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6章 小舟 [VIP]

如虹到院子裏等周烈去騎電動車。

扭臉看到三樓的第一個窗子裏, 有人靜靜站着。

她收回目光,喊周烈:“慢死了,屬烏龜嗎?”

他趕忙推車子出來。

如虹在出門前叫周烈戴上頭盔。

只因門口還是圍了十幾個人。

他們一出來, 一群人的目光箭一樣射過來, 周烈去關門, 如虹對大家說:“明天我就要走了,你們別跟我了, 我想去島上轉轉。”

大家都不說話,舉着手機對準她拍。

如虹笑:“我在隔壁的如月飯店給大家定了兩間包間, 午飯大家去吃吧,我先謝謝大家了。”

說完話她坐上周烈的車子, 拍了拍他,車子就啓動了。

身後沒人在追。

走了兩條街之後,他忽然轉彎走進一條小路,又騎了一會,上了大路,她覺得到處都眼熟, 想起來是拍戲常經過的路, 在民宿的北面,而他們剛剛是往南邊去的。

她問:“這邊好像和我們剛剛走的是反方向。”

他說:“就是反方向。”

她一笑, 明白了,原來他多留了個心眼。

這樣一來,真的沒有人追上來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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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們在一片小山頭停下。

山頭不高,連綿起伏, 綠意盎然。

他把車子停在叢林中隐秘的地方, 然後和她一前一後上山了。

這座山比起白頭山更天然一些, 除此之外, 她并沒發現什麽特別之處。

山裏有股草木和泥土混合的味道,很重很重,地上多得是苔藓和怪石,有些雜草能沒過腿,如虹穿短裙,小腿被刮傷了幾處,周烈要背她,她偏不要。

爬到一半的時候,一只小松鼠,“嗖”一下從林子裏竄過去了。

她驚呼了一聲停了下來,冷不丁被吓到了。

她上氣不接下氣的吐槽:“這些小動物屬幽靈的嗎!”

“不傷人的。”周烈面不改色心不跳,又問她,“要不要拄個棍子?”

如虹立即搖頭:“你當我是老太太啊?”

他低聲說:“我怕你累。”

她拿手扇了扇風,那只手再落下來的時候卻攥住了他的手腕。

“這下棍子都免了。”

他低下了頭,轉身,手腕轉了一下,反手握住她的手,一步步往上攀爬。

看過無數次他的背影,只有這次明白了該怎麽比喻。

以後看到山就會想到他的肩膀。

他們慢慢爬到山頂。

那會正是烈日炎炎,陽光烤在身上,汗液連帶着皮膚裏的水分一起蒸發。

舉目四望——錯雜陳列的房子,盤旋曲折的公路,沉靜如湖的海……

她很想用些美妙的句子去形容它們,但當視野裏的東西太多時,腦海裏的東西就變得很少。她一時什麽也想不起來。

抒情是多餘的,你知道,太多時候連抒情都是多餘的。

心裏隐隐的,将說未說的,想說又說不出的,才最撓人。

她想下山了。

怎麽每次都是費勁爬上來了,才看一眼就覺得足夠了。

他問:“你不喜歡?”

她搖頭:“時間太急,有件更重要的事,我們還沒做。”

兩個人目光一對,天雷就勾上了地火。

他們兩個人立在正當午的山頂上,傻傻的沉默了有一分鐘。

然後如虹突然問:“你看過《南方車站的周末》嗎?”

他茫然,搖頭。

她淡淡笑說:“有船嗎,劉愛愛和周澤農在船上的戲,我特別喜歡,我來演,你幫我對戲。”

他還真的找了搜船。

在山腳下,有島民自留的代步船,拴在一棵樹上。

那是只單蓬木船,空間不大,很舊了,蓬子上的白簾已經發污。

如虹問:“安全嗎?”

他去解繩子:“放心吧。”

于是兩人就真的登上船,馬達聲陣陣,海水星星點點濺到衣服上,越遠浪越大,很快就離陸地很遠。

當四周只剩下茫茫的海的時候。

她說:“你把馬達關了。”

于是只剩下水聲。

他問:“要怎麽演?”

