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4章
樂之翊在大堂吃中飯的時候順便就把手機上那張冉恺明發來的夜景照翻出來看。
她盯的時間長了，沒注意到旁邊有個人也在跟着她一起看。
“這不是科技城那邊的夜景嗎？真美。”
樂之翊聞聲側頭一看，阿玉的腦袋正湊過來看照片，她正想說“我也覺得很美”，忽然注意到了上一句話的重點，反問：“科技城？我們新區那邊？”
“很像啊，難道不是？”阿玉拿手指虛點了一下照片上的一個弧狀建築，“這不就是那邊的劇院嗎？”
樂之翊立刻把照片放大，盯着那個弧狀建築片刻，接着去網上搜科技城的劇院，跳出來的圖片果然是一個一模一樣的建築輪廓。
她頓時石化，臉上的表情可謂是相當精彩。
因為常年住在老城區，她幾乎不去新區那邊轉悠，連如此顯著的地标性建築物都沒第一時間認出來，她覺得自己快成一個老年人了。
所以，冉恺明就在這裏？他昨晚說的話不是玩笑話？她的心在狂跳，很想立刻去确認，但又有點不敢确認。
如果是，他應該是來這裏出差，估計忙完後會直接聯系她，她還是先不去打擾他了。
就這樣，樂之翊揣着一顆七上八下的心一直忙到了晚上。
結果她沒收到冉恺明發來的任何消息，她都開始懷疑他是不是随便在網上下載了一張科技城的夜景圖發給她了。
樂之翊懶懶地走出火鍋店，騎着電瓶車往有炒面和鴨頭的小路去了，她說好要給老爸帶一份回去，老爸一直惦記着。
今天很幸運，炒面攤出來營業了，前面還有四個人在排隊。樂之翊趕緊停車下來，站到第四個人身後等着。
她剛站好，本能地轉頭看了看，身後沒有人。
她又低頭盯着手機屏幕，時刻等待着好消息到來。
過了一會兒，她身後多了兩個人，她兩次警覺地回頭看人，都是附近的居民，穿着睡衣睡褲走過來買宵夜，順便朝她投來一道莫名其妙的視線。她在濃濃的香辣味中等了快二十分鐘，終于提了一大袋子回到電瓶車旁，把袋子丢進車筐，推着車慢慢往前走。
她走得很慢，似乎在等待什麽，但心裏知道幾乎沒可能了。
她心裏失望，沒了騎上車飛馳回家的渴望，走得比老年人還慢。等推車到了路口，她往左拐，一邊蹒跚向前走，一邊低頭想心事。
公交車站零零星星地站着幾個人，都在等夜班車。有兩個年輕人喝着奶茶，嘻嘻哈哈地說着老板的八卦，其中一個還特別激動，說着就在原地跳了一下。
年輕真好，累了一天還能蹦跶……樂之翊拖着疲憊的身心，瞟了一眼那兩個青蔥般的身影，剛要移開目光，突然一怔，眼睛又移過去看，一個眼熟的身影就站着在離年輕人幾米之外的地方。
她按捺住要尖叫的心情，怕自己看錯，停下來認真地看。
夜班車緩緩駛過來，停下後車站的幾個人陸續上了車，唯剩那個人仿佛很無聊地站在原地，不知在等什麽。
樂之翊在原地深呼吸三次後慢慢推車走上去，這回她的速度堪比蝸牛了，與之相反的是心跳的速度快如火箭。還未走近，她眼裏的人忽然轉過身來，一雙清亮的眼眸對上了她懵懵懂懂的眼睛。
“啊！”她本能地呼喊一聲，整個人都顫抖了一下，“你怎麽會出現在這裏！”
冉恺明朝她走過來，無聲對她笑了笑，也沒立刻解釋，雙手還放在褲袋裏，就和一個有些不好意思的大男生一般看着她，片刻後才說：“你猜啊。”
“你是來這裏出差？”
“不是。”
“探親？”
“不是。”
