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6章
阿瑪偷自己家孩子那能叫偷嗎——那叫正大光明的偷!
胤祐的屁股上又不輕不重的挨了兩巴掌:“你一個養在深宮的小不點, 還知道什麽是偷小孩?”
胤祐雖然沒有看到來人的臉,但是這個聲音他熟得很,這不就是他阿瑪麽?
他反思了一下, 說好的過年不打孩子, 怎麽自己這段時間屁股總是和阿瑪的手掌親密接觸呢?
小家夥身體完全騰空, 只有阿瑪橫抱在腰間的手臂作為支撐, 他害怕自己摔下去, 一只手緊緊地抱着阿瑪的胳膊,另一只手伸到後面去捂自己的屁股, 顧此失彼, 看起來特別滑稽。
“我當然知道有人會偷小孩, 那個人就叫狼!外!婆!”
康熙“……”
他回頭問身後的兩個小跟班:“狼外婆是誰?”
納蘭表示這題超綱了,他不會, 于是拿胳膊肘捅了捅曹寅,讓後者來回答。
他也沒回頭, 這一下直接捅在了曹寅的肋骨上, 人身上大約是真的有那麽一根軟肋, 經不起碰的,疼得曹佐領龇牙咧嘴, 裝模作樣的揉了好半天肋骨。
“民間傳說,山裏的灰狼會幻化成外祖母的形象,南方人叫外婆, 北方人叫姥姥,滿語郭絡瑪嬷。一到晚上, 狼外婆就會四處游蕩, 看誰家小兒哭鬧不止, 還不睡覺, 然後……”
曹寅說着說着語氣就變得陰森起來,此時天邊不知打哪兒飄過來一大片雲,把陽光遮了個密密實實,天色一下子暗了好多。
曹寅本來站在康熙右手邊,中間還隔着個納蘭,說話的時候他就緩緩挪到了康熙左邊。
“然後他就把小孩拿麻袋那麽一套,扛着跑進深山裏面,先一口一口,将他們的手指、全都腳趾全都咬下來,就像吃花生米一樣,花生米你知道吧,嘎嘣脆……”
“哇嗚嗚嗚嗚~~”胤祐被他繪聲繪色的講述和氛圍營造吓壞了,扭頭就撲進了康熙懷裏,兩條小胳膊死死地摟住阿瑪的脖子,一着急,連話都說不清楚了,“阿瑪抱!阿瑪抱!小七害怕,嗚嗚嗚嗚~”
曹寅樂不可支:“對對,就是像這樣哭鬧的小朋友,狼外婆晚上就來把他抓走!”
Advertisement
胤祐的哭聲戛然而止,靠在阿瑪肩頭輕輕抽泣。
康熙氣得咬牙,指着曹寅吩咐納蘭:“容若,給朕打,狠狠地打。”
納蘭毫不猶豫的領旨,轉身就給了曹寅兩拳:“七阿哥,臣幫你打他。”
曹寅捂着肚子哎喲哎喲叫了半天,嘴裏不住求饒:“七阿哥,臣知錯了,你就饒了我吧。”
小孩子的悲傷和快樂都是一瞬間的事,上一秒還哭着喊着要阿瑪抱的小寶寶,現在看着他倆追逐打鬧又咯咯的笑了起來,臉上還挂着淚珠。
“不打了不打了,”胤祐擺了擺手,“我已經原諒子清了。”
康熙為他擦去眼角的淚水:“你倒是大度。”
想起來又拍了拍他小小的胸膛:“想不到,朕的七皇子小小年紀,就有如此胸襟,實屬難得。”
曹寅和納蘭相視一笑,知道他指的并非七阿哥原諒曹寅的事,而是之前七阿哥對胤祚的态度。
只要是皇貴妃親自将兒子帶出來,是不會讓孩子離開自己視線範圍之外的。
胤祐帶着胤禩往這邊跑的時候,她就遠遠地跟在後面,把剛才發生的一切都看在眼睛裏。
胤祚和胤禩追着紙飛機跑過來,兩個人為了歸屬權還發生了一點小摩擦。
她蹲下身,給他倆訂了個規矩——一人玩一次,誰也不許搶。
又吩咐自己身邊兩個太監跟着兩位小阿哥,仔細磕着碰着,直到他們安全的回到自己額娘身邊。
打發了兩個孩子,等她再擡起頭來的時候就看到兒子已經落到了他阿瑪懷裏。
