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8章
鈕钴祿貴妃擡了擡自己腫得像豬蹄兒一樣的腳:“姐姐你看,我這腳腫了半月有餘,如何走動?”
孕期水腫是一個很普遍的現象,分為生理性和病理性。在沒有血生化和尿常規檢查的情況下,只能通過簡單的體格檢查進行鑒別。
沒有輔助檢查作為參考,皇貴妃只能憑經驗給出自己的建議。例如飲食清淡,少喝水,多運動,左側卧位,适當擡高下肢等等……
宮裏這幾年,生孩子的娘娘不少,她是皇貴妃皇上一句話,她就得負責關心他們整個孕期的吃穿用度直到生産。
每個人她都會給建議,聽不聽那就是自己的事情了。
兩個穩婆蹲在床邊幹着急,她過去看了一眼,這孩子根本就生不下來,已經出現宮內窘迫的征兆,再拖下去結果就是窒息,要麽腦損傷,要麽死亡。
穩婆着急,皇貴妃不着急,她雖然不是産科醫生,但本科實習在産科輪科兩個月,這點小問題可以解決。
“白露,”皇貴妃吩咐她的貼身宮女,“去拿我的東西。”
“是。”
白露應聲而去,并沒有多問,轉身就走。
其實她是兩年前皇貴妃提拔上來的,在那之前,皇貴妃身邊最受信任的是一位從佟家帶進宮來的嬷嬷,固執且話多,事事都要管着。
皇貴妃讓她做個什麽能碎碎叨叨念上好一陣,這才發現了白露這姑娘,做事勤快,也從不多問。
直到晚上,康熙批閱完奏折才想起來鈕钴祿貴妃正在生産的事情,便問了梁九功一句:“孩子生下來了嗎?”
梁九功躬身答道:“還沒有,皇貴妃差人過來傳話,說貴妃是第一胎,生産難度很大,拖下去大人和孩子恐怕都有危險。”
康熙這才有點着急了,趕緊放下手裏的事情,擺駕儲秀宮。
時辰已經到了亥時,平日這個時候七阿哥早就已經呼呼大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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今日不知怎麽了,胤祐在床上翻來覆去就是不肯乖乖睡覺。
他不睡,李熹便只能在旁邊陪着他。
胤祐自小體弱多病,身邊離不了人,打從送來慈寧宮養着,就一直住在太皇太後寝殿的碧紗櫥裏,老祖宗就住在裏面的暖閣內。
李熹握着他的肩膀,将人輕輕地按在枕頭上,放低了聲音說道:“哥兒,你要再不睡覺,老祖宗可要被你吵醒了。”
胤祐睜開眼,床邊昏黃的燭火落在他的眼睛裏,像是天邊的點點星光。
“熹姑姑,鈕钴祿娘娘要生小寶寶了。”
李熹無聲的笑了起來,問他:“鈕钴祿貴妃生小寶寶,你為什麽不睡覺?”
“你說,她會生個弟弟還是妹妹。”
這個問題,李熹答不上來,便随口敷衍他:“阿哥吧,深宮之中母憑子貴,哪位娘娘不想有個阿哥呢?”
胤祐半晌沒有說話,李熹以為他睡了,自己也不知不覺閉上眼。
就在她趴在床邊迷迷糊糊睡着之際,突然又聽到胤祐問道:“熹姑姑,你以後會生小寶寶嗎?”
“會的,等你長大,我也到了出宮的年紀。”
胤祐将小腦袋枕在她的胳膊上:“出宮做什麽?”
李熹輕撫他的頭頂:“嫁人,生孩子。”
胤祐想起白天南懷仁說的話:“南大人說,生孩子會有生命危險。”
李熹笑着逗他:“人家都說養兒防老,不生孩子老了誰照顧我?”
胤祐想了想,掀開被子拍了拍自己單薄的胸脯:“小時候你照顧我,等你老了我照顧你。”
李熹忽然坐起來,用被子将他裹成一團摟進懷裏:“七阿哥,奴婢這條命都給你。”
白天耗盡了精力,此刻靠在熟悉的懷抱中,小家夥終于撐不住,沉沉的睡去。
康熙來到儲秀宮的時候,裏面已經是混亂一片,太醫在殿外候着,宮女嬷嬷端着熱水湯藥進進出出,女人的尖叫聲斷斷續續傳過來。
一個宮女打扮人的人從外面疾步走進來,康熙認出那是皇貴妃身旁的白露。
她一只手裏端了個木匣子,另一只手拿着個瓷瓶。看見皇上欠身行禮,又急急忙忙進了屋。
康熙知道那個瓷瓶裏裝的是什麽,看表妹用過多次,當初他們一起研究過高度酒精的蒸餾方法,他還想過用這個方法蒸餾其他東西。
皇貴妃的小手術很簡單,就是個順産側切,幫助孩子順利降生,也能防止孕婦嚴重撕裂。
貴妃鎮痛嚴重,根本感覺不到刀子在皮膚上撕開一條小口子的疼痛,滿屋子的嬷嬷宮女卻看得心驚膽戰。
皇貴妃下手可太狠了,用刀子劃過,那地方還能有用嗎?
孩子順利生下來,但沒有哭,純色紫绀,确實有窒息的征兆。
穩婆和嬷嬷都吓死了,孩子不哭還能活嗎?
