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6章
次日，樂之翊得到了程燃的答複——他不準備道歉。然而曉若執意要求他道歉，僵持繼續。
其他員工也在讨論這事，有人認為這是一個誤會，以程燃平素待人接物的表現，他喝再多也不至于對曉若伸出鹹豬手，也有人認為一個人的真實品貌就在醉酒後，也許程燃并不如他們所見的那麽真誠。
本來就是小團隊，風言風語多了，間隙也産生了。
晚市開始前的半小時，曉若突然在幾個同事面前哭了。在遠處做準備工作的程燃聽到曉若的哭聲放下手裏的活，走去向樂之翊請假了，原因是剛接到電話，家裏有急事要回去。
程燃離開後，阿玉去門口當迎賓，曉若這才跑去洗手間洗了個臉，出來後繼續工作。
這天，樂之翊離開火鍋店已經過了九點，當她騎着電瓶車往嘉嘉公寓的方向回去，路過熟悉的那家麥當勞，視野範圍內跳入了一個熟悉的人。
程燃竟然坐在窗口的座位上看書。
樂之翊想了想，找了個地方停車，然後走去麥當勞，推開門後直接走到程燃對面坐下。
“樂經理？”程燃看見樂之翊出現很是意外。
“不是說家裏有急事嗎？你怎麽坐在這裏看書？”樂之翊笑問。
程燃也不好意思地笑了，老實地回答：“其實是借口，我不想讓曉若太難堪。”
樂之翊理解他，目光很快落在他手邊的一杯飲料上，看樣子他就點了一杯飲料，為的就是找個地方看書，和很多經濟條件不佳的學生一樣。她仔細一想，其實他也才二十一歲，這個年紀确實是讀書的年紀。
“樂經理，我有話對你說。”程燃合上書，雙手擱在書上，思考了一下後慢慢組織起語言，“我小時候長得很清秀，鄰居老說我像是一個女孩，我媽媽也愛拿裙子打扮我。一個夏天的傍晚，她帶我出去買冰棍，到了小店門口她松開我的手，讓我在門口等着別走開。沒多久後一個男人朝我跑來，伸手掀起我的裙子看，然後發出一陣怪笑，我還沒反應過來他已經跑走了……那事給我留下了陰影。”
樂之翊聽明白了，溫和地說：“我一早就相信你，你不會對曉若做那樣的事。”
“你這樣說我就安心了。”程燃笑容釋然，“其實我也早知道他們是在冤枉我。那天中午曉若姐坐在我旁邊，她一直勸我喝酒，我喝完第一杯覺得還行，第二杯就覺得味道一下子變烈了，雖然我平常幾乎不喝酒但也聞得出裏面加了白酒。我喝完第二杯後很困，沒多久就趴在桌子上睡了，不過睡得很不舒服，因為頭很脹痛，很快醒來了，然後就聽見曉若姐和邱勉對我的指控。”
“你之前還幫曉若出頭。”樂之翊提醒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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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對啊，不過我沒後悔，一事歸一事。”程燃說，“我知道有人看不慣我，我也知道他們在捉弄我。”
“你打算怎麽辦？”樂之翊問他。
“我會對曉若道歉的。”
“你确定？既然你沒錯為什麽要道歉？”
“因為我不想離開火鍋店，我真覺得除了這點糟心事之外其他都很好，薪水什麽我都滿意，你也對我很照顧。”說到這裏，程燃面色有些窘迫，不過很快掩飾過去，“我也很需要這份工作。如果對曉若姐道歉就可以留下的話我就道歉，沒什麽大不了的。”
樂之翊看着他，心情有些複雜。
