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6章 章節
已是萬不得已,再經不起颠簸了。
消息傳到承煜耳中時,他只略皺了下眉,唇邊便浮起一絲笑意,修書一封,交給下人,讓快馬加鞭,送回京城去,自己則去找明甫,行過禮後謙謙道:“舟車勞頓,再要往返,實在是損耗家財體力。”
明甫早當承煜是自己人,于是便将難處說與,誰知承煜淡淡一笑:“小輩自作主張,修書給家父,望能請伯父與貴府親眷到家中暫歇,我家北院一向空落,且家具齊備,不會失禮于人。”
明甫連連推讓:“這怎好意思?”
承煜笑道:“家父讓小輩前來接迎護送,已經吩咐,若路上出了什麽狀況,一定鼎力相助。且小輩在信中已經誇下海口,若請不得伯父到家中做客,小輩回去,可得挨家父的數落了。”
明甫笑聲朗朗,在承煜肩上重重拍了兩下,倒把承煜拍得嗽聲連連。
這岳父政策,也不知走通了沒。
南京江雨霏霏,煙月迢迢,渡口往南,再行不過百裏,有家酒肆,煙雨卷動酒旗翻飛,承煜心中感慨,十年了,這酒肆竟還在。
承煜不知何故勾動唇角,闊步上前,敲了敲門。老板娘擺腰迎了上來,徐娘半老,依稀可見舊時風韻,承煜輕輕低頭,行了一禮,喊道:“幹娘。”
老板娘先是一怔,等看清了承煜容貌,拉他進屋,扳住他的肩膀,左右細看,一邊顫聲哭道:“煜兒,是煜兒!”
承煜面上也是難得的動容,扶着幹娘的手臂坐下,用袖子給她擦掉眼淚:“幹娘這些年過得可好?”
“好,好。”老板娘像把眼神粘在承煜面孔上一般,好一會兒,才回過神來,問:“你母親可好?”
承煜的聲音發涼:“母親,病逝兩年了。”
老板娘不置信地愣了一愣,捂着臉哭出聲來:“你母親,命苦。”
承煜的神色隐在暗裏,難以分辨。
老板娘埋首哭了一陣,才擡起頭來撫着承煜的脖頸:“煜兒,你現在,在哪裏生活?”
Advertisement
承煜輕聲答:“侯府。”
老板娘大吃一驚:“怎麽又回去了?”
承煜黯然答道:“母親去世時交代,讓我必須去找父親。”
老板娘心下凄然:“既是如此,染衣當年為何帶着你四處躲避侯爺的尋查?”
“母親當年說,她一世不見李示徽,她不見,我也不見。”
老板娘深吸一口氣,搖了搖頭:“不見也罷。那現在,侯爺對你如何?”
承煜悵然一笑:“好,好得很。”
老板娘聽出他語氣裏的怨意,反過來勸他:“到底是你父親。”
承煜眼神微黯:“母親要我做個李家的孝子賢孫,我若不聽她的話,她會傷心。父親也沒對不起我什麽,他對不起的是母親,等他百年之後,自己去跟母親交代便是。而且,自從母親去世,父親的身體也差了下來……”
“冤孽,”老板娘忍不住嘆息:“秦姜那女人可有對付你?”
承煜的唇邊劃過一絲冷笑:“險些死在她手裏。”
老板娘大駭,承煜握着她的胳膊安慰道:“放心,幹娘,煜兒已經長大了,吃一塹長一智,煜兒現在,不會再被她傷害分毫。”
老板娘的眼睛又紅了:“我一生沒有子女緣,就你這一個幹兒子,千萬珍重。”
承煜不想再惹幹娘哭了,于是放松下來,坐在蒲團上,用手撐地:“幹娘親手釀的花雕,可還有?”
老板娘一抹眼淚,答得落地有聲:“有!要多少有多少!”
還是十年前葉染衣帶着承煜離開南京時埋下的酒,郁然醉人,承煜持缸而飲,仰頭将一缸思念一滴不剩地倒入愁腸,薄雨之中,明月皎皎,遠處洞簫之聲依稀,承煜喉中有如火燒,醉眼迷離,月色中是娘溫柔苦憐的眼神,承煜被酒嗆住亂咳一通,輕輕閉上眼,心裏念起那個讓他能夠忘記愁苦的小妮子。
夜半月上,客棧小樓半籠煙雨。錦言睡得迷迷糊糊的時候,感覺水汽靠近。微微睜眼,是承煜衣衫半濕,坐在床邊。錦言心湖一晃,想圈住承煜的脖子,忽然又皺起眉:“呀,你喝酒了?還淋雨了?”
承煜輕輕把錦言攬過,困在懷裏。
錦言在他懷中輕聲抱怨:“你的病還想不想好了?”
