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2章 起色 陸采盈看到這場面終于樂了
小談以為她跟之前一樣,見人就介紹自己的藍靛,可陸采盈卻問她會不會染布。
這有什麽不會的,她們瀝江的女孩子從小就耳濡目染會種藍草,做藍靛染布,她是同輩佼佼者,經她染的布從來不會掉色,她還可以染出深藍,淺藍,灰等七八種顏色。
陸采盈聽她這麽一說,大喜過望,随即附耳過去,小談一開始疑惑不解,見陸采盈對她肯定的點點頭,她說:“好,那我就試試。”
很快西市的街道上就突兀的出現了一口碩大的鍋,底下架着火一直在燒,鍋中的水很快沸騰。
一個長相溫婉的小姑娘手中拿着塊狀物,有人認出是藍靛。
只見她投入水中藍靛,水慢慢變成黑藍色。
她用長棍将一瓶米酒和一一包白色的粉末倒進了鍋中,衆人不明所以,小姑娘只專心做自己的事,偶爾擡頭笑一笑卻不解釋,圍觀的人越來越多,都想看着小姑娘到底搞什麽名堂。
突然她把潔白的布匹往那鍋裏一扔,布很快變黑不複剛剛的平順潔白。
衆人不解,倒是有人看出了名堂嘆息說:“小姑娘是要染布啊,可是你這鍋裏的水顏色就不對,手法也錯了,染出來也是深淺不一,到時候沒法用,浪費了。”
衆人才知道,原來只是在染布,卻沒人走。
沒有看過染布的覺得稀奇,再加上這小姑娘柔柔弱弱,卻站在一口這麽大的鍋,讓人時刻擔心她會掉進鍋裏去,一時間人不僅沒少,反而更多了。
小談見這麽多人都看着她,着實有點緊張,但她想起陸采盈的話強作鎮定道:“這位大哥這裏面是用藍草做的藍靛,你說顏色不對,是因為我加入了米酒,還有我爺爺做的這個堿,它們放在一塊,能夠縮短染布的時間,不會掉色,穿起來很舒服。”
“這不是胡鬧嗎?染布總要一步步來亂加東西啊,誰知道能染出一個什麽玩意兒啊,你可別在這裏展示在誤人子弟。”那男子嚴肅的說。
旁邊另外一人道:“他們是外鄉人,在這裏糊弄鬼呢,昨天我看到有人找他們,肯定是受騙了,外鄉人就是狡猾。”
陸采盈就在下面,她今天做書生打扮,本來現在這麽多人圍着她心裏還挺高興的,而這兩人卻一直挑刺,尤其是後面那個她一瞧,這不就是那一天故意踢翻小談籃子的生意人嗎?
“外鄉人怎麽了,外鄉人不偷不搶了,他們要不是家裏遭了災怎麽會跑到這邊來,他們憑本事吃飯啊,為什麽要針對外地人呢?”
陸采盈一開口,周圍人都看了過去,只見此人穿一身藍色長衫,頭發用一根藍色發帶束起,雙眸清亮,玉樹臨風,不知是哪家的俏公子。
小談目瞪口呆,陸采盈特意向她眨眨眼,她反應過來,松了口氣,人也精神好就像找到了主心骨。
這會兒也有一些外鄉人就在一旁看着,他們都是瀝江的,見到小譚染布倍感親切,湧起了思鄉愁情緒。
此時見小談被京都的人嘲諷,他們雖然膽小,但也在下面議論:“對啊,我們是外鄉人,可是我們沒有做什麽壞事。”
其他人也不說話了,陸采盈道:“我身上所穿,就是前幾日買了姑娘家的藍靛,母親與我染的做成的這長衫。”
她伸出手臂,轉了一圈展示道:“舒服又柔軟,我要多謝姑娘姑娘指點家母如何用這藍靛,以前她染料染布,手上有傷,買你家藍靛不傷手。”
“公子客氣了。”小談道。
有幾個大嬸子,聽了他們的話,上前來看摸了一下小談身上的裙子的:“小姑娘這裏也是你自己染的嗎?”
