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章 、06
還不到上課時間,鄭雨薇也不知道為什麽說好要去打球的池惟會突然去而複返。
根據他出現的時間來看,大概是還不到球場就半路折回。
她忽略了,班裏不知道有多少他的眼線。
明明他就那麽站在那裏什麽也沒做,但她往他靠近的每一步卻都像是光腳踩在一地的碎玻璃上,每一步都要咬緊牙關,走一步想一步,他會幹什麽呢?
等她終于走完這短短的幾步出了教室門,還來不及為自己辯解些什麽,就被他一把拽走。
“啊——”
鄭雨薇沒忍住尖叫出聲。
他拽的是她受傷的左手。
那手之前受了傷還沒好,盡管已經不再往外流血了,但是傷口還未完全愈合,也沒結痂,被他這麽不管不顧地用力捏緊了拽着拖走,那傷口就好像又直接裂開了。
鄭雨薇額頭上冒出大滴的汗水,眼眶一陣酸澀,疼痛來得那麽突然那麽強烈,以至于她下意識的生理反應就是流了淚。
池惟不管不顧地将她拽着往樓下走,一直到下到一樓都沒停下。
沿途有人向他們投來各種各樣的眼光,然而鄭雨薇完全顧不上那些,全身心的注意力都落在受傷的那只左手上。
“池、池惟……”鄭雨薇咬牙吸着氣,疼痛讓她無法連續而完整地說完一句話,只能一邊吸氣一邊顫抖着開口,“我、我疼。”
汗水不斷地從她額頭落下,混着淚水,讓人分不清,她到底是哭了還是沒哭。
池惟眼裏一團火熊熊燃燒着,此刻什麽都聽不見,執着得只想做這一件事。
對于鄭雨薇的乞求和痛苦,他就仿佛走火入魔一般,什麽都不在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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夏季的晚風溫柔,但卻帶着還未散盡的白日燥熱,鄭雨薇感覺自己後背已經全被汗打濕了,就好像在火爐上面炙烤,半點由不得她自己翻身。
這條路好像沒有盡頭,不知道目的地是哪裏,會不會停下。
終于,鄭雨薇感覺自己的左手已經疼得麻木時,池惟終于停了下來。
卻不是溫柔平靜地停下來,而是拽着她手的那只胳膊用力一甩,好像憤怒地丢掉什麽垃圾,那麽急切。
鄭雨薇先是撞到了牆上,随後天旋地轉一般地滑坐在地。
這是學校裏一處比較偏僻荒涼的地方,還未翻新的破舊教學樓瞧着搖搖欲墜,平常都被當做危房禁止學生靠近。
斑駁的牆面牆灰已經脫落,爬滿了青蔥的植物周圍,有高大且枝繁葉茂的樹木在周圍生長着。
太陽不能完全照射過來,光線昏暗,就像人間煉獄。
這樣破舊的地方她六歲以前很常見,但此刻卻覺得前所未有的陌生。
鄭雨薇閉了閉眼,剛剛後腦勺撞到了牆上,有一些短暫的眩暈。
至于疼痛,她感覺自己好像已經麻木了。
池惟居高臨下地站着,看了她好一陣,随即雙手抱頭,狠狠地抓了抓頭發,在她面前蹲了下來。
“為什麽。”他的語氣像是壓着十足的怒火,牙關咬緊,從齒縫裏鑽出來似的,“為什麽要收別人的花?”
