳走到床邊,摔進柔軟的被褥上。

四周都很靜谧,仿佛時間凝固了,她眼睛落在不遠處的架子上,碧色的花樽被陽光照出晶瑩的色澤,瓶內插的是玫瑰花,白色、香槟色、淺粉色,開的這樣美,可既然被摘下,便沒有幾天盛開的光景了。

如虹愣愣盯了許久,直到屋外的夕陽從瓶身移到地板上。

天色暗了下來。

她掏出手機打開微博,鋪天蓋地的消息像浪潮般湧上來,她點開評論,一條條看。

忽然有人敲門:“如虹,敏姐回來了,下來吃飯吧。”

她回過神,才發現眼淚糊了滿臉,她并不知道自己是什麽時候哭的,按理說她不該哭才對,多餘的情緒令她氣惱,她把手機狠狠砸在床上,連個響聲都沒有,就像她的眼淚,落進珊瑚絨的毯子上連痕跡都沒有。

許如虹收拾一番,去餐廳吃飯。

她最近瘦了不少,因此不用再吃那些兔子吃的東西,鄭敏好心給她點了些綠島的地方菜,有道雞蛋炒蝦米,蝦米卻浪得虛名,個頭大的很。

如虹努力讓這些小事分散自己的注意力。

飯吃到一半,大龍回來了。

孫琪忙問:“怎麽着?人沒事吧?”

大龍沉吟了一聲:“嗯……應該是沒事吧,連院都沒住。”

“那怎麽暈了呢?”孫琪又問。

“聽同行那女的說,好像是她大兒子死了,一下子受不了……”

服務員打斷他:“不好意思打擾一下。許小姐,門口有人找,說是用了您的車,想當面致謝。”

“不用了,告訴他舉手之勞而已,不用放在心上。”鄭敏替如虹答了。

如虹臉都沒擡,專心致志吃飯。

吃完飯之後她回屋看劇本,雪白的紙上鋪滿了熒光筆的痕跡,把劇本全部通讀一遍之後,已經是夜裏十二點多。

她沒有絲毫困意,依稀記得酒店附近就有一片海,走路十來分鐘的樣子,她推門出去,走廊空無一人,酒店大廳倒有值班的工作人員,見她下來了,張着嘴一時反應不過來該說什麽。

如虹笑笑,說我就在門口走走,工作人員遲疑了一下,才點頭說好。

如虹出門之後沿路去尋海,途中阒然無人,連花樹都似睡深了一般,唯有朗月高懸,清風徐徐,她的心在這樣沉靜的夜裏變得安寧許多。

走了十分鐘,來到海邊,她脫了鞋襪走在沙灘上,砂礫冰涼,沒有硌人的石子,軟軟的像踩在松糕上。

她往礁石上走,因為漲潮,這片礁石另一半被淹沒了,她踩上去,有些硌腳,可卻懶得穿鞋了。

她在礁石上站着,夜裏的海比白天狂躁,嗷嗚湧過來,一下一下,像極了扮鬼臉逗小孩的大人。

海風刺刺拉拉吹過來,鹹濕的氣息讓人痛快,她張開雙臂,蓄力想大喊幾聲,一個音還沒喊出來,忽然有人砸了她一下。

如虹一口氣提着,上不來下不去,一下子定住了,有股寒意從脊背冒出來,直滲入骨髓。

是私生?還是黑粉?亦或是什麽歹徒?

千千萬萬個糟糕的念頭湧入腦海,就像溺水時湧入七竅的水。

這時又有第二個石子砸過來。

如虹這回感受到了,是在右邊,她大着膽子往那邊看,空無一人,唯有水中有幾聲響動,她握緊手機,不知道該怎麽辦。

有個男人忽然從海裏鑽出來,露出半個身子。

如虹“啊”地一聲,本能後退,一不小心摔坐在地上,礁石上的碎石子紮得她屁股生疼,她顧不得這些,努力去看男人的臉,月光很亮,正好照在他的臉龐上,四目相對的那一刻,她幾乎立刻認出了他。

不知為什麽,她有種強烈的感覺,認為他不會傷害她。

她松了口氣,問:“你砸的我?”

男人一手扶着礁石,怯生生望着她,和白天那副“鐵骨铮铮”的模樣相差萬裏,如果她走近了或許會發現,他還在隐隐臉紅——

“我沒穿衣服。”

他憋了半天,極快地說出這五個字。

如虹扶地艱難站起來,居然走了過去,居高臨下看着他,他瑟縮了一下,身子又進水裏一點,只露出腦袋。

“您還知道自己沒穿衣服?那請問您砸我,是怕我看不見您麽?”如虹聲音很淡,用字卻尖酸。

惹得那男人支支吾吾半天。

如虹沒耐心,提高了音量:“說啊。”

“我不知道是你。”他視死如歸,“我……以為有鬼。”

如虹愣了一秒,認真回味了一下他這話,确定自己沒聽錯之後,低頭看了眼自己的打扮,白色吊帶裙,黑長直,有點阿飄的意思。

可這不能說服她,太扯了,她想罵人,髒字到嘴邊又習慣性咽回去。

“這邊前段時間有女人跳海。”為了使自己看起來不像個白癡,男人操着一口方言味濃濃的普通話解釋。

如虹聞言,便往四周看了看,茫茫一片,她并沒半分害怕的神色,垂眸看他:“那你還來游泳?”

他不說話了,無聲望着她,濕漉漉的人,濕漉漉的眼。

她還是冷冰冰的:“那你衣服呢?牛郎偷走了?”

他知道她在揶揄他,只搖頭:“在你身後最高的石頭上。”

如虹扭頭用目光搜尋了幾秒,果然看到了他的衣服,像一堆垃圾,黑漆漆長在礁石上。

她回頭,随意一笑:“那你慢慢穿。”

她小心邁步往下走,屁股疼得像剛打完針,她沒走沙灘,徑直上了路,拍拍腳底,俯身穿上鞋襪,還沒直起腰,身後有個影子籠罩下來。

她倏然轉身,男人一只手便尴尬定在半空。

如虹抱胸凝視他:“還有什麽事?”

“那個,今天謝謝你。”

“看不出你還挺講究。”她冷冷淡淡瞥着他,“謝完了,我能走了嗎?”

他點點頭。

她邁步,那影子亦步亦趨,她停下來,影子就不動了。

她只好又轉身:“可以不要再跟着我了嗎?”

他愣了,睜着大眼睛看她,頓了頓才點頭。

如虹笑說:“謝謝。”

轉身便嘴角向下。

他沒有再跟。

她疾步走到酒店,還好沒人發現她離開,她洗了個熱水澡,把自己護理了一番,香噴噴的躺上床,竟然沒一會就睡熟了。

作者有話說:

注:牛郎偷走了,牛郎織女的故事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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