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3章 歸來
“誰呀?這大晚上的,還讓不讓人睡覺了。”鄭大富披着外衣往院門那走,滿臉不樂意的嘟囔着。
這時就聽拍門的動靜停了,門外一個聲音略顯激動的說道:“大哥,是我。”
咣當一聲,鄭大富絆倒在了臺階上,半晌後才爬起上半身,哆哆嗦嗦的問道:“誰?你……你……是誰?”
“幹什麽呢?你這是!”
突然從身後傳來李氏的喊聲,又把鄭大富吓得渾身一個激靈,他回頭看着李氏,喉嚨裏有話往上湧,可是卻又被一口氣堵的發不出聲音。
李氏黑燈瞎火的快步往前走,生氣鄭大富開個門都不利索,之前有她娘家人就在半夜裏來找過她,她怕這次又是娘家那邊出了什麽事情。
門外的人好似等的十分焦急,聽見李氏的說話聲,他趕緊又說了一句:“大嫂,是我,快開門呀。”
“我地個娘嘞!”李氏冷不防的聽到這個人聲,立馬一腳就踩在了鄭大富的腿上,摔趴在鄭大富身上的同時,可算是把鄭大富喉嚨裏憋的那句叫喊給壓了出來。
“啊——唔唔——嚕嚕——”
“你給老娘閉嘴!”李氏一把捂住鄭大富的嘴,壓低了聲音怒道:“你是想把人招來呢?還是想把鬼招來呢!”
最後一句話說完,兩個人本就顫巍巍的心裏皆成了咚咚亂跳,又不約而同的看向了黑漆漆的大門。
黑天半夜的,死了快一年的鄭大貴,突然又跑回來敲門,讓這虧心事做多了的兩口子,怎麽不被吓得夠嗆。
“大哥,大嫂,是我,大貴啊。”
這聲音雖是隔着門板傳過來,可李氏和鄭大富這次卻是聽得真真切切,與過去每日聽到的絕對是毫無差別。
李氏到底比鄭大富的膽子大了一點兒,她掐着鄭大富的胳膊,将信将疑的問道:“你……你真大貴?你不是……不是死了麽?”
此刻的李氏,腦子裏居然還有功夫冒出了一個怪異的念頭,她倒巴不得這個鄭大貴是鬼,想要是鄭大貴的真人回來了,那她不就賠大發了。
可巧的是天不遂小人願,門外站着的還真就是鼻子裏喘着熱氣,腳下有一片黑影的活人鄭大貴。
又隔着門板你問我答的,李氏和鄭大貴說了幾句話,最後肯定了這真的是鄭大貴回來了,鄭大富的心裏稍有動容,壯着膽子的給開了門。
只是當月亮也跟着門開的響動,從黑雲裏冒出來的時候,鄭大富第一眼就看到了鄭大貴的臉上,當即他就是“嗷”的一嗓子,翻着白眼的向後躺倒。
李氏慌忙的伸胳膊接鄭大富,那自然是白費力氣,眨眼的功夫就連帶着她也讓鄭大富給壓躺在了地上,疼得李氏“嘶”的一聲,倒吸一口涼氣。
再看鄭大貴,卻是對李氏和鄭大富的這番動靜熟若無睹,他後腳剛一邁進門檻,趕緊就回身關上大門又插上門栓,那架勢讓不知道的還以為他這是被狼攆了呢。
李氏借着月光一看鄭大貴這兩下利落的動作,心說這也真是個活人沒跑了,想現在她也顧不得那許多了,剛準備開口叫鄭大貴快點兒過來搭把手,就見鄭大貴在她的眼前,一溜煙的跑了。
再聽着鄭大貴跑回了他那屋,“咣”的一下把門也給關上了,李氏腦袋發懵了一會兒後,随即又是心頭火起。她推了幾下鄭大富見沒有反應,最後氣得照着鄭大富的肉臉上就狠狠地扇了下去。
片刻後,李氏扇得手心手背都發疼了,才見鄭大富長出一口氣的緩緩轉醒。
鄭大富迷迷瞪瞪的,特希望剛才是自己做的一場噩夢,可是看着那邊,之前死氣沉沉的屋子裏透出的微弱光亮,還有窗紙上映的一個大黑人影,他不禁喃喃自語道:“這事兒不對啊……”
忽然一陣涼風吹得李氏和鄭大富連連打哆嗦,兩個人趕緊互相攙扶着爬起來,快速的跑回了屋中,之後就裹着被子,大睜着眼睛盼天亮。
這一夜有人睡得踏實,有人也是和鄭大富兩口子一樣,睡夢中就被驚醒了,惹得他們一大早的,見面就開始抱怨。
“哎,你們昨晚聽見沒有?那是誰鬼叫呢?”
