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9章 兩心

“我要休妻。”

戚文晟的短短一句話,把現場砸的鴉雀無聲。

秋溪覺得真是奇怪,剛剛堵在他心頭的那些小石子,好像剎那間就都飛走了。

“戚……文晟,你……說什麽?”何清越才亮起的眼神裏霎時又染上了驚恐,他真的以為戚文晟是反悔了,不舍的讓他遭那些罪的呢。

“太公,叔公,保長。”戚文晟看也不看何清越,回身說道:“我戚文晟娶妻不賢,過去我是念在兩家父親交好的情分上才對何清越萬般忍讓,怎奈他為人實在是不知廉恥,今日我若還不将他休了去,就怕是連我爹知道了也得腳踢棺材板,罵我一聲廢物了。”

一段話說的擲地有聲,只是最後一句說出來,惹得不少人低聲發笑,就連秋溪也是抿住了薄唇。

“嗯……好,好啊。”一直沒有說話的戚太公,投給了戚文晟一個贊許的眼神。

戚叔公緊跟着說道:“早就該如此,何清越所犯淫佚之條,理應将他休棄。”

“叔公說的是。”戚文晟态度恭敬謙卑。

接下來的事情就好辦了,戚文晟自知沒有文采,也寫不出古代的文字。他由戚叔公代筆,寫了篇休妻書,然後在立書人處簽名按手印,至此算是徹底與何清越毫無瓜葛了。

戚文晟感覺一身輕松,至于等下是誰拿鞭子抽打何清越,他是一點兒也不關心了。看着何清越用惡狠狠的眼神瞪着自己,戚文晟更加脊背挺立,沖着何清越微微一勾嘴角,眼神卻是射出一片寒光。

“戚文晟!”何清越再次被拉拽上,他扯着嗓子怒喊:“戚文晟!你不是人!你根本就不是,戚文晟,你不是人!”

圍在正廳外的村民向兩邊躲開,他們眼盯着何清越狼狽的做着無用的反抗,都以為何清越這還在死不悔改的咒罵戚文晟。

可戚文晟聽懂了,聽懂了何清越真正要表達的意思,不過這又有什麽關系呢?此時誰會相信一個被當場捉奸的淫夫所說的話。

“戚文晟!我知道你不是戚文晟!你不是……嗚嗚……嗯嗚……”有人給何清越的嘴裏塞上了塊兒髒布,也省得等下行刑的時候再聽他的慘叫。

戚文晟在何清越的叫喊中,忽然聽到了幾聲嬰孩的啼哭,而且聽着還極為耳熟。他趕緊向門口的人群裏張望,可是并沒有看到他心中那個熟悉的身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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嬰孩的啼哭聲在飄遠,戚文晟正要追出去看看,就讓保長先叫住了他。

“文晟,還有龐華那裏,你打算怎麽追究了嗎?”龐華這些年沒少來東榆村裏晃蕩,保長對他也是心中有數。

在這件事上,戚文晟的兩個目的都已經達到了,接下來他還有事業要忙活,龐華就先一邊待着去吧。

戚文晟對保長把話說一半藏一半,只說是這事兒傳出去總歸不好看,他也不準備再鬧到公堂上去了。這裏的律法對待通奸罪的人是民不告,官不理,反正別管何時,主動權都已經抓在了戚文晟的手裏。

之後在保長探究的目光下,戚文晟趕忙找個借口溜了,他出了正廳在人堆裏找了兩圈,沒有發現誰是抱着小孩子的。剛剛的啼哭聲也已經聽不到了,戚文晟都有些疑惑是不是自己聽錯了。

一旁的空地上,響起了鞭子抽打在皮肉上的聲音,還有何清越“嗚嗚嗚”的哼唧聲。戚文晟随意的瞟了一眼,只在人群的縫隙裏看見有人正賣力的揮動鞭子,一點兒放水的成分的都沒有。

戚文晟是沒興趣看這個熱鬧了,他背着手,聽着何清越受刑的動靜,悠閑的走出了老祠堂。

在大門口處,戚文晟回身仰起了頭。這時候正午的光陽強烈的照耀着,戚文晟微眯起眼睛,從房檐下飛揚着細小塵埃的一道光線的中看去,那腐蝕斑駁的牌匾上,寫的可不正是“戚氏宗祠”四個大字。

在原主的記憶中都模糊了,他原來還是個大家族裏的人。不過這也難怪,一個落魄了的大家族,原主又從中得不到什麽好處,他必然也不會将其放在心上了。

戚文晟忽然就有些感觸,再輝煌的人生,也終究會被塵土掩埋,人活在世上,又有什麽不是過眼雲煙的呢?就像他曾經的家人,朋友,同事,哪一個又不是他生命裏的匆匆過客?

戚文晟想他的往世真如一場大夢,所有的一切,都随着他的意外消亡而幻化成了泡影。

那他重新開始的今世呢?

