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7章 、16
池家的別墅區很大,?在這偏僻的角落裏,人很少,只有幾個女傭,?點着一盞不怎麽明亮的燈,?湊在一起洗着一大堆有段時間沒用過的碗碟。
鄭雨薇躲在一顆樹後面,?被低矮的花草遮住,?只露出小半個頭。
其中一個女傭說:“我早就想說了,?我們家少爺應該不是先生和太太的親生兒子,整張臉,?除了眉眼和先生有點像之外,就沒什麽地方像了。”
“這跟先生好歹還有點像,?跟太太可是一丁點兒不像呢。”另一個女傭插話到。
“哎……”另一個女傭四下看了看,?上身前傾,?小聲招呼她們湊近點,“你們有沒有覺得,少爺跟鄭如意有點像?”
“啊,你這麽一說,我也覺得呢。”
“對對對,怪不得我總覺得鄭如意有點眼熟,?又說不上來。她半邊臉毀了容,看不太明顯,?但是仔細想想,?她的眉眼和嘴巴,?跟少爺豈不是一模一樣?”
“就是啊……難不成——”那人說着一個大喘氣,?“鄭如意是先生以前養在外面的女人?”
“我看着不太像,你們就沒發現嗎,鄭如意對先生好像根本就不關注,?反而對少爺格外上心,看她對她女兒和對少爺,那簡直是一個地一個天。”
“這……”
“在聊啥呢?”從另一邊忽然過來了另一個女傭,打斷了那個女傭要說的話。
幾個女傭你看我我看你,都一副欲言又止的模樣。
這可是在雇主家說雇主的閑話,不是什麽好事,萬一被雇主知道了,那就是個大麻煩事。
“你們幾個不地道啊,有悄悄話還瞞着我。”那女傭裝作不開心的樣子,氣氛就變得有些凝固起來。
這個女傭算是這幾個女用裏面年紀最大的一個,也是他們之中最早進入池家的一個,算是有點威嚴的樣子。
她這麽做出不開心的樣子,幾個女傭就面面相觑,最後其中一個咬牙輕聲道:“我們在讨論少爺的身世呢,周姐,你可千萬別說出去啊。”
Advertisement
“原來是說這個啊?”周姐的表情也有些悵然。
“對啊,周姐,你來池家早,你知道得多,少爺真是先生和太太的親生兒子嗎,怎麽我們幾個看着,都覺得有點不太像啊,反而跟鄭如意還有點像。”
周姐皺着眉頭思索了半晌,嘆了口氣,前後左右都看了一眼,确定沒人偷聽,才小聲開了口:“這個秘密我藏在心底十八年了,眼看着今天少爺十八歲,我倒真有點藏不住了。”
幾人一看,好像這裏面還真有貓膩,連忙哄着她又繼續往下說。
周姐被她們幾個撺掇着,忍不住就将秘密倒了出來:“十八年前,太太旁邊有個很說得上話的傭人,那人叫鄭茹慧,比太太年長一些,管着我們所有的女傭。”
“太太生産那天,鄭茹慧只留了幾個人守着,說太太怕吵,後來生産了,我正好路過,看見鄭茹慧鬼鬼祟祟抱着嬰兒,不知道要去哪裏,我就偷偷跟在後面。”
“然後呢?”
“然後我就看到她抱着嬰兒進了一個房間,再出來的時候,手上還是抱着一個嬰兒,但不知道是不是我的錯覺,總感覺那嬰兒哭聲響亮一些。”
“當時我覺得有些奇怪,就趁她走了以後偷偷在窗戶那裏看了看,裏面居然有個女人,旁邊也躺着一個嬰兒,而那個嬰兒的哭聲就弱一點。”
“池家怎麽會同時有一個女人也跟太太一樣那天生孩子呢?所以我就懷疑,那是鄭茹慧找來的人,将兩個嬰兒調包了。”
“那周姐你怎麽不找太太和先生講這件事說出來呢?”