沒過兩天,裕親王又帶着小世子保泰進宮來給太皇太後請安。
胤祐一看到這個小堂弟就頭大,他太能說了,胤祐一聽他講話腦子裏就嗡嗡嗡,像是有一千只蒼蠅呼嘯而過。
可是保泰很喜歡他,跪下來給老祖宗請過安之後,就迫不及待朝胤祐撲了過去:“七阿哥,你好呀。”
胤祐點點頭:“你好你好。”
保泰又說:“這幾日,我在裕親王府,每日茶不思飯不想,腦子裏每天想的都是你……”
他話音未落,胤祐就一眼看穿了他的目的:“你想的都是我的玩具。”
保泰十分狗腿的靠過去:“不要這樣嘛,我阿瑪和你阿瑪是兄弟,我和你自然也是兄弟。”
胤祐擺擺手,敬謝不敏:“我不要跟你做兄弟,太費玩具了。”
保泰:“……”
雖然嘴上這麽說,但畢竟是兩個年紀相仿的孩子,相互之間就像是有什麽特殊的吸引力,沒過一會兒就玩到一塊兒去了。
胤祐還是十分大方的拿出自己的玩具與他分享,會唱歌跳舞的音樂盒、搖頭晃腦的小狗、西洋積木、五顏六色的七巧板、各種難度的孔明鎖……
保泰雖然對胤祐的玩具十分癡迷,但是對于一些益智類的玩具,他玩起來還是有些吃力地。
胤祐作為堂哥,還是很有當哥哥的自覺,兩個人坐在慈寧宮的炕上,細心的給他講解各種玩具的玩法。
屋子裏炭火烤的暖暖的,桌上擺着茶果點心,裕親王陪着老祖宗唠家常,孩子們在一旁玩耍。
一個最簡單的孔明鎖,胤祐教了一下午,保泰卻仍是沒有弄清楚其中的原理和順序。
最終胤祐放棄了,把孔明鎖塞進他懷裏:“送給你吧,拿回去好好研究,下次我要檢查。”
保泰也不知道哪裏來的自信,拍了拍胸脯向他保證:“沒問題,下次進宮請安的時候我保證已經學會了。”
裕親王走後,胤祐仰躺在炕上嘆氣:“可算把保泰送走了。”
可是宮裏這幾天隔三差五就有活動,一有活動裕親王、恭親王就帶着一家人進宮。
保泰現在簡直就把胤祐當做自己的偶像,只要一進宮,必定跟在他屁股後面。
這小子,動手能力不怎麽樣,一張小嘴卻特別能說:“七哥,以後等你到了讀書的年紀,我就進宮給你當伴讀怎麽樣。”
胤祐不動聲色看他一眼:“我不讀書。”
保泰一臉震驚:“你是皇子,怎麽能不讀書呢?”
胤祐皺着眉,說出了自己的憂慮:“我只是不想跟你一起讀書。”
“……”
保泰沒想到他這麽直接,幼小的心靈受到了傷害。
正月十五是元宵節,這一天之後,年也算是過完了。之後,康熙和滿朝文武都要結束休假,開始忙碌新一年的前朝政務。
因此,這一天,康熙會在紫禁城設宴,宴請王公大臣,宗室子弟,晚上還會在漱芳齋內的大戲臺舉行戲曲表演。
胤祐跟着太皇太後和皇貴妃坐在最中間的位置,其餘後宮妃嫔依次坐在後面,宗室和大臣們分坐在兩側。
因為是元宵節,前面都是唱的些祥瑞的曲目,特別熱鬧也特別喜慶。就算小孩子們聽不懂唱的什麽,也能感受到那種節日的氛圍。
到後來就該輪到大家點的曲目,一開始就是一折昆曲,杜麗娘立在庭院中幽幽怨怨的唱:“良辰美景奈何天,賞心樂事誰家院,朝飛暮卷,雲霞翠軒,雨絲風片,煙波畫船……”
其他孩子早就坐不住了,紛紛從椅子上跳下來,出了漱芳齋,跑到禦花園玩去了。
連胤禛這種平時很乖,額娘在哪兒他就在哪兒的小孩都覺得很吵,自個兒出去尋個清靜地方去了。
皇貴妃回頭一看,胤祐竟然紋絲不動的坐在椅子上,聽得還很投入,仿佛十分能夠感受到戲裏那位杜小姐哀婉悲切的情緒。
皇貴妃伸出手去撓了撓他的下巴:“這麽認真,你看得懂嗎?”
