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4章 (11)

此,可見平日她和大哥幾乎就沒怎麽好好說過話。

她站在崖邊,銀色月光灑在她的臉上,她的臉龐靜谧美好,根本就不像是從死亡裏面殺出來的人。

看着她身上的傷痕,我知道她的到來也一定極其不易,我的心中有說不出的憐惜的感覺。

生死關頭,我們都高度緊張,那些黑衣人不知道什麽時候就會攻上來,可是楓臨雨,她明顯就知道是對方是誰,卻沒有和我們解釋的意思,或許她認為,就算知道了又能怎麽樣?

她開始安靜地吹奏簫曲,那首曲子我一直都記得,簫聲缭繞,蒼涼悠遠,一個女子居然能奏出如此大氣的曲子?

她仿佛在自己的閨閣中,根本就不像周圍布滿着随時可能要了我們命的黑衣人,雖然我早知道她就是秦驚羽,可是當秦驚羽這女子實實在在地出現在我的面前的時候,我終于知道這個女子不是傳說,她比傳說的更加大氣,更加沉穩,更加冷靜,更加睿智。

大哥居然一反常态地給她包紮傷口,她一路殺過來,絲毫不在意自己的傷勢,想來是這樣光輝耀眼的女子,大哥也終不能側目而視吧。

看着大哥給她上藥,我的心中竟然泛起不知名的酸澀,我苦笑,我這是在幹什麽?看大哥無視她,我難過,看大哥對她好,我更難過。

大哥不但不再對楓臨雨冷語相向,反而給楓臨雨蓋上他自己的衣裳,我不想再看下去,楓臨雨是大哥名正言順的妻子,大哥本應如此,可是在我眼裏,楓臨雨未必會接受大哥的好意。

果然,或許楓臨雨是失望太多次了吧,畢竟大哥曾經怎樣冷漠無情地對待過這個驕傲的女子,大哥他不能奢望着他稍稍假以顏色,楓臨雨就會借坡下驢,與他和好?

我知道大哥向來是高高在上之上,可是楓臨雨似乎更加驕傲,就算她喜歡大哥,也從來不見她卑躬屈膝地刻意讨好大哥,大哥的無視,她只是默默承受,這是一個不肯為愛放棄自己尊嚴的冷豔高貴的女子。

大哥知道她就是秦驚羽之後,心緒複雜,大哥一直懷疑曾經的那些事情是她做的,可是我知道她不是,她這樣的女子,做過就是做過,沒做過就是沒做過,她不會否認。

她曾經和我說過她有她的苦衷,所以她不能告訴我有關她的一切,有些事情盡管她不說,可是我知道,她寧願選擇直接告訴你她不想說,也不屑于去撒謊。

那天晚上,她說了很多奇怪的話,我一直都清清楚楚的記得,她說這個世間很美,單說江南,江花勝火,江水如藍,再看塞北,飛雪無邊,如花燦爛,不過世間最精彩的并不是這些,而是各式各樣的人。

或許她真的有不得已的苦衷,她說話從來都不會說的很明白,只能靠你自己去猜,大哥聽不懂她在說什麽,我亦不是很懂,她也不想和我們解釋。

那種生死存亡的絕境,她趕來和我們并肩作戰,如果不是她,我們真的可能喪命于那些黑衣人刀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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如果,她在這時,和大哥解釋所有的事情,或許她可以和大哥冰釋前嫌,大哥也會對她另眼相看,可是她沒有,她甚至連解釋的意願也沒有。

這個驕傲得不屑于解釋的女子,就這樣放棄了和大哥和好的機會,我真的不知道她心裏是怎麽想的。

看到她為了救大哥,自己卻墜下了懸崖,我的心有一種痛徹心扉的撕裂的痛,無法言語,我知道,我再也看不到她如花笑靥,再也看不到她的睿智,她的英氣,她的從容,她的無奈,她的哀傷。

楓臨雨,你為了傷你至深的大哥犧牲了你自己,你可知道,我的心有多痛?

