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8章 戚氏

東榆村的老祠堂很有些年頭了,據說這還是在幾十年以前,村裏的一個大家族建造的。可惜後來大家族走向沒落,加上外來姓氏的人漸漸多了,村子也就被官府收編管制了。

老祠堂雖世代屹立不倒,但它早就在歲月的長河中消磨掉了曾經的輝煌,現在它的用途就是村裏有個什麽大事了,保長召集村民們來這裏傳達或商議。

今日的老祠堂外是難得的熱鬧,戚文晟他們來到這裏的時候,見已經聚集了不少的村民。不用問戚文晟也知道,這定是二牛剛才一路宣揚,把人們都給引過來的。

事到如今,戚文晟才不會介意有多人少來看所謂他的笑話呢。他擡頭看向祠堂正中的一塊陳舊的牌匾,上面的字跡已經被風雨侵蝕的模糊不清,四個字裏他也就辨認出了“宗祠”兩個字。

二牛在旁邊一見戚文晟站住不動,趕緊問道:“咋啦?你不會是要反悔吧?”說着還側頭掃了眼何清越,意思是不是戚文晟又不舍得懲罰何清越了。

“哼,怎麽可能。”戚文晟只不過是被眼前這座威嚴的古建築所吸引,看那門楣上精致的雕飾和用青磚砌成的宏偉高牆,就能想象得到過去那個大家族得是多有財勢。

“走吧。”戚文晟帶頭邁進大門,踏着青條石的地面,一路走向最氣派的正廳,他已經看到裏面除了保長之外還坐着兩位老者。

“嘿,連你家老祖翁都驚動了,這回何清越可是有的受了。”

戚文晟還沒有反應過來二牛這話裏的意思,他也已經走進了正廳,就見坐在當間的那位精神矍铄的老者,使勁兒一杵手中的黑檀木拐杖,憤懑道:“家門不幸啊,家門不幸啊……”

戚文晟更加納悶兒,趕緊在腦海裏搜尋有關于這個老者的記憶,電光火石之間,他得到了一個重要的信息。

原來……

“戚老爹,您消消氣,先聽聽文晟他怎麽說。”

戚文晟眼神看向說話的保長,心裏正快速的消化剛剛得到的那份讓他吃驚的信息。

二牛在身後悄悄地捅了下戚文晟,壓低聲音道:“趕緊說話呀。”他琢磨戚文晟這別是見了老族人,就吓得要打退堂鼓吧。

“嗯。”戚文晟緩過心神,依次看過堂前上座的三人,先對着他們行了個拱手禮,語氣沉穩道:“文晟見過太公。”然後又對着老者的左右各叫了聲保長和叔公。

被戚文晟稱作是太公的老者忽然怔住,戚文晟不卑不亢的樣子,怎麽和過去他見到的那個窩囊廢不像是一個人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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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是滿良家的那個小子?”戚太公踟蹰着問道。

戚文晟的腦子又快速的運轉了一下,想起滿良這個人物說的就是原主他爹,“回太公的話,正是。”

看戚太公渾濁的眼仁裏冒出些許探究的精光,戚文晟的心裏不僅沒有“咯噔”一下,反而他還很坦蕩,在這樣有閱歷的人面前,做戲才更容易路出馬腳。

“嗯。”戚太公點點頭,側身對身邊的保長說道:“盛廉啊,我年歲大了,這事兒就由你給處理吧。”

保長應下戚太公的話後,讓戚文晟仔細的再把事情的經過說一遍。戚文晟早就想好了說辭,他站在正廳的當中,挺直了腰杆,把他剛才是如何發現何清越與人通奸的事情言語清晰的講述開來。

“……我發現了他們在瓜棚裏的動靜後,想着這次絕不能再放過他二人,于是便跑去地裏找了二牛來幫忙,二牛覺得氣不過,又怕讓他們跑了,就多招呼了幾個人過去……”

戚文晟當然不會說這是他給何清越和龐華來的一招引蛇出洞,只說是他清早出來鍛煉,跑到後山附近,正好看見他們鬼鬼祟祟的鑽進了瓜棚裏。

二牛和另外幾人,在戚文晟說到他們的時候還跟着煞有介事的點點頭。

在聽戚文晟敘述完之後,保長若有所思的問他:“你說這次的意思是……還有?”

戚文晟眼睛看地,面上帶着些哀戚之色的接過保長的話,“是,這已經不是第一次了。”

話音剛落,圍在廳門外的村民們就交頭接耳上了,“我就說我那次看他們就不太對勁,都成了親的人了,哪有還讓他表哥摸臉蛋兒的呢。”

“就是,那次在村口的樹林裏,我還瞅見他表哥捏他的屁股呢。”

秋溪聽着身後這兩個村婦的低語,不禁微蹙上眉頭,從前他是聽到過幾句關于何清越的閑言碎語,可裏面也沒有夾雜着這麽放蕩的動作。

秋溪記得有一次還見到過,何清越與人炫耀戚文晟給他買的一大堆首飾,還說戚文晟怎麽怎麽對他好,那他又是怎麽有臉與人通奸的呢?

