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5章
接下來的幾天,冉恺明的任務就是去面試,他投出的簡歷幾乎都得到了回應。
除了找工作,朋友大諒因為工作關系飛過來幾天,順便找他吃飯。大諒是冉恺明的大學同學,性格豪爽,本質慕強,因此很願意主動和他做朋友。他們曾經一起在姚應昕叔叔的公司實習,最終大諒選擇留了下來。
在得到冉恺明回故鄉的消息後,大諒很意外,心底也為姚應昕感到惋惜。
于是,這一回姚應昕委婉地拜托他約冉恺明出來吃飯,他很義氣地答應了。
他們聚餐的地方就在酒店對面一家商務樓二樓的燒烤店。
姚應昕坐在冉恺明對面,時間長了,見他不怎麽說話她也有些尴尬起來,幸好有大諒在一邊說一些玩笑話,不至于尴尬的氣氛在室內結成塊狀。
“我覺得你應該再認真考慮一下,廣州那邊的機會多,校友也多。這個年代,校友就是人脈和資源,大家都在一個圈裏,互相幫襯,不好嗎?你回來這裏等于從頭開始。”大諒真誠建議朋友一句。
“哪裏都有機會。”冉恺明喝了一口酒,視線落在對面的女孩臉上,“重要的是,我喜歡的人在這裏。”
此話落下,燒烤爐上的熱氣都差點凝固了。
“喜歡的人?”大諒一笑,強行按自己的理解說下去,“你媽媽不一直都在廣州嗎?還有什麽放不下的親戚嗎?”
冉恺明沒說話。
大諒看一眼姚應昕,見對方的臉上已經露出一些脆弱的意思了,心裏有不好的預感,怏怏地放下酒杯。
如果是親戚,冉恺明也不會用“喜歡的人”這幾個字,大諒心裏很清楚,但他不想讓場面變得太尴尬。
其實用腳趾頭想一想,冉恺明回來參加了外婆的葬禮,再回廣州就拒絕了簽約,打包好行李只身飛回去,這樣的一意孤行,驅動力不是利益就是感情。利益的話,如果他想要,早就選擇和姚應昕開始了。
“你有喜歡的女生在這裏?”姚應昕勉強微笑,直接問了出來。
“嗯。”冉恺明手指滑動手機屏幕,翻出一張背影照給她看。
大諒立刻湊過來看,很快驚嘆:“原來你喜歡這麽高的女生?”
“她有一米七八。”冉恺明淡淡地說,“她的腿很長,而我從小就喜歡腿長的。”
大諒:“……”
姚應昕:“……”
“她年紀比我大一些,這也非常适合我,我從小就喜歡比我年紀大的姐姐。”
大諒:“……”
姚應昕:“……”
大諒咳了咳,瞟了一眼姚應昕的表情,試探地問冉恺明:“怎麽?你就不喜歡小鳥依人的?”
“我想自己小鳥依人。”冉恺明回答。
大諒:“……”
姚應昕飛快地起身,順手拎起小包,向他們丢下一句:“不好意思,我去一趟洗手間。”
待姚應昕走遠了,大諒湊近冉恺明說:“你是決定趁着這餐飯斷了她的念想,是吧?”
“你要這麽想也沒錯。”冉楷明的視線依舊落在照片上。
“原來你一早就有喜歡的人?你怎麽瞞得和鐵桶一樣?好了,現在她知道了,估計躲在洗手間掉眼淚呢。”大諒嘆氣,“你不該在我面前刻意拒絕她,這樣她又傷心又沒面了。”
似乎是被大諒料準了,過了好些時間還沒見姚應昕回來。
“你發微信問問她。”冉恺明對大諒說了一句。
大諒發過去了,沒多久得到了姚應昕的回複:“我先回酒店了,你們慢慢吃,多聊聊。對了,賬我已經結好了。”
“昕昕這麽好的女孩,有學識有教養,待人接物都體面,你錯過了将來一定後悔。”大諒放下手機,咬牙道,“渣男,有你悔的一天。”
冉恺明懶得理他。
大諒撂下狠話後又忍不住八卦冉恺明真正喜歡的對象,他真的太好奇了,印象中冉恺明就是一個異性絕緣體,除了正常的交際之外,都沒怎麽見他和女孩說過話,這冷不丁蹦出一個長腿姐姐把他迷得不要不要的,大諒不好奇才怪。
但無論大諒怎麽盤問,除了得知長腿姐姐是他十八十九歲時認識的這點有效信息之外,別的再沒有了。
“其他的沒什麽好說的,她還沒有答應我。”冉恺明說。
大諒聽了連下巴都要掉下來:“原來你都還沒和她确定關系,就跑來找工作了?”
