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7章
圍坐在一起的兄弟姐妹都驚呆了, 小蝌蚪不是找額娘嗎,他們還期待着小蝌蚪的額娘究竟是鯉魚還是螃蟹,怎麽才剛一出門就被烏龜吞下去了!
衆人你看看我, 我看看你, 都有些不知所措。
胤禩弱弱的舉手提問:“所以,烏龜是小蝌蚪的額娘嗎?”
胤祚瞪他一眼:“當然不是,小蝌蚪已經被烏龜吃掉啦。”
最後年紀稍長的三公主大膽提出質疑:“ 烏龜是吃草的,怎麽可能吃小蝌蚪, 我不信!”
胤祺也跟着附和:“我也不信!”
胤祚毫不猶疑的和三姐姐站在了同一陣線:“對!沒錯,烏龜是吃草的!”
年紀最小的胤禩坐在一旁,雙手乖乖地放在腿上, 皺起眉毛認真思考——烏龜到底是吃草的還是吃小蝌蚪的, 他認為七哥不會說謊,既然他說烏龜吃掉了小蝌蚪,那就一定是吃掉了。
胤祐剛才聲情并茂講故事的時候, 所有人都将注意力放在了他一個人身上,沒人留意到, 假山後面正走過來一行人。
康熙在侍衛太監的簇擁下,正巧路過花園。瞧見孩子們在荷花池畔的樹蔭下玩耍, 便駐足看了一會兒。
帝王連日來政務繁忙,偶爾停下來看看孩子們和諧相處的溫馨畫面, 心裏也覺得舒暢不少。他的皇子公主們個個聰明可愛。
孩子們坐下來圍成一個圈,他以為這是要做什麽游戲,沒想到胤祐站在中間,給大家講了個什麽小蝌蚪找額娘的故事。
一開始聽起來好像還不錯, 充滿了童趣, 又正好在荷花池邊上, 特別應景,直到聽到他說烏龜張開嘴,“嗷嗚”一口,把小蝌蚪吞了下去……
一旁的梁九功親眼看到,皇上的臉上本來還帶着慈愛的微笑,然後微笑漸漸凝固,直至消失……
梁總管在心裏為七阿哥默默祈禱,但願這次小屁股能少受點罪。
胤祐仍是站在中間,伸出食指放在唇邊,擺了個“噓”的手勢,要大家安靜下來,聽他講。
小家夥一臉篤定的看着哥哥姐姐:“你們都沒有養過烏龜吧,小七養過哦,還養了三只。一只叫梁山伯,一只叫祝英臺,一只叫馬文才。”
他又想起了自己将“祝英臺”和“馬文才”性別弄混,導致“祝英臺”一個冬天不知去向,而“梁山伯”和“馬文才”相親相愛的悲情故事,不由得悲從中來,嘆一口氣:“我以為祝英臺就這樣餓死啦,沒想到它竟然将池塘裏的小魚全都吃光啦,所以烏龜是會吃小蝌蚪的哦!”
聽到這裏,康熙忍不住要為兒子細致入微的觀察能力,以及舉一反三的獨立思考能力鼓掌叫好。
原來人家講故事不是天馬行空的瞎編,人家還結合了自己在現實中的觀察和分析,有理有據,不容反駁。
今天就算青蛙本蛙來了,蝌蚪也是要被烏龜吃掉的!
“所以,”胤祐拍了拍自己單薄的胸膛,語氣是不容置疑的權威,“這個故事告訴我們,到了晚上,小娃娃不能亂跑哦,碰到狼外婆會被一口吃掉。她最喜歡吃小娃娃的手指和腳趾,就像嚼花生米一樣,嘎嘣脆!”
“!!!”