“是,前幾日剛染。”
陸采盈故意上下打量了下小談,然後道:“好看。小娘子和嫂子們如果穿上這藍色衣裙,定也要年輕十歲。”
幾句話将圍觀的人都給逗樂了。
有兩個嬸子已經買了兩塊,她們跟小談打聽技巧,小談邊說邊染布,漂洗之後再浸染,如此四遍之後,白色的布匹很快染成藍色。
放在竹竿上晾曬,幹了之後圍觀的人上前去摸,果真垂順顏色又正。
人們一擁而上買藍靛,陸采盈看到這場面終于樂了。
她又在這裏待了一會兒,小談的祖父也過來幫忙,陸采盈脫身去鋪子裏看情況。
他們的鋪子不大,好在整潔,也多虧了謝子謙送來了銀子給她。
本來她不想要的,畢竟答應了謝易安不再向其他人借錢了。
可謝子謙的侍從卻說,三皇子說了,他們兩個的事不用告訴謝易安,他也不會知道。
陸采盈當時自己借來的銀子花了大半,就差一點能夠租下這鋪子,想了想她終是将銀子留了下來,同樣給謝子謙打了張借據,雖然那侍從說這錢不用還,可陸采盈不能真的無故貪圖別人的銀子。
鋪子直接取名“丹青”,陸采盈讓唐三寫上就用了,也沒有專門找人來刻。
因為小談當街煮藍靛染布效果極好,陸采盈便也讓唐三坐在鋪子門口,展開一丈長的宣紙,直接用藍靛在紙上作畫。
文人很少抛頭露面,更何況還當街作畫,很快有經過的文人學習便開始駐足。
唐三還是有幾分真材實料,他當即畫了一幅釋迦摩尼像,佛像栩栩如生,寶相威嚴,他以藍靛描繪佛身,佛像仿佛有了神采,那一筆濃郁的藍,讓佛祖真的從西天而來,俯瞰衆生。
本朝人大多信佛,見唐三畫得佛像如此逼真,已經有人頻頻點頭,待他用藍靛上色,親眼見佛像活了起來,衆人更加贊嘆。
天贶節快到了,第一天雲嶺寺普通人是不能進去的,如若能夠在家中對着佛祖畫像焚香叩拜,那也是心誠。
唐三見衆人感興趣,便自我介紹一番,推銷藍靛,衆人恍然原來他是這裏的掌櫃。
有人問他好好一文人學子,不讀書,怎麽沾染銅臭當街賣東西。
陸采盈本來想站出來,可唐三只是尴尬了一下,而後便大方表示,自己家鄉遭災,歷經辛苦,路上還差點死掉,這才能來到京都。
習文讀書當然重要,可首先他得活下去,這樣才能參加科舉考試。
他沒有畏畏縮縮,不卑不亢,贏得了周圍人的好感。
有人當即為他解圍,說他畫得不錯,又問他手上的顏料。
唐三趁機給衆人細細分說,因為見識過了唐三作畫的過程,有識貨的當即說這是上等的顏料,用來作畫,繪制佛像再好不過,如此一說,許多人你一塊我一塊便買了一些。
陸采盈早早設計好了精致的盒子,每一份還附贈一個千絲縷,這種體貼的心意讓買到的人印象頗深,買過的人都記住了這家叫丹青的鋪子。
三天,幾乎半個京都的人都知道了西市街上的“藍靛西施”,不止是普通老百姓,就連一些富家公子和小姐也都過來看,小談賣出的藍靛越來越多。
而鋪子門口,唐三不止作畫,現在更是直接拿了燒制好的佛像,親自一點一點地繪色,讓圍觀的人更清楚地看到藍靛的妙用。
眼見兩處生意都起來的,陸采盈興奮極了。
只是雲嶺寺那邊始終沒有消息,不止三皇子沒有來過,就連謝易安似乎也沒聽到“藍靛西施”的名頭。
她暗忖:難道三皇子重塑佛像的事情已經解決了,用不到她這批藍靛了?