承煜的手臂又收得緊了些,帶着酒後那點蠻勁兒:“連錦言,以後,無論何時,你都不要不信我,我也不會不信你。”
錦言有些迷糊,摸了摸承煜的頭發:“怎麽忽然說起這個?”
承煜勾起唇角,笑笑,也不再說些莫名其妙的話了,放開錦言,從懷裏拿出一個油紙包,給她。
錦言打開一看,“咦”了一聲,捂着嘴笑:“誰大晚上的要吃片皮鴨?”說着,起身把鴨子放到桌子上:“聽說,我們到了京城要先住你家了?”
承煜枕着手躺下,笑得促狹:“怕見公婆?”
錦言翻了個白眼:“怕什麽。”
承煜滿眼疼愛地看着錦言:“等回了家,我就跟父親說明心意,然後去你家提親!唔,你家人就住在我家,提親更方便了。”
錦言咬着唇笑,臉色緋紅:“我不嫁,我年紀還小,還想多孝敬父母幾年呢。”
承煜站起來,把錦言拽進寬闊的胸膛:“嫁了我,多一個人孝敬。”
錦言忍不住嗔怪:“你大哥尚未成親,你急個什麽?”
承煜低下頭,挑起眉:“大哥已經定親了,你不知道麽?”
作者有話要說:這幾天在看TVB的老劇《我本善良》,年輕時候的溫兆倫和邵美琪真是一雙璧人。
72、【晉江獨發】虛情假意
輾轉多日,總算安頓下來。除了貼身使的丫鬟,下人們先搬進老宅去了,林氏所居的院子并未受到火勢影響,于是帶着立遠也先進了老宅,明甫則同親眷,暫住在侯府北院。
侯府地方開闊,景致迷人,連家三個姑娘被安置在槿瓊居,瓊花已謝,木槿正新,居所在花叢之後,幽香清雅,難得靜僻。
才剛歇下,無雙已聞訊而來,直接進了錦言的卧房,兩個小女子窩在一起,親親熱熱地又說了半宿的小話。無雙比在襄陽時瘦了一圈,倒顯出了窈窕之态,錦言捏着她的下巴笑:“莫不是想我想瘦了吧?”
無雙正要撓癢還擊,目光卻在錦言的鬓發間定住,伸手取下那支紅寶簪子,頗有意味地啧啧:“幾時的事呀?”
說得錦言臉紅如燒,無雙仍不放過:“原以為你會是我三嫂,怎的又變成二嫂了?”
錦言奪過簪子,納進袖中,小聲囑咐:“你呀,機靈鬼兒一樣,我也沒打算瞞住你,只是千萬保守秘密。”
無雙也不再嬉鬧,頗有些羨慕之意地望着錦言:“二哥很好,你們倆在一塊,也很好。”
錦言聽出話中意味,頓了頓,才問:“彭家那邊逼得很緊?”
無雙若有若無地嘆了一聲:“母親逼得我,也很緊。好在父親不同意,拖一時,是一時。”
錦言皺起眉頭:“可這樣拖下去……”
無雙忽然湊到錦言耳邊,輕聲說:“過不了多久,陸郎就會讓家人來我家提親了。”
錦言睜圓眼:“行得通麽?”
無雙暗暗點了點頭:“父親不想我嫁給彭家,若然這時有人來提親,我又願意,父親定然不會阻撓,而且我大哥也要娶他家的女兒。”
“誰家的女兒?”錦言的心惶然一跳。
無雙偏過頭:“陸寶岑啊,定下有些日子了。”
錦言木然,之前聽承煜說過承烨定了親,當時也沒問是哪家的姑娘,原來,竟是寶岑。
錦言的眼神漸漸沉靜下來,想起錦音跟她說過的一段話。
——“那天他也問我們了,是誰彈的古琴,我以為他要發怒,一時不敢言語,還是寶岑姐姐替我攬了下來,誰知大公子竟沒有發怒,還誇了好幾句,說得我都不好意思了。”
是不是李承烨弄錯了,以為彈琴的是寶岑?
錦言扶了扶額,只覺頭痛,起身跟無雙道:“忽然想起些事要找我三妹,明天我再去找你玩。”說着,送了無雙出去,轉身去了錦音房內。
錦音正靠在床頭翻一本樂譜,看見姐姐來了,立刻下床相迎。
錦言開門見山地問:“你寶岑姐姐,定親了?”
錦音沒有一絲驚訝,是早知道了消息,淡淡地一笑:“寶岑姐姐跟李大公子,堪稱良配呢。”
錦言卻見她眼睫潤着水汽,心裏更清明起來,說:“承烨哥哥是不是錯以為寶岑是彈琴的那個,所以才留意了她?”
錦音搖了搖頭:“寶岑姐姐相貌好、家世好、脾性好、才學好,任誰見了都會喜歡的,大公子喜歡她,有什麽出奇?”
錦言定定地望住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