誰知道,小東西竟然不耐煩地偏了偏頭,學着大人的語氣說道:“哎呀,你別鬧。”
《牡丹亭》演完了,緊接着又是《梁祝》,平時比誰都貪玩的小家夥,今天卻沒有要離席的打算。
胤祐神色專注的坐在那裏,又認認真真的看完了一出戲,直到戲臺子上,男女主角化作蝴蝶翩然起舞的時候,沉浸在情緒中的觀衆這才回過神來,鼓掌叫好,老祖宗也忍不住說了一聲:“賞!”
就在此時,一直安安靜靜呆在他身邊的胤祐卻忽然“哇”的一聲大哭起來,把周圍的人都吓得不輕,就連坐在太皇天後另一側的康熙也驚動了。
“哎喲,小七這是怎麽了?”看到胤祐淚眼婆娑的樣子,可把太皇太後心疼懷裏,連忙拿手帕替他擦幹臉上的淚痕。
可是小家夥卻越哭越厲害,傷心得不能自已,怎麽哄都哄不好。
皇貴妃哭笑不得,也不知道自己養了個什麽大寶貝兒,小小年紀感情竟然那麽豐富,看一場戲都能觸景生情成這樣。這情商簡直逆天了呀。
康熙皺着眉,感覺自己要被這調皮搗蛋的小兒子氣出點毛病來,怎麽每次都是他事這麽多,小孩子家家的字都不認識,看個戲能看出什麽來,還哭成這樣,這不是讓王室宗親,文武大臣和外國使節看笑話兒嗎?
後面的各位娘娘也摸不着頭腦,孩子們早就陸陸續續去禦花園自己玩耍去了,怎麽七阿哥還坐在這裏,哭得這麽傷心。
惠、宜、榮、德四妃娘娘穩穩的坐在自己位置上,感覺臺下的戲比臺上還精彩,德妃無比慶幸,這次可算沒有他們家胤祚什麽事了。胤祐這小子,不斷挑戰他汗阿瑪的忍耐極限,倒要看看這次皇上還會不會縱容他。
胤祐畢竟是太皇太後身邊養大的孩子,老祖宗都在一旁耐心的哄着,別人還敢說什麽。也只能在旁邊急得團團轉。
好在戲園子夠大,人又多,大家才沒心情,也不夠窺探皇上家裏怎麽教育孩子,反正南府的伶人已經下去準備下一場戲,趁這個時間,大家也能騰出空來與左右同僚推杯換盞。
哭了一陣,胤祐的心情總算平複下來,抽抽噎噎的說道:“太可憐了,梁山伯與祝英臺太可憐了,嗚嗚嗚~”
皇太後笑着哄他:“這不是演戲嗎,戲裏唱的都是假的。”
胤祐又說:“我覺得這話本應該改一改。”
皇太後問他:“小七覺得應該怎麽改?”
胤祐仔細思考了一下,很認真的回答:“為什麽要變成蝴蝶,我額娘說了,蝴蝶都是毛毛蟲變的,只能活三天。我覺得他們應該變成烏龜,可以在一起很久很久。”
衆人:“……”
不知道為什麽,總覺得他說的似乎有那麽點道理。
康熙的目光立刻看向皇貴妃,後者一臉尴尬,她也很無奈啊,平時就是給兒子搞點小科普,沒想到他思維發散得這麽快。
站在康熙身後的曹寅看向納蘭,小聲道:“妙啊,我怎麽沒想到?”