還是說三皇子有其他的辦法?
她不清楚,又怕自己準備這麽多藍靛,三皇子不知道,再耽誤他的事。
她必須得去提醒一下三皇子或者謝易安了。
只不過這幾天似乎也沒看到謝易安,他早出晚歸,兩個人幾天沒有見面了。
小禾見陸采盈一直皺着眉頭問道:“姑娘,你是不是再想跟小王爺的賭約啊?”
“啊,沒有,我……”陸采盈突然反應過來道,“你說什麽?”
小禾驚訝道:“你跟小王爺打賭,今天就是最後一天了。”
這麽快?
怪不得她這幾天總覺得好像有什麽事情忘了,原來是這個,她只顧得忙着自己的小生意了,卻忘記了還有一個五天之約。
其實這幾天她也有練習,只不過她知道她這三腳貓的功夫跟謝易安是沒法比的。
不過……
嘿嘿嘿,當時打賭的時候可沒說要采用什麽樣的方法和技巧,她心思轉了幾轉,有了一個好主意。
她看了看鋪子又去了西市,小談旁邊有一個女子帶着一個小孩,也是逃難來的,前幾天陸采盈遇到那小孩發燒,婦人沒錢醫治跪在藥房門口不停磕頭。
陸采盈給了大夫錢,小孩救了過來,她讓婦人來這裏幫忙,也算暫時有個歇腳處。
見小談在忙,她打算先回府裏。
去小院換了衣服,回去的路上恰好看到三皇子,他臉色不太好,眉頭緊鎖,心事重重。
陸采盈沒忍住上前一步道:“三皇子。”
謝子謙聞言擡頭看是陸采盈,眉心舒展:“是采盈啊。”
“三皇子你好像有心事,怎麽了?”
“無事。”謝子謙不想多說。
陸采盈看着他:“三皇子前幾日派人送的銀錢我已經收到,還要多謝三皇子。我瞧三皇子眼底發青,是否無法安眠,可是佛像重塑金身的事情進行的不順利?”
“你怎麽知道?”
“是小王爺提起的。”陸采盈把鍋推給謝易安。
“原是這樣,事情還沒解決,現在就是急缺顏料。”
“三皇子何不在街市上走一走,也許能買到合适的顏料。”
謝子謙搖搖頭:“給佛像繪色的顏料貴重難得,東市我去瞧過,所得很少,價值不菲。”
陸采盈突然明白了,怪不得她讓人去雲嶺寺叫賣始終沒結果,原來他是看不上普通的顏料,可她手裏的藍靛質量不錯,唐三是文人也說這藍靛上佳呀。
陸采盈道:“三皇子,陋室也會藏珍珠,東市沒有,也許其他地方會有好顏料呢。”
怕謝子謙不清楚,她又道:“不知道三皇子有沒有聽到一個有名的藍靛西施,她專門煮藍靛染布,我還去湊過熱鬧,那布染的特別好,一點不掉色,三皇子可以派人去看看。”
“是嗎,我最近實在是過于忙碌了,有空我去看看。”
“擇日不如撞日,”陸采盈趕緊道,“三皇子反正也在發愁這藍靛,不如現在去看看。”
“這……”
陸采盈站在他身後,推着他往西市去:“三皇子,去吧,也許能有用,就算沒找到合适的,也就當放松一下,別太傷神。”
謝子謙被他推着走了幾步,無奈道:“好吧,就依你。”
陸采盈笑着目送謝子謙,謝子謙走了幾步回頭,看她駐足在街角眉眼含笑,宛如春風拂面,腳步亦輕松了不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