我不能再等了,再多等一刻,我就再也見不到她了,我縱身一躍,只為追蹤她絕美的笑容。

楓臨雨,你知道嗎?這一刻,我才驀然明白,原來,我始終都在為你心痛,我自己也不知道,你竟然深深地刻在了我的心底,從來沒有一個女子,可以像你一樣,左右着我的悲歡,左右着我的愛戀。

三十八 她不是你們慕容世家的人

三十八 她不是你們慕容世家的人

我真的很恨自己,我一直在想,大哥雖然傷你至深,可是我,也是幫兇,我不想推卸責任,也不想逃避,如果那天不是我和大哥聯手打傷了你,會不會你現在還活着,還會對我淡淡微笑,聲音清俊地叫我一聲,“英王爺!”?

在無涯城,你冒着暴露自己身份的危險救了我,我本應該無條件的信任你,可是我沒有,我還是對你暗中猜忌,我擔心你會對慕容世家不利,畢竟你身上有那麽多未知的東西,我的猜忌又一次傷害了你!

如果,如果我當初再勇敢一點,視禮法倫常如無物,不因你是大哥的妻子而左右顧忌,是不是今時今日也會不同?

我不敢再想,我曾經一度避開你,以為這樣我就可以忘記你,可是我發現我根本就做不到。铪碕尕曉

現在,你決然而去,我只能面對回憶和空氣,心痛到無法呼吸,夢裏夢外全是你的影子,楓臨雨,我慕容熙越從小到大從來沒有為女人如此傷神,只有你,有着如寶石般璀璨星眸的女子,再也無法從我的記憶力驅除。

一朝一夕之間,已是天翻地覆,物是人非,我最終是失去了你,盡管你從來都沒有屬于過我,你只是我的嫂嫂,可是以後,我再也不想稱你做嫂嫂,在我心中,你不是蕭王妃,不是我的嫂嫂,你只是楓臨雨,這個初始我聽到的時候心中就泛起溫暖的名字。

楓臨雨,我不敢再去想你,一想起你我心中就泛起鈍痛,在我心裏蔓延開來,刺得我不能呼吸,你告訴我,這算不算愛?

★★★

慕容如歌和慕容熙越一路風馳電掣地趕回京城,京城九門已開,慕容世家郡王府的血案震驚了全城,是誰敢冒天下之大不韪,在老虎頭上拔毛,居然敢動慕容世家?

據說連皇上都驚動了,派出大理寺徹查此事,務必要還慕容世家一個公道,抓住刺客,嚴懲兇手!

一時間,京城議論紛紛,都對這位敢在太歲頭上動土的大人物興趣盎然。

有人說是天雪宮幹的,因為曾經慕容世家兩位王爺得罪了天雪宮聖女秦驚羽,也有人說可能是慕容世家的政敵幹的,請了黑道的殺手組織幹的,總之,說什麽的都有,但是能動慕容世家的人,膽子必定不小,勢力也一定很龐大,要不然,不是找死是什麽?

慕容如歌和慕容熙越一回京就聽說了這件震驚京城的血案,他們一路疾馳至郡王府,上面已經貼了封條,大理寺蓋的印章,兩人心急如焚,卻見禁軍都尉派人來報,郡王爺和郡王妃,還有靜怡郡主正在都尉禁軍府。

兩人帶着侍衛火速趕到都尉禁軍府,見到了父王,母妃和靜怡在都尉府後院休息。

看到慕容如歌和慕容熙越,郡王爺神情難得的很激動,他素來是沉穩之人,很少見到悲喜,慕容如歌和慕容熙越皆微微的驚異不已,從未見過這樣的父王。

郡王府血案的第二天,就傳遍了京城,舒老王妃在宮中偶然聽到兩個宮女私下相傳,驚赫不已,不顧舒皇後再三阻攔,執意要出宮,讓她們奇怪的是蕭王妃楓臨雨居然不見了,到處都找不到人,舒老王妃心下一橫,不管她了,愛去哪裏去哪裏。

舒皇後一個頭兩個大,那晚和皇上太子的談話已經讓她的精神幾乎要崩潰了,差點都不敢見妹妹,現在蕭王妃又不見了,她一個女子在守衛森嚴的皇宮中能去哪裏呢?

