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4章 冒壞
鄭大貴回來了,馬老三的這句話一直在東榆村裏傳了五天。
村民們從最初聽到後的人心惶惶,到兩三日後慢慢變得将信将疑,又到現在第六日的頭上,誰出門相互碰見了,都得罵一句馬老三這純屬就是喝多了胡亂放屁。
而人們之所以這樣,是因為不管白天黑夜,還是鄭大貴的活人或是鬼魂,就再沒有一個人看到過他的。
想想他們這些天來,一到了太陽落山就趕緊鎖好門窗,夜晚又提心吊膽的入睡,弄得大夥兒白天上地裏幹活都沒精打采的。
不過又讓村民們感到納悶兒的是,鄭大富他們家的大門,可是連着好幾天都沒有打開過了。
關于這一點的原因,其實秋溪倒是能猜測的出來,李氏為人極好面子,現在村裏人都因為那首“童謠”而笑話她,想她肯定是怕出門見人。
只是連鄭大富也沒有露面,這又是讓秋溪想不通的地方。鄭家田地裏種的稻谷是收割了一半的狀态,任由沒收的稻梗荒着和鳥兒成群結隊的來吃谷子,這可不像是鄭大富兩口子的會做出來的事情。
那他們家到底是怎麽了呢?會和馬老三說的鄭大貴回來了有關系嗎?馬老三那晚看到的真是鄭大貴嗎?
秋溪一個人站在戚家的後院裏,望着鄭大富家房頂上飄出的炊煙,心裏充滿了疑惑和不安,半天他都沒有注意到戚文晟出現在了他的身後。
“你這可都快成望夫石了啊。”而且望的還是前夫,戚文晟覺得看不下去了,肚子裏就像是剛喝了一碗酸湯。
秋溪心中一驚,趕緊收起惆悵的思緒,就聽腳步聲又從身後傳來。
“好啊,我還尋思着你是回屋給我做衣裳去了呢,沒想到原來你是偷偷的跑來這裏,看姓鄭的他們家呢。”
完了,戚文晟感覺這個酸湯裏,醋的濃度太高了,這下酸味都泛到了他的嘴裏。
“不是……”秋溪慌忙解釋,“我是來喂驢子呢。”怕戚文晟不信似的,他說着還搖了搖手裏拿着的青草,就是眼神閃躲的不敢看戚文晟。
戚文晟好像瞬間被惹着了一樣,一把抓過秋溪手裏的青草就甩到一邊,然後捧上秋溪的臉,強勢的讓他看着自己。
“瞅你這幾天心事重重的,不就是一個酒鬼說的胡話麽,你怎麽還這樣往心裏去了?”戚文晟注視着秋溪隐隐透着委屈的眼睛,心裏的那股氣一下子就軟了下來。
秋溪還以為自己隐藏的很好,哪想到早就被戚文晟看出來了,他遲疑着問道:“那你說……”
“別管他是人是鬼。”戚文晟打斷了秋溪,“他是誰也跟你沒有絲毫的關系,別怕,任何事情都有你老公我在呢。”
被戚文晟給喂了一顆甜味的定心丸,很有效的就趕走了秋溪心底的擔憂,他胳膊纏上戚文晟的腰,“嗯”了一聲,露出了一個舒心的笑容。
“這樣就對了。”戚文晟滿意的用拇指蹭着秋溪的笑渦。
秋溪忽然想起來戚文晟剛剛說的那一句話,趕緊澄清的說道:“我從來只有一個夫,那就是你。”
戚文晟看到了秋溪眼中倒映的自己,一排牙齒白白的,臉上樂的像是開了花。他覺得此刻氣氛升溫到該是接個吻了,于是戚文晟緩緩地覆上了秋溪的嘴唇。
近距離的看着秋溪閉上眼睛後的濃密睫毛,戚文晟這次吻的輕柔,他時而咬磨着秋溪軟綿綿的上嘴唇,時而又用舌尖掃弄過秋溪粉色的齒龈。
秋溪沉浸在戚文晟的這番似水的柔情中,他享受的閉着雙眼,不知道戚文晟的眼睛又盯向了他剛才看的那個地方。
戚文晟依舊愛意綿綿的吻着秋溪,只是眼裏凝聚上了一層寒氣。他有種預感,馬老三說的話不會是空穴來風,他倒是希望別管鄭大貴是人是鬼,趕緊出來溜溜,別妨礙他到時候娶媳婦兒。
現在新房子已經蓋好了,戚文晟每天都心情好着呢。不過此時他眼睛看的那個方向,就在那戶農家宅院裏,有人的心情可實在是不怎麽樣了。
這會兒就見李氏,用暗恨的眼神盯着鄭大貴那屋的房門,這幾日她過得堵心的厲害。
自打鄭大貴回來之後,連着五日裏他除了一到飯點兒才竄出來,平時就緊關着門窗在屋裏待着。而且李氏看他就像是逃荒回來的一樣,每頓飯吃得比鄭大富還多,眼瞅着家裏的糧食就下的飛快。
李氏覺得鄭大貴肯定有問題,那晚在門外,他說自己是讓山賊給撸走的,這次又是趁機偷跑出來的。當時聽鄭大貴這樣說,李氏害怕的也沒功夫細想,後來這幾日她一琢磨,那官府的人告訴他們死的那個鄭大貴又是哪裏來的?
