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0章
【隐藏攻略人物“黑子哲也”, 黑化值:百分之百。】
幽幽浮現出的藍色字體,像是對杏杏這麽多天來沒心沒肺的嘲諷。
黑子哲也竟然是隐藏攻略人物。
他竟然是隐藏攻略人物!
她進入游戲這麽久,為什麽從來都沒有想到過這個可能?
他的“黑化值”又是在什麽時候上升到百分之百的?
難道說……他根本是從頭到尾, 都将她養魚的全過程看在眼裏的嗎?
那些用紅色字跡寫上花體英文的淡粉色信紙……又是他在什麽時候塞進她的書包和儲物櫃的?
為什麽太宰治會提前回來,甚至撿到她和他在游樂園游玩時丢失的戒指?
為什麽今晚剛好就能碰到深夜還沒睡的黑子哲也出來查看情況?
到底是偶然, 還是……計劃之中?
他邀請她到自己家裏住一晚, 說父母已經睡下了, 是真的睡下了, 還是說……其實家裏除他以外,根本沒有別人?
杏杏站在寂靜的客廳中央, 燈光溫暖, 她卻沒有感到絲毫溫暖, 反而在突然之間,涼意透骨。
她看着和往常別無二致的藍發少年, 他還是一如既往地面無表情, 然而這種面無表情帶給她的感受不再是和風般的溫柔平靜, 而是不寒而栗。
杏杏下意識地緊緊攥住信紙, 僵硬地直起身,看着離她五步遠的黑子哲也, 聲音艱澀地開口道:“這個信紙……為什麽會在黑子君書包裏?我收到的那些……都是你給我的嗎?”
藍發少年的視線落在她手中的信紙上, 他像是仔細研究了半晌,才擡起頭來,緩緩道:“清水同學,這張信紙不是我的, 我也不知道它為什麽會出現在我的書包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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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的話,杏杏一個字都不敢信。
人的表情可以說謊,語言可以說謊, 動作可以說謊……但是反應他真實內心的系統數值怎麽可能說謊?!
不安和懷疑像冰冷的爬行動物纏繞過身體,在寂靜的深夜裏湧動。
“黑子君,你父母,現在真的在家裏嗎?你今晚在做什麽?明明已經很晚了,為什麽你還沒有睡呢?”
杏杏輕聲問。
黑子哲也一時間沒有說話。
過了一會兒,他才回答道:“我父母已經休息了,清水同學這樣問,是想見見他們嗎?”他向前走了一步,“我可以看看你手上的信紙嗎?”
像是被蛇盯上而僵硬不已的兔子,在他向她邁出腳步後,杏杏被刺激地立刻向後退了好幾步,直到沙發恰好擋在兩人中間,她壓抑的聲音中帶着哭腔:“你不要過來!”
她過激的反應就像是打破了原本微妙的平衡,黑子哲也的步伐頓了頓,沒有再向她逼近,安靜地站在了原地。
“清水同學……你在害怕我?”
“為什麽?”
杏杏搖了搖頭:“你不要轉移話題……你回答我,到底為什麽要寫這種紙條給我?我有認識的朋友說了,出現在上面的紅色字跡不是墨水,是血跡!”
黑子哲也語氣仍然是冷靜的,只是他天藍色的眼眸在黑夜中,似乎也染上了一層墨色:“我沒有給你寫過信紙,我也不知道為什麽它會出現在我這裏。”
事情好像陷入了僵局。
她兩次收到信紙,一次是在籃球部的儲物櫃,一次是在書包裏。黑子哲也是她的同桌,在她離開座位的時候悄無聲息地把信紙放進她的書包是一件很容易的事。
同時他又是籃球部正選,進入籃球部的儲物間,也沒有難度。
只是還有一個問題。
雖然他能随時進入籃球部的儲物間,但是他又怎麽會有她的儲物櫃鑰匙呢?
但現在并不是糾結這個問題的時候。
“黑子君……”杏杏抿住唇,她整個人都緊繃到了極點,“……我現在才想起來,在玄關換拖鞋的時候,鞋櫃裏只空出了一雙拖鞋的痕跡……黑子君,伯父伯母現在……真的在家裏嗎?”
