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9章 章節
而上,石桌之上,擺着一張好琴。這樣好的琴,錦言微笑,想來是承烨哥哥所有。
錦言走到古琴旁邊,揚起一只袖子撫弄了兩下,弦音嗡鳴。站在亭上,能看見遠處有個身影在花叢中穿行,錦言忽然就來了興致,坐到石凳上,擡指按上琴弦,撫出一段流水一般的調子。
錦言的古琴,還是在畫春樓時被逼學成,雖能流暢地按出曲調,糊弄糊弄行外人,若在承烨或者錦音聽來,恐怕是有些不堪入耳的。
一段曲調還未奏完,一個身影就已行至眼前。
“是你?”寶岑微微蹙眉。
錦言淡淡一笑:“姐姐以為是誰?”
寶岑沒有說話,因為她知道,錦言的話還沒說完。
一調終了,弦音未絕,錦言仰起臉,似笑非笑:“姐姐以為是承烨哥哥?”
寶岑不置可否。
定親了的姑娘想見見未來夫君,也不是一件大不了的事情。
錦言卻搖了搖頭:“承烨哥哥琴藝高超,若姐姐真懂古琴,就一定不會錯把我這嘔啞之音當成承烨哥哥所彈的天籁。”
未等寶岑開口,錦言複又笑道:“姐姐向來是理性之人,可這琴聲,卻是要用心靈體會的。”
說罷,又撥弄了幾個音調,惹得鵲鳥哲哲而飛。
“我跟姐姐年紀相差不過一歲,可心智就差得遠了。姐姐做的事情,我總需要一段時日過後,才能體會出其中的關竅來。比如那日你在梅花樹下推了我一把,我一直百思不得其解,直到許久之後,才慢慢猜出了緣由。”
寶岑神色依舊,只是微揚的唇角有些僵硬:“錦言妹妹小心說話。”
錦言直視着她,又道:“而後陷錦音于流言之事,我雖早猜到是出自你手,可依舊想不出,到底這樣做對你有何好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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寶岑的手指輕輕扣住衣袖,不再辯解,只靜靜聽錦言所說。
錦言微笑:“直到聽聞姐姐定親,我才又恍然大悟,姐姐陷害錦音,不過是因為心虛了啊。”
寶岑的眼中劃過一絲愠色,仍舊沒有說話。
錦言繼續道:“錦音說得沒錯,從很多方面,她都難以與你比肩,若是普通男子,定會在二人中選擇你而不是錦音。可偏偏,承烨哥哥不是普通男子,他只是個音癡藥癡,他喜歡的,是當日彈琴的那人,我說的對麽?”
寶岑竟不否認,卻道:“可和他定親的,是我,不是錦音,我就算贏了,不是麽?”
話說完,寶岑就看見,錦言的目光越過她的肩頭,望向她身後。寶岑臉色一變,回過眸去,只見錦音一臉倉惶,站在那裏。
寶岑整理容色,掩飾住眼中那些慌亂。
錦音有些失神,眼淚滾滾在眼眶裏打轉。
錦言一笑:“和承烨哥哥定親的是你,又如何?你的手一時受傷而已,難道一輩子都碰古琴?只要你碰琴,破綻就出來了,到時承烨哥哥還會憎你騙他,你的姻緣,就能圓滿麽?”
寶岑勾動唇角:“你也太小看我了吧?”說着,拉起袖子,露出受傷的那只手,她用另一只手把繃帶一點點的拆開,手心上只有一道淺紅的疤痕,已經快好了,并不會礙着手指的活動。
寶岑示意讓錦言起身,端坐于琴前,玉指輕揚,行雲流水般地撫過琴弦,琴聲便如湖水漣漪般層層地漾了開來,泠泠動聽。
錦言臉色微變,真沒料到寶岑高瞻遠矚,早就把琴技練得卓絕。
且這琴藝超然,與錦音的技藝幾乎相當。
錦音淡然地動了動唇角,失落轉身,卻見涼亭臺階之下,承烨身着藍色布衫,專注地聽着琴聲。
一曲終了,餘音繞梁。
只聽承烨溫潤如玉石相叩的聲音從階下傳來:“彈琴者何人?”
記得一年前,這個皎然如玉的男子也是出神地這麽一問,那時錦音躲在寶岑身後,由寶岑應下。
可能從第一眼開始,寶岑在心底就喜歡上了這個氣質出塵的男子。
之後情根深種,思念就如藤蔓一樣爬滿心頭。
即便是父兄皆提醒她:“他是個瞎子……”
瞎子又如何?寶岑心裏想,世間那麽多雙目渾濁的男子,比瞎子還不如。
他雖看不見,眼中卻清明如月。
她刻苦地練習琴藝,就是希望有一日,在他問起時,能毫不心虛地起身,對着他說:“公子安,我是武昌陸家寶岑。”
可這次,她卻沒有看到期望中的,他的神情。
承烨只是微微地皺起眉,似與自己說道:“不對。”
寶岑臉色變得蒼白,寒聲問:“哪裏不對?”