鄭雨薇破天荒地沒有立即搭理他,而是低着頭,抱着膝蓋,就這麽蹲坐在地上。
大概是她這副油鹽不進的樣子太過氣人,池惟本來松開的手又抓了上來,将她的手腕捏得緊緊地:“我在問你話呢。”
經過剛剛那一場拖拽,鄭雨薇感覺自己此刻心跳都是機械地在跳動,她感覺不到自己是一個鮮活的生命,更像是一個被人操縱的提線木偶。
有點破罐子破摔的意思,她語氣平靜地答到:“你殺了我吧。”
“如果可以的話。”池惟将他捏住的那只手腕壓到牆上,聲音忽然變輕了,“我真的想。”
鄭雨薇仰頭靠着牆,心如死灰一般閉上雙眼,“你動手吧。”
她的表情是那麽平靜,看不出半點恐懼,也看不出一絲一毫的掙紮,反而讓人覺得,這是她渴望的事情。
池惟當真掐上了她的脖頸。
她的肌膚細膩白皙,脖頸纖細又長,給人一種,輕輕一捏,就會捏斷的感覺。
這一刻終于到來了。
鄭雨薇嘴角竟露出了淺淺的笑,呼吸變得很平緩。
脖頸上池惟的手收緊了,他的手在這大夏天的下午,滾燙如烙鐵,好像還有一些細細的汗,鄭雨薇覺得黏黏的不舒服。
不過也沒關系了,這一切終将結束。
她閉着眼睛看不見任何,但明顯感覺到,光線更暗了一些,隐約間,他的呼吸也更近了。
空氣也越來越稀薄,甚至連呼吸都變得困難。
“鄭雨薇。”池惟忽然開了口?,聲音裏聽不出剛剛的怒氣,呼吸噴灑在她臉上,這樣近,“你怎麽可以這樣。”
說完,他掐着她脖頸的手慢慢地松開了。
沒等到被了結,鄭雨薇睜開眼,一下撞見池惟那雙深不可測的眸子裏。
他的眼神充滿侵略感,像是一只被激怒的野獸,讓人覺得,只要稍微動彈一下,就會被他撕碎。
頭頂的樹葉縫隙裏投下來星星點點的光,有風拂過,鄭雨薇忽然聞到了生命的氣息。
她猛地呼吸着,想要把這些空氣全都吸進去似的,那樣渴望又急切。
“我還以為你真要死了,一點反應也不給,”池惟嘲諷道,“沒想到你還是渴望呼吸。”
鄭雨薇沒辦法開口說話,嗓子幹澀又疼,甚至感覺有些血腥味,又像是有什麽東西哽在那裏。
直到完全平複了呼吸,她才看着池惟,以一種無所畏懼的姿态道:“我要去上課了。”
“我讓你走了?”
“你還要幹什麽?”
“花是誰送的?”
鄭雨薇如實相告:“不知道。”
“不知道你收別人的花?”池惟嗤笑一聲,眼神輕蔑又嘲諷,“不過是一些破花罷了,你竟然也喜歡,你就那麽不值錢?”
“我不喜歡,我也沒收,他們硬塞給我的,如你所見,我全都丢到了垃圾桶。”
“你覺得我會信嗎?”
“那是你的事情。”
經歷過剛剛生死關頭的那一遭,鄭雨薇現在內心十分平靜,對他說話也是毫不客氣,不再畏縮。
但這顯然不是池惟想要的結果。
“你哄鬼呢!”池惟忽地又掐上了她的脖頸,這一次是直接收緊了力道,“你一定背着我有人了對不對,他給你的底氣?”
但這一次鄭雨薇不想死了。
她不停用力拍打着池惟,想讓他松開自己,使盡全力去掰他的手,但毫無作用。
池惟狠狠地盯着她,眼神恐怖如同想要将她生吞活剝。
空氣被抽離,力氣也漸漸使不上來。
真正瀕臨死亡的這一刻,她才發現,其實自己還是想要活下去。
池惟手背上的青筋都暴了起來,讓人毫不懷疑,他馬上就要掐死她。
時間在流逝,池惟另一只手顫抖着,渾身的肌肉都繃緊了。
突然間,他卻一下松開了手。
“咳咳咳——”鄭雨薇再也支撐不住,直接癱在地上不停咳嗽喘氣。
“我不會讓你如願的。”池惟說,“我們來日方長。”
他說完那句話并沒有離開,而是立在原地等待,直到鄭雨薇從地上爬起來。
經過剛剛的那些事,鄭雨薇左手的傷口已經裂開了,包紮起來的地方紗布被血跡染紅了一大片,看起來觸目驚心。
池惟要伸手過來拉她的手腕查看情況,被她躲開了。
怕他又發瘋,她只好小聲喊:“疼。”
池惟面上閃過一絲不悅,強硬道:“我看看。”
說着便不管不顧地神抽捉住她手腕低頭查看。
“你如果聽話一點,不會有這麽多事。”他說,“想要花,問我要,要多少有多少。”