曹寅沒想到,他人在江南,當初随口幾句話對孩子幼小的心靈造成了如此深遠的影響,以至于他活學活用,又拿來吓唬別人。
大家聽得一臉愕然,也不知道中間究竟經歷了什麽,明明是一個溫馨的小故事,最後竟然升華成了具有教育意義的寓言故事。
幾位皇子公主剛才就被“嗷嗚”一口吃掉蝌蚪的烏龜吓傻了,現在又來個吃小孩兒的狼外婆,大家緊緊地縮成一團瑟瑟發抖。
只有四公主面無表情的站起來,朝胤祐招了招手:“七弟,你過來一下。”
姐姐們一向疼愛胤祐,送過許多自己做的小玩意兒給他。胤祐也很喜歡幾位姐姐,尤其是四姐姐,她有着超越年齡的成熟與穩重,遇事冷靜,在別人都很慌張的時候,她總是先想解決辦法,胤祐對她十分敬佩。
四姐姐讓他過去,他果然也沒什麽防備心,一蹦一跳就過去了。
哪知道,他剛走到四姐姐跟前,四姐姐舉起小拳頭就朝他揮了過來:“你這個小搗蛋鬼,把大家都當傻子嗎,看我今天不打你。”
胤祐雖然個頭小,但好在夠靈活,手臂上不痛不癢的挨了兩拳,左躲右閃,轉身就跑。
“還敢跑!”四公主畢竟是個女孩子,衣着不便,外加教習姑姑已經教過禮儀,對她的行為舉止開始有了約束,也不敢向胤祐那樣不管不顧的跑起來。
于是,她便號召其他的兄弟姐妹,“大家一起,給他點教訓,看他往後還敢不敢戲弄咱們。”
被她這麽一說,大家才反應過來,小七一開始就沒打算好好講故事,就是故意吓唬大家。
于是,講故事變成了追逐游戲,除了胤禩,其他人都開始追着那個小小的身影圍着院子跑。
胤禩覺得他七哥的故事發人深省,小娃娃如果沒有防人之心,是會被吃掉的,大家不應該打他。
胤祐那麽一個長不大的小豆丁,哪裏跑得過他們,一邊跑還一邊求饒:“我……我跑不動了,別追啦……”
太監宮女趕緊上前阻攔:“各位小主子,可當心着點,旁邊就是池塘,若是發生什麽意外,奴才們這顆腦袋可不夠萬歲爺砍。”
胤祐繞過大樹,繞過旁邊攔着他的太監宮女,遠離池塘,向假山後面跑去。
可他萬萬沒想到,那後面竟然還藏着好些人,小家夥因為慣性停不下來,一頭便撞在了為首那人的腿上。
“……”
追在他後面的皇子公主們全都吓了一跳,擡頭看去,正看到汗阿瑪陰晴不定的臉,大家齊刷刷跪了一地:“兒臣給汗阿瑪請安!”
胤祐摸了摸自己額頭,也跟着跪下請安。
康熙看了看跪成一片的皇子和公主,無差別把他們都訓了一頓。訓完就讓他們好好玩耍,不許再追逐打鬧,尤其在池邊,再鬧就全都去面壁思過。
平時好好表現的時候總也遇不上汗阿瑪,好不容易釋放天性,卻又被汗阿瑪逮了個正着。皇子公主們個個低着頭跪在那裏不敢吭聲。
“都起來吧。”康熙又看了幾個孩子一眼,順手把眼前這個罪魁禍首拎起來,帶走了。
胤祐一走,大家就像是缺少了游戲環節的關鍵人物,再加上又被汗阿瑪訓斥了一番,玩起來也沒什麽興致,不過多時就各自返回居住的小院去了。
康熙随手把胤祐丢給了身後的納蘭,大步流星的往書房方向走。
胤祐摟着納蘭的脖子,就像抓着一根救命稻草,安安靜靜的靠在他的肩頭,忽然就變成了乖巧懂事的小可憐。
納蘭偷偷在他耳邊打趣他:“現在知道害怕了,剛才見你在阿哥公主跟前不是挺威風的嗎?”
“噓!”胤祐讓他靜聲,“阿瑪要打屁股!”
納蘭笑死了,還真以為他天不怕地不怕,原來也是怕打屁股的。
他阿瑪就像是背後長了眼睛,忽然轉過身來,目光淩厲的掃了兩人一眼:“抱着做什麽,多大了,讓他自己下來走。”
于是,小家夥連被最喜歡的侍衛抱在懷裏的福利也被剝奪了,只能自己乖乖下來走路。
走到書房,諸位大臣已經在外廳候着,他們是來與皇上商議巡視黃河的具體事宜。
康熙從安排得滿滿當當的行程中稍微擠出一點空當來教訓兒子,父子倆在書房中大眼對小眼,窗外面有一顆大榕樹,枝繁葉茂的,陽光只能透過枝葉的縫隙灑進來,在書房的地磚上打下一片光斑。
帝王手中的折扇展開,給自己“嘩啦嘩啦”扇了半天,才覺得稍微涼爽了些,又和上折扇“啪”一聲敲在桌上:“知道錯了嗎?”