承烨想了想,肯定地說:“上一回在襄陽時我聽見的琴聲,不出自你手。”
錦音忽然掩住口,無聲地流下淚珠。
承烨又道:“我曾在信中向你确認,你明明承認你是當日彈琴的姑娘。”
寶岑的臉上一點血色都沒有了,她心裏,空落落的似有回聲。
承烨的語氣有一絲委屈,有一絲責備:“你們不能因為我是瞎子,就欺瞞我。”
錦音的肩膀輕顫,眼睛已經埋進手心。
錦言這時提裙下階,問承烨:“承烨哥哥,你想娶的人,是當日彈琴的人,是不是?”
承烨聽出是錦言,肯定地點了點頭。
寶岑冷笑:“即便她只是個庶女?”
承烨像是沒想到會有這麽一問,想了想,說:“無妨。”
寶岑又問:“即便她相貌平庸?”
承烨很老實地答道:“即便是傾城之貌,我也看不見,所以,又何妨?”
寶岑寒聲,尾音顫抖:“即便她生來就是個跛子?”
承烨淡然一笑:“如果她不嫌棄我是個瞎子,我又怎會嫌棄她是個跛子?”
那邊,錦音已然泣不成聲。
比起承烨的堅定和勇氣,她實在是羞愧難當。
承烨已然聽見泣聲,順着聲音,走到錦音面前,俯身問:“你就是當日在寶岑妹妹身後,不肯出聲的姑娘?”
錦音蒙着眼睛,點了點頭。一會兒,才想起承烨是看不見的,抽噎着回答:“是,我……我叫錦音。”
承烨溫柔地笑笑:“那若今日我不是碰巧聽見琴聲,你是打定主意,一輩子不出聲了嗎?”
錦音羞紅臉:“我是庶女,相貌粗陋,還有腿疾,我……”
承烨笑意愈濃:“真是……傻孩子。”
一旁的寶岑已然惱羞成怒,在一旁硬聲提醒:“大公子,你莫要忘了,你跟我,已經定親。”
承烨溫然一笑,對寶岑誠懇道:“在下心中無大志,性本愛丘山,只希望能過上夫耕于前、妻鋤于後的平淡日子,一生都不會追逐功名,等婚後,在下想要退隐襄陽,種藥為生,姑娘若下嫁于我,便要遠離富貴,安貧樂賤,不知這樣的生活,是否姑娘所願?”
寶岑的臉色由白轉青,氣得一句話都說不上來。
承烨又道:“只希望姑娘不要為了一時意氣,斷送一生幸福。”
寶岑吸了一口氣,硬聲說:“此刻退婚,我臉面何存?”
承烨思忖片刻,道:“姑娘可以對外宣稱,我刻意隐瞞有眼疾一事,再由你家提出退婚,占情占理,臉面無失。”
寶岑的眼神鋒利如刀:“即便是讓世人都知道你是瞎子,也無所謂?”
承烨搖頭:“無所謂,本來就是瞎子。”
寶岑氣結,拂袖而去,走了幾步,還是回頭,忍不住問:“我的琴藝不如錦音高超麽,如何知道我不是彈琴之人?”
承烨的目光清澈如秋泉:“我所在意的,不是彈琴技巧,甚至也不是琴音本身,我在意的,是彈琴的那個人。她将心事傾注于琴聲裏,正巧被我聽見,正巧我又能讀懂她的心事,這便是投緣。姑娘的琴藝無大問題,只是從琴聲裏,我能聽見你的勢在必得,你的銳意進取,我便知道,我跟姑娘,不是同道中人。”
寶岑不屑地笑笑,擡頭望着亭子上的題字,和他們初遇時襄陽的那個亭子一模一樣:“醉音醉音,到底不是我的幸福。”
作者有話要說:這個星期是日更的節奏!中秋三日都窩在寝室碼字啦~
經基友提醒,發現一個大BUG,都已經搬家了,她們怎麽可能在同一個亭子相遇嘛~腦洞漏了,改掉鳥
75、【晉江獨發】峰回路轉
在無雙及笄之禮後不久,出了一件大事。
一向蠢蠢欲動的蒙古族瓦剌部落,以不滿貢馬馬價為由,統率各部,大舉進攻內地。
蒙古族人兇悍,兵鋒甚銳,前線敗訊頻傳。
在此之前,東南沿海倭寇大肆尋釁滋亂,宋筝的父親宋将軍遣十萬人馬前往平亂。
于是北伐蒙古,雖勢在必行,可朝中,竟無人可用。
大梁歷經兩代,根基未穩,先帝殺伐決斷,留下來的将領少之又少。宋将軍被南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