“那你怎麽回來了？”樂之翊激動地提聲問他。
“我沒簽約，我打算回來找工作了。”冉恺明看着她的眼睛說下去，“這兩天白天跑了幾家公司面試，晚上出來閑逛，不知不覺就逛到這裏了。”
樂之翊的腦袋一瞬間完全靜止了，大約十秒鐘後才确認自己沒聽錯，他說他沒簽約，于是輕聲問：“你為什麽不簽約？你不是說待遇很好嗎？”
他還是那句老話：“你猜。”
“我怎麽猜得到！”樂之翊忽然吼出來了，心說你快給我一個答案！我都不敢相信眼前的一切是真的！
冉恺明靜了靜後說：“因為我從小在這裏長大，想了想還是舍不得。”
他發現自己每一回來到她面前，想說的話就和準備好的話有區別了。
“舍不得故鄉倒是正常的。”樂之翊心跳還是沒能慢下來，又猶豫着問他，“不過，你确定要回來找工作？你會不會後悔？你放棄的是一份很多人夢寐以求的機會，你真的衡量過嗎？”
“夢寐以求嗎？也不至于。”他說，“人和人想要的不一樣，我是不會後悔的。”
樂之翊聽他這樣說，任由心跳直沖一百二十，已經忍不住要拿手去捂胸口了……
“你怎麽了？”他觀察到她眼皮抖得厲害，立刻關心道，“人不舒服嗎？”
“沒有，我只是被你吓到了。”樂之翊誠實地說，“我真的沒有想到你會回來。”
“我昨晚就和你說了，我就在這裏，但你不信。”他說着伸出手按住她的電瓶車，“去哪裏？我幫你推。”
“嗯，要回家。”樂之翊又補充，“但也不是很急着回家。”
冉恺明就等她做出決定。
樂之翊考慮了一下，決定把電瓶車往回推，停在小區的一個公共車棚那裏，明早來取，然後自己就可以和冉恺明一起坐夜班車回去，就不知道他順不順路。
“你現在住酒店？”她問他。
他猜到她想問什麽，直接說：“我先送你回去，然後再回酒店。”
“那我找個地方停車？”
“可以。”
結果是他陪她一起往回走了很長一段路，才找到一處公共車棚，等她停好車後倆人再走回車站等夜班車。
這一來一回花費了不少時間，但樂之翊都不覺得累，反而覺得時間過得很快。
等到一起坐在公交車後排的座位時，樂之翊才有了些真實的感覺，即她身邊的人是冉恺明，他從今天開始會離她很近。
這樣突如其來的幸運簡直讓她不能承受，她到此刻手還不停地發抖。
她偷偷瞟他一眼，他穿了灰色的衛衣和一條運動褲，看起來很悠閑，但她不敢相信他是閑逛到公交車站的說法，她隐隐覺得他是在那裏等她。
“你看什麽？”冉恺明轉過頭來，低了低頭問她，“或者你想問什麽？”
樂之翊很想說“你這樣穿真好看，仿佛還是以前那個少年”。
“嗯？”他發現她一直心神不寧。
“哦，我想問，你現在找到工作了嗎？”樂之翊勉強結束自己的心猿意馬，問他正事。
“還沒有。”
“沒事，慢慢挑。”她笑了。
“挑？你以為是買水果？能找到一份工作就不錯了。”他覺得她雙手抱着一只大包，乖乖坐着和他說話的樣子有點可愛，和上一回在餐廳吃飯時散發出的女人味不同，現在就是一個好學生的樣子。
“別人是沒法挑，你當然可以，你那麽優秀。”她心裏很篤定。
他說：“看你怎麽定義優秀了。”
“無論怎麽定義，你都是優秀的。”
他聽到這話，目光一點點溫柔下去，幾乎和窗外的夜色一樣柔和，心也是。片刻後他才說：“好像在你眼裏，我怎麽樣都是好的。”
她被他看得害羞了，低垂眼睛，心想那是當然。
“老板娘答應過請客吃飯。”他聊下去，“現在很方便了。”
