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4章 回憶 [VIP]

和季惟東吃完飯, 如虹趕場去做妝發,晚上六點有紅毯要走。

她來參加雜志的年度盛典,一席蝴蝶結粉色公主裙, 十分優雅溫柔, 然而她卻一直冷着臉, 從紅毯冷到了典禮上,又冷到了采訪席。

媒體問:“是不是因為周烈和季總吵架了?”

問話的竟又是孫琪, 如虹簡直哭笑不得,只說:“我今天可能狀态比較差, 這裏先向大家說聲抱歉,我實在是身體不适, 請各位記者朋友原諒。”

說完這些,她匆匆離席。

剛躲進後臺,誰知道楊紅竟然在休息區坐着。

她沖如虹招招手:“來瞧瞧,最近緋聞不斷的在逃公主,穿粉色真應景。”

如虹一時局促,很不好意思。

楊紅把手機舉給她看了一眼:“在嗑你的CP呢, 啧啧, 粉絲真是會起名,居然叫管你倆叫’轟轟烈烈’。”

她笑:“這些都是粉絲們胡編亂造的。”

楊紅捂嘴笑深了:“是不是胡編亂造, 你們這對CP也都火了,我要是季總啊,我鐵定早喝了三缸醋了。”

她這麽無心的一說,如虹倒是心咯噔一跳, 敷衍笑笑, 扯開話題。

閑聊了幾句, 她們一同進了電梯, 楊紅說:“還沒恭喜你拿下新角色。”

如虹微頓,不由恭順了幾分,笑:“是我幸運。”

楊紅一笑:“得了,我又不嫉妒你。”

她這樣直白,如虹不由吃了一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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楊紅卻很稀松平常的說:“其實也不是一兩回了,沒什麽的。”她随意撥弄了一下頭發,“你不知道,前兩天有個粉絲脫粉罵我,說我沒有對演員的敬畏心,可是你瞧瞧,不是我沒有,而是……你知道,我已經出道這麽久,也已經這麽紅,承認自己天賦有限不是件容易的事。”

如虹滿心感慨,不由安慰:“別這麽說,你又不是沒有代表作。”

楊紅一笑:“你知道蘇瑜這幾年拿出手的都是什麽片子麽?無年,拿了一個主流獎,一個影後。我和她對比下來,真的就只剩粉絲價值了。”

如虹一頓,不知道該說什麽。

事實上,圈裏圈外都知道,楊紅走流量路線,蘇瑜走演員路線,二人都紅,只是紅的方向大不相同。

鄭敏忽然過來喊如虹接着去采訪。

楊紅和如虹道別:“妹妹,姐姐給你說句知心話,你如果真的熱愛演戲,努力是一方面,季總那邊也要抓緊呢。”

她留下了一句意味深長的話。

鄭敏看着如虹,不由一嘆:“你看,連楊紅都知道,有些捷徑不走白不走。”

如虹瞥了鄭敏一眼,沒說話。

回程的半路上,大龍正和如虹說着律師那邊的事。

如虹一直沒開口,直到大龍說完了,她才說:“敏姐,我剛才想了紅姐的話,我更加覺得我不能走捷徑。”

“怎麽說?”鄭敏問。

“走捷徑一定會有走捷徑的代價,紅姐前幾年接過不少爛片,損耗了口碑,就是代價。而我要是跟了季惟東,那就得犧牲自己的感情…甚至身體。我寧願選擇一條更辛苦卻更踏實的路。”

鄭敏想了想,才說:“你看娛樂圈的這些藝人,完全被公司把控和完全能掌握自己事業決策權的人都是少數。更多的,還是擁有一些話語權,能夠和公司商量着來的。我還是不建議你直接從第一種少數派,跳到第二種少數派上來,不如先……”

“可如虹好像沒得選欸。”大龍忽然說。

鄭敏剎那間噤聲了。

是啊,季惟東哪肯給如虹話語權呢,說到底,只要依托公司,就是無自由的。

可離開了公司,就能走的順利了?

