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0章
經過太皇太後和皇太後的解釋, 胤祐才明白,原來打獵不只是需要騎馬,還要射箭, 獵物就是那些奔跑在草地和叢林裏的野生動物, 有熊、狐貍、野兔、野雞、梅花鹿,還有狼和老虎。
于是, 一開始那種興奮又期待的心情漸漸平複下來, 他開始思考一個問題——這些大動物小動物自由自在的在草原和樹林之中奔跑, 為什麽要去捕殺它們。
滿人的祖先是女真人, 他們世代生活在東北嚴寒地區,白山黑水之中,叢林清溪之間,狩獵和捕魚是他們主要的食物來源。
太皇太後笑着跟他解釋:“咱們滿人的天下是在馬背上打下來的, 狩獵讓我們的祖先練就了一身騎馬射箭的好本事, 騎射乃大清之根本,旗人之要務。咱們入關以來雖然已經不愁吃喝,但老祖宗留下來的本領不能忘, 更不能丢。”
蘇麻喇姑接着說道:“七阿哥您看,自打皇上親政以來,平定三番、收複澎湖,現在已是太平盛世。但沙俄虎視眈眈, 外敵入侵不可不防,咱們需要通過每年秋狝來鍛煉八旗精兵,震懾外敵。”
“所以, ”太皇太後最後做總結, “小七, 你想要成為勇猛的巴圖魯, 就必須要練好騎射功夫。”
雖然但是,胤祐關注的重點似乎放在了別的地方:“烏庫瑪嬷,蘇嬷嬷,你們不是常說家鄉在科爾沁大草原嗎,雖然我沒有去過,但我知道那是蒙古,所以烏庫瑪嬷和蘇嬷嬷是蒙古人呀。”
“你可真是個小機靈鬼,”太皇太後忍不住在他的小屁股上拍了一巴掌,“我十三歲帶着蘇茉兒嫁到盛京,已經做了六十年的滿人啦。”
她蒼老而渾濁的眼眸望着前方,眼神像是落在了非常遙遠的地方,老人的聲音顫悠悠的,帶着濃烈的蒼涼:“科爾沁大草原,那是我出生的地方,可我已經記不清它是什麽樣子了。”
“我知道我知道!“胤祐拉着她的手,用孩童特有的輕快語調說道,“那裏有藍天、白雲、青草,成群的牛羊和自由奔跑的馬兒。有好喝的蒙古奶茶,好吃的風幹牛肉,還有酸奶、烏日莫……”
說着說着,他還咽了咽口水,然後摸摸自己的肚皮:“我餓了……”
這可把太皇太後樂壞了:“快快快,去給他拿點心,別把我的小七餓壞了。”
蘇麻喇姑笑道:“這就讓人去廚房看看。”
說了這麽會兒話,太皇太後也有些渴了,蘇麻喇姑給她斟了盞茶,老祖宗潤潤嗓子,繼續對胤祐說道:“我聽皇帝說,這次秋狝,蒙古各部也會派使者前往,其中就有科爾沁部,你替烏庫瑪嬷去看看我的那些族人們。”
胤祐愉快的答應下來:“好,我替烏庫瑪嬷去看看。”
同樣的問題,後來胤祐又去問了皇貴妃:“我們去打獵,把那些動物全都殺光,吃掉。不就沒有了嗎?”
皇貴妃吓一跳,而後又笑了起來,用手指戳了戳他的小腦袋:“誰說我們要把動物殺光?”
胤祐還是十分憂慮:“我們去了那麽那麽多人,動物不會被殺光嗎?”
皇貴妃摟着他,為兒子小小年紀就有這麽強的生态保護意識而感到驚訝:“別操心啦,木蘭圍場是你阿瑪圈出來的皇家獵苑,水草肥美,又不對外開放。一年一次冷兵器狩獵,殺不光的。”
“為什麽一年只有一次?為什麽是秋天去?什麽是冷兵器?”十萬個為什麽又上線了,只要是胤祐沒聽過的,不了解的,他都要打破砂鍋問到底。
“因為,春天是萬物生發的季節,正是小動物出生成長的時候,不能狩獵。而秋天正好是豐收的季節,小動物漸漸可以離開母親獨自生活……”
後面還有半句,“母親就可以打來吃掉”皇貴妃沒說出口。轉而又向他介紹起什麽叫冷兵器:“就是那些不使用火藥等燃燒物質的兵器,比如你很喜歡的,阿瑪寝殿裏的那把劍。”
說到那把劍,胤祐又想起了那個小劍靈,許久不見還怪想的,走之前一定去看看。
胤祐又問:“那有熱的兵器嗎?”
