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章 織網

酒店門口堵滿了人。

男男女女蔫兒了吧唧的等在那,有些紮堆坐在對面的樹蔭下,有些站在周烈家的民宿門口,更多的是圍在酒店門口張望的人。

大龍騎着電動車停在酒店門口的時候,一群人像看見獵物的野獸一樣,瞬間精神抖擻的舉起手機、相機,圍了過來。

“如虹,你去哪了呀?”

“阿虹你什麽時候出去的?”

還有些認識大龍的站姐,喊:“大龍,你帶如虹去哪了?”

許如虹低着頭一言不發往裏擠,還好來的人不多,加上保安幫忙,她很快擠上臺階,從門玻璃上的倒影裏看到這群人,喪屍圍城一樣混亂的往裏擠。

人群之外,有個落單的人,站在大太陽底下一動不動看着她。

如虹瞥了他一眼,但步子沒停,迅速進了大堂。

如虹去卧房換了件幹淨的衣裳,去季惟東的房間找他,他正在吃下午茶,有一塊綠豆糕被他咬了一口放在白色磁盤裏,其餘的吃食都沒動。

如虹走過去,拉了椅子在他旁邊坐下,拿起一塊栗子糕吃,甜的她直皺眉頭,于是也只咬了一口,就放進盤子裏。

季惟東在旁邊撐着手看她,他這天穿了件黑色襯衫,戴無鏡片的金絲邊框眼鏡,凹的是一幅斯文敗類的款兒,開口問她:“去哪了。”一幅家長樣。

如虹知道他最不喜歡等人,只是出于風度,不想發作。

她回:“為了提前進入角色,在島上到處轉轉,明天還要去學織網。”

他笑:“你倒是越活越回去了。”

如虹知道他故意刺她,早年她還會不安臉紅,現在卻連反應都好像沒有了,問:“你來幹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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季惟東端起咖啡來喝,說:“你第一部 電影,我當然要過來打點打點。”

如虹便笑:“我這邊經紀人,執行經紀人,助理……八九個人候着命,有什麽事還要勞駕您?難不成他們都是白吃飯的麽?”

季惟東皺了皺眉:“你最近真是脾氣見長了。”

如虹噤了聲,又拿起那塊她沒吃完的栗子糕吃。

季惟東見她乖了,心情似乎好了點,看她嘴角有糕渣,竟還好心的給她遞了張紙。

如虹接過來,攥進手心裏,問:“你這邊要是沒事,我先回房看劇本了。”

“不急。”季惟東說。

如虹有些詫異,下意識仰頭看他,他的眼神正好掃過來,不鹹不淡的說:“再吃點,別浪費了。”

如虹沒說話,吞下栗子糕後,又順手倒了一杯酒喝,金色的香槟,被陽光照成绮麗的色彩。季惟東這間房能看到海,她走到窗前看風景。

不知道為什麽他又忽然喊她:“你回房吧。”

如虹怔了下,把杯中酒一飲而盡,轉身走到桌旁把杯子放下,然後說了句“你慢慢吃”。

她回到房間裏又像變了個人,關上門之後靠着門滑坐在地上,抱膝發呆,其實她什麽都沒有想,可腦袋裏漲的又像是什麽都在想。

她知道自己該吃藥了。

拖着疲憊的身體去行李箱裏拿藥,按照醫囑服下。

那會是下午六點多光景,夕陽把對面那棟房子照的燦爛無比,這令許如虹莫名想起“日照金山”,牆面上的塗鴉顯得更有靈氣,那些靈巧的小句子,昭示了書寫它們的人,擁有多麽浪漫的靈魂。

最醒目的那幾個字——“星星會愛我嗎”,散發着橘色的光。

許如虹在窗前發了一會呆,随後便去看劇本,看着看着就睡着了,可能是吃完藥的緣故,她睡得很沉,第二天早晨孫琪敲門喊她起床吃飯,她才被鬧醒。

她大喊:“我不吃了!”

孫琪回:“可是飯都備好了。”

她翻了個身,看牆上的表才7點半,煩躁的說:“那等會把飯送我房間!”