胤祐眨巴眨巴眼睛,這個問題的答案顯然是否定的,他根本沒有意識到阿瑪生氣的點在哪裏。
他的手背在身後,十指糾纏在一起,過了半晌才嗫嚅着說道:“我沒說錯,烏龜真的會吃小蝌蚪。”
“……”
康熙差點沒被他氣死,誰在跟他說烏龜會不會吃蝌蚪的事情?他明明想說的是……
在臣子跟前威嚴的帝王深吸了一口氣:“下次,再讓朕看到你在池塘邊追逐打鬧,朕就打爛你的屁股。”
康熙此言一出,胤祐吓得當場就用手捂住了自己的屁股。以前,他犯了錯阿瑪打他都只是怕打幾下做做樣子,并不疼。
可今天阿瑪竟然說要打爛他的屁股?!
屁股打爛了還能有用嗎?還能坐凳子嗎?以後都不能坐凳子了那可怎麽辦?
“你知不知道這有多危險?你,或者你的哥哥姐姐弟弟要是落水怎麽辦?要是出點什麽意外,你們的小命就沒了。”
意外落水幾個字像是一道驚雷在腦中炸開,他想起來,曾經在禦花園裏見過一次,有個太監掉進了池塘,旁邊的人把他就起來的時候他已經奄奄一息,吐了好多水才漸漸緩過來。
小家夥低着頭,深刻意識到自己的錯誤,他咬了咬下唇,欲言又止。
康熙正想再訓斥他兩句,哪知道他忽然轉過身去,彎下腰撅起屁股:“阿瑪,我知道錯了,我不應該和哥哥姐姐在池塘邊追逐嬉戲,這樣很危險,以後再也不敢了。”
他認錯态度一向端正,記性也不錯,挨過訓斥之後同樣的錯誤絕不會犯第二次。
可是他總會層出不窮犯新的錯誤,而且很不湊巧,每次都被他阿瑪逮個正着。
“阿瑪你打我屁股吧,”胤祐說話的聲音帶着幾分哭腔,聽起來愈發委屈,“但是別打爛了,以後還有用呢。你就,輕輕地打兩下,我就記住了。”
康熙再打的火氣聽到他這幾句話也消了個七七八八,唉,兒子雖然調皮是調皮了一點,但哪個孩子小時候不調皮呢?
太子小時候也調皮,時常給他惹出諸多麻煩,不也是這麽一點一點悉心教導長大的嗎?
雖然這麽想着,但他還是沒忍住,手中折扇在那圓潤挺翹的小屁股上“啪啪”敲打幾下。
這次稍微用了點力道,折扇可不比巴掌,敲起來疼多了。在他看不到的地方,胤祐漂亮的大眼睛裏已經蓄滿了淚水。
“皇上……”
康熙沒看到,但站在一旁的納蘭看到了。這麽乖巧可愛的小包子,誰能忍心看他落淚。納蘭忍不住開口提醒了主子一句。
康熙讓兒子轉過身來,胤祐眼裏的淚水已經順着臉頰滑落下來,竟然還發出了一聲抽泣。
康熙趕緊伸手,一旁的梁九功和納蘭都沒反應過來他要什麽。
帝王不耐煩地催促:“帕子。”
梁九功在自個兒身上摸了半天,恰巧今日忘帶了。于是他去看一旁的納蘭。
納蘭無奈的一聲嘆息,從懷裏摸出一方素色錦帕遞給皇上,送出去的一瞬間還有些不舍。
康熙也沒多想,拿過來就替兒子擦了擦眼淚:“阿瑪也是為了你好,你和哥哥姐姐都是阿瑪的孩子,若是你們之中有人出了什麽意外,阿瑪會很難過的。”
這話卻也不假,康熙雖然子女衆多,夭折的也不少,但個個都是他的骨肉,就算一出生就早夭的他也要難過一陣,何況這些孩子都養這麽大了。
胤祐抽泣了兩聲,又接過帕子自己抹了把淚水:“我不是因為阿瑪打屁股才哭的,我害怕,我不該給他們将小蝌蚪找額娘的故事,不該惹四姐姐生氣,我……”
他畢竟還小,說話總有些詞不達意,但康熙還是聽懂了,小家夥這是感到愧疚,因為自己戲弄了哥哥姐姐,他們才會因為追逐打鬧而置身危險之中。
他雖然年幼,但心地善良,能夠設身處地的為他人着想,這一點實屬難能可貴,讓帝王十分動容。
“好了好了,阿瑪知道,小七是懂事的好孩子。”
“嗯!”小家夥用力的點點頭,又拿起手帕抹了把眼淚,“阿瑪放心,我以後再也不犯了。”
雖然正值暑中,天氣炎熱,但康熙還是忍不住抱了抱他:“一天天的這麽淘氣,依朕看就是成天沒人治得了你。等回宮之後,你就開始開蒙讀書。”
讀……讀書?