納蘭目光看向胤祐,露出慈愛的目光:“要不人家怎麽是皇子呢。”
聽到胤祐說,《化蝶》應該改成《化烏龜》可把太皇太後樂壞了,這機靈勁兒,就說衆皇子裏面,哪個比得上。
康熙也真是被兒子氣得夠嗆,這一天天的,小腦瓜裏都在琢磨些什麽。
遠處的索額圖和明珠兩人很快就得知今天發生的事情,倆老頭各懷心思,琢磨的東西大同小異:就這個不學無術的勁兒,長大些指不定就養成個整日鬥雞走狗的纨绔,怎麽和他們的太子(大阿哥)比。
佟國維倒是一點也不發愁,他女兒小産了幾次才有了七阿哥,這孩子早産不說,還體弱多病。太醫當年的話句句都紮在心裏——這孩子五歲是個坎兒,活過了五歲,才有希望平安長大。
身處政治漩渦的中心,能活下來才是正經,至于養成什麽樣,那得看他以後的造化。
自從正月十五那天看完了戲,胤祐還真就吵着要養烏龜,養三只,兩只公的一只母的。
他想養烏龜,自然就有人替他送進宮來。
隆科多将小烏龜交給他,很是不解:“梁山伯與祝英臺不是兩個人嗎?為什麽要養三只?”
胤祐頭也不擡,拿起烏龜就走:“說了你也不懂。”
隆科多:“……”
胤祐把兩只烏龜放進慈寧宮院子裏的小池塘裏,分別給他們起名叫梁山伯與祝英臺。
另一只他放進了池塘對岸一塊大石頭下面,真情實感的為它起了個名字,叫馬文才。
然後他又返回小池塘邊上,蹲下來溫柔的摸了摸他的梁山伯和祝英臺:“馬文才已經被我關起來了,那麽大的大石頭,逃不出來的。你們倆可以放心的呆在這裏,再也不用變成蝴蝶那麽可憐了。”
李熹和一衆宮女在旁邊笑岔了氣,小主子這一天天的,可太解悶兒了,不給俸銀她們都願意留在慈寧宮幹活兒。
養了小烏龜之後,胤祐每天呼朋喚友,邀請兄弟姐妹來慈寧宮看梁山伯與祝英臺,站在池邊為他們的美麗愛情拍手叫好。
可是沒過幾天,胤祐就發現,本應該趴在大石頭下面冬眠的“馬文才”竟然不見了!!!
胤祐又從池塘那一頭跑回來,蹲在岸邊将這一喜訊通知給正在冬眠的“梁山伯”和“祝英臺”。
這時候,康熙正好下了早朝,來慈寧宮給太皇太後請安。剛走進院子就看見他蹲在池塘邊自言自語。
走進了仔細一聽,小家夥語氣頗為感慨:“馬文才已經越獄了,目前不知所終,梁山伯,你一定要保護祝英臺哦。”
康熙聽他這麽說,也探頭看了眼那兩只縮進殼裏沒有一點動靜的烏龜。
今天納蘭休息,只有曹寅跟在他旁邊,其他禦前侍衛都在院子周圍守着。
曹寅也過來看了看,遲疑片刻才覆在康熙耳邊輕聲說了幾句什麽。
康熙一驚:“你确定?”
曹寅點點頭:“相信我,一定不會錯。”
胤祐站在一旁,歪着腦袋打量他倆,不知道在嘀嘀咕咕密謀些什麽,很是奇怪,大人也說悄悄話嗎?
他想了想,随即恍然大悟:“阿瑪和子清肯定是趁着容若不在,說他的壞話,等看到容若,一定要告訴他!”
曹寅連說帶比劃,又說了些什麽,康熙随即拍了拍他的肩膀:“好,他平時不就喜歡跟在你倆身旁,這事兒就交給你了。朕還得進去給老祖宗請安。”
說罷,他便一掀衣袍,四平八穩的朝正殿方向走去。梁九功等人緊随其後。
太皇太後如今已是年過古稀,身體和精力都大不如前,自從康熙親政之後,就不大拿前朝的事情去打擾她老人家,每天請安也就是關心一下老祖宗的身體。
祖孫倆正聊着,忽然就聽見院子外面傳來胤祐的驚呼:“這不可能!”
太皇太後趕緊轉頭向窗戶外面張望:“他這又是怎麽了?”