這邊妹妹又堅持一定要出宮,不管府中發生何事,她也有知道的權利,舒皇後明知道是什麽事情,能拖一時是一時,可是卻漸漸被舒老王妃看出端倪,質問姐姐是不是知道了什麽,舒皇後萬般無奈之下,只好将舒王妃和靜怡放出宮。

她也心下忐忑,不知道皇上會不會派人将她們滞留在宮中,可是皇上竟然沒有,她也算是松了一口氣,又聽說郡王爺幸免于難,總算是逃過一劫。

派人護送妹妹和靜怡出宮,一路去往郡王府,可是大理寺的人正在那裏勘察現場,擡出一具具面目全非,還有一些燒得焦黑的屍體,慕容靜怡當場被吓昏過去,舒老王妃自己也幾乎站立不住,扶着身邊的下人總算才沒有摔倒。

幸好禁軍都尉府派人過來将她們接到了禁軍都尉府,慕容靜怡醒過來之後,吓得幾乎失聲,她一個生活在錦繡輝煌的郡主哪裏見過這等吓人的場面?真一還不自。

郡王爺在禁軍都尉府中,神情有着從未有過的焦急和擔憂,不過,這一切,他沒有告訴舒老王妃,告訴了她又怎麽樣?唯一的希望就是楓臨雨能夠力挽狂瀾,救如歌和熙越于危難之中。

現在如歌和熙越終于活着回來了,可是卻不見楓臨雨的身影,郡王爺心中有了一中不祥的預感,他眼眸深深地看着如歌和熙越,剛毅的臉依稀可見一絲動容,良久,顫聲道:“公主呢?”

一聽到這個聲音,慕容如歌和慕容熙越均是心下一凜,從未見過父王有這樣的時刻。

慕容如歌和慕容熙越對視一眼,都沉默不語。

慕容如歌臉色發白,身軀也開始微微顫抖。

郡王爺一見兩個兒子這樣子就知道楓臨雨回不來了,他身形驀然頹敗下來,長嘆一聲,“是我害死了公主!”

慕容熙越一驚,“父王,這到底是怎麽回事?”

郡王爺啞聲道:“公主什麽都沒說嗎?”

慕容如歌垂下頭,低聲道:“沒有,她說讓我們回來之後問父王!”

郡王爺怔住,不等他說什麽,一道青白色的人影就竄了出來,緊緊地盯着郡王爺,一字一頓道:“郡王爺,我的公主呢?”

是青璃姑姑,她被郡王爺帶至都尉禁軍府養傷,這幾天,她的心一直七上八下,好幾次從夢中驚醒,夢見公主站在一個黑色的懸崖邊,衣袂翩飛,臉上帶着那種她熟悉的清絕的笑容,她想伸出抓去,公主卻驀然不見了蹤影。

她心中就有一種強烈的不安感,日盼夜盼,盼着公主早日回來,恨不得立即去找公主,可惜受傷太重,去了不但幫不了公主,反而會成為公主的拖累。

終于,聽說慕容世家兩位王爺平安回來了,可是卻沒有她日盼夜盼的公主的影子,她不敢相信,公主,那個出發之前信誓旦旦地和自己保證過她一定會平安歸來的公主回不來了?

她清楚地知道這意味着什麽,這意味着公主永遠回不來了。

她好恨自己,為什麽當時不阻止公主,明知道公主若是決定一件事,就沒有人可以阻攔,可是青璃姑姑不能原諒自己,是她心存的僥幸害死了公主,她以為公主一定會平安歸來,公主說的話一定會做到。

青璃姑姑的淚水溢滿了眼眶,喃喃道:“公主,你這次騙了奴婢!”

她驀然覺得憤怒,慕容世家憑什麽值得公主為他們家出生入死?