“嗯。”
“既然都到這個地步了,你幹嘛還不和她說?”
“因為面對她時總是免不了有些緊張,想找一個合适的時間說。”冉恺明沉思後說,“但還沒找到。明日複明日,總有合适的時間說。”
大諒簡直要暈過去了,當年整個院系起得最早,學習和工作都一絲不茍的男人在感情上竟然是個拖延症?
他們吃完後一起回酒店。冉恺明洗了澡後躺在床上,順手拿起手機一看,沒有樂之翊的信息。
他忽然發現她現在不會主動給他發信息的這個事實。
他有些無奈,但還是很快發了一條消息過去:“你想過來看夜景嗎?”
他發完就看着左上角的時間,從晚上八點四十五分跳到了八點四十七分,一條新消息才跳了出來。
樂之翊回複:“想啊,等你找好了工作,你通知我。”
這算是一個約定了,冉恺明心下明白這也是她對他的一種激勵。
他慢慢坐起來,看着窗外的夜空,後知後覺明白長輩常說的“盼頭”是怎麽一回事。
等“火吼吼”的晚市結束,樂之翊把缪領班、程燃、曉若和邱勉一起喊到辦公室,處理今天突發的一樁事——曉若指控程燃對她揩油。
按曉若的說法,今天中午大家一起吃飯,程燃喝多了酒,伸手摸了她的腿,還趁酒醉想掀開她的裙子,她拼命按住裙子,提醒他喝多了,讓他別這樣,但是他竟然出言不遜,罵她假正經,當時在場的邱勉可以作證。
程燃不說話。
邱勉遲遲開口:“嗯,當時我在場,我也看見了。我見狀趕快走過去攔住小程,但被他一胳膊推開,口口聲聲說讓我別管。”
曉若皺了皺鼻子,眼睛有些紅了。
“那後來呢?後來你擋住他了沒?”樂之翊問邱勉。
邱勉說:“他喝醉後力氣特別大,我擋不住他,就看他一個勁地往曉若懷裏鑽,還好曉若費力擺脫了他。曉若站起來後他撲了個空,笑了笑後徹底醉了過去,趴在桌上睡着了。”
曉若伸出一雙胳膊給樂之翊看,解釋說:“他力氣特別大,拽着我的胳膊不松手,這幾塊淤青就是證明。還有我的裙子,裙擺都被他扯破了一個口子,也是證明。”
樂之翊轉頭問程燃:“程燃,你的解釋是什麽?”
程燃皺眉,片刻後說:“我不知道該怎麽解釋,因為我記不清了。我不擅長喝酒,喝兩杯就會醉,醉了就什麽也記不得了。”
“不擅長喝酒為什麽還要喝酒?”樂之翊問他。
“因為是有人請客,我不想拒絕。”程燃說。
樂之翊把目光投向站在角落,從頭到尾沒出聲的缪領班。
缪領班顯然接收到那道“質問”的視線,上前一步,溫和地解釋:“樂經理,紅酒是我帶來的,特地請大家喝的,小菜也是我買的,為的就是犒勞員工們這段時間的辛苦。我事先提醒過他們,小酌怡情,喝多了會影響下午的工作,我自己先以身作則,就喝一小杯。不料剛坐下沒多久,我就接到電話,太太發燒了,讓我開車帶她去一趟醫院,我放下筷子趕緊就去了,所以之後的事情我都不知道。”
樂之翊不語,其實很不巧,她今天上午因為趕去見供應商,直到下午才回到火鍋店。
邱勉又補充了幾句:“開始大家吃得很歡快,氣氛很好,等吃得差不多了,其他人約好一起去附近新開的商場玩密室游戲,飯桌上只剩我、小程和曉若三個人。我尿急,去了一趟洗手間,回來就撞見小程冒犯曉若的一幕。”
“你為什麽不去玩密室游戲?你平時很合群的。”樂之翊說。
邱勉解釋說:“我有點幽閉恐懼症,所以就沒去。關于我這個心理障礙,其他同事都知道,所以他們也沒有勸我一起去玩。”
“我本來是打算跟着其他同事去玩的,但看程燃醉得厲害,我有些不放心,決定留下來照顧他,誰知他……”曉若咬牙說,“其實我體諒他喝醉了才做出這樣的事,但事後他不肯道歉。”
程燃聽到這裏才再次出聲:“雖然我記不清自己都做了什麽,也許舉止上存在着對你的冒犯,但我絕對不會去掀你裙子,也不會說你假正經……”
“你喝醉了,所以你不記得自己具體做了什麽。”邱勉垂眸,及時反駁,“但你是男人,做了就要認,趕緊對曉若道歉吧。”
辦公室裏一時間無人接話。
片刻後,手機鈴聲突兀地響起。缪領班接起電話,放輕聲音溫柔地說:“我還有點事,稍微晚點回家。你按時吃藥了嗎?溫度有沒有退下去啊?想不想喝粥?我帶一碗粥回去給你?”