胤祐擡起頭來,小臉上滿是驚惶,讀書就是要被關起來,還有個兇巴巴的師傅盯着他,然後要搬去阿哥所獨自生活,很久都不能跟額娘和烏庫瑪嬷見一面……
不要不要,他可不要開蒙讀書!
胤祐咬了咬下唇,剛止住的淚水又有下落的趨勢,小可憐軟糯糯的開口向阿瑪求情:“能不能……”
“不能!”
“……”
康熙上下打量了他一眼,太小了,實在是太小了,年紀小,個頭也小。沒法送去上書房,只能放在身邊,由自己親自教導。
可是八月上旬從行宮返回紫禁城,就要準備中秋事宜,之後又要前往木蘭圍場舉行今年的秋狝。回京以後,又要去山東視察黃河河道治理情況,事情一件接着一件,行程已經安排滿了,哪有功夫教孩子讀書寫字。
思忖片刻,他還是說道:“得先給你找個合适的師傅。”
胤祐想,找師傅就說明這件事情在阿瑪心裏已經提上日程,他常說君無戲言,決定了的事情就不會改變。既然逃是逃不掉了,胤祐便想着至少得找一個自己熟悉且性情溫和的人做師傅才好。
于是,他的目光不由自主的移向站在一旁的納蘭,後者神情呆滞,思緒又不知道飄去了哪裏。
胤祐想,不都說容若是飽讀詩書的大才子嗎?教授自己這麽個小娃娃讀書肯定沒有問題。
并且,他和容若一向玩得很好,容若是不舍得兇他的。
康熙一眼就看出他心裏在打什麽算盤,冷笑一聲:“納蘭是朕的禦前侍衛,你要他做你的老師,想都別想!”
小家夥委屈壞了,想想也不行嗎?
于是,他又在心裏給自己搜羅合适的人選,不管怎麽樣,一定要挑個對自己好的。
他想了半天,又小心翼翼的問道:“那……太子哥哥可以嗎?”
康熙不假思索就否定了他這個選項:“太子也不行,朕要帶上他一起出門。”
黃河河道治理并不是一朝一夕的事情,而是一項長期且艱巨的工程。康熙這次出巡,有計劃帶上太子一道,讓他從現在開始,就學着了解河道治理相關事宜,作為儲君也應該看看黃河沿岸百姓生活有點困苦。
容若不行,太子也不行,那麽胤祐心裏就只剩下了一個人選:“那蘇嬷嬷總可以了吧,她可是阿瑪的啓蒙老師,曾經騎馬去給阿瑪上課。”
康熙都被他氣笑了:“你還知道當年蘇嬷嬷騎馬來給朕授課的事情。”
胤祐驕傲的揚了揚下巴:“那當然,這可是烏庫瑪嬷告訴我的。”
康熙正色道:“蘇嬷嬷若是可以,你到現在還能不識字?天天在慈寧宮有老祖宗給你撐腰,你哪還有心思讀書?”
這個也不行,那個也不行,胤祐再也沒有滿意的人選了。如果讓阿瑪來挑,他一定會找一個上書房最兇最嚴厲的師傅,就像徐元夢和湯斌那樣的,拿自己晚上一定會做噩夢的。
胤祐寶石一般的大眼睛來回轉了轉,那股機靈勁兒快要滿溢出來。
他有一個大膽的想法:“阿瑪~”
康熙一聽到他用這種撒嬌的語氣說話就頭皮發麻,總感覺接下來會從他嘴裏說出什麽讓自己火大的話來。
此時,胤祐已經上前一步站在了他的跟前,康熙趕緊制止了他:“站好,往後退!”