這一次,黑子哲也很久都沒有再說話,他微微低着頭,額前的碎發擋住了眼睛,讓人看不清裏面的情緒。
“你在說謊。”杏杏咬着唇說,“你為什麽要騙我說你父母都在家裏?今天晚上遇見你,到底是巧合還是……”
“清水同學。”藍發少年突然開口,打斷了她的話,他擡起頭,直視她的眼睛,“清水同學,你指責我在說謊,難道你就從來沒有說過謊嗎?”
杏杏不知道他為什麽要這樣說,只是警惕地望着他,閉口不言。
“說謊……不是清水同學最擅長的事嗎?”黑子哲也淡淡道,“周旋在多個人之間游刃有餘,厭倦之後就立刻抛棄……清水同學,準備好給青峰君的水為什麽要轉送給我?一直都是這樣,無數次……在清水同學心裏,我只是你用得順手的一件工具吧?”
杏杏腦海中一片空白。
黑子哲也是什麽時候發現她養魚的事的?
還是說,在她養魚的過程中,他始終都在冷眼旁觀?
她其實很想跟他解釋,她從來沒有把他當成過工具人,頂多是當成路人甲NPC,但是如果真的這樣說了,黑子哲也本來就已經滿了黑化值,可能會直接突破臨界值——
“嘭——”
一聲巨響,被他們的說話聲驚醒的哲也二號(黑子哲也家的狗狗)睡眼惺忪搖着尾巴跑了出來,不小心勾到了電線,把桌上的魚缸帶了下來,玻璃魚缸碎了一地,沒有了水,金魚躺在一地碎片中垂死掙紮。
黑子哲也向前邁出了腳步,既像是去處理地上的狼藉,也像是……在向她走來。
【……游戲角色的黑化值滿了,會發生“令人意想不到的事”哦!】
Doge曾經說的話,無比清晰而刺耳地在腦海中回響。
這是……警報!
杏杏不再猶豫,轉身拔腿就跑,她連行李箱都顧不上去拿,推開門一路狂奔,完全不知道自己跑了有多遠,直到确定身後沒有人跟上來,才停下喘了口氣。
确定安全後,她的心裏被不斷上湧的失落和沮喪所填滿。
連最溫柔的黑子……都不能相信嗎。
算了,現在不是想這個的時候。
杏杏拍了拍臉,強行讓自己振作起來。
現在好了,不僅住的地方沒有,連行李都不見了……
杏杏苦逼地想。
她看了看手表——淩晨一點四十五分。
就算六點天亮,也還有四個多小時,橫濱夜晚的治安不算好,現在又沒有酒店可以住,她記得M記好像一般都是二十四小時營業……
先去M記裏待一晚吧,至少有店員在,比起風餐露宿也更安全。
打定主意,杏杏跟着手機地圖的指示,向着離自己最近的目的地出發。
好在M記離她不算太遠,大概走了十幾分鐘,她就看到了熟悉的标志。
相比其他商店,淩晨一點的M記不算太冷清,但也沒多少人了。杏杏找了個角落坐下,白天一整天都在游樂園裏玩,晚上又先後經歷了離婚出走發現隐藏攻略人物竟然黑化種種事情,她只覺得身心俱疲,趴在餐桌上,困意不停湧上來。
沒想到不僅在太宰治那裏翻了車,連黑子哲也都……
唉,這裏好像還比較安全,先休息一晚,明天一早再想辦法吧……
就在杏杏昏昏欲睡的時候,一個帶着哭腔的女聲突然抽泣了一聲:“深田君!我詛咒你永遠都找不到真愛!”