樂之翊面無表情地看着缪領班說着做作的臺詞,後者偶然間又一次接收到視線,賠笑地點了點頭,匆匆挂下電話。
“曉若,程燃否認了你說的話,對此你有什麽想法?因為員工休息區沒有安裝監控,現在你們各執一詞,我也不知道你們中午究竟發生了什麽事。”樂之翊冷靜地說,“看樣子你受了很大的驚吓和委屈,如果你堅持要為自己讨回公道,我很支持你,你要報警我也支持。”
聽到“報警”兩字,曉若愣了一下,趕緊說:“我當然不是小題大做的人,不會因為這點事就去報警。只是作為女性,我十分厭惡鹹豬手,我需要一個公開的道歉。”
“程燃,你決定道歉嗎?”樂之翊轉而問他。
程燃思索後搖頭:“我相信自己,無論我處于什麽狀态,喝了多少酒,我都不會去掀女孩的裙子。”
意思是不道歉。
局面僵持住了。
“我看這樣吧,今天太晚了,商量不出什麽結果,等明天白天再說。”缪領班及時蹦出來充當老好人,“曉若她受了驚,需要好好休息。至于小程,回家好好想一想,是不是因為醉得太厲害而忘記自己做過什麽了。我看曉若是個大度的女孩,只要你真誠向她道歉,她會原諒你的。”
“我需要的是公開道歉,在所有員工面前。”曉若輕聲但堅持道。
“曉若,這個就有難度了嘛,就算小程深刻反省了,你讓他在大家面前承認自己做過的事還是強人所難了。他年紀比你小,沒什麽社會經驗,臉皮薄,你多少體諒點。”缪領班反過來柔聲勸曉若。
樂之翊心裏煩躁,迅速打斷了缪領班的話,對他們三個人說:“你們忙了一天,現在也累了,趕緊回去休息吧,這事明天再說。”
就這樣,大家散了。
等樂之翊出了店門,準備騎電瓶車回去,瞧見一道身影迅速跑過來,轉頭一看,是穿着T恤和牛仔褲,斜跨着一只大包的程燃。
“嗯?”樂之翊問。
程燃欲言又止,最終什麽也沒說。
“回家休息吧,有什麽事明天再說吧。”樂之翊溫柔地說,“我相信你。”
她說完戴好頭盔,啓動電瓶車走了。
程燃呆立在原地,白皙的臉龐在夜色中一點點地變紅。
樂之翊回到家,筋疲力盡,洗完澡後癱倒在床上。
她翻了翻手機,當翻到冉恺明那條“你想看夜景嗎”的邀請以及她在火鍋店裏的回複,心想這算是今天一整天最開心的一件事了。
她超想看夜景,如果可以,她想明天就趕過去看,但她不想幹擾他找工作的進程。
成年人的世界需要四處斟酌,包括給想念的人打電話,要顧慮到時間和對方在不在忙。她有點想念讀大學時候的自己,那會兒她想念他,會無所顧忌地找他聊天。
她翻看自己和冉恺明的聊天記錄,久久沉浸其中。
然後有一秒鐘,她産生幻覺一般,看見“你睡了嗎”四個字,她揉了揉眼睛,确定這是他剛發的,坐起來回複:“沒睡。今天一堆煩心事。”
冉恺明回複:“說來聽聽。”
樂之翊心想算了,都這麽晚了,不想拿糟心事當他的睡前故事,于是轉移話題:“你也沒睡?在幹嘛呢?”
冉恺明回複:“晚上吃多了,還在消食。”
“躺在床上消食?哈哈,夠你胖的。”樂之翊笑了,手上停頓了一下,而後提出一個小要求,“你自拍一張,發給我看吧。”
冉恺明回複:“想看我?”
樂之翊回複:“想看你,可以解壓,可以美心情,可以讓我從一堆愁事裏掙脫開來。”
一分鐘後,冉恺明發來了視頻通話請求。
樂之翊接起後看見他穿了一件浴袍躺在床上,身邊開了一盞暖暖的小燈,看上去竟然非常居家。她一時間沒說話,就這麽看着他,看他的眉眼和鼻子,心跳又一次慣性地加速。
他似乎知道她在看他,也沒說話,微微調整一下鏡頭,讓自己的臉完全呈現在手機屏幕裏,讓她好好看個夠。
過了很久,他才問:“看夠了?”
