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章 心安
僻靜的一處田地裏,此起彼伏的蛙鳴聲伴随着何清越的哭泣聲,讓龐華從心底生出了大片的煩躁。
“清越,你,你能不能先別哭了。”龐華的臉色十分難看,幾個時辰前的經歷讓他到現在都覺得心有餘悸。本來他找了處地方好不容易的熬到天亮,正準備趕緊回鎮上的家裏去,就碰上突然跑出來的何清越把他拉來了這裏。
何清越吸了吸鼻子,眼睛濕漉漉的看向龐華,委屈的說道:“表哥,你怎麽就不能先帶我回你家了?”
龐華的心裏頓覺不耐煩到頂,這事情不是明擺着的麽,戚文晟都活過來了,他再把何清越領回家去算怎麽回的事呀。
見龐華低着頭不言語,何清越就是心裏有氣也不敢在此時撒出來,他抽抽搭搭的又說道:“誰,誰能想到他又活了,還,還說……”
“說什麽?”龐華急不可耐的問。
何清越突然一頓,要是讓龐華知道戚文晟就跟換了個人似的,還有戚文晟說的和閻王爺成了兄弟,那龐華不更得撇開他跑了麽。
“沒……沒什麽,就說是他自己覺得像睡了一大覺。”雖是這樣瞎編了一句,可何清越也真是納悶兒的厲害,昨天戚文晟讓人擡回來的時候,包括他在內的好幾個人都确認他是真沒氣了呀。
“那就……那就往後再看吧。”
聽着龐華憋出了這麽句說,何清越停了哭聲,氣得直咬牙。他就知道戚文晟活了就等于是又拆散了他和龐華,所以他才趁機在戚文晟的湯藥裏下了些能毒死老鼠的藥,可誰承想居然還被戚文晟給識破了。
想他從小就鐘情于龐華,奈何身上卻被與戚文晟的娃娃親束縛着,當初要不是他爹臨終前的那段時日非要讓他信守承諾的出嫁,他此刻早就與龐華雙宿雙栖了,還用得着做這害人的事情麽。
何清越覺得委屈至極,眼看着他就能光明正大的和龐華在一起了,這下又不知道他還要在戚家耗到何年何月。
見何清越又掉上了眼淚,龐華忍着心裏的煩躁不安,撫慰他道:“清越,不能和你在一塊兒,表哥也是心裏難受啊,可是你想想,這事兒不是太古怪了麽,要不……要不咱們等等再看?”
何清越更是知道此事怪異,所以他才急着想跟龐華走,可是看現如今這情況,他就是去了龐華家裏也是名不正言不順的,更別說村子裏已經有人在背地傳他和龐華的閑話了。
“表哥,你放心吧,戚文晟就是活過來了,我也絕不會和他過日子的。”何清越雙手抹去眼淚,又語氣堅定道:“大不了我就跟他合離!”
“行,行,行,表哥都知道了。”龐華拍了拍何清越的肩頭,其實他心裏早就怕成了一團,甚至都想到以後再也不跟何清越來往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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何清越坐在一塊兒大石頭上,不舍的伸胳膊環上了龐華的腰間,頭也跟着靠了上去。他剛要醞釀出些嬌柔的姿态,以此來勾住龐華回去後也得惦念着他,可聞着龐華身上的這股濃烈的味道,怎麽似是……尿騷氣?
何清越的鼻頭動了動,然後立馬推開了龐華,皺眉捂着鼻子,嫌棄道:“表哥,你,你這是什麽味兒啊?”
龐華頓時臊紅了臉面,支支吾吾的也說不出個整話來。感受着腿間潮濕中又帶着些許刺癢的感覺,龐華心說能讓活人把他吓尿了褲子,也真可算是他此生的奇恥大辱了。
……
戚文晟又睡醒一覺後,這次鼻端聞到的是一股米粥的香氣,惹得他的肚子還緊跟着“咕嚕嚕”的叫喚了兩聲。
此時的屋子裏還有一個人,戚文晟能感覺得到,不用猜他也知道這肯是原主的母親劉氏,畢竟何清越可是沒有這麽好的心還給他煮粥。
戚文晟緩緩的睜開眼睛,對面窗棂上透進了明媚的陽光,看樣子得是快中午了。褪了色的木窗下,就見劉氏背光而坐,眼睛呆呆的盯着床邊。
有原主的記憶在,倒不至于會讓戚文晟對劉氏感有到多大的陌生,只是此刻他眼中的劉氏雖然穿戴整潔,但依然掩飾不住面龐上新添的蒼老與憔悴。
戚文晟一邊打量着劉氏,一邊在腦海裏找尋出了有關于劉氏的信息,劉氏是在三十出頭的歲數才懷上的原主,算下來她今年也得有五十六歲了。
原主的父親過世的早,是劉氏一個人拉扯着原主長大,這點倒是和戚文晟相反,他是母親過世的早,不過他的父親後來還給他找了個對他很一般的後媽。
戚文晟通過原主的記憶對劉氏有了一個了解,這個年長的女人心軟善良,男人沒了之後就一心都撲在了兒子身上。她也稱不上是有多溺愛原主,只是把一個母親的愛都毫無保留的給予出去,可惜他的兒子從小就把心思都放在了他那個未過門的媳婦上。
戚文晟張了張嘴,半晌後還是低低的叫了聲“娘”,畢竟他是占了人家兒子的軀體,他也打算着是今後給劉氏養老的。
劉氏聽聞這一聲虛弱的呼喚,立時起身來到床邊,喜極而泣道:“我的兒呀,文晟啊,你這是真回來了嗎?”