胤祐嗫嚅着往後退了半寸,約等于沒動:“那要不,你也帶上我吧。”
他長這麽大,唯一走出紫禁城的機會就是行宮避暑,對外面的世界所有的人只都來自于曹寅和納蘭的描述。尤其是曹寅上次跟他說過的那些江南的美景和美食,他一直都念念不忘。
聽阿瑪說要出遠門,他也不知道阿瑪要去哪裏,但聽起來似乎是很遠的地方,或許會去江南也說不定,子清不就在那裏嗎?那他自然也想去。
但想歸想,他也知道,阿瑪出門怎麽可能帶上他這個大字不識一個的小娃娃。可是剛才聽阿瑪說他要帶上太子哥哥一起出門,小家夥便大膽發言,請求阿瑪把自己也帶上。
康熙舉起手中折扇,點了點他的小腦袋:“想跟着阿瑪出門?”
胤祐點頭:“想!”
“那就再等十年吧。”
胤祐掰着手指也算不明白,再等十年自己多大,有太子哥哥那麽大嗎?或許有大哥那麽大了吧。
阿瑪真讨厭,不帶就不帶呗,還要讓人等那麽久。
回去之後,胤祐把今天小屁股又挨了一頓揍的事情告訴了皇貴妃,本想讓額娘摟着他哄一哄,沒想到只換來了一個字:“該!”
皇貴妃讓他站好:“你阿瑪不揍你我也要揍你!”
胤祐問額娘:“那落水之後怎麽才不會淹死呢?”
“會游泳就不會被淹死。”
胤祐撲過去拉着額娘:“那我要學游泳!”
這事兒可難住了皇貴妃,不是她不會游泳,也不是她教不了,主要是沒場地。
這玩意兒岸上理論知識學得再好,沒到水裏時間過是可不能學會的。
太皇太後住的院子外面就是荷花池,但她也不可能把兒子脫光了扔下去游泳吧。
于是,她想了個辦法,從最基礎的憋氣和水中睜眼開始叫。
這個簡單,有個木盆就能實現。教游泳這個得聯系,先叫他落水後的自救比較實用。
胤祐人小,沐浴用的大木盆蓄滿水之後将他扔下去都踩不到底。
就這樣每天利用洗澡的時候,教他在水裏憋氣,然後身體放松感受水的浮力。
小家夥一開始是很害怕的,甚至還嗆過幾口水,眼淚鼻涕一起往下淌,抓着木桶邊沿瑟瑟發抖。
看得一旁的李熹都有些不落忍,這事兒就不能長大些再學嗎?皇子們既要學習騎射,自然也要學習游泳,何必急于一時。
不過,轉念一想,養在後宮的孩子,時常會發生一些意想不到的意外,說是意外,但誰又能保證背後沒有人處心積慮。多一項技能防身,總是好的。
嗆水也只是一開始的那一兩次,慢慢克服恐懼,懂得在水裏屏住呼吸就好了。
這就跟做游戲似的,皇貴妃鼓勵兒子多多嘗試,憋氣時間一次比一次延長。
小家夥悟性很高,慢慢的開始嘗試雙手松開木桶邊緣,身體漂浮在水中。
後來,皇貴妃又讓他在入水之後,雙手抱住頭部,轉身,放松身體,使上半身漂浮起來。
只可惜木桶還是小了點,他稍微動一下,手腳就會碰到桶壁,也只能學到這裏。
立秋之後,北京的天氣并沒有立刻涼爽下來,過了伏天暑氣才漸漸消下去。
從五月中旬開始,直到八月,漫長的兩個多月行宮避暑生活告一段落,康熙攜一衆後妃皇子、公主陪同太皇太後、皇太後回宮。
胤祐陪着太皇太後坐在馬車裏,一路都抑制不住自己的好奇心,總是挑開簾子往外面張望。
可是外面裏三層外三層,除了騎馬的王室宗親和文武大臣,還有侍衛和官兵。老百姓被隔離在幾米甚至十幾米開外,凡是皇上、太皇太後、皇太後經過的地方,全都要下跪行禮,身子和頭都埋得很低,根本看不到他們長什麽樣,只能偶爾看到一點他們身上質樸的衣裳。