她笑:“你過來。”

他老老實實的過來。

她攬住他的肩膀,手指插到他茂密的頭發裏,硬硬的發根,觸起來像剛剛紮到她小腿的雜草。

她引導他往她身上靠過來,他身子一傾,她便順勢躺了下去。

變成他壓着她。

他微仰起上半身,問她:“不是說演戲嗎?”

她笑:“是啊,激情戲嘛。”

他的目光很靜,暗藏洶湧的那種靜,來自深海的力量。

然後他緊緊的抱住了她。

感官莫名被放大。

空氣聲,晃蕩的水流聲,還有他們彼此的呼吸聲,一齊在耳膜綻開。

如虹偏了偏臉,嘴唇就貼在他耳朵那,她想也沒想,就含住了他的耳垂。

他悶哼一聲,身子一緊。

他看不到她神色溫柔,只知道動作卻要人的命——輕輕地咬,慢慢的舔,熱熱的吻。

兩個人的手同時難以自控的在彼此身上游走。

他又微微起了起身子,看了她一眼,欲望不掩,然後低下身,搔癢般吻她的臉。

他的吻像蝴蝶戲花,一路往下飛去。

飛到山丘,他擡起眼,看她:“真的嗎?”

如虹哼笑:“難道你抱着的我是假的嗎?”

他額上有汗,眼裏有火。

每次欲望升起的時候,他就會流露出一種野蠻人的氣息,好像分分鐘就要把人弄死。

然而她知道,他一講話又要破功:“你可要想好了,上了我的船,我…可就下不來了。”

前半句惡狠狠,後半句才發現是牙沒長齊的小野獸裝狠唬人。

他還是沒有完全放下心。

她卻不打算安慰他,只殘忍的笑:“你下不來,關我什麽事?”

她眼裏的光很強,可卻不亮,顯得無比世俗。

她說:“歌是你唱的,火是你救的,藥是你熬的,鵝是你殺的。”

是你勾引的我。

是你眼巴巴要對我好。

結局如何,你都怨不得我。

他定了一秒,體會了她的意思。

然後他開始解自己的衣裳,她在迷離之間看到了他燒傷的疤痕,摸上去,紋路柔軟,她的心也軟了,問:“還疼嗎?”

他搖頭,低下身子來親她。

四周都是海水,船篷上的白簾一蕩一蕩吹過來,濕鹹和炙熱交雜的味道,鋪天蓋地湧來。

浪在撞擊船身,一下一下。

搖搖晃晃的人間吶。

他結束之後并沒有停下。

蝴蝶又開始飛起來了,直到采到花蜜。

他很疼惜她。

盡管他們都是初涉情.事,談不上技巧,只是糾纏而已,可憑他沒有只讓自己快樂,她就知道,她不虛此行。

結束之後,他們并排躺着,過了一會兒,周烈好像是睡着了。

如虹偏過臉去看他,有那麽一瞬間,她很想拿手描一下他的輪廓,可到底還是放棄了。

看到他的臉,她就想起《大明宮詞》裏的臺詞。

“他有弘哥哥的鼻子,高高的,直直的,好像山的脊梁,眼睛特像賢,不僅很大,還長長的,像一潭深水,他眉毛可漂亮了,是那種劍眉,透着英氣。對了,還有嘴,像顯,不,更像旦,厚厚的嘴,嘴角還微微上揚,下巴上還有一道兒,就在這兒,很威武的樣子。我知道了,是牙,牙更像顯,雪白整齊,泛着輕輕的品色,他笑起來的樣子啊,好像春天裏最亮麗的一束陽光。”

她輕輕笑了。

船篷上的白簾還在吹,時不時蹭到他們身上,如虹想起家鄉的蘆葦蕩,于是閉上眼,靜靜感受。

可幾分鐘之後,她察覺到身旁的人動彈了一下,沒一會,一根手指觸到了她的額頭,眉眼,鼻子,到嘴唇的時候她一口含住。

睜開眼,看他驚慌失措。

她舔了一下他的手指,并不知道表情有多淫.蕩。

他幾乎又要撲上來了,她見好就收,把他推開。

她罵:“臭流氓。”

他不說話,沒底氣反駁。

他悶悶站起來,把丢在船頭的褲子拿過來,又在她身旁坐下。

然後他變魔法一樣,從兜裏掏了個東西出來,又背過手,一臉神秘的看着她,片刻之後伸出兩個拳頭。

“猜猜在哪邊?”