戚文晟被劉氏的舉動惹得鼻子發酸,這回他直接痛快的說道:“娘,我真回來了,什麽事兒也沒有。”
“回來就好,回來就好,娘什麽也不求,只求你能好好的活着。”劉氏一邊哭着,一邊伸手摸索上戚文晟的臉。
戚文晟握上劉氏的手,慢慢的坐起身來,劉氏又捶打了兩下他的肩頭,悲切道:“你怎麽說走就走啊,真就撇下娘不管了啊!”
戚文晟不禁眼眶濕潤,對着劉氏鄭重的說道:“娘,從前是兒子糊塗,經過這一次後我全想明白了,以後我就守着您好好的過日子。”他說的都是真心話,想往後在這個世界裏,劉氏也肯定是對他最好的一個人。
劉氏抱着戚文晟的胳膊點了下頭,又擡手拿袖子蹭了蹭眼淚,感嘆道:“你真都想明白了最好。”何清越進門後的事情她全看在眼裏,也不是沒有氣惱過自己的兒子太過窩囊和糊塗。
可是此時劉氏也實在是不敢把戚文晟的話全部當真,畢竟過去他對何清越着迷的都到了走火入魔的地步。
“你餓了吧?娘給你熬了粥,先填飽肚子了再說。”劉氏說着起身就往桌邊走。
看着劉氏雙手在桌子上摸索到了粥碗,戚文晟可算是反應過來了,難怪他覺得劉氏有哪裏與記憶中的不太一樣呢,她這不就是……
“娘,您的眼睛……”戚文晟趕忙下地從劉氏的手裏接過粥碗,放到桌上後他仔細的看向劉氏的雙眼。
“沒事兒,過幾日就好了。”劉氏還反過來安慰戚文晟。
戚文晟心頭不忍,劉氏的眼睛紅腫,這肯定是流淚太多受了損傷,也不知道以後能不能治好。
“娘的眼睛不要緊,你先吃飯吧。”劉氏拍了拍戚文晟的手,比起戚文晟現在還能站在她的面前,她的眼睛就是真瞎了也沒什麽。
戚文晟“嗯”了一下,攙扶着劉氏一同坐到桌邊,他吃着一大碗黏稠、溫熱的小米粥,心中不乏感動。這是來到這個陌生又新奇的世界裏,他得到的第一份溫情,也是過去将近有二十多年的時間裏,他都沒有再感受到過的母愛。
戚文晟一大碗稀粥喝進肚,倒是覺得身上舒服了許多,想要是能再來上幾頓大魚大肉的補一補,估計他身上的這股虛弱勁兒能消散的更快。
“對了,娘。”戚文晟想起來又問道:“我這半夜裏的,把大夥兒都吓着了吧?”聽昨晚那夥人的動靜,估計也是被吓得不輕,還有他從棺材裏摔出來以後的事情,他也沒什麽印象了。
“唉,可不是。”別說是別人了,就連劉氏在黑天半夜裏,猛的聽見幾個人跑過來,拍門嚷嚷着詐屍了,詐屍了,她開始也是好一陣的心驚肉跳。
“那……大夥兒沒覺得我是什麽鬼怪吧?”戚文晟覺得這不是他瞎擔心,這裏怎麽說也都是古代人,萬一他們愚昧迷信的認定他是妖邪附體,想要把他綁到高臺上拿火燒了呢,電視劇裏可不都是這麽演的麽。
“沒有呀。”劉氏不知道戚文晟的擔憂,接着說道:“後來是保長帶人把你把你又給擡回來的,保長還和我說你身子上是熱乎的,有進出的氣兒呢。”劉氏回想起當時的情景,簡直就是讓她從大悲瞬間到了大喜。
戚文晟這時有點兒印象了,那最後洪亮的喊了一嗓子的人,看來就是保長了。
“你回來以後,還是保長給你換的幹淨衣服呢。”劉氏不由得嘆了口氣,昨天傍晚那會兒她一見到戚文晟被人送回來的那個慘樣,立時就昏了過去。再醒來何清越就說是他把什麽都安排好了,得盡快讓戚文晟入土為安才是,而她那時就只知道腦袋發懵的痛哭流涕了。
戚文晟點點頭,既然是保長有這樣的舉動,那他就可以徹底的放下心來。因為保長這個人在東榆村裏的威信很高,為人也是公正嚴明,他可以不用擔心會被村民們處理掉了。
攙扶着劉氏回屋歇息後,戚文晟在這個農家院落裏到處的看了看。這裏房屋陳舊,有住人的兩間正房和西邊的一間用來存放雜物的小廂房,外加東邊的一間竈房。
竈房裏的存糧不多,戚文晟進去轉悠了一圈後,也沒看到有什麽葷類的吃食,還有竈房旁的雞窩裏,唯一能生産的家禽就是一只老母雞。
戚文晟蹲在雞窩外,探頭往裏看了看,除了有些雞糞和幹草,連個雞蛋殼都沒有,更別說是一顆完整的雞蛋了。
沒辦法,他只得又跑去竈房裏找出了兩個番薯,記憶裏何清越這人還喜歡給自己偷藏吃食,于是戚文晟在兩個大木櫃裏一通翻騰,還真就找出了些花生紅棗和大半截的臘肉。
可真不是個東西!戚文晟在心裏不禁罵了句何清越,這人簡直是貪婪到骨子裏去了,渾身上下沒有一點可取之處。
把找出來的吃食都裝進了一個大碗裏,戚文晟左手托着碗,右手提着塊兒臘肉的出了家門,按着記憶中的方向找他的恩人登門道謝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