鄭雨薇沉默不語,任由他将自己手上的紗布一層一層拆開。
原本已經要結痂的傷口從暗紅色變成了血紅色,隐約看着還有點要腐化的狀态。
“去醫院。”
池惟說完便拉着她要走,鄭雨薇拒絕:“我要學習,我的題還沒刷完,我要好好準備高考。”
池惟警告道:“你最好不要再激怒我。”
“那我想回教室拿我的東西。”鄭雨薇小聲乞求,“求你。”
池惟最喜歡她這乖順聽話又弱弱的樣子,便施舍一般地應允了。
上課鈴早已經響了不知道多久,學校裏是安靜的,只偶爾會聽見幾聲嗓門大的老師在講課。
鄭雨薇一路沉默着跟在池惟旁邊往教室裏走,剛上了三樓的樓梯,突然幾個人湧了過來。
她定睛一看,總覺得好像有點眼熟。
“不好意思,今天下午的花我們送錯人了,請問您方便還我們一下嗎?金主已經生氣了,本來是要送給另一位美女的。”其中一人帶着歉意地笑說到,“我們會另外送您一束花,當做賠償。”
鄭雨薇愣在原地,這一刻,她終于感覺到了什麽是命運的無情捉弄。
“我丢——”
她想說她丢掉了,剛張口,池惟忽地一拳頭捶到那人身上,緊接着直接把他按倒在樓梯上狠狠地打了幾拳。
“你他媽是哪裏來的蠢貨,花都能送錯?”池惟一邊罵着一邊不停手地打,仿佛剛剛在鄭雨薇那裏沒發洩完的怒氣全都要在這個人的身上發洩出來。
“如果你的這雙狗眼不要了,老子給你挖出來!”
“你他媽長着一張人臉,怎麽就安了個豬的腦子!”
一旁的另外幾個男人見狀要去幫忙拉開他,然而他就像是一條瘋狗,見誰打誰,拳打腳踹。
鄭雨薇慌忙上前想幫忙,差點被他一拳捶到地上。
“池惟!”她只好站在一旁叫他,“你不是要帶我去看醫生嗎,我手好疼,我不要回去拿東西了,我們現在就去看醫生好不好?”
池惟又狠狠地揍了幾拳,起身時擦了擦嘴角的血跡,指着他們道:“這事兒沒完!”
随後一把拽過鄭雨薇的手就走。
燕回的辦公室裏,陸君白正龇牙咧嘴地照鏡子,原本風流倜傥的一張臉現在布着幾塊烏青。
他一邊在心裏腹诽燕回不講兄弟情義,一邊心疼自己這張臉,拿着小棉簽在那兒輕輕地給自己擦傷口。
燕回看也不看他,還在忙工作。
安靜的辦公室裏突然響起中二的手機鈴聲:“我李逍遙可以對天發誓,從今以後絕不……”
沒等手機鈴聲響完,燕回就投來了刀子一樣的眼神。
陸君白馬上瑟縮地按了接聽。
“什麽,被揍了一頓?”陸君白足夠聒噪,惹得燕回眉頭皺了起來。
“那你們也太沒用了吧,幾個大男人,還打不過人家一個臭小子。”
“行了行了,醫藥費一會兒我讓助手打給你們。”
陸君白嫌棄地接完電話正要挂斷,那邊又說:“那小女生手受傷了,我看見在流血,左手手掌心,好大一個傷口。”
他倒是沒開免提,但音量調得大,辦公室裏又足夠安靜,燕回就聽見了。
陸君白正要說“關我屁事”,明顯感覺到有一道冰冷的視線落在自己身上,沒說出口的話又咽了回去。
他偷摸地看了燕回一眼,發現他正瞧着自己,便試探着将手機遞過去:“要不三哥你來接?”
燕回理都沒理他。
陸君白尴尬地扯了扯嘴角,将手機收回來,摸摸鼻子,又關心了幾句鄭雨薇的情況,随後将電話挂斷。
“三哥……”陸君白悻悻地從辦公桌上探過去一點,瘋狂試探着,“你該不會怪我吧?”
沒有得到回應,他更忐忑了,舔了舔嘴角,再接再厲:“這我哪知道啊,不也是好心麽……”
說着說着,聲音就小了,心虛到不行。
“那個……要不我……”陸君白翻出手機上的訂票軟件,“我去看看?”
燕回終于擡眸看了他一眼,語氣很平淡:“陸小五。”
“哎我在!您說!”
“立刻離開我的視線。”
“好嘞好嘞!”陸君白求之不得,麻溜地就滾了。
燕回捏了捏鼻梁,在一旁的文件堆裏翻了翻,抽出一個文件袋。文件袋上赫然寫着兩個字:池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