胤祐又想起阿瑪過些時日出門巡視黃河的計劃,一旦動了想要跟去的念頭,就怎麽壓也壓不下去,他可真想跟着阿瑪和太子哥哥一同出門。
雖說從北京郊區到紫禁城并不算遠,馬車也就大半天的路程,但太皇太後畢竟年事已高,回宮之後又累又乏,須得好好靜養幾日,皇貴妃便把胤祐帶回了承乾宮。
別說太皇太後,皇貴妃也累得夠嗆,往炕上一座,一動也不想動。
胤祐倒是精力旺盛得很,坐了大半日的馬車,一點也不覺得累,回來還能坐在那裏專心致志的擺弄玩具。
皇貴妃擡起眼皮看了一眼,看看今天慘遭分解的又是哪一個玩具。自從這傻兒子獲得了拆卸和組裝技能之後,每天都有不同的玩具在他手裏遭殃。
胤祐也不是每個玩具拆了都能裝回去,事實上大部分都沒法完整的裝回去,時常會多出一兩個零件。
皇貴妃非但不會安慰他,還會在一旁幸災樂禍:“如果少一兩個零件倒還好說,或許是你弄丢了,但沒有裝錯。但多出來一個兩個,那就指定是你哪個地方沒裝對,拆了重新檢查一下吧。”
這次胤祐又拆了個鐵皮小鴨子,擰上發條就能走路,還能煽動翅膀。被他拆完之後什麽也做不了了。
皇貴妃看完了整個過程,正要提醒他有個地方裝反了。這時候,一個太監急急忙忙從外面跑進來:“娘娘,貴妃娘娘和德妃娘娘來了。”
“啊?”皇貴妃一聽就坐直了身體,直覺這二位找來必定沒什麽好事,太陽穴已經開始跳了。
他趕緊起身來到正廳,胤祐也把玩具丢到一旁,麻溜從炕上下來,跟在他額娘身後。
皇貴妃扭頭瞪他一眼:“回去玩你自己的玩具!”
小家夥只是以為他六哥也來了,所以想跟出去看看。既然額娘不許,那他就躲在門鋒往外看。
二位娘娘顯然鬧得不怎麽愉快,就算是給皇貴妃行禮的時候也帶着情緒。
鈕钴祿貴妃占理,說話也很硬氣:“臣妾已經說了,六阿哥住在儲秀宮是皇上和皇貴妃的意思,今兒回宮,德妃卻在臣妾宮門口候着,非要見六阿哥。”
她顯然氣得不輕,腦門上都是汗:“皇上千叮咛萬囑咐,要臣妾好好照顧六阿哥,德妃現在是戴罪之身,臣妾哪裏敢。”
皇貴妃聽得頭大,壓了壓手,讓她坐下歇會兒,用點茶水。
這時候,德妃二話不說,“撲通”一聲就跪在了皇貴妃跟前前,給她磕了個頭:“娘娘,臣妾知道錯了,臣妾也不敢有別的奢望,就是想看看六阿哥,看一眼就好。”
皇貴妃仔細打量了她一眼,幾個月不見,愈發憔悴了,這小模樣看着,可真是叫人于心不忍。要是讓皇上見着,再怎麽鐵石心腸,也得化成一灘水吧。
皇上現在正在南書房會見河道總督靳輔和吏部侍郎杜臻、內閣學士席柱,沒空搭理後宮這點破事兒。
皇貴妃還沒說話,鈕钴祿貴妃又氣不過說道:“皇上可沒說讓你看看六阿哥,我若是讓你看了,那就是抗旨,這罪責我可擔待不起。”
德妃撲上去抱着皇貴妃的腿,一把鼻涕一把淚:“六阿哥在臣妾身邊這麽多年,是臣妾親手養大的。娘娘您就讓臣妾看一眼吧,看看他長高了沒有,瘦了沒有,看看臣妾就放心了。”
看得出來,德妃是真的念子心切,一句話把在場兩個人都得罪了。
鈕钴祿貴妃沉不住氣:“德妃這是什麽話,六阿哥在我宮中,我還能慢待了他不成。”
“不不不,臣妾沒有這個意思。”德妃心裏慌得很,她已經小半年沒見過胤祚了,熬得快要發瘋,只求能見孩子一面。