還會是什麽也沒有抓住的一場空嗎?他的孤寂還會延續到這裏嗎?戚文晟悵然的想,若有人願為他駐足停留就好了,他會給那人一場直到此生結束的浪漫時光。

戚文晟最後看了眼牌匾,從惆悵中回神,然而就在他轉過身的下一瞬,他又倏然怔住,随即他聽到了心間上有花兒綻放的聲音。

多麽神奇。

對面的樹蔭底下,秋溪正抱着豆兒看着他,那雙明亮的眼睛裏盛滿了心疼。

是的,是比擔憂更讓人感動的心疼,戚文晟不禁唇角染笑,卻又是鼻端酸澀。

其實秋溪早已在不知不覺中就住到了他的心裏,只是這一刻,戚文晟對秋溪的感覺尤為強烈。他與秋溪對視着向前走去,唇角的笑意在逐漸放大,直到與秋溪僅有一步之遙的時候,戚文晟笑得都露出了上排的牙齒。

“你……”秋溪說不驚訝都是假的。

“嗯,我沒什麽事兒。”戚文晟的手心有些癢癢,這要是在現實世界裏,他絕對先給秋溪來個大大的擁抱。

戚文晟強壓下這一股沖動,那就……先抱一抱豆兒吧,于是他剛向着豆兒伸出了雙手,秋溪就很有默契的把豆兒遞給了他。

豆兒的兩只小手抓上戚文晟的衣襟,用一串軟軟糯糯的“咿呀”聲,表達了他對戚文晟的喜愛。戚文晟見他笑着的眼睛裏還泛着淚花,就知道剛才在祠堂裏的人就是秋溪無疑了。

戚文晟想秋溪能親眼看到他休了何清越,這事兒也是正合适,将來等有機會了他再給秋溪解釋,何清越于他來說根本就是無關痛癢的人。

“走吧。”戚文晟稀罕的把豆兒架到了自己的脖子上,嘴裏喊了一聲“駕”就小跑着出發了。

豆兒的笑聲與戚文晟的身影,就像是一縷清風一樣吹進了秋溪的心裏,讓他從剛才起就雜亂的心緒,此刻感覺特別的舒暢。

再看戚文晟的樣子,真的是渾身一點傷感和頹唐都沒有,看來剔除掉何清越這個糟粕,并未打擊到戚文晟的內心。

秋溪心想這可真好,而且剛剛戚文晟堅決休掉何清越的那一刻,陽剛有氣勢,讓秋溪久久都挪不開眼睛。

後來還是何清越的叫喊聲吓哭了豆兒,秋溪才趕緊抱着豆兒跑出來。在祠堂的大門外,本該是就此直接回山上的他,卻是腳步遲疑的厲害。

秋溪無法阻止心裏對戚文晟的擔憂,他站在那裏告訴自己,那就等戚文晟出來了,他看一眼戚文晟是否還好,然後再悄悄地回去。

可是當之後,戚文晟的身影出現了,秋溪卻是看了一眼又一眼。而在戚文晟眼眸帶笑的向着他走來的時候,秋溪驀然感覺到心間好像有某種情感悄然而至了。

戚文晟在前面雖是與豆兒玩鬧着,但他的心思多數還是在身後的秋溪那裏,而且每當他有意的側過身來,都能感覺到秋溪的目光一直凝聚在他的身上。

這讓戚文晟的心裏癢癢的厲害,他忽然心血來潮,一面與豆兒玩鬧着,一面放慢了腳步,聽着秋溪走過來,與他快要靠近時,戚文晟猛地一轉身,還向着秋溪跨出一步。

“呀!”秋溪當然來不及躲閃,直接就撞進了戚文晟的懷裏。

戚文晟的左胳膊穩穩的抓着豆兒,右胳膊順勢環住了秋溪的後腰,見秋溪一下子捂上額頭,他還語帶關切的問道:“沒事兒吧?”

秋溪立馬慌張的後退一步,“沒……沒事兒。”剛剛他的額頭蹭到了戚文晟的下巴,疼倒是不疼,只是他得借着捂額頭的舉動,擋住已然發熱的臉頰。

戚文晟也收回了胳膊,他從秋溪手指的縫隙中看去,看到了秋溪的臉頰上浮現着兩片酡紅,明顯一副害羞的模樣。

戚文晟覺得秋溪對他應該也是有好感的,他心中愉悅的厲害,也知不能一次太過了,秋溪畢竟還是保守的古代人。

“都這個時辰了,豆兒會不會餓了?”

秋溪慢慢的放下了手,還是半低着頭,沒敢直視戚文晟,“他今早吃的多,等下回去了我再給他弄些米糊就好。”剛剛的接觸太親密了,秋溪依然還能感覺到身上殘留着戚文晟胸口的熱度。

“嗯,那就行。”戚文晟把豆兒抱在懷裏,感覺着豆兒偏輕的體重,又想到豆兒吃的單一又缺乏營養,戚文晟就心疼上了,他想以後他非得把豆兒養成個大胖小子。

之後戚文晟把秋溪送到了山腳下,秋溪抱過豆兒與戚文晟道別,感受着身後來自戚文晟的長久注視,秋溪不覺彎起了嘴角。他覺得他之前對戚文晟有過的疑惑,已是霍然開朗,戚文晟是大家族裏出來的人,當然風度就不一般了。

戚文晟一直望着秋溪,直到那個身影變得越來越小,天地之間明明還有群山和樹木,但戚文晟的眼裏只能裝的下秋溪一個人,而且從此以後都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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