郡王爺又憑什麽要求公主在全軍覆沒,受傷之後還舍命去救他的兩個兒子?

不需要公主的時候就對公主冷言冷語,百般羞辱,現在需要公主的時候,就理直氣壯地要公主為他們家沖鋒陷陣,那是什麽地方,郡王爺比誰都清楚,他憑什麽,要公主去?

是以,她連尊稱都不用了,直接質問郡王爺,她的公主呢?

郡王爺臉色微白,面對青璃姑姑這樣一個下人質問的語氣,他第一次覺得自己沒有了理直氣壯的勇氣。

青璃姑姑語氣含悲,步履不穩,怒視着慕容如歌,“為什麽你們都回來了,只有公主沒有回來?”

慕容如歌不語,慕容熙越也沉默,是啊,為什麽他們都回來了,而楓臨雨卻沒有回來?

青璃姑姑之前失血過多,臉色蒼白,面無人色,忽然抓住慕容如歌的衣領,質問道:“告訴我,我的公主在哪裏?”

看着悲憤地要失去理智的青璃,慕容如歌心下凄涼,怎麽能告訴她,楓臨雨現在孤身一人葬身在崖底?

要是在平時,青璃這種以下犯上,冒犯主子的舉動早就被重大幾十大板,趕出府去了,這還是最輕的懲罰。

可是現在,面對青璃的瘋狂和憤怒,慕容世家的人只有沉默以對。

青璃姑姑大聲質問道,“你說啊,我的公主在哪裏?”

慕容熙越開口了,“她不是你的公主,她是慕容世家的人!”

青璃姑姑聞言慘然一笑,“是嗎?你們自己問問自己,你們幾時把她當成過你們慕容世家的人?”

慕容熙越無言以對。

青璃姑姑又道:“你們不需要公主的時候,從來都是對她視而不見,眼見心煩,現在需要公主了,就要公主為你們出生入死,你們憑什麽?”青璃姑姑的聲音驀然大了起來,震得幾人耳膜生疼。

“對不起,姑姑!”慕容熙越道。楓臨雨一直尊稱她為姑姑,慕容熙越也沿襲着楓臨雨的尊稱。

青璃姑姑冷笑道:“奴婢不敢!”

慕容熙越的心又開始鈍痛,感覺呼吸也漸漸艱難起來。

青璃姑姑道:“你們不用哭喪着臉,貓哭耗子假慈悲,公主死了,你們心裏高興還來不及呢!”

看向慕容如歌,聲音悲憤至極,“尤其是你,蕭王爺,現在你可以如願以償地娶你的梅雨晴,現在再沒有人橫在你們中間了!”

慕容如歌多年夙願終成現實,不知為何,卻沒有了絲毫的喜悅之情,他低聲道:“對不起!”

青璃姑姑又是冷笑,“對不起?對不起有什麽用?說聲對不起你們就能把公主還給我了嗎?你們現在做出這幅樣子又是要給誰看?”

“放肆!”舒老王妃聲音從外面傳來,她聽說慕容如歌和慕容熙越回來了,急忙帶着靜怡趕過來,人還未走進去就聽到青璃在裏面大吵大鬧的聲音。

這個聲音她認識,就是楓臨雨的身邊伺候的下人。

一個小小的下人敢如此放肆,還有沒有把慕容世家的尊嚴放在眼裏?

青璃姑姑轉身,看到是舒老王妃和靜怡郡主,自己不會忘,就是這個老王妃痛打了公主一頓,而公主舍生忘死救回來的夫君慕容如歌當時一直在一旁冷眼旁觀。

青璃姑姑見了舒老王妃,絲毫不減悲憤之色,身形也筆直,神态倔傲,恍如楓臨雨站在她面前。

青璃姑姑冷哼一聲,“我放肆?老王妃你不要忘了,你面前的這些錦繡奢華是用什麽換回來的?”

舒老王妃面色忽然有些迷茫,她亦是心思敏銳之人,年輕之時還曾經協助夫君建功立業,不免覺得奇怪,一個下人何以如此理直氣壯?