杏杏被吓得抖了一下,立刻從半夢半醒的邊緣回到了現實中,在她正前方的不遠處,捂臉哭泣的女生拿起喝了一半的可樂就潑向自己的正前方,結果沒想到坐在她面前的少年身手靈活,居然立刻避開,最後一滴可樂都沒濺到身上。
場面一時非常尴尬。
少女被噎了一下,亞麻色頭發的少年似乎也覺得此情此景讓對方潑了個空好像有些過分,于是撓了撓頭,好脾氣地說:“要不你用我的可樂再潑一次?這次我不躲。”
杏杏差點被他的奇葩發言逗得笑出聲來,他面前的女生顯然認為對方在侮辱自己,惱羞成怒,揚手給了他一耳光,起身跑出了M記。
姿容俊秀的少年被打了也沒有說什麽,在衆人的注視之下他也沒有顯示出任何的不悅來,教養良好地用紙巾擦掉了被女生灑在桌面上的可樂。
如果他發現被熟人看到了自己的窘境,可能會覺得尴尬吧……這樣想着,杏杏移開了目光,但是已經晚了,在她移開視線前,亞麻色頭發的男生顯然已經看見了她。
深田修一微微一怔,對她露出個笑容,走到她面前,拉開椅子坐下:“沒想到會在這裏遇見你,好久不見,小杏。”
“并沒有很久哦,如果我沒記錯,我們前兩天才在學生會見過吧,深田君。”
杏杏糾正了對方在時間上的錯誤認知。
深田修一用手指指節抵住下巴:“中國有句古話叫做‘一日不見,如隔三秋’,我對小杏……當然也是這樣。”
杏杏不太吃他那套,深田修一帥是帥的,但是他頂着那張和她哥哥非常像的臉說這種含義暧昧的話,簡直能讓杏杏起滿身的雞皮疙瘩。
老實說,她還是覺得這張臉冷淡漠然的樣子比較好看。
“如果深田君總是這樣對女孩子說話,剛才那位子,可能就不是最後一個潑你可樂的女孩子了哦。”杏杏不輕不重地回敬了他一下。
深田修一苦笑起來,他微微攤了攤手,做出一副求饒的姿态:“放過我吧……殘忍拒絕可愛女孩子的示好,這種事也不是我願意的呀。”他淺笑着重新起了個話頭,“話說回來,這麽晚了,小杏怎麽會一個人在M記?”
杏杏扁了扁嘴:“……一言難盡。”
“我有幸能聽聽嗎?”
杏杏搖頭,她的肚子小聲咕咕了一聲,饑餓的腸胃提醒着她已經很久沒有進食了,連水都沒喝一口。
可是又渴又累的杏杏一分錢都沒有。
深田修一沒有說話,起身到前臺給她買了杯可樂和漢堡,輕輕推到她前方:“你餓了吧?吃點東西再休息。”
杏杏有些遲疑。
原諒她現在如此杯弓蛇影疑神疑鬼吧,黑子哲也給她留下的心理陰影實在太大了,現在她不管看誰,都覺得對方可能會在下一秒彈出個【黑化值百分百】的系統欄。
見她遲遲沒有接過可樂和漢堡,深田修一有些哭笑不得:“小杏難道是擔心我在食物裏下藥嗎?我去前臺拿套餐,全過程你都是清晰看到的,我哪有時間和機會做對你不利的事?”
他說的好像也沒錯。
杏杏這樣想,接過可樂和漢堡,然後默默放在了一邊。
雖然她不太認為深田修一這個游戲裏完完全全的路人甲NPC會黑化,但是女孩子一個人孤身在外,謹慎點總是好的,至少在白天到來之前,她已經完全不打算吃任何食物和水了。
見她這麽謹慎,深田修一好像并不惱怒,反倒有些贊同地點點頭:“一個人在外面,謹慎點也沒錯,這樣你的家人也會比較放心。”
他認真起來,不笑不輕浮的時候,那張臉就和哥哥更像了。
杏杏鼻尖微微有點泛酸。
進入游戲一個多星期了,最開始的新奇有趣慢慢褪去,快節奏的發展和接二連三的翻車危機讓她無暇去想太多,直到現在停下來,一個人坐在深夜的餐廳裏,她才姍姍來遲地感到了孤獨。
這是虛幻的游戲世界,而她的親人,和她隔着比地球兩端還要更遙遠的距離。
她穿進游戲前不久,還和哥哥吵了一架。清水一樹看不慣她高考一結束就整日作息颠倒癱在家裏當網瘾少女的日常——“我比賽結束回來前,你最好把你手機裏的那款游戲删掉。”
他這句話的語調冷漠嚴肅的,但杏杏完全當耳旁風了——沒辦法,從小到大她太了解清水一樹了,他就是吓唬人厲害,其實根本舍不得罰她罵她。清水一樹就是那種前腳剛說過“花銷節約一點,要有理財意識”後腳就會緊跟一句“錢還夠用嗎?我再給你轉一筆”的哥哥。