“當然。”
“熱兵器燙嗎?射在小動物身上它們就熟了嗎?”
“哈?”皇貴妃都被他的問題問懵了,她兒子這是什麽清奇的腦回路,“或許,大概,可能……熟不了吧。”
胤祐歪頭,皺眉思索狀:“那究竟什麽是熱兵器呢?”
“熱兵器就是火器,至于什麽是火器,有機會你可以去問問南懷仁。”
胤祐點點頭,把這個問題記下了,下次去問南大人。他還有最後一個問題:“是我們滿人的騎射厲害,還是火器厲害?”
皇貴妃臉上的笑容漸漸地沉下來,她也在思考這個問題,要如何想兒子解釋:“是熱兵器,正因為你阿瑪意識到了熱兵器的重要,才會讓南懷仁和戴梓造大炮。未來在戰争中起到致勝因素的武器一定是高效且殺傷性更大的。随着人類進程不斷發展,科技才是第一生産力。你想想看,你玩的那些發條玩具,如果将它們的原理放在人們的生産生活中,它們将取代手工,成為效率更高,成本更低的生産力。”
說完這一大段,皇貴妃滿意的看了看兒子半張着的嘴,她成功的扳回一局,把這熊孩子說懵了。
在胤祐久久不能回過神來的時候,她趁機給自己灌下去一大口茶水,為迎接接下來的新一輪“為什麽”做準備。
但胤祐仿佛陷入了海量信息的運算中,什麽也沒再問。
這一趟出門,需要大半個月的時間。胤祐看到宮女們在收拾東西,吵着要自己裝,先裝了一箱子玩具,又準備讓小廚房給他多做幾盤點心,裝在另一個箱子裏路上分給大家吃。
最後被他額娘拎起來扔到炕上,又吩咐太監把玩具都拿出來,只給他留了幾樣輕便的益智玩具。
出發的時候,十幾輛馬車依次排開,為首的那輛最大最豪華的自然是天子座駕。緊随其後的是皇太後、皇貴妃以及各位妃嫔的馬車,周圍有層層疊疊的侍衛護駕,後面就是聲勢浩大的八旗精兵,整個隊伍足有數萬人。
年紀稍長的皇子和宗室子弟、王公大臣一起騎馬,年紀小的就跟随自己的額娘身旁乘坐馬車。
宜妃有孕在身,還要照顧年幼的九阿哥,雖然皇上的出行名單中有她,但那也就是給她個面子,昭示對她的寵愛,沒有真的要帶上她。
宜妃一向是個聰明且很懂得揣摩聖上心意的女子,自己主動提出不能伴駕,也不能侍候在皇太後身旁,請皇上恕罪。
康熙很滿意她的懂事,給了些賞賜作為補償,這事兒也就過去了。
既然他沒去,跟她關系要好的鈕钴祿貴妃同樣需要照顧年幼的十阿哥,自然也沒去,胤祚就被放在了皇太後身邊照顧。
皇太後雖然是先帝的遺孀,但其實年紀也并沒有比康熙大多少。今年也才四十出頭,喜歡孩子,也願意照顧他們。
從北京出發,到達木蘭圍場,這期間已經修建了大大小小好幾處行宮,供皇上及衆人的吃、住、休息。
剛出發的時候,胤祐是跟着皇貴妃坐在馬車裏,這一路上他一直趴在窗戶邊上往外張望,有問不完的問題:“額娘,哥哥在哪裏?”
“在騎馬。”
“保泰也會跟着一起去嗎?”
“會吧。”
“額娘那是什麽?”
“農舍。”
“那個呢?”
“農田。”
“那個呢?”