“何清越,對戚文晟所說的話,你可有什麽要辯解的?”保長雖是這樣問話,但就事實是如何誰還看不明白。

秋溪與衆人一樣,眼睛都看向了跪在戚文晟身側的何清越,只見他沉默了片刻後,輕輕的搖了搖低垂的腦袋。

聽着旁人鄙夷的低聲咒罵何清越,秋溪在心中悵然一嘆,真為戚文晟曾經真心的付出感到可惜和不值。

保長又問戚文晟:“既是如此,你是打算按照族規來處置何清越,還是經由官府審問定罪?”

這倒是把戚文晟給問住了,他之前打算的就是事情鬧開了,他借此與何清越劃清界限,何清越經此一事自然也是臭名遠播了。他沒想着要再複雜的鬧上公堂,而且他也更沒有想到這裏面還能牽扯出什麽族規來。

“哼!當然得是按照我們戚氏的族規來了!”剛剛被戚文晟稱作是叔公的人,說話帶着十足的火氣,他看不得戚文晟怎麽又成了這副猶猶豫豫的模樣。

戚文晟一看這位叔公不滿意的眼神,就知道他是誤會自己了,不過戚文晟的心裏可是覺得戚叔公的提議不錯,他之前就想沒有實質性的懲罰,還是太便宜何清越了。

“那就聽從叔公的。”戚文晟嘴上說的痛快,心裏更覺得痛快,他倒要看看戚氏族規能讓何清越吃着什麽好果子。

“哼!”戚叔公甩給戚文晟一個還算你小子識相的眼神。

戚文晟頗感無奈的扯了下右嘴角,就聽戚叔公聲音洪亮,語調如朗誦般的說道:“戚氏族規,對犯奸者乃絕不輕饒!無夫而外淫者鞭刑三十,有夫而外淫者鞭刑五十。”

戚文晟瞥了眼肩膀開始瑟縮上的何清越,心說這懲治的手段可夠帶勁的。

人家戚叔公還沒有朗誦完呢,“緩傷三日後,頸上挂牌,上寫通奸二字,跪于村口醒目之處,一連五日,每日需跪足三個時辰,過往者皆可對其吐唾、辱罵之。”

“噗嗯……咳咳……”戚文晟聽到後來實在是沒忍住的“噗”一聲笑出來,他趕忙用手握成拳頭的堵在嘴邊,把這極不合時宜的,差點兒露餡的笑聲堵成了咳嗽聲。

“瞧你那點出息。”二牛看不慣的咕哝了一句,他剛剛已經退去了一旁,這會兒見戚文晟低着頭,臉面憋的通紅,覺得戚文晟這肯定是為何清越要受得罪感到心疼難過呢。

不止二牛這樣想,就連人群裏一直注視着戚文晟背影的秋溪也是如此。他也不知道為何心裏忽然就有些不舒服,那感覺就像是戚文晟的咳嗽聲,幻化成了一粒粒小石子,填到了他的心口處。

“咳咳……嗯嗯……”戚文晟在戚叔公恨鐵不成鋼的眼神中,舉止總算是歸于平靜。

這時候一直沒有出聲的何清越忽然跪走了兩步,拉上戚文晟的褲腿,哀求道:“戚文晟,你……你不能這樣對我啊!”他怕了,真是怕了,這責罰聽着他都承受不起。

戚文晟邁開腿,低頭嫌惡的瞪了何清越一眼,他沒有當衆再說出自己險些被何清越毒死的事情,就已經算是給何清越一個天大的善念了。

剛剛在戚文晟咳嗽的時候,戚叔公就已經使了個眼色,讓人去請他們戚氏家族的鞭子去了。現在鞭子正被人雙手捧進來,戚文晟看了眼這條深黑色,泛着油亮的長鞭,還有空琢磨了一下,就何清越那小身板能不能一下受得住這五十鞭呢。

正好戚叔公就給他解答道:“行刑中若有半昏、半死者,剩餘鞭數不減,待到跪滿五日後繼續按數承受之。”

呵,還挺人性化的,戚文晟瞥見何清越正渾身篩糠,心說這都是你咎由自取。

有兩個人在戚叔公的授意下,上前來一左一右的拉拽住何清越的胳膊,何清越被他們拉走了幾步後,一邊蹬着腿掙脫,一邊沖着戚文晟嚷嚷:“戚文晟!我可是你娶進門的媳婦啊,你忘了當初你都對我說過着些什麽嗎!你真要看着我被鞭子抽嗎?你真想要我的命嗎?”說得一句比一句撕心裂肺。

“等等!”戚文晟忽然回身叫住拉拽何清越的人,何清越可是提醒了他,趁着何清越這會兒還能喘氣呢,他得先把正事兒辦了。

何清越一下子不折騰了,他眼睛發亮,這是能死裏逃生了嗎?

戚文晟的這個舉動,讓在場的衆人瞬間流露出了不解、詫異、鄙夷等各色眼神。而其中秋溪的眼神最為複雜,他抱着豆兒轉身走出了人群,他在想看來戚文晟對何清越終歸還是念舊情的。

可還沒走出十步,秋溪聽到了正廳裏傳來的一句響亮的話語,他驀然就停下了腳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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