皇貴妃看着他若有所思,不知道該說她作為母親思念兒子的心情令人動容,還是該說她這個人沒有心。
她心心念念都是六阿哥,養在寧壽宮的五公主是什麽,工具人嗎?用得着的時候就拿出來讨皇上和太後歡心,用不着的時候就想不起來。
德妃也不是真的想不起來五公主,只是在這個時候,兒子和女兒,他只能選一個,女兒養了也不到一年,兒子可是養了好幾年,他首先想到的當然是六阿哥。
皇貴妃沖他倆客客氣氣的笑了笑:“都回去吧,這事兒該怎麽辦就怎麽辦。”
她還彎腰扶了德妃一把:“你偷偷跑出來,如若讓皇上或是太後知道了,這事兒可不不好辦。”
言下之意,我不告你的狀,你也不要搞事情,看兒子是別想了,回家洗洗睡吧。
她在後妃跟前一向如此,從不詞嚴厲色,總是和和氣氣,但她越是和氣,就越是讓人琢磨不透,像是一頭紮進了棉花裏,有種輕飄飄沒有着落的感覺。
胤祐沒來得及從門縫撤走,就被他額娘逮了個正着,皇貴妃低頭看他:“幹嘛呢,男孩子家家的怎麽那麽八卦呢?”
胤祐都不知道她在說啥,卻笑着去拉她的手:“你看,我就說我哥哥不可能是德妃娘娘的孩子。”
皇貴妃點點他的腦門:“你啥都知道,就沒有你不知道的。”
“你看,德妃娘娘只說想見六哥,又沒說要見哥哥,哪個額娘不想見自己的兒子呢。所以,她肯定不是我哥哥的額娘。”
兒子說得好有道理,皇貴妃一時竟然無從反駁,只能點點頭:“對,你說得對!”
想了想她又補充道:“過幾日叫你哥回來吃飯,我還真有點想他了。”
雖然從乾西四所到承乾宮要走不少的路,但是只要皇貴妃叫胤禛回來,他就一定會來。
這幾日正好是季節交替,一會兒下雨一會兒又是大太陽,胤禛有點咳嗽。
他在承乾宮的時候,有皇貴妃照料,身體一向不錯,長這麽大,生病的次數屈指可數。
自從搬到阿哥所,身邊除了蘇培盛就只有幾個嬷嬷宮女,照顧起來雖然盡心盡力,但畢竟不夠專業,有些地方也考慮不到。胤禛都生了好幾回病了。
皇貴妃問他:“咳嗽多久了,太醫看過了嗎?”
“看過了,說是染了風寒,吃幾服藥就沒事了。”
皇貴妃聽他咳嗽的聲音就知道有痰,讓白露取了些川貝枇杷膏,先讓他服用了一次,剩下的拿回去繼續吃。
胤祐看到了,伸着脖子往那個裝川貝枇杷膏的瓶子裏瞧。那裏面是麥芽糖和枇杷果肉熬的汁打底,加了川貝、桔梗、杏仁和枇杷葉,止咳化痰效果不錯,關鍵是口感也很好。
小家夥往年總是生病,隔三差五就發熱咳嗽,這東西可沒少吃。
今年以來或許是年歲的增長,他幾乎沒生過病,偶爾大哥噴嚏流點鼻涕也沒吃藥,自己就好了。
因此,他已經很久沒有嘗過這個甜甜的川貝枇杷膏的味道了,怪想念的。
“哥哥,我也想吃一口。”胤祐一臉讨好的看向胤禛。
“額……”藥這個東西怎麽能亂吃,可是胤禛一向不會拒絕弟弟的要求,只能求助般的看向額娘。
“你好好的,不需要吃。哥哥咳嗽,才需要吃藥。”皇貴妃把小兒子拎到另一邊,“還有,離你哥遠一點,不許撲過去,也不許親他。”
她話音剛落,胤祐就從炕桌裏面繞過去,摟着胤禛的脖子,朝他哥臉上就是“吧唧”一口。
還洋洋得意的看向皇貴妃:“我親了,會咳嗽嗎,咳嗽的話,就可以吃那個藥了吧。”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