“……”
皇貴妃招招手,叫來白露:“快快,把食盒打開,點心端出來堵住他的嘴。”
康熙一向不喜奢華,自己坐的馬車都十分樸實無華,其他人的就更加簡單,不過樸素是樸素了一點,該有的設施卻一應俱全,至少讓大家坐得舒服。
果然,投喂點心這一招效果立竿見影,她那個自打出了紫禁城就說過不停的兒子,終于安靜下來了。
皇貴妃看着他,感覺他吃東西的時候腮幫子一股一股的,就像小倉鼠一樣,好可愛。
她發現其實小家夥的嘴依舊沒有停下來,只是把說個不停,變成了吃個不停。
吃飽喝足之後,他又開始在馬車裏揮灑耗不完的精力,這裏看看那裏瞧瞧,對什麽都很好奇,又開始向他額娘提問:“馬兒拉着馬車跑那麽遠的路,它不累嗎?”
“應該……挺累的吧。”
胤祐用手托着下巴努力思考:“如果能用玩具小馬代替馬兒拉車,它們就不會累了。”
“嗯嗯嗯,會有那麽一天的。”
“那一天還有多久啊?”
粗略一算,也就兩百年吧。
好在沒過多久,他們終于來到了第一座行宮。出門的時候,大家都穿着繁複的朝服,光是朝珠就佩戴了三幅,接下來還有很遠的路要趕,也沒什麽重大儀式,可以換上輕便一點的常服。
因為胤祺和胤祚兩兄弟差不多大,都是三歲四歲狗都嫌的年紀,兩個人聚在一起,不是搶吃的就是搶玩具,玩着玩着就能吵起來,甚至大打出手,要不就在馬車內追逐打鬧。
皇太後哪裏治得了他們,被這倆熊孩子折磨了幾個時辰,直嚷着腦仁疼,把康熙都給驚動了,過來問要不要宣太醫看看。
皇太後擺了擺手,腦仁疼是個形容詞,不是真疼,就是熊孩子不能再待在一起了。
胤祺是她養大的,心尖尖上的寶貝疙瘩,那是絕不會放心交給別人的,就只能把胤祚交給別人。
皇貴妃從頭到尾坐在旁邊給皇太後把脈,一句多餘的話也沒說。可不知怎麽的,康熙的目光就投了過來。
“???”
皇貴妃心說:“你看我做什麽,我這也有熊孩子,我腦仁也疼。”
康熙還等着她主動開口為自己排憂解難,可人家現在忙前忙後的照顧太後,根本沒工夫擡起頭來跟他眼神交流。
康熙又看向別的妃嫔,胤祚是德妃的兒子,德妃平日裏恃寵而驕,明裏暗裏沒少得罪同事,大家都不肯幫她看孩子。
況且胤祚熊起來那是真的熊,儲秀宮的人早就将他剛來時的光輝事跡在整個紫禁城傳開了。
于是大家眼觀鼻,鼻觀心,沒有一個吭聲的。
胤祚雖然年紀小,但他又不傻,從額娘那裏被送到鈕钴祿貴妃那裏,這趟出門鈕钴祿貴妃也沒跟來,他只能跟着太後,可現在太後也不要他跟着,他就像個沒人要的孩子,被人踢來踢去。
胤祚低着頭,安靜的站在一旁,雖然大家都沒有說話,就連太後表達出想把他和胤祺分開的想法其實也很隐晦,并沒有直說。
但小孩子總是心思敏感的,大人以為他們什麽都不懂,其實他們什麽都懂。
他的頭越來越低,眼睛紅紅的,委屈得就快要落下淚來。
這時候,旁邊卻伸出一只手,緊緊地握住了他的手,軟軟的小奶音在耳邊響起:“我想和六哥一起玩。”
這個小奶音康熙可太熟悉了,他的小七熊的時候恨不得讓人打爛他的小屁股,可暖心的時候,是真的暖。
康熙轉過身來,看到胤祐正用小小的身體擋住胤祚,小手舉起來,胡亂在對方臉上抹了一把:“我額娘那裏有好多好吃的點心,額娘還給我帶了玩具。”
胤祚被胤祐擋在了角落裏,衆人看不見他,只能聽到他低低的“嗯”了一聲。
皇貴妃在太後兩側太陽穴上抹了些提神醒腦的薄荷油,又拍了拍對方手背,寬她的心:“趕路的時候,六阿哥跟着臣妾,您就放下心來,好好休息。”
太後握住她的手,一個勁兒的誇:“要不怎麽說你最懂事。”
康熙看看一衆妃嫔、皇子、公主……揮了揮手:“下去吧,別都杵在這裏了,讓太後好好休息。”
衆人紛紛告退,皇貴妃收拾好東西,帶上胤祐和胤祚兩兄弟,也準備走了。
康熙過來問了問太後的情況:“太後身體如何,還能趕路嗎?”