沒一會她聽有人拿備用房卡開門的聲音,有推車轱辘聲,接着是擺盤聲,随後便沒動靜了,她又迷迷糊糊睡去。

等再睜眼,已經8點半了,她打了個哈欠,起床去盥洗室洗漱,收拾一番後推開卧室門,猛地被吓了一跳,僵硬在原地。

“傻站那做什麽?過來吃飯。”

季惟東翹着二郎腿,靠在椅子上,邊看手機邊對她講,連臉都沒擡一下。

如虹已經反應過來了,走過去問他:“你什麽時候來的?”

他換了個姿勢看手機:“在你大吼把飯送到房間的時候。”

如虹抓了把頭發,有點惱:“你怎麽也不打個招呼?”

季惟東這次終于擡起了頭:“看你睡得香,就沒打擾你。”

他看向她的目光涼涼的,像夏日暮色将盡時的天空。

如虹覺得晦澀,直截了當說:“我覺得你這樣不好。”

季惟東忽然靜止了。

幾秒後,他把手機息屏,又将那多餘的贅物放在桌子上,長腿一伸站了起來,居高臨下望着她。

如虹直覺他又要諷刺她。

念頭沒過,他開口了——

“下不為例。”

如虹反應了一下,才知道他這是低頭了,意思是不會再未經同意就進她房間。

如虹全然明白,他這次過來肯定是有事兒的,他這樣果斷的人也會有忸怩的一天,她猜測,這多半是個棘手的事兒。

也不知道是否和她有關。

但既然他不肯提,她也不再多問。

季惟東說:“我先出去,你慢慢吃。”

如虹說好,目送他氣定神閑走出屋。

昨天從漁港去白頭山的時候,許如虹讓周烈找人教她學織魚網。

周烈倒是不浪費每一份肥差,直接說:“我就能教你。”

這會兒,如虹簡單吃完早飯,喊孫琪大龍一起,去隔壁周烈家的民宿學織魚網。

剛出酒店,便見周烈站在門口等,他這天穿了雙飛躍帆布鞋,淺藍色的牛仔褲,黑色的短袖,渾身上下都是新的。

如虹走過去,目光絲毫不掩飾的打量着他,她想說什麽,見私生也跟過來了,就先進了他家。

把門關上,她才笑侃:“看來孫琪付你的薪水不低。”

一旁的孫琪忙答:“一天兩千塊。”

如虹“呸”了聲,看他:“窮酸氣,兩千塊能買到十身你穿的衣服!”

他很自如的笑說:“穿着帥就行。”

如虹一頓,實在是愣住了,兩秒後噗嗤一聲捂嘴笑出來:“呦,看不出你還挺臭美。”

周烈耳朵騰的紅了,又見她揚起下巴,眼神自下而上溫酒一樣潑在他身上,笑問:“離近點讓我瞧瞧你有多帥?”

她素來毒舌,可很少引逗他,他嘴笨,從前就已經招架不住,何況現在。

他忙說:“跟我進來吧。”

如虹尚未意識到自己失分寸了,只說“臉紅個什麽勁兒”,卻不再逗他。

他領如虹到後院去,本來如虹只見前院裝修不錯,有藤椅秋千,花叢紗簾,院牆上也被旅客畫滿塗鴉,十分文藝夢幻。

可踩着青石板到後院去,看到的竟是一幅農家樂的景象——後院比前院還要大,有三分之一的地被圈起來喂了雞鴨鵝,三分之一種菜,還有三分之一搭了個涼棚。

一個婦女從樓上下來,抱着一捧綠色的線。

周烈忙上前把東西接過來。

“這是許小姐吧。”

如虹知道這是周烈的母親,又見她面色蠟黃,嘴唇發白,講話又中氣無力的樣子,就知道她身體還沒好利索,禮貌一笑:“怎麽稱呼您?”