“人自尊心太強不好，這是我奶奶常說的一句話，她說有時候為了生活忍一下不丢臉。仔細想一想，曉若姐也不容易，她的家人一直逼她早點嫁人，她受不了才自己搬出來住的，要付房租費要買生活用品，開銷不小。她也就比我大一歲，其實她和我一樣，都容易被他人利用，我們又何必再彼此争執呢？即便她為了什麽而冤枉我，我開始很生氣，但冷靜下來想一想也不是不能理解。”
樂之翊忽然覺得程燃比自己想象的要成熟豁達很多。
“我已經徹底想通了，我會對她道歉的。”程燃認真地說。
“我認為你應該再想一想，如果沒錯，那道歉的理由是什麽。”樂之翊說，“其實我對你也沒什麽忠告，我更不能充當你的前輩……我和你一樣，也不過是個打工人。我上一份工作也碰到過很多糟心的事，我的經驗是有些時候堅持自己是對的，有些時候讓別人一步也是無可厚非的，看這件事對自己的重要程度。但有我向你保證，如果你堅持不道歉我支持你，我絕不會為了員工之間的和氣硬要一方做出退讓，那樣我也會看不起自己。”
“嗯，我懂。”程燃看着樂之翊的眼睛，忽然就有些不好意思地挪開，過了片刻才重新對視她，“謝謝你一直相信我。”
樂之翊擺了擺手，表示別這麽客氣，然後走去自助點餐機旁為程燃點了一份套餐。
“我請你吃的。”樂之翊飛速把小票放在他手邊，“我先回去了，你吃完也趕緊回家好好休息吧。”
未給程燃婉拒的時間，樂之翊已經往店門口走了。
樂之翊回家後洗了個澡，正在思考要不要和冉恺明視頻通話，就聽見手機響起熟悉的聲音。她飛快撲向床上的手機，點開後就看見冉恺明的臉，心裏很滿足。
“剛洗完澡？”冉恺明問，“今天過得怎麽樣？”
樂之翊嘆了一聲，把程燃和曉若那件事告訴他了。
“你請他吃麥當勞？”冉恺明确認自己沒聽錯。
“對啊，也不貴，就請了。這不是重點吧，重點你聽了嗎？”
“聽了。”冉恺明似乎想了想說，“是我就不會道歉。”
“我也覺得他不該道歉，但他好像做出決定了，為了留下來委屈自己。”樂之翊說到此嘆氣，“他真的很不容易，很乖很聽話的一個男生，平常做事也認真，沒什麽可挑剔的。”
“是很不容易，不過你平常很照顧他嗎？”冉恺明問。
“還好吧，我對所有員工都很好。”
“是嗎？”冉恺明看着她，忽地笑了，淺淺的笑容有些意味。
樂之翊将下巴埋在枕頭裏，一時間不知道他心裏是怎麽想的。
“你是不是一直都喜歡那個年紀的男生？”
“……”
當然不是，只喜歡那個年紀的你。
“一個接一個，你照顧得過來嗎？”他一直看着她的臉。
樂之翊悶笑了一下，然後說：“我對別人也許好，但對你更好啊。”
冉恺明聽到這裏眼神瞬間就柔和了許多，問她：“你确定是更好？”
“嗯，我沒有把房子租給他，也沒有給他送過午餐，更沒把自己做的木雕貓送給他。”
“這麽說也是。”冉恺明若有似無地說了一句，像是質疑自己為什麽要計較那些，過于無聊了，于是轉移話題，“周六我來接你。”
他是說帶她去他房間看夜景，她自然不會忘，開心地說：“不用了，我坐地鐵過去，很方便的，你在地鐵站等我就行。”
“你想吃什麽？我給你點。”
“想吃炸雞和可樂。”
“就這些？”
“就這些，已經很奢侈了。看夜景外加吃炸雞喝可樂，還有比這更美的事嗎？”
冉恺明看她一臉知足的模樣很是可愛，不由地想寵溺她一下，說：“都由你決定。”
“對了，你剛才是不是有些吃檸檬的感覺？”樂之翊問他。
“什麽吃檸檬？”他裝作沒聽明白。
“就是心裏酸酸的感覺。”
冉恺明反問：“你說呢？”
“我覺得你有點酸酸的。”她直說了，“因為我請別人吃麥當勞。”