太後只是嫌兩個孩子太吵,送走了胤祚病自然就好了。
“沒什麽大礙,不影響的。”
康熙點點頭,去握她的手:“那就好,表妹辛苦了。”
皇貴妃手裏還拿了一盒藥膏,不動聲色的抽回來,晃了晃那盒薄荷油,問:“皇上也想提提神?”
“不用了,”康熙扭頭就走,“朕精神得很。”
皇貴妃可太明白這個年紀孩子之間的相處之道,好的時候黏在一起就跟孿生兄弟一樣,玩不了一會兒,就會因為各種各樣的原因開始吵鬧甚至動手。
胤祐和胤禛兩兄弟關系那麽好,玩起來有時候還會有小摩擦,更何況和胤祚。
于是,她想了辦法,點心盒子往桌上一放,教他們背九九乘法表,誰先背下來,就獎勵一塊點心。
她本以為這一招至少可以堅持到下一座行宮,不過就是一個下午的時間,也沒兩個時辰。
哪知道,她兒子記性實在太好,才教了三五遍,就已經會了,再背兩遍就已經滾瓜爛熟,于是開開心心,去一旁吃點心去了。
胤祚比他要差一點,但這個年紀的孩子記憶裏都差不到哪裏去,多背幾遍也會了。
于是,倆熊孩子就開啓了吃吃喝喝、打打鬧鬧的模式。皇貴妃靠在榻上,累了,随便吧,只要不把馬車拆了,怎麽都好。
行宮條件畢竟不如紫禁城,吃住都比較簡單。胤祐不挑食,吃什麽都很香,大口大口的,最簡單的白菜炖五花肉,吃在他嘴裏就跟山珍海味似的。
皇貴妃看得出來,其實胤祚有點挑食,看到桌上的菜肴不合他的胃口時下意識皺了皺眉,但他卻并沒有說什麽。
一旁照顧他的貼身嬷嬷要上來喂飯,胤祚看到胤祐自己拿勺子吃飯,他便搖了搖頭:“七弟都能自己吃飯,我也能。”
他看胤祐吃什麽,他就吃什麽,胤祐吃什麽都很香,那些平時胤祚根本不碰的食物,吃在嘴裏仿佛也沒有那麽難以接受。
看着他,皇貴妃忍不住想:沒有天生的熊孩子,他們的行為和認知往往反映的都是大人的教育,身邊有一個好的環境和夥伴潛移默化的影響,熊孩子也能變成好孩子。
一到晚上睡覺的時候,這倆熊孩子才開始展現他們真正的實力。
胤祚很糾結,站在那裏一動不動,嬷嬷怎麽叫他都沒有反應。
皇貴妃以為他是怕生,畢竟自己不是他的額娘,說起來也并不熟悉。他不願意跟自己住在一起,就想讓嬷嬷帶他去另一個房間休息。
胤祐已經換好了睡衣,悠閑的躺在床上,因為腿短,需要雙手幫忙才将一條腿搭在了另一條腿上,翹起了二郎腿。
忽然,他聽到胤祚憋了半天,冒出一句:“七弟,你晚上不會尿床吧。”
胤祐一翻身就從床上蹦了起來,動作之迅捷,将小短腿發揮到了極致,雙手叉腰,大喊:“我才不會尿床呢!”
“上次在行宮避暑的時候,你就尿床了。”
“我沒有尿床,我說我要尿尿,是阿瑪非要打我屁股,我才尿在了他的身上。”
“那就是尿褲子了。”
胤祐大喊:“不是!”
皇貴妃扶額,剛才還好的跟什麽似的兩兄弟,現在又掐起來了。
距離木蘭圍場行宮還有最後半天路程,康熙沒讓太子騎馬,而是邀請他一同乘坐馬車。他也沒打算跟兒子談什麽政務,就是想他了,想跟他随便聊一聊。
早上剛走出行宮,胤祐就發現他的太子哥哥正準備上阿瑪的馬車,于是小家夥邁開小短腿蹭蹭蹭跑過去,施展抱大腿大法,一把将太子抱住:“太子哥哥!”
“小七!”太子一把将他抱起來,問他:“這兩天趕路累不累?”