“當然，我說話算數，不過你真的想來我的火鍋店嘗嘗嗎？”
“你作陪嗎？”
“應該不能作陪。”她向來公私分明。
“那我再想想。”
“嗯，等你想好了告訴我。”
現在和以前不一樣了，來日方長，只要他人在這裏，有的是在一起的時間。想到這個事實，她又一次抱緊自己的大包，忽然質疑自己：我真的能如此幸運？
她多久沒有過這樣強烈的幸福感了？為生活忙碌的同時，情緒上或多或少有些麻木，偶爾有一個小确幸就足以支撐她繼續去完成大半個月的重複勞動，早以為這就是成年人的生活，也将日複一日地持續下去，沒料到有一天能重新體驗如此甜蜜的感覺，像是回頭第一次嘗到蓬松棉花糖時的年齡，甜甜的感覺一直融化到心裏去。
“你抱這麽緊，是放了一百萬現金在裏面？”身邊的人忽然問她。
“……”
樂之翊當即松了松手，分量不輕的包直接從腿上滑了下去。
幸好包被冉恺明的手接住，他拿過來放在腿邊，說：“我幫你拿一會兒。”
“好。”樂之翊又瞅了他一眼，等他的視線看過來，她卻及時轉過去，不與他的對視。
沒法子，她現在太害羞了，整個人怪怪的。
他同樣覺得她的表現有些奇怪，但也不是不能理解，話說回來，他心裏也有些緊張，只不過他掩飾得比她好。
半個小時過去了，夜班車到了嘉嘉公寓，倆人一起下車，樂之翊和他揮手告別，催他打車回去。
冉恺明回到酒店，正要拿出房卡刷電梯上去，卻聽到身後有人急促地喊出他了的名字，他有些意外，回頭一看，大堂的沙發上坐着一個年輕女生，長發披肩，身穿一身青色的亞麻套裝，膝蓋上放着一個13英寸的MacBook，正有些含蓄地朝他笑。
姚應昕，他認識她，她是他畢業後第二家實習公司董事長的親侄女，人在市場部工作，當時他實習的幾個月裏，她常常跑來咨詢他一些專業問題。
姚應昕關閉輕薄的筆記本電腦，朝他揮了揮手。
冉恺明折身走過去，免了寒暄，問她：“你怎麽在這裏？”
“叔叔派我來這裏的分公司學習，可能會待一段時間。”姚應昕簡單地說。
她在正式場合從不逾矩，不會在公司裏稱呼董事長為叔叔，只不過在冉恺明面前，她卸下了包袱，像是對他十分信任，連帶着說話也變得随意了。
冉恺明微微點了點頭，表示禮貌。
“其實我前兩天就知道你在這裏了，是大諒告訴我的。”姚應昕的表情有些不好意思也有些小期待，“所以我也選擇住這家酒店了。”
“這家酒店的環境确實不錯。”冉恺明說着看了一眼她面前的長幾，有一杯咖啡和吃了一半的芝士夾心蛋糕。
姚應昕順着他的視線看了一眼自己的咖啡和蛋糕，有些尴尬地解釋：“我兩個小時前剛下飛機，趕過來的路上覺得餓了，所以也不管晚上吃甜食會胖多少了，補充能量更重要，明天還要早起呢。”
“餓了就吃。”冉恺明直言，“放心，你一點都不胖。”
他說完立刻看見她的眼睛閃爍了一下，便有些後悔了，其實他心裏清楚自己不該再和她閑聊。自從那回他幫她擋了酒，連喝三大杯，在回去的車上，她突然緊張地向他表白，他拒絕她之後就避免再和她有私下的交集了。他也了解她的性格，單純善良但有些夢幻，也許他平常的一句話也會令她有誤解。
“我都一百零三斤了，還不胖啊？我人也不高的。”姚應昕自嘲一句，眼睛裏卻是盈盈笑意，“你看我的小腿看着都比你的粗了。”
冉恺明不再說話。
姚應昕見他不說話，坐直了一些，猶豫地問：“我聽大諒說你要在這裏找工作？”