“我不知道。”他不想承認自己有這麽無聊，“不聊了，你趕緊睡。”
“……”
算了，知道他要面子，她也不勉強他承認了，但是她心裏感覺很甜。其實若他再多問一句，她會直接告訴他：“我不是一直喜歡那個年紀的男生，我只喜歡過一個男生，認識他的時候他剛好是那個年紀。”
她只喜歡她心裏的這個人，即便他現在二十五歲了，她覺得他和少年沒什麽差別。
周六，冉恺明來到酒店附近的地鐵站等樂之翊，很快遠遠看見一個身材高挑，穿着短T恤和牛仔褲，戴着腰包的女人出現在人群中，他笑了，一眼就知道是她。
樂之翊也看到了他，忽然有些不好意思地把一直往上聳的T恤下擺扯了點下去，再快步走向他。
“衣服不錯。”他難得看到她穿這麽緊身的衣服。
“買小了，有些短。”她說，“常常穿着穿着就會露出肚臍眼。”
“沒事，只是肚臍眼而已。”
“也對。”她笑了，心想沒枉費她出門前花了大半小時打扮，看樣子他覺得不錯。
他們一起走向酒店，中途不少擦肩而過的路人會回頭看他們一眼。對此，樂之翊也不尴尬了，反而是冉恺明的視線時不時落在她身上，這讓她有些害羞了。
到了冉恺明所在的酒店十五層，走進他的房間，樂之翊歡快地沖向窗前，俯瞰窗下的一切。雖然還沒到夜幕降臨，但開闊的城市風景已經夠讓她心曠神怡了。
“應該還要等兩小時。”冉恺明真覺得她就和個孩子似的，大眼睛一轉不轉地盯着窗外的風景看，不由地催了她一聲，“先吃晚餐吧。”
“嗯。”樂之翊終于舍得轉過頭，很快看見沙發前的長幾上擺着的一大盒炸雞和大瓶裝的可樂，她又歡快地跑過去。
“怎麽還有一束花？”樂之翊跑過去才發現沙發上躺着一束花，拿起來一看，有粉色和白色的玫瑰、藍色繡球、蝴蝶蘭和桔梗等，色彩搭配得柔美。
冉恺明正取出冰塊放在玻璃杯裏，聽到她的疑問便回答：“我買的。”
“送我的？”樂之翊驚訝。
“嗯。”他背對着她，等拿着玻璃杯轉身，看見她捧着花束呆呆地站在原地，柔聲說，“喜歡嗎？是賣家幫我搭配的，因為我不知道你喜歡什麽花。”
“我什麽花都喜歡。”樂之翊顯然有些激動，“這是我人生第一次收到花。”
“第一次嗎？”冉恺明淡笑，“那就好。”
樂之翊捧着花束不舍得放手，心情仿佛和待嫁的新娘一樣，看了又看，然後拿出手機自拍。
冉恺明打開可樂，倒進裝冰的玻璃杯，再打開炸雞盒子，溫和地說：“來吃吧。”
樂之翊小心翼翼地把花放在長幾的一角，然後坐在沙發上，迅速戴好一次性手套，開始吃炸雞。她嘗了一塊就覺得美味極了，看了眼外包裝才知道這是近幾個月來最熱門的品牌之一，點外賣也得趕在早上十點前，否則容易售罄，看來他很早就準備了。
“如果我全部吃完會誇張嗎？”樂之翊問他。
“可以，但不推薦，怕你吃撐。”
樂之翊吃完一條雞翅根，再喝一口可樂，眨了眨眼睛說：“可樂也好喝。”
“開心嗎？”他問。
樂之翊點頭。
老實講，就在一個月前她都不敢奢望有今天——和他一起等待夜幕降臨。
冉恺明也喝了口可樂，擡眸看她，認真地說：“和你在一起，我也很開心。”
她有一瞬間感覺他要繼續對她說什麽，坐好了等着他醞釀，只不過等了一會兒，他只是遞過來一張紙巾，讓她擦一擦手上的油。
她不由地開始琢磨：要不我來說？你是不是決定一直留在這裏不走了？如果是，那真實原因是什麽？有為了我嗎？你是不是想請我做你女朋友？
只不過，她暫時也沒有勇氣問出口。
“我找到工作了。”他說着拿出手機給她看了對方發來的郵件信息。