胤祐搖頭:“一點也不累,出門太好玩了,比紫禁城好玩多了。我看到了高山、樹林還有真正的河流,對了對了,還有船,不知道排水量是多少?”
“排水量?”太子莫名其妙,他們過來也沒看過什麽大江大河,只經過了幾條潮白河的支流,上面有一些捕魚的漁船。這小家夥看到漁船也這麽興奮。
“南大人說的,排水量就是一艘船能裝多少個酒桶的意思。”
“哈哈哈哈哈哈!”或許是因為出門,秋高氣爽,太子心情也格外的好,在宮裏他是很少明朗大笑的,正巧還被行宮裏走出來的康熙聽見了。
太子問胤祐:“你知道什麽事酒桶嗎?”
胤祐立刻咬住下唇,皺起眉頭,一臉“大意了,這個問題竟然沒考慮過”的糾結表情。
別說太子,旁邊站着的大阿哥和三阿哥,都被他萌得忍俊不禁,只有四阿哥鎮定自若,臉上仿佛着“我弟弟就是這麽可愛,有什麽好奇怪的”。
大阿哥從後面伸出一只手,掐了掐胤祐的左邊臉蛋兒,小家夥立刻轉頭去看,大阿哥閃身躲到了右邊。胤祐只來得及看到他的影子,于是,又轉向右邊,大阿哥又飛快的閃到左邊。
如此反複幾次,胤祐還被太子抱在懷裏,轉身的速度自然沒有大阿哥左右移動的速度快,怎麽也抓不到人。情急之下一巴掌揮過去,小小的手腕卻落入了大大的手掌中。
小團子奶兇奶兇的吼道:“讨厭,我打你哦!”
他越是不耐煩,大阿哥就越是想逗他:“哎喲!急了,急了,他急了!”
三阿哥笑道:“大哥,一會兒惹哭了你哄嗎?”
大阿哥擺了擺手:“我可沒哄過孩子。”
胤禛走過來揉了揉胤祐被胤禔掐過的臉蛋,說道:“我弟弟哭了,我自然會哄,不勞大哥和三哥費心。”
這話說的,這裏站着的幾位哪個不是小團子的哥哥,怎麽就單單成了他的弟弟?
大阿哥傲慢的揚了揚下巴:“我也不是不能哄。”
三阿哥卻上前一步,不知打哪兒摸出個油紙包,打開來裏面是幾塊酥糖:“小七要不要?”
“要!”只要是好吃的,就沒有他不要的。
小家夥伸出手,半個身子都探了出來,生怕三哥反悔似的,努力的去夠他手裏的油紙包。
太子卻像是怕懷裏的小團子被旁邊的人搶走,抱着胤祐退後兩步,還轉了個身,拿後背對着他的三位兄弟,又轉過頭去得意的沖他們挑了挑眉,笑得開懷。
康熙似乎很久沒有見太子這麽開心的笑過,也沒見過幾個孩子這麽和諧有愛的相處,站在門裏面,看得有些出了神。
最後是梁九功上前提醒道:“皇上,出發的時辰快到了。”
康熙這才收斂了神情,背着手快步出門,看了一眼太子懷裏的胤祐,板着臉問:“怎麽又抱着?”
幾個人立刻行禮:“兒臣給汗阿瑪請安。”
太子也趕緊放下小團子,帶着他一起向汗阿瑪請安。
“都免禮吧,準備出發!”康熙彎下腰,捏了把胤祐的鼻子,“回你額娘身邊去。”
哪知道胤祐一把抱住了太子的腿,小眼神透露着倔強,目的不言而喻。
太監已經将幾位阿哥的馬牽了出來,請大阿哥、三阿哥和四阿哥過去上馬。
胤禛年紀畢竟要小一些,騎的也是一匹身材較為矮小精壯的矮種馬,前面還得有人牽着。
太子好不容易不用騎馬,舒舒服服的坐馬車,和汗阿瑪單獨相處,說是父子倆聊聊天,聊着聊着肯定就變成了課業檢查。他也想把這小團子帶在身旁,至少自己沒那麽緊張。
康熙看了胤祐一眼,又看太子一眼,一轉身,率先往馬車的方向走:“上車!”