不過是少了個主人,多了個對手。

車子極速前進,車內的思緒卻凝固了一般。

等車子到如虹家門口了,如虹才緩緩說:“我不急,我會盡可能的忍耐。”

鄭敏說:“我們陪着你。”

下了車,如虹長長的舒了口氣。

三月中下旬了,春風不寒了,一股股溫風,吹開了她的發,讓她更清醒了一些。

她剛才說,忍耐。

可是想想,她白天還把季惟東氣得要掐死她。

她不是不知道季惟東喜歡怎樣的她。

她又是個演員,心死了,面上要裝出鮮活的樣子來,也并不難。

可她,卻做不到真的向他低頭。

好像低下了頭,她的少女時代就成了笑話。

那時候她多愛他呀,像父親那樣尊敬,像哥哥那樣親昵。

她是有父親和哥哥的,但他們好像一天都沒疼過她,唯有他,在她快要成人的時候才出現,卻将她變成了小女孩。

她那時候最期待的,不過是在她回宿舍的時候,忽然看到華子站在路口,給她遞來兩盒蛋黃酥。

或是節日的時候,別的練習生都回家了,他從三十六層下來地下二層,敲敲門,喊“許如虹”。

只要他叫一句她的名字,她就知道他是來帶她回家了。

她問過他:“你怎麽對我這麽好?”

他說:“公司沒有虐待未成年的習慣,你要是有爹疼有娘愛,我會管你?”

她總是會說:“你就像天上掉的餡餅一樣。”

他總是會笑:“天下沒有白吃的午餐”

她要是問:“那我怎麽報答你,我覺得好像欠你的太多了。”

他就會說:“你紅就好了。”

她甚至大着膽子說過:“我覺得你就像我爸……”看到他冷峻的神色,她便忙改口,“像我哥,像我親哥哥。”

他見她慌亂,并不為難她,只說:“那我會是個很嚴厲的家長。”

那時候的他應該還不喜歡她吧?

不然後來每當她大着膽子叫他哥,他為什麽還答應着,還說:“可惜你不是個孤兒,否則我找個時間領養你,名正言順的兄妹。”

所以這幾年發生了什麽讓他變了呢。

如虹站在晚風深處,路燈樹影下。

一時之間,竟有無限的惆悵和迷茫。

季惟東也正站在晚風中。

回到家之後,他就一直在院子裏轉,看見桃花落在草地上,海棠花苞即将開放。

他一時想不起桃花的花語,更妄提海棠了。

于是他轉呀轉,在院子裏來回踱步。

他不知道自己為什麽要想這些花,他原本想許如虹來着,可是想不通。

什麽都想不通。

轉悠了一會,華子忽然從側門進來。

他嗫嚅了兩句,才說:“跟了鄭敏和陳瑾龍幾天,發現陳瑾龍這邊好像和律所有聯系。”

他的臉色頓時變得蒼白。

許久後才點點頭,說:“我知道了。”

然後又是久久沉默。

華子頓了頓,小心問:“我們怎麽辦。”

季惟東沉默不語,垂首來回踱步。

桃花落了下來,撲簌簌如雪,他伸手接了一片花瓣,頓了頓問:“她近身一共幾個人?”

華子說:“貌似是7個人。”

他點點頭,将那片花瓣在指腹上揉了揉,無比憐惜,可它卻輕而易舉就皺了,滲出了花汁。

“全換了吧。”他說。

華子有些怔:“什麽?”

季惟東偏頭看了他一眼:“從她的經紀人到助理,随便你把哪個藝人的兵調過去,最遲三天要對接好所有工作。”

華子靜了一秒,說:“是。”

“等等。”季惟東卻又喊住了他。

華子不知道為什麽,竟激動了一下。

可季惟東卻只是問:“我記得她決賽要和一位選手成團是吧?”

華子心一緊,隐隐覺得不好,卻畢恭畢敬回:“是。”

季惟東點點頭,表情諱莫如深,頓了頓才說:“等等吧。如果她和周烈成團,你的人立刻頂替上她的人。”

華子晃然看向他,他不意外,卻仍然心驚。

他問:“那如果,她不和周烈成團呢?”