就算不知內情,她也不能容忍下人在主子面前如此放肆,高聲道:“沒上沒下,你的主子沒教過你嗎?來人!”

慕容靜怡見情況有些不對,不敢說話。

青璃姑姑冷笑道:“你敢!”

立即有下人進來,被裏面古怪壓抑的氣氛吓到了,不知所措。

慕容熙越冷聲道:“退下!”

那些下人如蒙大赦,趕緊跑出去。

舒老王妃也發現了不對,面對青璃的質問,郡王爺,如歌,還有熙越都是一臉的愧疚,難道?

青璃姑姑傲然道:“公主不是你們慕容世家的人,你們也無須往自己臉上貼金,她只是我從小看着長大的公主,你們慕容世家根本就不配擁有公主!”

這次舒老王妃終于沒有再說什麽,因為她發現,青璃此話一出,郡王爺,如歌,還有熙越都是臉色慘白,一語不發。

青璃姑姑心下涼薄,再也不想呆在這裏,擡腳便往外走去。

慕容熙越急忙追問道:“你要去哪裏?”

青璃姑姑腳步一頓,回眸,冷然的眼神飄過他們,靜怡郡主被這樣的眼神吓的心下一凜,青璃姑姑沉聲道:“去找我的公主!”

說完,頭也不回地離開了都尉禁軍府。

裏面的人緘默良久,舒老王妃終于忍不住了,問郡王爺,“王爺,這到底是怎麽回事?”

可是無論她怎麽問,郡王爺就是不說,最後道:“靜怡,扶你母妃去休息!”

慕容如歌和慕容熙越回京之後,郡王爺一家就暫時住在了蕭王府。

三十九 孤寂的聞莺苑

三十九 孤寂的聞莺苑

蕭王府內一切如舊。铪碕尕曉

慕容如歌站在聞莺苑外,聞莺苑裏面空無一人,所有的人都死了,死在了父王的郡王府裏,楓臨雨葬身崖底,唯一的青璃姑姑又不知去向。

裏面一片漆黑,站在外面,都能感覺到裏面的落寞與慘淡,慕容如歌久久鼓不起勇氣推開大門。

陰沉的天幕中,時斷時續的雪花又飄了下來,輕輕地落在圍牆上,一點一點地掩去了朱紅的顏色,這座原本是奉旨修建的聞莺苑,他從來不想涉足這裏,唯一一次主動而來,這裏卻只剩下一片清冷和回憶。

慕容如歌最終還是推開了聞莺苑的門,楓臨雨離開只有短短的數日,裏面還保留着楓臨雨在的時候的模樣。

“爺!”一旁的陸奇出身提醒道,又下雪了。

慕容如歌接過陸奇手中的燈籠,低聲道:“你們都退下,今夜不要來打擾本王!”

陸奇欲言又止,王妃已經不在了,嘆息一聲,“是!”

那個美麗的王妃,也是個可憐可嘆的驚采絕豔的女子。

慕容如歌一路往裏面走,剛到院子,腳步驀然停下,曾經記得,母妃就是在這裏痛打了楓臨雨一頓。

楓臨雨夜不歸宿,不知道跑哪裏去了,被母妃抓個正着,現在答案昭然若揭,她是去天雪宮了吧。

自己對她的無視,剛好可以成就了她的便利,她可以在楓臨雨和秦驚羽之間來去自如。

曾經模糊的臉,竟然漸漸清晰,那日,無論母妃怎麽嚴酷,也真的不見楓臨雨申銀一聲,那板子打在身上,是怎樣的一種痛?她竟能隐忍至此?她是不想在自己和母妃的面前示弱吧?