這可把兄弟倆開心壞了,牽着手緊随其後,上了最前面那輛馬車。後面自然有太監通知皇貴妃,七阿哥跟着皇上和太子走了。
阿瑪的馬車比額娘的更大、更寬敞、更舒服,馬車前面還站着四名侍衛值守。
一上車胤祐就這裏看看,那裏瞧瞧,直到他阿瑪瞪他一眼,他才老老實實的坐在太子身旁。
果然,不出太子所料,皇上和儲君之間哪有什麽家長裏短可聊的。剛一坐下來,茶還沒來得喝上一口,康熙就開始關心他近來的學習。
“禮記學到哪裏了?”
“回汗阿瑪,湯師傅正在教授兒臣《王制》中的《品制》。”
康熙點點頭:“《王制》是君主治理天下的規章制度,你身為儲君,須得好好跟師傅學才是。來,你把《爵祿》背一段給朕聽聽。”
他不按常理出牌,太子都說正在學《品質》,他卻讓人背《爵祿》,幸而湯斌之前就講過這篇,太子平時讀書刻苦,每一篇學過的文章都要熟讀上百遍,直至背下來。
胤祐坐在一旁實在無聊,又聽不懂他們在講什麽。康熙讓梁九功給他拿了個大蘋果,讓他抱着到一邊去啃。
太子從頭到尾将《爵祿》背了一遍,中間連個磕巴也沒有,康熙臉上卻沒什麽反應,又挑了文章中幾個重要片段讓他講解。
太子又依言給他講了一遍,還得加上自己的理解和感悟,聽完之後,康熙這才點點頭,對兒子的學習成果非常滿意:“你額娘若是能看到你今天的模樣,一定很開心。”
太子沒見過自己的額娘,但每年先皇後的忌日,康熙都會帶着他前去祭拜。其實那也是太子的生辰。
太子能感受到,汗阿瑪對額娘是有感情的。或許,這份感情和他對後宮那些妃嫔們是不一樣的。
這時候,本來跪在桌邊墊子上啃蘋果的胤祐,已經坐了下來,蘋果太大,他的手太小,拿不穩,只能兩個手捧着。
抽查完了課業,康熙這才開始跟太子閑聊,但聊的也無非就是學習上的事:“尹泰、湯斌、徐潮這幾位師傅都是人品學識俱佳的名臣,你且跟随他們潛心進學,莫要辜負朕對你的一片厚望。”
“是,兒臣謹遵汗阿瑪教誨。”
這時候康熙的目光不經意間掃到桌子另一邊的胤祐,小家夥眼神空茫,正盯着馬車頂發呆。
太子也順着他的目光側頭望過去,看到胤祐半張着嘴,啃了一個角的蘋果捧在手上,不知道神游去了哪裏。
康熙笑道:“他要睡着了。”
太子奇怪,汗阿瑪這是怎麽看出來的。
以前,胤禛還在南書房開蒙的時候,這個小家夥就每天風雨無阻的來陪哥哥上課,總是聽着聽着就睡着了,入睡之前正是這個表情。
然後,康熙又把話題拉了回來:“再過些時日,就該考慮讓你出閣講學的事宜,這是作為皇太子的殊榮,你要好好珍惜。”
“兒臣一定不會辜負汗阿瑪的期望。”
不一會兒工夫,剛才還坐在哪裏的胤祐已經頭一歪,倒了下去,小小的身子側躺在墊子上,雙手仍然捧着那個蘋果。
漸漸地,合上眼睛,真的睡了過去。
康熙擡了擡下巴,讓一旁的梁九功去把他的蘋果拿走。
梁九功輕手輕腳的靠近,又小心翼翼的彎下腰,最後緩緩伸出手,剛一碰到那個蘋果,胤祐立刻睜開眼,奶聲奶氣的嚷嚷:“別動,我正在吃呢。”
吓得梁九功立刻收回手,轉頭去看皇上,康熙揮了揮手,讓他回去站着。
這邊父子倆又聊了些別的,過了一會兒,康熙又想起來,他還有個兒子正趴在墊子上酣睡,趕緊讓梁九功拿條毯子給胤祐蓋上,生怕他又着涼了。
梁九功給小家夥蓋上毯子的時候,發現他手裏還捧着那個蘋果,這可不好蓋,梁九功又伸出手,再次嘗試從他手裏把蘋果拿過來。