“叫我王姨就行。”王姨笑,“你比電視上還漂亮,那天謝謝你借車給我們啊。”

說着話就不自覺走過來抓住了如虹的手。

“咳。”

孫琪咳嗽了一聲,目光掃在兩雙緊緊相握的手上,王姨觸電般将手放開,忙說:“抱歉啊。”

如虹冷冷清清瞥了孫琪一眼:“你有病嗎?有病就回去休息。”

孫琪面露尬色,說:“我就是嗓子不舒服。”

如虹冷聲說:“你去門口找大龍吧。”

“這……”孫琪為難。

王姨忙解圍:“沒關系的許小姐。”

如虹不依不饒:“還不快去?”

孫琪面如火燒,氣急跑開了,跑到一半,如虹又喊了她一聲,她期待的轉過臉,如虹仍是那副不近人情的樣子,說:“管理好你的表情!”

孫琪洩氣跑走了。

如虹轉過臉,餘光瞥見周烈,他微低着頭,可嘴角竟在隐隐上揚,一副努力憋笑的樣子。

或許是察覺到了如虹的目光,周烈猛地擡眼,二人四目相對,他不到一秒就敗下陣來,頭埋得更低。

他抱着線一聲不吭去棚子下坐,王姨客氣了幾句,轉身又回屋了。

如虹跟着周烈到棚下落座。

如虹問:“從哪兒開始啊?”

周烈給她一個梭子,說:“你跟着我來。”

如虹對待工作一向認真,點點頭就照做了,只見周烈将線纏到梭子上,像織毛衣一樣起一個頭,左手拿一個像尺子一樣的竹板,對她說:“網大魚的網眼要大,板就寬,梭子也大,網小魚的網眼就小,板就窄,梭子也小。”

如虹看着地上有織好的網,問:“你織的好像和這個不一樣。”

周烈抓起那網抖了抖,說:“這是我昨晚練手用的,網的種類多着呢,有烏網、缯網、呂宋網、鬥邊網……”

如虹只聽說就覺得繁瑣,打斷他說:“我學最簡單的那種就好,主要是看起來要有個幹活的樣兒。”

周烈看着她,說:“倒也是。”

他認真教起如虹,如虹也認認真真學着。

不知過了多久,王姨在一樓某扇窗後喊:“吃飯了。”

如虹回過神,發現周烈早已織完一張網,便嘆氣:“我動作太慢了。”

周烈認真看了眼她織的那網子,才麻袋般大,就說:“是有點慢了。”

如虹瞬間石化。

周烈渾然不覺,看了眼她水蔥般的五指,轉了話鋒:“不過你第一次織,已經很好了。”

如虹動動嘴,卻不知道說什麽,只陰陽怪氣“哦”了一聲,就擡腳出去。

王姨還站在窗邊,問如虹:“許小姐,要不您在這吃吧。”

如虹說“不用了”,周烈送她出門,還沒拐到前院去,房裏忽然跑出一個姑娘,喊:“烈哥!洗衣機又壞了!”

如虹轉臉,認出這姑娘就是那天周烈被大龍扣住的時候,出來解圍的人。

小姑娘微胖,笑起來很有感染力,她先沖着如虹喊了聲:“如虹姐姐好!”緊接着又把目光移向周烈,“烈哥,你說你有錢買個上萬的按摩椅,就不能花兩千塊買個新洗衣機?”

周烈看看她,又看看如虹,想了想說:“我先把她送出去。”

小姑娘撅起嘴:“可我很急啊!”

周烈仿佛沒聽見,擡腳往外走了,如虹朝姑娘颔颔首,緊跟其後。

走到門口,周烈開門闩的手頓了下,扭臉提醒如虹:“外面堵滿了人。”

如虹卻問他:“給誰買的按摩椅。”

周烈眼睛黑亮:“我媽。”

如虹垂眸點了點頭,又問:“那女孩叫什麽?”

周烈說:“陳魚。”

“和你不是一個姓?”如虹問。

周烈茫然:“我們又不是一家人。”

如虹拖長音“哦”了一聲,笑:“不是一家人,不進一家門嘛。”

周烈沒反應過來她什麽意思,如虹卻走到他跟前,先一步把門打開,疾步沖出人群,竄進酒店。

作者有話說:

織網是百度來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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