“哎,我問你,你那時候去看的那……那個屍體,到底是怎麽回事?”李氏皺着眉頭問鄭大富。
鄭大富聽了李氏這話,忽然就打了一個哆嗦,他現在特怕回想起他去認屍的那個場景,再說他更還想問這是怎麽回事呢。
“瞧你那點兒出息!”李氏用手指一戳鄭大富的腦門,想起他那晚被吓暈過去了就覺得來氣。
鄭大富被戳偏了腦袋,不敢言語,心說李氏根本就不懂他為什麽會被吓成那樣。想當初他去認屍的時候,那個鄭大貴的臉可是被砸的稀爛,他只看了一眼,就吓得差點兒沒在官差的面前尿了褲子。
“地裏五天都沒收了,你打算拖到什麽時候!”李氏說着,眼睛又瞅向門外,語氣變得更沖了,“天天就知道吃!家裏的活不用幹了?這是等着誰伺候呢!”
鄭大富偷偷的摸上自己的臉,心裏埋怨道:你把我打成這副模樣,讓我還怎麽有臉出門?尤其是想起虎子笑話他成了顆豬頭,鄭大富的心裏頭就也來火。
“明日……明日我再去吧。”鄭大富讷讷的開口,奈何對于李氏,他是敢怒不敢言。
李氏重重的長出一口氣,想這日子怎麽就過得這麽不順心了。正好這時虎子又跑了過來,吵鬧着要出門去玩兒,李氏對虎子那日沒頭沒腦的跟着罵她更是有氣,低頭把虎子又給呵斥了一頓。
她在心裏暗罵戚文晟簡直是缺了大德,全賴他編的那個什麽狗屁童謠,現在村裏村外都傳遍了,沒有一個人不笑話她的。害得她都不敢出門,就連有時夜裏做夢,都是一夥孩子嘻嘻哈哈的罵着她是蛤蟆和母王八。
李氏越想越覺得心口堵的厲害,她剛要再張口數落虎子,忽然就見她原本一直倚着門框的身子,一下就站直了。
“哎呀!”李氏一拍巴掌,臉上露出了多日不見的喜色。
鄭大貴回來了,這下秋溪和戚文晟不是就沒有好日子過了?
“啊哈哈哈哈哈哈——”李氏放聲大笑,想她怎麽就把這茬兒給忘了啊。
“好啊,好啊。”李氏心說鄭大貴回來的可真是時候,管他有沒有問題呢,先攪和了秋溪他們再說。
這樣想着,李氏可是來了精神,沖着鄭大貴那屋就喊上了:“大貴,大貴呀。”
鄭大富和虎子抱在一起,仿佛受了驚吓一樣的看着李氏,就見李氏笑着奔去了鄭大貴那屋。
“大貴呀,快給嫂子開開門,嫂子可是有要緊的事兒和你說呢。”李氏興奮的兩手拍門。
“大貴,大貴?”李氏心急又把耳朵貼的門上,沒聽見屋裏有什麽動靜,心裏暗罵了一句鄭大貴病的不清,她都這樣叫門了還不說來給開門。
李氏根本也等不及的,到了晚上吃飯的時候再和鄭大貴當面說了,她瞬間改換情緒,以一種為鄭大貴抱不平的口氣說道:“大貴呀,嫂子知道你這一趟出去受苦了,可你那個媳婦兒真是不應該啊,你前腳剛走,他後腳就跟人勾搭上……”
李氏的說話聲戛然而止,因為鄭大貴猛的就開門出來了。
“哪兒呢!我媳婦兒去哪兒了?”