她一看，非常激動道：“這是一家大企業啊，連我都知道，薪水超高的，你太牛了！”
“入職不過是第一步，之後的發展到哪一步還要看表現。”他說，“你別過早表揚我。”
“我就要早早地表揚你，如果你是一只股票，我買定了！”
他聞言心裏泛起了無限溫柔的漣漪，低聲問：“你确定會買？”
“當然會啊。”
“那你願不願意一直陪着我？”他忽然說出這句話。
她看着他，心跳得超快，然後點了點頭。
“你真的願意？”他确認，“你知道我在說什麽嗎？”
“我知道你在說什麽。”她笑得非常溫柔，“我很願意。”
他擡起手臂，去揉了揉她的頭發，無言地看着她，一時間覺得不必再說什麽，她都懂。
她很久沒有與他有如此近距離的接觸了，此刻有一種既熟悉又陌生的親切感，讓她不免想到了那個夏天，他在出發前親了親她嘴角。她安靜地等待，等他揉完了頭發，再繼續對她做什麽，但可惜沒有了，他禮貌地收回了手……
就這樣？她忽然懵懂了，那麽他們現在是什麽關系？他不準備用更直接的行動挑明嗎？還是說他們剛才那番對話已經明确了關系？
那從此刻起，他就是她的男朋友了？
她忽然糾結起來，但一下子問不出口了。
他幫她的玻璃杯裏加了可樂，在旁邊看着她吃美食，眼神一直沒有從她臉上移開，就這樣溫柔而篤定地看着她……啃着炸雞。
算了！先吃吧，吃完再說！樂之翊狠心想。
七點多，太陽落山之後夜幕降臨，華燈初上。倆人站在窗前，遠眺這座城市的夜景。
燈光如星光，萬點繁星倒映在樂之翊眼眸，她一會兒看夜景，一會兒看身邊的人，只覺得萬般幸福。
即便他沒有說破，但他為了她選擇回來已經表明了一切。
明白了這個事實，她已經萬分滿足了，覺得他說不說都無所謂了。
曾經遠距離的惦念，回憶裏的萬千溝壑，都在此刻都得到了一個圓滿。這個圓滿是終點也是起點，使得她心裏像堆積了無數朵綻開的小浪花，一直跳躍着、興奮着，期待未來的無限可能——因為他會在她身邊。
想到這裏，她又偷看他一眼，只見他的眉目在暖燈下不似以往般的清冷，反倒是如玉般的柔和。
他的棱角比十八十九歲時更分明，側臉線條硬朗許多，歲月很自然地讓他從一個大男生變成如今這樣行事低調，但在她眼裏熠熠生輝的男人。如今站在他身邊，除了心動，她更多了一份踏實。
仿佛只要她願意，他随時可以讓她依靠。
她不由地伸手，輕輕去碰了碰他垂在褲側的手背，然後收回來，像是孩子玩游戲般試探他一下。
片刻後，他的手也碰了碰她的，她覺得有些癢，輕輕躲了一下，下一秒被他抓住了。
他的手心溫熱柔軟，手指有韌勁，她一點點地感受他。
“花是你特地去買的？”
“嗯，就在酒店旁邊的花店。”他說，“你喜歡的話明天再買給你。”
“不用，我有一束就夠了。”她拿手指輕輕摳了摳他的掌心，似乎已經進入角色一般叮囑他，“你別浪費錢。”
他裝作被她摳掌心的行為詫異了一下，反問：“這是什麽暗示嗎？我沒有經驗，不懂這些。”
“……”
片刻後她無奈又好笑地回答：“沒什麽，就是試着撩一撩你。”
“撩我？”他思索一下，“你膽子這麽小？不試試撩一撩其他部位？”
“……”
天啊，他開始耍流氓了？調戲她了？她花了幾秒鐘确定了，立刻側過身，大膽地伸出另一只手，小心翼翼地去戳了戳他的下巴，然後縮回來。
冉恺明：“……”
就這樣？
作者有話要說：
這章是等待一個親親的大樂和“沒有相關經驗”的冉先生……哈哈，倆人在一起啦。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