她上高中的時候,家裏人都比較忙,經常不在家,只有幾個雇傭來照顧她的家政人員。爸爸媽媽一向寵愛小女兒,給她的生活費非常優渥,但清水一樹更誇張,他時不時轉給她的零用錢往往比爸爸媽媽給的還多——明明那個時候他也只是在讀大學,不知道這些錢是從哪來的。
想到這裏,杏杏更難過了。
早知道會穿越進來……就不該和哥哥吵架的。
“我是……說錯什麽了嗎?”看她好像快哭了,深田修一用手指輕輕撓了撓臉。
“沒有……”杏杏小聲說,“謝謝深田君的食物,不是你說錯什麽了……是我自己的問題。”
或許是他那張酷似哥哥的臉,給了她一些親切感,杏杏撿着些能說的內容随便說了一點,遇到不太好傾訴的地方就采用春秋筆法一帶而過。
時間不知不覺地流逝,不知道什麽時候,店裏除了店員外,竟然只剩他們兩個人了。
全程,深田修一都是一個很好的傾聽者,沒有表現出絲毫不耐煩的情緒,微笑着點頭,并不時附以“是啊”“然後呢”這樣的話,表明自己有在期待她接下來話裏的內容。
杏杏看了看牆上的挂鐘,已經是淩晨三點,今晚奔波了這麽久,杏杏感覺非常困倦,她趴在桌子上:“深田君,我想先睡一下,等醒了我們再聊可以嗎……”
“當然可以啊。”深田修一體貼地回答,他的聲音像是從很遠的地方傳來,隔着霧氣一般朦朦胧胧的,“離天亮還有很久,小杏好好休息吧。順便,為了防止有人打擾,手機就由我幫你保管……”
不、不要碰我的口袋啊!深田君怎麽可以未經允許随便拿走別人的手機呢!
杏杏生氣地說。
奇怪的是,她聽不見自己的聲音,她想攔住深田修一,但是身體卻沉重到擡不起手臂,眼前的景象不斷地旋轉,扭曲,模糊,最終歸于一片黑暗。
她失去了意識。
這一覺,睡得極不安穩。
夢裏一直浮現出熟悉的身影。
太宰治說離婚時冷漠的鳶色眼眸。
黑子哲也問她“難道清水同學就從來沒有說過謊嗎”的平靜語調。
最後是深田修一的臉。
不知道為什麽,他那張和哥哥有五分相似的臉,在夢裏慢慢扭曲變形……
最後——
竟然和哥哥的臉重疊了起來。
杏杏驚醒了。
手腕和腳踝處被束縛的刺痛提醒着她現在的情況,她睜開眼,首先映入眼裏的,是高懸夜空散發着冰冷光芒的月亮。
是滿月。
手腳都被捆綁住,身下是冰冷堅硬的水泥地,整個空間縱深分割,交錯貫通,周圍堆積着不少已經生鏽的鋼筋鐵架,鐵釘木屑滿地都是,那些一道道的紅褐色的痕跡,不知道鏽跡,還是……血跡。
杏杏躺在冰冷的地板上,手腕腳踝都被粗粝的繩子緊緊束縛住,她拼盡全力坐起來,只覺得全身乏力,眼前發黑。
這裏……好像是個廢棄的工廠。
看着站在她面前的深田修一,杏杏陷入了深深的絕望之中。
明明她已經謹慎到什麽都沒吃了,為什麽還是會中招……
杏杏(哭唧唧):我發現……我今晚選擇離家出走就是個錯誤……
一晚上接連遇上黑化的隐藏攻略人物和變态……她這是走的什麽黴運!(抱頭痛哭)
見她醒來,深田修一維持着面具般分毫不動的笑容,慢慢開口了。
“因為家世,因為外貌,從小到大,我總是會遇到這樣的女孩子——仗着自己有幾分姿色,便熱衷于将男人玩弄于股掌之間。自以為很聰明,卻不知道這一切在有心人看來,愚蠢得可笑。”他嘴角的笑容慢慢擴大,“就像小杏你一樣,你們非常相似,但是你和她們有一個最大的不同點……”
恐懼到了極點,反而感受不到了。
杏杏心裏只剩下憤怒,她大聲逼逼:“哪裏一樣啦我要錘爆你的狗頭!我明明比她們可愛多了!”
深田修一嘴角的笑隐隐有些發僵,他維持着自己的姿态,繼續說道:“……最大的不同點在于,你比她們更愚蠢。你看上的男人都是些蠢貨,竟然能被清水紗希那種女人騙得團團轉……”
杏杏:“要你管!略略略!”
深田修一:“……”
深田修一深呼吸了一口氣,笑容已經變得有些扭曲了:“看到我送給你的紙條了嗎?‘I will always be with you’。杏,明明我才是陪你最久的人,比其他任何人都要久,為什麽你寧願去和那群蠢貨浪費時間,都不肯回頭看看我?”