康熙安撫她“沒事兒,子清在逗他玩呢,您就別管了。”
太皇太後聽到曹寅的名字,就忍不住碎碎念:“這個曹寅,都多大的人了成天還沒個正行,曹玺在江寧也管不着他,這麽些年也不說再給他讨個老婆,不像話。”
“您操他的心幹嘛呢,曹玺都不操心,過兩年我就把他打發出去,落個清靜。”
“不行,”老太太拄着拐杖要站起來,“我得出去看看。”
“別別別,”康熙上前,和蘇麻喇姑一左一右扶着老太太坐下,“您別動,我去,我出去看看。”
他來到院子裏,曹寅和胤祐還站在池塘邊兒扯皮呢。
他兒子一臉茫然,看看曹寅又看看仍處在兩冬眠狀态的只小烏龜,有點懷疑人生:“你真的沒有騙我?”
曹寅反問:“我什麽時候騙過你?”
胤祐臉上露出哀戚之色:“怎麽會這樣?”
老父親裝作若無其事的走過去,其實心裏已經笑死了,他摸摸兒子的頭,明知故問:“小七這是怎麽了?看上去不太高興啊。”
胤祐牽着阿瑪的手,痛心的說道:“祝英臺自變成蝴蝶飛走了,留下梁山伯和馬文才相親相愛。”
他此言一出,滿院子的侍衛、太監、宮女都忍不住笑了起來。
沒過幾日,整個紫禁城都知道了,七阿哥養了三只烏龜,兩只公的,一只母的,後來母的那只不知怎麽就跑掉了,兩只公的每天頭挨着頭睡在慈寧宮的池塘邊。
胤祐自己倒是很快就想通了,他告訴皇貴妃:“可能這就是緣分吧,梁山伯就應該和馬文才在一起。”
這個想法很危險,皇貴妃趕緊讓他打住:“兒啊,給它倆改個名字吧。”
胤祐不解:“為什麽要改名字,說不定它倆可以成為兄弟,阿瑪aa說兄弟就是要一輩子相親相愛。”
皇貴妃恍然大悟:“噢,那是額娘誤會了。”
過完年之後,康熙便開始忙于政務,沙俄遠征軍又跑到黑龍江下游來搞事情,加急奏折一份接一份從東北地區送往京城。
他現在既沒有時間關注後宮之事,也把胤禛和其他幾個兒子的進開蒙進程抛到了腦後。
反正胤祺、胤祚和胤祐還小倒是不着急,胤禛距離虛歲滿六歲也差着好幾個月,暫時可以在承乾宮自己聯系字帖和背誦詩文。
盡管如此,胤祐還是每天風雨無阻的往乾清宮跑,反正不陪哥哥念書,他還有許多別的事情可做,比如他可以蹭南懷仁的課聽,就算阿瑪最近忙于處理政務,暫時不聽課,他也可以找容若和子清。
康熙很忙,忙得腳不沾地,每天唯一能抽出空來的時間就只有去慈寧宮給太皇太後請安。而後他就回到南書房繼續召集群臣議事。
胤祐很乖,這個時候,不用阿瑪提醒,他會主動跟着魏珠到院子裏去。臨出門的時候,他就聽到高士奇說了個開頭:
“自古以來,黑龍江流域就是滿人祖先生活的地方……”
自大清朝建立,先後設立盛京将軍、寧古塔将軍行使管轄權,還将當地居民編入八旗。
從順治末年開始至今,沙俄就利用大清忙于國家統一和評定三藩之亂,不斷派出遠征軍侵略黑龍江下游一帶,燒殺搶掠,占領大清領土尼布楚和雅克薩地區,甚至以此為據點,修築工事,不斷對周圍地區進行騷擾和掠奪。
對于沙俄如此肆無忌憚的侵略行為,康熙多次派出使者與他們進行交涉,但幾年的僵持下來,對方非但沒有收斂,反而變本加厲。
早在平定三番之後,康熙就進行過一次東巡,而後采取一系列軍事措施。
一是加強偵查與封鎖,二是令首任黑龍江将軍薩布素率部在瑷珲築城永戍,三是在沿途設立驿站,四是命工部加緊造船。
年前,康熙再次派遣使者與沙俄談判,勒令侵略軍迅速撤離。沙俄頭目不予理睬,反而派軍竄至瑷珲搶掠。
那麽,現在問題來了,事已至此,究竟是繼續跟沙俄談判議和,還是開戰。
無論是明珠、索額圖還是佟國維都在努力的揣度聖意,通過他言談間的語氣神态來判斷他的真實想法。
索額圖考慮到這些年來,現實平定三番,後又收複澎湖,十數年間戰事不斷。在沙俄問題上,聖上已經多次派遣使臣前往談判,也不差這一次。