李氏被鄭大貴氣勢洶洶的樣子吓得一愣,但很快她就欣喜的反應過來,看鄭大貴這樣可是有戲呀。
不過就是鄭大貴緊接着冒出來的一句話,讓李氏又覺得有些摸不着頭腦。
“秋月呢?他跟誰勾搭上了?”
“什麽……什麽秋月?”李氏的一只胳膊都讓鄭大貴給掐上了,對上鄭大貴又變得有些瘋癫狀的模樣,李氏心頭發緊,磕磕巴巴的說道:“你……你娶進門的那個媳婦兒,不是……不是叫秋溪麽?”
“秋溪?”鄭大貴慢慢的松了手上的力道,看着院子裏,像是回想着什麽一樣。
李氏啞然,敢情鄭大貴連秋溪是誰都給忘了啊,那這還行?她一面仔細的觀察着鄭大貴的神色,一面給鄭大貴提醒道:“就是你去年頭出門做生意前,娶的那個秋家溝的秋溪呀。”
李氏見鄭大貴的眼神閃了一下,随即總算是露出了一副了然的表情。
“哦……是他呀。”鄭大貴是想起來了,又問李氏:“你說他怎麽?”
那能有李氏不胡說的麽,于是她添油加醋的,無中生有的,可是把秋溪和戚文晟兩人的愛情故事好一番的歪曲。
李氏說完後,看着鄭大貴陰沉下來的臉色,還有緊握住的雙拳,她是止不住的心頭竊喜。望向戚文晟家的那邊方向,李氏仿佛已經看見了,馬上就要上演的一場精彩的大熱鬧。
……
到了第二日晌午的時候,村裏還真是先熱鬧上了。
而現在能給東榆村裏,三天兩頭的就制造熱鬧的人,也非戚文晟莫屬了。
這回戚文晟的舉動,可又是讓不少的村民們看了眼饞、羨慕的不行,唯有秋溪一個人覺得心裏面滿是驚喜。
“這是……這怎麽……”秋溪看着戚文晟找人用兩個大板車拉回來的家具,一時都不知道說什麽好了,他這輩子哪見過這麽漂亮的家具呢。
戚文晟這次買家具是沒有提前告訴秋溪的,他目的就是想給秋溪一個驚喜,看着秋溪這麽喜歡的模樣,戚文晟覺得這就值了,不枉費他花的大價錢。
“不是還有那些舊的家具能用麽?”秋溪摸了摸一張方凳,他雖然沒有見過這種樣式和材質,但也是能分的出來這東西是有多好的,想戚文晟肯定沒少花費。
戚文晟正指揮着幾個夥計把家具擡進新房子裏,聽後對秋溪理所當然的說道:“你是我的新媳婦兒,當然是什麽都得準備新的了。”
知道秋溪上一次的婚事裏,摻雜了太多的無奈和委屈,戚文晟就想盡自己最大的能力,這次給秋溪最好的。
戚文晟的一句“新媳婦兒”,有種快要把秋溪說哭了的沖動,想戚文晟從來都沒有介意過他是嫁過人的。
一看秋溪變得濕漉漉的眼眸,戚文晟就知道他想什麽呢,真是個小傻瓜,都不知道自己有多招人喜歡,嫁過一次人又算的了什麽呢。
要不是看此時周圍的人太多,戚文晟真想把秋溪抱進懷裏,親一親他那潮濕的眼睫,說兩句動人的情話。
秋溪感受到了戚文晟眼中的情意,他悄悄地用手指勾了勾戚文晟的手指,聽着四周傳來的嘈雜人聲,他做這樣的舉動,感覺自己的耳朵肯定都紅了呢。
可是就在突然之間,人聲一下子又靜止了,秋溪正覺得奇怪,下意識的擡頭一看,緊跟着他就是心口重重一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