杏杏:“死心吧深田君!你長得像我異父異母的親哥哥!德國骨科是不會有好下場的!”
逼格再高再有風度的反派遇到杏杏這種小智障也要被氣瘋,深田修一想象中她被吓得哭泣求饒震驚不已的場面并沒有出現,只有一條撒潑打滾的鹹魚在他面前瘋狂蹦跶。
深田修一非常憤怒……他不再維持自己的假笑面具,冷笑着拉住她手腕上的繩子,把她拖到了工廠中央。
被粗暴地在地上拖行,水泥地上鐵釘和小砂礫劃破了嬌嫩的肌膚,鮮血瞬間湧出,火辣辣的痛感大面積地傳遞到大腦,灰塵嗆進氣管引起劇烈的咳嗽,即使再怎麽故作堅強,到了這一刻,杏杏的眼淚還是一下子就掉出來了。
她的腦海裏瞬間閃過很多畫面。
在和黑子哲也對峙時,她想到了黑子身為籃球部正選,可以很輕松地進入儲物間,卻又疑惑他是怎麽得到她儲物櫃的鑰匙的。
如果把這個人換成深田修一呢?
他是學生會副會長,本身就掌管着學校裏的各項瑣事,在紛發鑰匙之前找到屬于清水杏的那把,重新配一份備用鑰匙,是一件再簡單不過的事。
而她作為學生會成員,時常會前往學生會辦公室處理事務,書包被統一擱置在存放物品的地方,深田修一如果想下手,也多的是機會。
但是……
“為什麽你要把信紙放進黑子君包裏?你就這麽篤定……我會看到嗎?”嗆咳後的喉嚨火燒火燎地痛,杏杏啞着聲音問他。
“順手而為,轉移視線的手段而已。我沒有刻意針對黑子哲也,也并不确定你什麽時候能看到那張信紙,可是——”深田修一露出個意味深長的笑,“就算你最終沒有看到,對我來說,也不會有什麽損失不是嗎?”
他說得對。
如果她沒有發現,對深田修一而言也不會有任何損失,而如果黑子哲也搶先她一步發現了紙條,憑借着上面暧昧的英文語句,在找不到署名的情況,他有很大的可能只會把紙條當做害羞的女生送的情書來處理。
如果杏杏先黑子一步發現了紙條呢?
……那麽,就會像今晚一樣。
讓他們之間産生巨大的嫌隙和懷疑。
即使不能完全确定信紙是黑子寫的,謹慎起見,她也會選擇主動遠離黑子哲也。
不論如何,深田修一都不會有任何損失。
“來,小杏,擡起頭。”
他聲音溫柔而又陰冷地在她耳邊響起。
她聽到了滴水的聲音。
……不對。
那不是水。
是一滴又一滴的……血。
呈現在她面前的,是十幾個姿态各異的少女雕塑。
她們肌膚青白,畫着精致的妝容,她們的眼皮和嘴唇統一被用線縫了起來,像是破掉的布偶娃娃,全身都透着死氣。
她們太像真人了。
或者說,就是真人。
“漂亮嗎?”深田修一望着這些少女塑像,眼中流露出藝術家欣賞自己傑作時的癡迷,“我的異能力是制作真人玩偶,她們都是我精心制作的作品。雖然活着的時候愚蠢又惡心,但是死了之後,反而每個都很乖巧聽話。”
他冰冷的手用力按住她的肩膀:“小杏,你不是一向最喜歡養魚嗎?那我們今天也來玩個游戲吧。這座廢棄工廠非常大,裏面有很多可以用來藏身的地方。這一次,你是魚,她們是捕魚人,你看不見,她們也看不見,所以一切都很公平。”
“我給你十分鐘的時間,去尋找藏身的地方。”
“千萬不要被抓住啊,小杏。”
“如果你不想成為我手中最完美的人偶。”
被黑布蒙上眼睛的前一秒,杏杏餘光裏看到,那些死氣沉沉的人偶們慢慢動了起來——
在向她的方向走來。
【聽我的指令,再往前跑一百米,向左轉!右邊有三個玩偶在往你的方向走過來!】
Doge的聲音在腦海裏持續響着,杏杏被黑布蒙住了眼睛,手腕也被束縛在身後,無法取下臉上的黑布,甚至連平衡都無法很好地保持。她完全看不見前方的道路,只能跟随Doge的指令逃命,作為系統小助手,它能掃描到那些“人偶”的位置,可以在她們到達之前讓她避開。