如虹挑眉看了他一眼,咬着唇又掃視了一遍他的拳頭,哼聲說:“這要是不夠驚喜小心我把你踹下去喂魚!”

說着朝他右手指了指。

他打開右手,很緩很緩,像故意制造揭曉謎底前的緊張氛圍。

等他的手打開三分之一,如虹就已經看到了——

果然在這邊!

她剛要興奮,他的手恰好全部打開,然後她便愣住了。

他笑:“恭喜你,獲得海螺珠一顆!”

她怔怔看着他,又移開目光去看那顆珠子,玫瑰粉,火焰紋圖案,渾圓飽滿,極大的一顆。

她記得之前和他在漁場見過有人賣,那兩顆極小,他看不上眼,然而極小的珠子就已經是不菲,這顆估計更是難得的珍馐。

她舔了舔唇,問:“這個,不是說很少有嗎?”

他還是笑着的,打心眼裏就開心:“11.8克拉,可不是少有嗎?

她問:“那你怎麽有?”

他笑:“我哥之前在在國外當海員,救過一個老外的命,那個人送他的,後來我出海,他把這個送我,說要我以後……”

“以後什麽?”

“以後送給媳婦。”

他最後這句話聲音極低,有點不好意思了。

如虹笑了,這才接過來,對着太陽看了看,越看越好看。

她問:“這一顆多少錢啊?”

他想了想:“五萬八萬吧。”

如虹咋舌:“這樣貴重,你為什麽不賣了還債?”

她記得他說過的,家裏的民宿是借錢翻蓋的,到現在還沒有還清。

他盯着她,一字一句說:“有些東西不能賣。”

她哼笑,眼睛還在盯着海螺珠,說:“那說明你還不夠窮。”

他垂了垂眼,說:“其實欠的錢去年就已經攢夠了,只是我哥說過,不能一口氣還完,要留一點,萬一我媽能換腎了,就給我媽治病。”

如虹一頓,知道剛才那句話或許是戳到他的心窩了,于是輕聲說:“我可沒嫌你窮。”

他低聲說:“我本來就窮,起碼這輩子都比不上你。”

如虹喉嚨一哽,踢了他一下,罵:“好好的,別破壞氣氛!”

她把珠子收好,撿起船上的手機,沒信號,只看得到時間是16:01,她頓了一下,拿了衣服一件件無聲的穿好。

他一直在看她。

她穿完了,他才開始穿。

她沒說走,他卻明白該往回開船了。

走到半路,她問:“你知道我剛剛在想什麽嗎?”

他問:“什麽?”

她說:“一個詞。”

他又問:“什麽?”

她笑:“你複讀機啊?”

他:“……”

她說:“詞和你有關——人生海海,你家民宿的名字。”

他沉聲說:“我起的。”

她一愣:“看不出來啊,我以為你哥取的呢。”

他說:“那會我剛辍學,肚子裏還有點墨水。”

她點頭,笑:“你可真實誠。”

他低下了頭,風把白簾吹到他身上,他撥開簾子,表情悶悶的。

她拿腳踢他,他的汗毛惹得她的腳發癢。

她問:“我記得來的時候沒那麽久吧。”

她的腳惹得他的心發癢。

他躲開她的眼,說:“好像有點搞不清方向了。”

她把腳拿開,有點懂了。

正色看着他,說:“別玩小心思,立刻開回去。”

他沒說話。

幾秒後,一聲嘟囔:“又不是不回去。”

如虹瞥他一眼,想說什麽,還是覺得沉默好。

留白,是一種美學特征。

船靠了岸,他扶着她下了船,他看了眼她的腿,問:“走路沒事吧。”

她頓時特別想笑,想嘲諷他“你還沒厲害到這個地步”,但看他那副認真樣,按捺住了,扯到別的:“我又想起一句詩。”

他眯起眼,示意她講。

她回頭看了眼遠處浩渺的大海,說:

“小舟從此逝,江海寄餘生。”

作者有話說:

上了我的船,我…可就下不來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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