那日,自己到底有着怎樣的冷漠?青璃姑姑說的對,慕容世家厭倦她的時候,就折磨她,羞辱她,可是需要她的時候,就理直氣壯地要她出手,為慕容世家盡自己的努力,青璃姑姑說的對,慕容世家真的不配擁有她。

心緒紛亂不已,自己和她大婚以後,來聞莺苑的次數屈指可數,一次是新婚之夜,一次是母妃重罰她,一次是宮宴歸來,最後一次便是自己冷漠地告訴她自己要娶梅雨晴了。

自己終于可以娶到梅雨晴了,有情人終成眷屬,自己以為自己一定會很高興,畢竟是自己多年的夙願。

可是,自從冀州之行之後,一切都變了。

記得曾經有人說過,傾心想要的東西,最後得到的時候,早已不是原來的樣子,是真的嗎?

楓臨雨,你還會回來嗎?

你在臨死之前告訴我,讓我一定要幸福,現在,我的心為什麽會這樣沉重?幸福是什麽?楓臨雨,你告訴我!

裏面漆黑一片,借着風燈微弱的光芒,慕容如歌終于來到了內室,這個他并不熟悉的陌生地方。

只是,這裏再沒有那個斜靠在錦榻上的倔傲女子,和她冷冷的聲音,“蕭王爺何事?”

慕容如歌點燃了房間裏面的燈,房間驀然亮了起來。

楓臨雨的琴還擺放在案前,慕容如歌走上前去,輕輕撫摸,琴弦發出悅耳的聲音。

上面已經依稀有灰塵了,提示着琴的主人已經有數日沒有回來了。

慕容如歌心重重一痛,她永遠也回不來了。

她再也不會和漠然以對,眼不見心不煩了。

為什麽自己心中有的不是歡欣和喜悅,而是傷心和難過?

慕容如歌想起楓臨雨在山崖之上和自己吹奏的那曲清心曲。

她是吹奏給自己聽的,慕容如歌不會忘記,她在殺氣森然的夜晚淡然地吹奏曲子,不會忘記,她看着自己,冷絕地說:“你記清楚了嗎?”

慕容如歌輕輕坐下,撥弄琴弦,才三兩聲,就發現自己再也彈不下去了,一時神思恍惚,仿佛仍停留在楓臨雨的簫聲琴聲之中,自己縱是知道琴曲簫曲,也無法彈奏出楓臨雨的意韻。

曾記得,她和嘉親王爺琴簫合奏的那夜,當時自己并未在意,現在想起來,只覺蕩氣回腸,似是讓他回到了金戈鐵馬的戰時歲月。

她在自己身邊的時候,自己幾乎就沒有正眼看過她,雖然知道她很美,她的美和梅雨晴不同,高貴冷豔,驕傲清絕,自己到底是怎麽了,居然開始關心這個一直被自己無視的妻子的一颦一笑?

慕容如歌,你只是把你的喜惡作為判斷的标準,你根本就從來沒有用心去判斷過!

她的聲音又回蕩在耳邊,慕容如歌不由得問自己,她說的是真的嗎?

慕容如歌想極力地說服自己,那晚梅雨晴中的毒就是秦驚羽下的,除了她,還有誰有動機?

可是,越是說服自己,便越是騙不了自己,難道真的不是楓臨雨做的?那會是誰呢?

慕容如歌覺得眼前一團迷霧環繞,心中又有一種刺痛擴散開來。

看着眼前這伊已經沾染灰塵的琴,想着那首再也彈不出來的清心曲,慕容如歌想起曾經楓臨雨的話:就算只是一首曲子,也是我心中的守護。王舊不的切。

她心中的守護?自己從來都沒有好好看過她,從來都沒有注意過她還有什麽守護,自己居然這樣踐踏一個女子的心意?

慕容如歌只覺茫然若失,卻說不出心中是什麽滋味,楓臨雨的話語仿佛還在眼前。

無論她曾經做過什麽,始終都沒有贏得自己的回眸,就算她把自己所有的嫁妝都拿出來,給自己解燃眉之急,只得到自己的盛怒,自己可曾體會過她的一番苦心?

秦驚羽是個多麽驕傲的女子,又被自己怎樣的忽視和無視,不僅如此,自己和她總歸是共同生活在蕭王府,有些事情總是繞不過她這個名正言順的蕭王妃的,可是,想起來只覺給她的除了羞辱,還是羞辱!