“對。”冉恺明說。
“你真的準備離開廣州了？”姚應昕聽到這個答複，臉上明顯出現了難受的表情，“那我以後要見你估計很難了吧。”
她眼裏的笑意消退，取而代之的是泛上一層薄薄的哀愁，冉恺明看在眼裏，斟酌後說：“我已經和你說過了，我們不合适。”
姚應昕愣了一下，很快自嘲地說：“我知道，你一早就拒絕過我了，照理說我應該放棄了，但心裏還想試一試，看自己有沒有機會再争取一下，趁你還是單身的時候。”
未等冉恺明說下一句話，姚應昕趕緊搶話：“你千萬別說‘你永遠沒有機會’這種話，求你看在我一路奔波，風塵仆仆的份上，今天就不要再給我打擊了。”
“那我今天就不說了。”冉恺明淡薄地笑一下，笑意旋即消失于唇邊。
其實他一直不擅長和異性打交道，尤其是那些明确向他表示過好感的女生，他不知道該怎麽說才能讓雙方都不感覺尴尬。
姚應昕知道這是一個類似安慰的笑，她也跟着笑了一下，笑得有些苦澀。
“我上去了。”冉恺明和她告辭。
“等等，大諒他好像也要過來了，就是這幾天的時間。”姚應昕說，“他說要找一天時間聚一聚，就我們三個人，你可以嗎？”
“再說吧。”冉恺明敷衍了一句，轉身走向電梯。
冉恺明回到房間後立刻打電話給大諒，問他為什麽要告訴姚應昕自己住在這裏。
“她來找你了？我看她真的有些可憐，你別完全不理她，就算不是女朋友，也可以是普通朋友，你完全不回她消息，這點我看不過去。冉恺明，你明明還是單身，避什麽嫌？急着豎什麽人設？”大諒在幾句玩笑話後态度收斂了一些，語重心長地說，“我覺得你考慮一下她吧，我是說真的。明明是個千金小姐，卻一點架子都沒有，這樣的女孩現在還有幾個？何況她還努力工作，夠腳踏實地了。說句現實的，你愛聽不聽，婚姻這個事情，無論男女，能往上找就往上走，你找她就能跨階級了你懂嗎？你本身有實力，又不是只憑臉吃軟飯的人，何必怕人說閑話？自尊心太強了不好。”
“和自尊心沒關系。”冉恺明聽朋友說完這一段話，頭着實痛了，語氣有些涼意，“我不選擇她就一個原因，我對她沒感覺。”
“感覺這種東西是能培養的，她又不難看……”
冉恺明當即垂下手臂，把手機放在床上，任由電話那頭的聲音滔滔不絕，只身來到窗前休息。
不用朋友來勸，他不是傻子，清楚選擇姚應昕這樣的女孩後自己的人生會有什麽變化，有些男人熾熱追求的東西對他來說不再遙遠，在錯綜複雜的名利森林，有一道捷徑可以讓他直通貴賓室。
但他從頭到尾對姚應昕半點感覺也沒有，即便她是一個很好的女生，但在她身邊他感受不到那種曾經擁有過的讓人溫暖的感覺。
他依戀那種感覺，那種暖洋洋的，可以将自己托付出去的感覺。類似疲憊時候躺在草坪上曬太陽，睜開眼睛忽然發現暮色已至，米飯和湯羹的味道就在不遠處。
那是家常的氣息，大多數人因為擁有而不屑，但他至今為止也沒體會過很多次，于是那種幸福感對他而言格外可貴。
等他走回去，拿起手機一看，大諒已經挂了電話，估計是發現他沒在聽。他翻開相冊，看見最新的一張照片，是剛才送她回嘉嘉公寓，他動手拍的一張她的背影照。
他看了很久，明白自己心裏想追求的是什麽。
作者有話要說：
冉同學本來想表白的，但在喜歡的人面前還是害羞了……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