“還沒。”樂之翊說。
他笑了,語氣變得很溫柔,問她今天究竟遇到了什麽煩心事。
“員工之間的矛盾,不想再提了。”樂之翊專注地看着他,忍住自己想舔屏的沖動,“知道嗎?我有時候覺得很累,特別累,想回到小時候,或者回到讀大學的那會兒,總之都比現在好。那會兒我衣食無憂,爸媽都安排好了,每天吃什麽穿什麽都不用愁,想買什麽和他們說一聲就好了。現在我自己賺錢,覺得一切都不容易,要擔憂的事實在太多了,腦子都停不下來。”
日常的瑣事最磨人心。
“你想過放棄嗎?”冉恺明聽了後問一句。
“放棄?回家躺着嗎?”樂之翊笑了一下,“想過無數次了,其實回家躺着也不是不行,我爸媽也能養活我,但我沒勇氣。你知道的,放棄是需要勇氣的,當一個不事生産的米蟲也是要有勇氣的,我沒當米蟲的勇氣。”
“為什麽?”冉恺明一手枕在後腦勺,慢慢聽她說。
“怕自己就這麽廢了,也怕別人的閑話,怕很多。”樂之翊說話的同時看着他的俊臉,“你怎麽越長越好看啊?”
“話題這麽跳躍?”冉恺明看着她的眼睛問,“我比以前好看?”
“以前也好看,一直都這麽好看。”樂之翊說完有些不好意思地笑了,從和他視頻開始的那一刻,她心跳就沒慢下來。
“你也好看。”
“……”她愣了一下,以為自己聽錯了。
“其實任何選擇都不容易,就算是回家當一只米蟲也有很多煩心事。你覺得不容易是正常的,大部分人都是這麽覺得。你慢慢來,一點點去做,實在撐不下去就直接回家躺着,沒什麽可丢臉的。”他說,“給自己一條退路,這樣行動起來會舒服很多。”
樂之翊琢磨了一下,片刻後反問:“你在教我做事?為什麽我覺得經你這麽一說瞬間就有些海闊天空的感覺了?雖然什麽都沒變,但好像那些煩心事也沒什麽大不了的。”
“是嗎?”他淡笑,“舒服一些了嗎?”
“嗯,胸口沒那麽堵了。”她說,“我忽然發現你做心理醫生也挺好的。”
“太誇張了吧,不過說了些哄孩子的話。”
“……”
她忽然明白了,并不是他說的內容特別,而是說這些內容的人是他。
“你想這樣看到天亮?”他忽地問。
“哪能呢,再看一會兒就夠了。”她一手托下巴,一手拿着手機,目不轉睛地看着屏幕裏的人。
“周六帶你看夜景,好不好?”
“好不好”三個字的語氣簡直就是哄孩子的聲音……她的心都快軟化了,沒考慮就連連點頭。
“那你今晚乖乖睡覺,好不好?”本想和她多聊一會兒,但他看見她的臉清瘦了一些,眼睛卻有些腫,猜到她最近沒睡好。
“好。”
“別踢被子也別磨牙。”
樂之翊忍不住笑噴,吐槽他:“你真當自己在哄孩子睡覺啊?姐我都快奔三了!”
“是嗎?”他語氣不變,“那姐你為什麽還穿小豬圖案的睡衣?”
樂之翊低頭看一眼自己的睡衣,理直氣壯地說:“因為可愛啊,我不僅三十歲,四十歲都要穿這類型的睡衣。”
她拿手機對準自己上衣的小豬圖案,讓他看仔細了。
“對了,還有帽子,有一對豬的耳朵。”樂之翊順手戴上了帽子給他瞧。
他看到鏡頭裏的畫面忽近忽遠,最後定格在她頭頂的一對豬豬耳朵上,他看了很久,直到她以為網絡卡住了,問他還在不在,他才出聲:“在欣賞你帽子上的耳朵。”
“看得很認真嘛。”她笑問,“性感嗎?”
“這部分是有趣,別的部分才是性感。”
“哦?別的什麽部分?”
他想了想說出了心裏話:“你的腿吧。”
她反應過來後呆了呆。
“腿可以看嗎?”他順便提出小要求。
熱燙燙的感覺從她的脖子蔓延到了臉及兩只耳朵。她不知道這算不算是他在撩她,但自己的反應明顯遲鈍了很多。
“算了,我知道不太合适。”他說,“當我沒說,別臉紅了。”
“……”
好吧,其實她已經悄悄卷起了一小截褲管,聞言又放下了。
作者有話要說:
冉同學想看腿?大樂還不是你女朋友哦,你還沒資格要求看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