“那還聽不見?也不知道是哪個缺德貨,可把我們一家子給吓得不輕。”
“我聽着像是馬老三吧?準是又喝多了,回來一路撒酒瘋呢。”
“我聽着也像是他,他也就這點兒能耐了。”
“哎,哎。”有人忽然壓低了聲音,示意身旁的人都圍過來,幾顆腦袋聚到一個堆兒,就聽這人又說道:“你們聽見他嚷嚷什麽沒有?是不是說詐屍……”
話音被一陣清脆有力的鈴铛聲打斷,剛被帶動的情緒緊張兮兮的人們,立時都驚了一下的順着聲音傳來的方向看去。
在看到來人是誰的時候,這些人的心裏不禁都有些發毛,想這不就是一個現成的詐過屍的麽。
“文晟,你說他們怎麽了?”看着那幾個村民一見他們過來,呼啦一下全跑了,讓秋溪覺得十分的莫名其妙。
“別管他們。”戚文晟語氣厭煩,想起他剛來到這裏的那幾天,有的村民見了他也是這副模樣,不知道他們這是又抽什麽風呢。
“嗯。”秋溪點了下頭,忽略了心中剛剛湧上來的那股奇怪的不安,與戚文晟牽着小毛驢繼續往前走,今天早上家裏的事情不多,他想把戚文晟送到村口再回去。
兩個人路過田地旁,這時候已經進入了秋收時節,大片的麥田裏呈現着耀眼的金黃色,秋風一起,麥浪滾滾,成熟的氣息撲面而來。
戚文晟上輩子在城市裏長大,從來沒有身臨其境的,感受到過如此喜人的豐收景象。他忽然就覺得自己愛上了這樣的季節,這樣的村落,還有這樣生活。
随手撫過一排顆粒飽滿的麥穗兒,戚文晟的心裏就猶如這些麥穗兒一樣的鼓鼓漲漲,他所有美好的感覺都是因為心裏裝着身邊的這個人。
“秋溪。”戚文晟拉上秋溪的手,停下腳步對他說道:“再有兩天房子就能蓋好了,到時候讓我娘選個近點兒的好日子,咱們就成親吧,好不好?”
注視着秋溪的雙眼,戚文晟一句話說得喉嚨口都是熱熱的,希望秋溪能接受他這個簡單又極為真摯的求婚。
雖然早就知道戚文晟蓋房子是為了什麽,但此時又聽到戚文晟親口對他說的要成親,秋溪倏然眼眶一熱,彎起嘴角,欣喜的說了一聲“好”。
“答應了可不能反悔啊。”戚文晟也是心中激動,托起秋溪的手,在他的手掌心裏重重的印下一吻。
怎麽會反悔呢?秋溪想自己要什麽沒什麽,他又這麽喜歡戚文晟,他才不會反悔呢。
天特別藍,雲特別白,戚文晟的心裏特別美。與秋溪在村口分別後,他騎着小毛驢,哼着一首臨時自創的小曲,繼續賺養家錢去了。
秋溪望着戚文晟的身影,直到他轉去山的另一面。想到自己很快的就能與戚文晟成親過日子了,秋溪怎麽也收不回去臉上冒出來的那個笑窩。
自打剛才手掌心上被戚文晟親了一口後,秋溪一直都緊攥着手沒有松開,他一點也舍不得讓戚文晟那甜蜜的熱度消散。
走回村裏的時候,秋溪看到一處土牆旁圍了不少的村民,他壓下彎起的嘴角,從村民們的旁邊走過,很難不聽見他們七嘴八舌的說話聲。
“哎!哎!睡得這兒幹嘛呢?”
“就是,馬老三,你趕緊起來。”
“昨晚你瞎吼什麽呢?這是肚裏灌了多少黃湯子?”
秋溪随意的往人群那看去,就見一個破敗的草棚裏果然是蜷縮着一個人,有個村民正撂下鋤頭,要進去看看那個人的情況。
就在這時,秋溪本來已經扭回了頭,快要走過人群,忽然就聽一聲刺耳的叫喊從草棚那傳來。再轉頭看去,人們慌的都往後退,而草棚裏跑出來的那個馬老三,蓬頭垢面,滿臉驚恐的又嚷道:“詐屍啦——詐屍啦——有鬼!”
大白天的,人們聽到這話倒也沒覺得有多害怕,秋溪與衆人一樣,都覺得馬老三這是酒上頭了瞎鬧騰。
有不少村民都呵斥馬老三別胡說八道了,他們一時都不太相信一個酒瘋子的所言。
不過馬老三接下來的一句話,讓衆人立馬都沉靜了下來,讓秋溪更像是被兩根長釘,死死的釘在了地上一樣。
“鄭,鄭大貴,鄭大貴回來啦!”
“鄭大貴回來啦——”馬老三瘋跑着,口中不停地重複着這句話。
村民們呆愣的看着馬老三,想他怎麽偏偏的就說是鄭大貴回來了?
忽然又有個顫巍巍的聲音冒了出來:“昨兒個……昨兒個晚上,我聽見……聽見好像是鄭大富也……也嚷嚷來着。”
秋溪緩慢的看向說話的這人,是他認識的,一個十二三歲的小子,他們一家子都是老實本分的人,就挨着鄭大富家住。
這孩子的爹在衆人詢問的眼神下,也跟着點了點頭。這下人們的想法就不一樣了,看來指不定那馬老三說的還是真的。
村民們立時慌慌張張的散去,都想着白天趕緊幹活,晚上就不要出門了。
只剩下秋溪一個人心情複雜的站在原地,手掌也不知道是什麽時候松開了,秋風趁機掃過他的手心,帶來的是比寒風還刺骨的溫度。
秋溪又緊握起拳頭,想事到如今,他不怕鄭大貴的鬼,只怕鄭大貴的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