這一次,他的手碰到了蘋果,胤祐卻沒有醒,他心下大喜,想着這次總可以成功拿到蘋果,哪知道剛要往外拿,胤祐又開始含含糊糊的嚷嚷:“我還要吃,我還要吃……我,我好想……睡着了。”
坐在一旁的太子快要笑死了,這小團子明明眼睛都沒有睜開,在睡夢中卻還忘不了那一口吃的,這究竟是一種什麽樣的精神。
最後梁九功實在沒轍,為難的看向康熙:“皇上,您看,這……”
康熙站起來,讓他一邊兒呆着去。自己左右看看,從果盤中挑了顆棗,然後一把拖過胤祐手裏那個,在熊孩子剛要癟嘴的時候,又把棗塞進他手裏。
于是,那一聲哭喊就這樣被堵在了喉嚨裏,沒發出來,胤祐翻了個身,自己裹上毯子,又睡了。
梁九功立馬彎腰,壓低了嗓音喊了聲“皇上英明”,語氣不帶一絲阿谀奉承,完完全全發自肺腑。
行宮就快要到了,說了這一下午的話,還跟熊孩子鬥智鬥勇,康熙也有些乏,斜靠在龍椅上閉目養神。
太子也拿過墊,在胤祐身邊躺下來,和他頭挨着頭小憩,
父子三人睡姿高度一致。
越是靠近蒙古草原,氣溫就越低。胤祐被太子抱下馬車的時候仍然裹着毯子,生怕被草原上的風一吹,凍着他。
皇貴妃趕緊讓李熹去把孩子抱過來,摸了摸他的小臉,小家夥睡着了也能感受到額娘的氣息,主動湊上前,在她的掌心蹭了蹭。
康熙陪同皇太後先進行宮,一衆妃嫔、皇子、公主跟在後面。
這裏的行宮更小,條件更差,只能住得下皇上一大家子,其他人須在附近紮起營帳。
于是,當胤祐睡醒之後,胤祚立刻拉着他往外走。
胤祐迷迷糊糊地也不知道六哥這是要帶自己去哪兒,李熹趕緊拿了披風追出來給他系好:“小祖宗,您要是在這兒病倒了,回去老祖宗非打死奴婢不可。”
“不會的,烏庫瑪嬷可疼你了。”
李熹替他整理了一番衣袍:“這你都知道。”
“當然!上回我還聽她說,過兩年你該出宮嫁人了,她要給你挑個好的。”
李熹沒想到他忽然說起這個,人家雖然二十七八了,那也還是個大姑娘,羞得臉都紅了:“喲!當初誰說讓奴婢不要嫁人,奴婢老了,他來照顧。”
“我說的!”胤祐理直氣壯地揚了揚下巴,“所以當時我就告訴烏庫瑪嬷,熹姑姑不嫁人,要一直陪着我。”
“……”
李熹最後給他整理了一下帽子的系帶:“奴婢可真是謝謝主子了。”
“我答應你的就一定會辦到。”
一旁的胤祚都急死了,拽了一把胤祐:“哎呀,別說了,快走吧!”
等他倆急急忙忙跑出去,三阿哥、四阿哥、五阿哥、八阿哥,還有三位公主,以及裕親王府和恭親王府的幾位世子公主都到齊了。
一群孩子站在門口往外張望,不知何時,行宮外面已經搭起了不計其數的營帳,一眼望不到頭,最遠的地方仍然有士兵在搭建帳篷。
胤祐跟着哥哥姐姐走出行宮,大家往周圍看了看,發現圍繞着行宮全都是營帳,前面是大的,後面的越來越小,呈放射狀向遠處延伸,每一頂帳篷前面都插着一面旗幟,代表他們所屬的八旗之一。
這樣的場面大阿哥和太子已經見過好幾回,但對于這些不滿十歲的孩子都是第一次見。
眼前這一幕足夠震撼,胤祐心裏對于狩獵又有了新的期待。
于是在期待中終于等來了九月九日這一天,胤祐難得起了個大早,挑選了半天要穿的衣裳,催促李熹為自己穿戴整齊。
興沖沖的跑去找皇貴妃:“額娘額娘,我們什麽時候出發呀?”
皇貴妃問:“去哪裏?”
“打獵呀!”
“噢,忘了跟你說,草原風大,阿瑪擔心你們着涼,讓年紀小的阿哥公主今日呆在行宮。”
胤祐當場石化:“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