而明珠在兩年前曾經陪同皇上前往東北巡視,而且做了一系列部署,就是為了與俄國人開戰做準備。
正因為別的事情耽擱這麽些年,這一次,皇上一定會戰。
佟國維說些模棱兩可的話,态度也模棱兩可,無論是戰是和,堅決擁護皇上的決定。
表明态度後的索額圖和明珠兩個人簡直就是針尖對麥芒,話語間你來我往好不熱鬧。
康熙被他倆吵得頭大,早就看某些人不順眼,陰沉着臉也沒說什麽,揮了揮手,讓他們一個不留,趕緊都走。
胤祐雖然在外面聽到索額圖和明珠還在争吵,但其實他什麽也沒聽懂。看阿瑪坐在龍椅上,揉着額角一臉疲憊的樣子,他覺得那三個老頭都不是好人,合起夥來欺負他阿瑪。
康熙扭頭就看到胤祐從外面進來,他就像個漂亮的瓷娃娃,安靜的站在陽光灑進來的位置,臉上帶着孩童特有的純真笑容。
看到他,老父親這一上午的煩悶忽然就好了許多。剛才索額圖和明珠走出去老遠還能聽到他倆争執不下的聲音,不知道有沒有吓到這小家夥。
“小七,”康熙朝他招手,“到阿瑪這裏來。”
胤祐從善如流的走到他的龍案前,康熙低頭看着他,身後捏捏他的鼻子,又揉了揉他的臉蛋兒,怪解壓的。
下午,太子在上書房完成一天的學之後就被叫來了上書房。
康熙現實例行關心了他的學習情況,讓他講這兩天湯斌師傅所授的文章背誦一遍,然後再講一講自己的心得體會。
這可難不倒一向聰穎靈慧的太子,他将湯斌所講的內容再結合自己的感悟娓娓道來,起承轉合有理有據,康熙邊聽邊點頭,這一整天下來,可算露了個小臉。
旁邊伺候的太監侍衛也總算松了口氣。
□□完學習,康熙便将沙俄的事情簡單和太子闡述了一遍,到最後他還不忘附上索額圖和明珠兩人的态度,來幹擾太子的判斷。
太子确實猶豫了,一開始,他本想脫口而出“當然是驅逐那些俄國人”,但是聽到索額圖以連連征戰,百姓和朝廷都需要休養生息為由,主張議和時猶豫了。
康熙并沒有逼迫兒子,這件事情雖然是當前最迫切也最重要的政事,但也不急于這一時半刻,給了他足夠的時間會去思考,明日再聽他的答案。
胤礽和胤祐兩兄弟一起走出乾清宮,胤祐發現他的太子哥哥一直緊鎖眉頭,走路都有點不專心,嘴裏還念念有詞。
其中提到一個叫雅克薩的地方,胤祐歪着腦袋想了想,忽然對太子說:“這個名字我聽過。”
胤礽敷衍的“哦”了一聲,扔在琢磨自己的事情。
胤祐又說:“今天高師傅還說,咱們滿人的祖先一直生活在那裏。”
胤礽沒太在意他說了什麽,繼續往前走了幾步,兩個人穿過角門來到狹長的夾道。胤祐要往左走,進入後宮去承乾宮,胤礽向右走,穿過齋宮回毓慶宮。
兄弟倆就此道別,往不同的方向各自離開。
胤祐一蹦一跳的往前走,忽然從背後刮起一陣風,然後他就身體一輕被人抱了起來。
太子激動的在他的小臉上“吧唧吧唧”親了兩口,又在他耳邊開心的說道:“我的小團子,你可真是幫了你哥一個大忙。”
胤祐莫名其妙,根本聽不懂他在說什麽。
太子知道他聽不懂,也不在意,總之抱着小團子原地轉了幾圈,這才開心的與他道別。
來到承乾宮,皇貴妃照例問了問胤祐今天都做了些什麽,胤祐便從早上起床開始到最後和太子分別,一件事不落的将自己的行程向額娘複述了一遍。
他記性太好了,就連中午吃了幾塊排骨幾根青菜都能記得清清楚楚。
皇貴妃聽着聽着就忍不住緊抿雙唇,最後握着兒子的雙肩,對他說:“阿瑪現在政務繁忙,哥哥也不去乾清宮讀書了,你以後少去打擾阿瑪。”
胤祐不明白額娘為什麽這麽說,嘟起小嘴:“小七很乖的,不吵也不鬧,更沒有打擾阿瑪。”
皇貴妃将他摟進懷裏:“額娘知道,小七最乖了,但是阿瑪太忙了,咱們就不要過去給他添亂,等過段時間再去,好不好?”