看起來棘手,但皇貴妃卻很淡定,孩子翻過身,小腳丫上彈兩下,哇的一聲哭出來,建立自主呼吸。
穩婆拿了把剪刀過來要剪臍帶,皇貴妃又把她攔下來。
在這個年代,因為臍帶處理不當導致的新生兒破傷風是新生兒存活率低的主要原因。
皇貴妃的處理非常細致,剪刀和紗布都是白露拿過來的,經過高溫和酒精消毒。
鈕钴祿貴妃虛脫般倒在床上,但仍然掙紮着要看孩子,皇貴妃把孩子交給穩婆,囑咐他們一定記得給孩子保溫,就出了房間。
她來到前廳就看到康熙在外面踱步,宮女打了清水過來讓她洗手,康熙過來問了問情況。
皇貴妃将大人和孩子的情況如實以告,這幾年,宮裏幾位娘娘生産,只要皇貴妃在場,大人小孩都能平安,連太醫都說皇貴妃于醫術方面頗有天賦。
她說沒問題康熙也就放心了:“皇貴妃辛苦了。”
這些都是小狀況,能夠輕松解決,談不上辛苦。真遇到棘手的狀況,那就只能認命。
奶嬷嬷将獻寶似的将孩子抱過去:“恭喜皇上,是個小阿哥。”
康熙沒伸手,就那麽低頭看了一眼。高興是高興,但要說多麽激動,那是沒有的。畢竟前前後後兒子女兒二十多個,早就沒有了初為人父的新鮮感。
路上,白露很是不解的問他:“娘娘,奴婢認為鈕钴祿貴妃未必領咱們的情,看看她宮裏的下人,一個比一個驕橫。”
皇貴妃正在腦子裏評估孩子的各項體征,順嘴答了一句:“皇上領情就夠了”
工作是做給領導看的,又不是做給同事看得。
白露:“……”
皇貴妃打了個哈欠,準備回去給母子倆建個病歷,再把太醫院的出診記錄拿過來參考一下。
又仔細琢磨一番,這種不需要縫合的小手術,創口小,感染風險低,就像給孩子們種牛痘一樣,可以多多嘗試,甚至推廣。
第二日,皇貴妃例行去慈寧宮給太皇太後請安,順便說了說鈕钴祿貴妃和剛出生的小阿哥的情況。
胤祐聽到額娘接下來就要去儲秀宮,他便連乾清宮也不去了,吵着要和額娘一起去看弟弟。
胤祐是第一次見到那麽小的孩子,額娘只需他站在一旁看,不許他動手,胤祐便乖乖地站在搖籃旁邊。
弟弟紅紅的绉绉的,像剝了皮的耗子,并不好看,但胤祐仍然充滿了好奇。
“弟弟是從哪裏來的?”
“從垃圾桶裏撿來的。”
皇貴妃開了句玩笑,沒想到兒子當了真:“我也是垃圾桶撿來的嗎?”
“當然不是,你是從額娘肚子裏來的,弟弟也是從鈕钴祿貴妃肚子裏來的。”
胤祐揚了揚下巴,表示自己知道:“臨盆就是産婦進入生産過程,這并不是一件輕松的事情,并且有極大生命危險。”
他把昨天南懷仁的話完整複述了一遍,旁邊小阿哥的奶嬷嬷反應比佟貴妃還大:“七阿哥貴為皇子,怎麽能打聽女人生孩子的事情,羞死人了。”
說完之後她才反應過來自己多嘴冒犯了主子,驚惶的跪在皇貴妃跟前:“是奴才多嘴,娘娘恕罪。”
皇貴妃只是揮了揮手讓她下去,回過頭來摸了摸兒子的頭:“南大人說得沒錯,孩子的生日就是母親的受難日。”
“阿瑪說,生育子嗣是女人的天職。”小家夥撅了噘嘴,“我覺得他說得不對。”
皇貴妃好奇:“哪裏不對?”
“我不想額娘有危險,所以我不要額娘再生弟弟妹妹,額娘有小七和哥哥就夠了。”
佟慶儀感覺自己一顆心仿佛浸在了蜜罐中,忍不住揉了揉兒子的小臉:“額娘有你們就夠了。”
不久之後,便到了冬至,俗話說冬至大過節,這可是一項非常隆重且盛大的節日。
這一日,上書房讀書的幾位皇子可以放一天假。
一早,康熙便帶着太子前往祭天,謂之“冬至郊天”。接下來,百官向皇上呈遞賀表的儀式,到了晚上便是乾清宮的家宴。
前一天夜裏下了好大的雪,次日早上起來,屋檐和樹梢都被白雪覆蓋,地上也積了厚厚一層,整個紫禁城都是白茫茫一片。
這可把胤祐高興壞了,一睜眼就嚷嚷着要李熹給他穿衣服,他要去禦花園玩雪。
今兒的禦花園那叫一個熱鬧,除了太子和兩個襁褓中的小阿哥,其他皇子公主可都到齊了。
孩子們在花園裏玩雪,娘娘們便披着鬥篷,抱着暖爐在亭子裏溫酒暢聊。
其中聊天的焦點自然是鈕钴祿貴妃和宜妃,兩位剛為皇上添了小阿哥,聖眷正濃,得了不少賞賜,可把其他娘娘們羨慕壞了,心裏盤算着什麽時候才能輪到自己。
皇貴妃沒有參與姐妹們的茶話會,而是站在院子裏指揮兩個兒子堆雪人。
先從拳頭大小的雪球開始,慢慢的越滾越大,滾成一個跟胤祐差不多高的大雪球。
這時候,皇太後帶着五阿哥胤祺也來到了禦花園。
各位娘娘紛紛起身恭迎太後,長輩來了,皇貴妃自然也要過去陪着。
胤祺主動過來和哥哥弟弟一起玩,不一會兒二公主和三公主也加入進來。
雪人的身體和腦袋都已經做好了,胤禛去找了兩截樹枝,一左一右插在雪人兩邊,當做手臂。
胤祐左右看看,沒發現什麽能做雪人眼睛的東西,倒是看到了假山後面探出個腦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