窗外寒風呼嘯,将窗紙吹的嘩嘩作響,是這暗夜唯一的聲音,忽然,“撲”的一聲,窗戶霍然被寒風吹開,一陣刺骨的風猛然襲進來,連房間裏面的燈都瞬時熄滅,陷入一片黑暗。

慕容如歌沒有起身去關窗戶,任由寒風不斷侵蝕在他的身上,房間裏面也漸漸變得更加冰涼。

他默然久坐,在黑暗之中,只有他深沉幽寒的雙眸閃着暗淡的光彩。

他竭力想從死一般的沉寂中找到一絲聲音,那個曾經不想見到,也不想聽到的楓臨雨的聲音,可是無論他如何凝神,回答他的依然只有呼嘯的寒風聲。

風刮着雪花飄進房間,飄在了楓臨雨的窗前的琴上,也飄到慕容如歌的身上,頭發上,他卻茫然不知。

手指漸漸變的冰涼發白,直至慢慢僵化。

外面傳來女子輕盈的腳步聲,慕容如歌身軀猛然一震,驀地沖出房間之外,定定地看着那個向自己走過來的女子。

慕容如歌繃緊的身軀頹敗下來,身影蕭肅,無力道:“靜怡,你怎麽來了?”

慕容靜怡頹然咬唇,怔怔看着大哥哥,“大哥哥,他們說嫂嫂死了,是嗎?”

慕容如歌不回答,肩頭卻在微微顫抖。

慕容靜怡霍然擡首看着哥哥,“大哥哥,這到底是怎麽回事,嫂嫂是怎麽死的?”

慕容如歌滿心紛亂無從說起,看着靜怡無助的臉龐,眼底有濃郁的哀傷。

從城外回來之後,熙越就幾乎沒有再和他說一句話,他知道,熙越是在怨恨他,怨恨他辜負了楓臨雨這樣的女子,這樣一個恬淡高華的女子,嫁入蕭王府快一年,一直讓她過着顧影自憐的生活,現在楓臨雨死了,這一切再也回不來了。

他的心驀然覺得空洞,為什麽熙越和靜怡都喜歡楓臨雨,而只有他,從來都是對楓臨雨不屑一顧,其實他知道,楓臨雨并不是一無是處的女子,只是,他從來都沒有在意過自己心中那種莫名的躁動,他眼中只有梅雨晴,他也一直以為這就是深愛。

慕容靜怡靜靜地看着大哥哥和這個一片漆黑的聞莺苑,她原本是活潑開朗的少女,現在的神情居然有着難得的安靜。

慕容如歌沉默良久,淡淡道:“靜怡,很晚了,你去休息吧!”

良久沉寂,慕容靜怡慢慢轉身,緊咬嘴唇,頹然退去,大哥哥的反應已經說明一切。

只是她不明白,嫂嫂活着的時候,不見大哥哥對嫂嫂有一絲的和顏悅色,只是對梅雨晴溫柔以對,現在嫂嫂死了,大哥哥為什麽又這樣悲傷?

難道真的應了那句話,失去的才是最好的?

慕容如歌緩步進入室內,更加冰涼刺骨,映着窗外白茫茫的雪,漸漸可以看清室內的一切。

依稀記得,進入寒冬之後,楓臨雨就在聞莺苑卧床不起,慕容世家也沒有人過來探望過她,甚至也沒有幫她請過太醫,問過脈,任由他們西夏來的人自生自滅。

自己從來都沒有關心過他的這個妻子,從來都沒有意識到她是一個多麽卓然的女子。

寒風拍打着吹開的窗戶,刺痛了慕容如歌的耳膜,風從指縫穿過,冰冷顫抖,似在嗚咽。

她死了,生生地斷裂了他和她之間的牽連,就那樣義無反顧地離開了。

天雪宮聖女秦驚羽是那樣一個高傲灑脫的人,怎麽會這般決絕,對她自己這般狠心?