雖然胤祐仍然堅持認為自己沒有添亂,但額娘這麽說,他也就乖乖的答應下來。
太子雖然周歲還不滿十歲,但身為國之儲君,康熙已經開始有意培養他的政治思維。
這是更加年長兩歲的大阿哥也沒有的待遇,其他皇子就更不必說。
雖然胤祐現在只有三歲,是個什麽都不懂的奶娃娃,康熙和太子對他在一旁都并不在意,但帝王生性多疑,保不齊随着年齡的增長他就會介意此事。
就目前而言,皇貴妃只想讓她的小兒子做個無憂無慮的小傻子,并不想讓他的小腦瓜接受過多不屬于他這個年齡的信息。
胤祐很聽話,額娘讓他暫時不往乾清宮跑,他果真就不去了。整天呆在慈寧宮陪着太皇太後身旁。
太皇太後都覺得奇怪,小家夥到這個時候哪還呆得住,早就吵着要去阿瑪那裏了,這幾天也不知道怎麽了,絕口不提要去乾清宮。
小孩子的注意力很容易被轉移,不去乾清宮,胤祐也有千般萬般的樂趣。
春天到了,萬物複蘇,院子裏的樹開始抽枝發芽,花盆裏的花也長出了新葉,還有那些沉睡了一個冬季的小動物,也在漸漸蘇醒,就連他的梁山伯和馬文才也探出腦袋,和他正式見了一面。
經過學習胤祐才知道,烏龜是公的還是母的這個事情,應該看他們的肚皮有沒有凹進去,而不是看個頭大小。
那日,太子将自己的想法告訴給康熙,無論如何要态度強硬的驅逐出他們的領土。康熙聽後甚為滿意,一來,兒子跟自己是一條心,二來,他沒有受到索額圖的影響,為了和明珠一争高下,做出違背自己本心的判斷。
于是,這件事情很快敲定下來,一方面準備糧草和船只,派兵支援,一方面向薩布素将軍下達驅逐俄國遠征軍的命令。
事情進展非常順利,康熙也能從連日的操勞中得意喘息。
這日來慈寧宮給太皇太後請安的時候,皇祖母一眼就看出他他瘦了。
康熙卻很慚愧:“讓皇祖母為我操心,是孫兒的不孝。”
請過安之後出來,路過院子裏的池塘,看到荷葉已經長出新的葉片,康熙忽然想起來,那個地方還養了兩只烏龜,公的。
繼而他又想起來,已經好些日子沒在乾清宮看到胤祐了。忙的時候不覺得,閑下來的時候覺出少了點什麽。
納蘭并不知道關于烏龜的事情,小聲問一旁的曹寅:“皇上在看什麽呢?”
曹穎說:“七阿哥養的梁山伯與馬文才。”
納蘭忽然想起來那日漱芳齋看戲的事情,七阿哥哭得那叫一個傷心,說梁祝不應該化蝶,壽命太短了,應該化成烏龜,能活好多年。
雖然已經過去了好久,可是想起來仍然叫人忍俊不禁。
然後他又察覺有什麽地方似乎不太對:“那為什麽烏龜的名字是梁山伯與馬文才?”
此時,康熙終于在院子的角落裏發現了胤祐,他正拿了把小鏟子,在那裏吭哧吭哧的挖土。
曹寅說:“該死的隆科多給了他三只烏龜,一大一小放在一起,叫梁山伯與祝英臺,另一只單獨放在別處,叫馬文才,後來跑了才發現,原來逃跑的那只才是祝英臺,留下梁山伯和馬文才過上了幸福生活。”
這個曲折離奇的愛情故事把納蘭都聽懵了,不就是養了三只烏龜,活生生把三角戀搞成了另一個版本。
康熙走過去看兒子就竟在幹嘛,曹寅和納蘭也趕緊跟了上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