“Doge,你的指令可能很準确,但問題是我要怎麽确定自己有沒有跑到一百米啊啊啊啊啊啊——!”杏杏抓狂地在心裏回應它,腳下的步伐卻絲毫不敢停。
她只能靠不停地在心裏和它說話,才能勉強克制自己不在恐懼中崩潰。
眼前一片黑暗,風聲尖嘯,涼風像冰刃一樣鋒利地劃過臉龐,心跳如雷,不停翻滾上湧的血液震得耳膜生疼,好像是哪裏流血了,就連呼吸喉嚨裏也全是腥甜的氣味。
已經累得沒有一點力氣了。
可是不敢停下來。
Doge說過,回到現實的唯一條件,就是找到【至死不渝的愛】。
雖然是游戲世界,但系統并沒有複活功能,如果在任務完成前死掉,那就是真的死了。
爸爸媽媽和哥哥都在現實世界裏等着她回去。
她不能死在一個莫名其妙的變态手裏。
【就是這裏,往左轉,杏杏!】
杏杏沒有遲疑,高度集中精力讓她的大腦像被刀子翻攪一樣疼,她聽話地立刻往左轉,但是廢棄工廠內随意放置的鋼棍木石無數,杏杏看不見,一腳踩到了木棍上,瞬間失去平衡,狠狠摔倒在地。
……左邊臉頰,好像在摔倒的時候被砂礫擦破皮了。
最痛的是右腳腳踝,明顯是扭傷了,疼得她冷汗直冒。
【快站起來!杏杏!】Doge着急地催促她,【就在你背後,有三個,離你不到十米了!】
杏杏咬着牙,不去管臉頰和右腳的疼,撐着地板強行站起來,可是身體的功能是不會以意志為轉移的。就在右腳用力的瞬間,刀刺般尖銳的疼痛讓她再一次不受控制地跌倒在地。
Doge急得恨不能背着她跑:【杏杏快!它們離你更近了!快站起來!跑啊!】
杏杏撐着地面再一次想要站起身,但是已經扭傷的右腳并不聽話,這一次摔下去,她再也沒有任何力氣了。
我真的已經……盡全力了……
眼淚迅速氤氲了黑布,啪嗒啪嗒地掉下來,杏杏無助地抽泣了起來:“我好疼…我好疼…Doge我真的好疼好疼……”
【杏杏不哭,我現在馬上去找主系統問問能不能提前預支積分兌換商城物品!一定會沒事的,我馬上就回來你不要怕!】Doge語速極快地安慰她,然後電流聲安靜了下來——它好像已經回去找主系統了。
……杏杏聽到了腳步聲。
真的……就要死在這裏了嗎?
一個人孤零零的,誰也不在身邊地死去。
爸爸媽媽哥哥和她隔着兩個世界的距離。
奇跡的世代不知道她的處境,現在可能還正在睡夢之中。
她誤會了黑子哲也,他現在,應該還在氣頭上吧。
至于太宰治……他發現她養魚的事,已經決定放棄她了。
就連Doge也走了。
不會有人來救她的。
不會有人……來救她的。
聽着離她越來越近的腳步聲,杏杏閉着眼,咬着唇,哭得渾身發顫。
幾秒,又或者過了幾十秒。
腳步聲終于停在了她面前。
杏杏全身僵直。
就在她等待死亡的下一秒,她感覺全身一輕,被擁進了一個有着凜冬氣味的溫暖懷抱裏。
她的腦袋剛好靠在他的胸口,能感受到說話時輕微的震動。
“果然沒我還是不行啊,清水小姐。”
青年帶着笑的溫柔嗓音調侃道。
眼前的黑布被摘下,束縛住手腕的繩子也被解開,杏杏又懵又委屈,淚眼汪汪地望着那雙鳶色的眼眸,汪得一聲哭了:“你、你不是說……要和我離、離婚……再、再也不、不管我了、了嗎……!”
“可是我聽到你在哭。”太宰治微笑着,嫌棄地嘆了口氣,“哭得實在太煩人了,所以我還是勉為其難管管吧。”
作者有話要說: 下一章就是新副本啦!最刺激的修羅場馬上就要來了!
《以為死去思念的朱砂痣竟然成了別人的妻子》、《消失三年的前女友嫁給了我的搭檔》、《如何阻止妻子給我戴綠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