他一直以為,她是堅韌不可摧的。直到此刻,他才知,他傷她至深,否則,以她的性子,斷不會那般決然地把生的希望留給他,自己毅然離去。

撒手的那一刻,她心中該是多麽的痛啊!

在生死一瞬之間,将生的機會留給了他,自己卻決然而去。

慕容如歌凄然冷笑,又記起她曾經無視自己不悅的眼神,清淺笑道:“我覺得王爺不該彈這首《周南,關雎》,《鄭風,子衿》更加适合王爺!”

慕容如歌黯然吟道:“青青子衿,悠悠我心,縱我不往,子寧不嗣音!青青子佩,悠悠我思。縱我不往,子寧不來!挑兮達兮,在城闕兮。一日不見,如三月兮!”

她聽得懂自己的琴聲,最細微處的感情也能明察秋毫,這是一個心思多麽細膩的女子!

是不是上天對自己的懲罰,她死了之後,自己對她的一切竟然記得那般清楚?

他從未感到過孤獨,今夜,卻感到格外的孤獨,每當一閉上眼睛,就看到那個淡紫色的身影飄然而去,“慕容如歌,你一定要幸福”的聲音不斷回蕩在他耳邊。

這是一個多麽卓然出塵的女子,可惜一直被他無視,青璃姑姑說得對,是他不配。

青璃姑姑一定為楓臨雨覺得不值,為了這樣一家人,她付出了自己如花般燦爛的生命,是有多麽的可笑。

雪花繼續從窗外飄落,在室內輕輕慢慢,沿着窗棱滑落,猶如夢中的淚水,自眼角蜿蜒綿延,擦不幹,拭不盡。

楓臨雨嫁入蕭王府的三百多個日日夜夜,他從來都沒有想過主動踏入這個聞莺苑,唯一的一次,還是他平靜地來告訴楓臨雨,他要娶梅雨晴了。

面對着楓臨雨,他原本沒有一絲的愧疚,沒有一絲的憐惜,而當時的楓臨雨,也只有片刻的驚訝和失落,自己當時還想不到楓臨雨在片刻的驚異之後還能如此平淡。

現在看來,像楓臨雨這樣的女子,堂堂天雪宮聖女,在江湖上呼風喚雨,能有片刻的驚異和失落,已經是多麽難得的事。

能讓她這樣的女子沉痛,自己還是那麽冷漠,扪心自問,自己的心到底是不是鐵石心腸?

曾經和楓臨雨的一幕一幕,竟然變得漸漸清晰,在南湘樓,自己和梅雨晴遇到楓臨雨和嘉親王爺在一起。

嘉親王爺明顯就是想看楓臨雨當時會怎麽做,可是自己,無數次在衆目睽睽之下從來都沒有想過給她一分薄面,從來沒有憐惜過這個是自己妻子的女人。

還記得,她曾經悲憤地問自己,可曾當過她是自己的妻子?

慕容如歌看見窗外,窗外一片雪茫茫,仿佛看見夏夜,楓臨雨獨自坐在荷塘邊上,夏日涼風習習,掀起楓臨雨的衣裙,聞一聞荷花的香氣,露出淡雅清冷的微笑。

楓臨雨,無論被自己怎麽無視,被母妃怎樣刁難嫌棄,也固守着她的驕傲和尊嚴,她一直都在默默守候,等候着自己有一天會對她回眸。

曾經以為所有的幸福都可以被預期,現在才知道,有些東西是再也回不來了。

慕容如歌起身,在楓臨雨的錦榻上躺下,在寒冬的夜,那裏堅冷如冰,再也沒有往日的溫暖。

新婚之夜之時,自己違心地和她洞房,她看出了自己的勉強,冷笑一聲,毅然用刀劃破她自己的手指,替自己做好的初的落紅,自己當時只被這個女子眼裏的冷意微微打動,卻從未去多想。

現在想起來,自己不願意,她也未必願意,她不能容許自己的清白,自己的尊嚴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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