季惟東笑笑:“那就把鄭敏和大龍換了,給她個警惕。”

華子颔了颔首,又看他一眼,頓了一秒,才轉身走了。

于是後院裏就又只剩下季惟東一個人。

桃花又被風吹落了一些,天空中沒有月亮,路燈盈盈灑下光來,把想藏匿的情緒照的很可悲。

他這會不想花語了,又開始想她。

可他還是想不通。

不知道她為什麽變成這樣。

想起第一次去她家見她,他要帶她去北京,她睜着小鹿一樣怯生生的眼睛看着他。

路上,她渴的嘴巴起皮了,卻也不敢吱一聲,他擰開一瓶水給她喝,她愣了一秒,才揚起笑容,對他說謝謝。

最近他常會想起她的那抹笑,以前總覺得找不到什麽可以形容。

現在想想,那瓶水的廣告語“農夫山泉有點甜”,不就可以代替她那笑麽。

她那笑,就像農夫山泉。

然而現在的她呢?

淡漠無光的眼睛,嘲諷至極的笑,是她最容易流露出的神情。

說到底,她是被他養壞了。

十年前的她,盡管缺少父母疼愛,卻被她姥姥保護的很好。

她的笑容從來不作為保護色出現,她一旦笑,就是真開心。

剛來北京的時候,她內向過一陣子,那會兒她說話帶點口音,不敢與人對視。

後來他把她重新養起來,她才慢慢地又變得開朗。

也是那時候,他發現她是一個與他想象中完全不一樣的人。

她身上沒有太多被原生家庭影響的影子,她不擰巴,不妒忌,不怯懦。

在舞蹈室練舞那樣累,大家都成了被人揮鞭抽趕着的馬戲團一員,可唯有她能讓他想起在山野間奔跑的小鹿。

一切都在出道之後變了。

愛她笑臉的人更多了,她要承受的傷害也更多了,于是他再也不許她哭鼻子。

漸漸地,她真的不在他面前哭了。

卻也不笑了。

他錯了嗎?

他不知道。

時至今日,再問一千遍,他還是會說,不知道。

畢竟他就是這樣被養大的。

父母都是精英,于是也需要一個精英兒子,他自五歲起,好像就沒有掉過眼淚了。

二十二歲,他接手父親的娛樂公司,二十五歲,母親身體變差,和父親雙雙定居瑞士。

也是在當月,女友驟然離世。

可是無論是生離,還是死別,他都沒有掉一滴淚。

想到這,他摸了摸幹澀的雙眼。

又想起,也是在那一年,他找到了她,把她帶到他身邊來。

那樣一個孩子,會躲在門後吓他,被他瞪了,再裝模作樣的喊句“我錯了哥”。

會大着膽子說“我覺得你就像我爸”,他板起臉,她又機靈的改口說,“像我哥”。

他那時候沒有多想,誰知道,她後來真大着膽子叫了幾次他哥哥。

一開始他總覺得心裏酥酥麻麻,後來聽多了,有些別樣的情緒浮現出來,他簡直不敢置信,為了打消這種念頭,他甚至對她講,做“要是能領養了你,做名正言順的兄妹”多好。

可見她似乎當真了,他又變得徹徹底底讨厭起這種稱呼。

借口別人會說閑話,讓她再也不許那麽喊他。

現在這麽想想,就是那一刻起,他們開始變得生分了。

他給了她名氣與物質,于是她還給他眼淚和笑容。

她給了他溫暖和熱鬧,可他卻回贈她成長和孤獨。

她把她的軟肋給了他。

他給她的或許不溫柔,可那些都是他的铠甲。

可現在。

她處心積慮的,要離開他。

他承認,他是自私,偏執,不體面的。

在得知自己的生命随時就能隕落的那刻,他沒有選擇護她未來安寧,而是選擇順從一直被壓抑的內心。

可他也就任性了這一回。

小時候父母把他愛的機器人摔成碎片,他沒有言語。長大後父母要去遠方,他沒有阻止。前不久病魔要折磨他的肉身,他也認了。

可想到她愛上了別人。

他卻覺得自己好可憐。

說到底,在她羽翼未滿,只有他一個男人在身邊的時候,他就該引導她來愛他的。

養一養或許就變味了呢?

他以為有時間的……

可誰知道,他以前沒舍得染指的,如今卻要以征戰的姿态去掠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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