“天真,鄭茹慧是跟着太太家嫁過來的,這要是在古代,那就是大戶人家小姐的陪嫁嬷嬷,我一個普通的傭人,又沒足夠的證據,這樣做不是找死嗎?我還想混日子賺錢呢。”
“也對啊,不過這麽說起來,一個叫鄭茹慧,一個叫鄭如意,難不成……”
“還有鄭如意那女兒,好像和少爺确實是同年同月同日生說完。”
“除了這個。”周姐看大家都很投入的樣子,忍不住想要做個大漏勺,“你們來得晚,可能你們不知道,其實先生有個早逝的妹妹,鄭如意的女兒跟先生的妹妹長得就有點像。”
“啊?還有這回事?”
“誰說不是呢,先生妹妹也是個可憐人,總之老先生他們就是受不了這個打擊,所以就找了個鄉下地方清閑養老去了,只留下先生他們在這裏經營生意。”
……
鄭雨薇聽不下去後面她們說了什麽。
心跳異常快,仿佛馬上就要從胸腔裏跳出來似的。
她已經不清楚自己到底是真的聽見了還是幻覺,為什麽這世上會有這麽玄幻的事情。
從沒人告訴過她,原來這世界上真的會有人偷換嬰兒,從前看貍貓換太子的故事還覺得誇張,如今這件事竟然呈現在了自己身上。
難怪,難怪鄭如意對她那麽差,對池惟那麽好,還堅持要留在池家任勞任怨認打認罰不肯離開。
原來這一切,竟然是她參與其中做出來的好事!
她本該是池家的大小姐,卻從出生開始就做了一個被鄭如意虐待厭煩嫌棄的棄兒!
難怪那天池有德說她看起來有點眼熟之後,鄭如意就迫不及待地找上錢之琳要将她趕出池家,想來應該就是怕自己留在池家越久,當初的事情暴露的可能性就越大吧?
鄭雨薇忽地感覺渾身一陣涼意,忍不住瑟縮了一下,手不受控制地開始抖動起來。
這件事,她不确定錢之琳知不知道,唯一知道的,就是錢之琳很愛池惟,很讨厭自己。
她現在知道了事情的真相,卻也不敢貿然做些什麽,只怕會适得其反。
該怎麽辦呢?
是按照原計劃離開,裝作沒聽過這件事,還是将這件事說出來?
鄭雨薇拿不定主意,一顆心七上八下亂七八糟,都不知道自己怎麽回的房間。
第二天一大早,鄭雨薇的房門就被敲響了。
她頂着兩個黑眼圈跑過去開門,一眼看見外面站的池惟,心裏怪異極了,像打翻了調味瓶一樣,五味雜陳。
“有事嗎?”就算知道了真相,現在他們的身份還沒變,她只能禮貌地詢問。
“給你。”池惟迅速地塞了一個信封到她手裏,“生日快樂!”
說完也不等她作何反應,就跟後面有人追他似的,一溜煙就跑了。
鄭雨薇一臉懵逼地看着他離去的方向,半晌才回過神來。
手裏的信封是淡粉色的,鄭雨薇拿起來拆開的時候,還有一陣淡淡的香味鑽進鼻尖。
拆開來,裏面只有一張信紙。
池惟從沒給她寫過信,鄭雨薇就有點好奇,到底寫了個什麽。
然後,她就驚呆了。
信紙上只有一句話:我喜歡你,做我女朋友。
沒錯,加起來十個字都不到。
而且,告白就算了,讓她做他女朋友,竟然都不是征求意見的語氣,而是他一貫的自我。
仿佛這不是一句告白和追求,而是對她下達的一個命令,一個需要她服從的指令。
鄭雨薇當即就想撕掉這封信,轉念手一頓,又将這封信好好地疊了起來。
池惟那樣驕傲的個性,今天就算再着急,也絕不可能來追問她到底是否願意答應做他女朋友,那不如自己就假裝沒看這封信,讓他着急一下也好。
吃過早飯池家上上下下就徹徹底底忙了起來,臨近中午,就已經有些親近的朋友們來了。
池有德和錢之琳拉着池惟出去招待客人,鄭雨薇就落得清閑。
今天所有人的注意力都在池惟身上,才沒人管她到底在幹什麽。
鄭雨薇一直旁觀着池有德和錢之琳滿面笑意地周轉在一衆親朋好友之間,他們帶着池惟,那麽開心,那麽和諧融洽,仿佛他們就是真正的一家人。
她心裏是不舒服的,但卻不是因為那樣的親情。
一想到想到自己才應該是這耀眼的主角,是擁有這燦爛生活的人,但她卻卑微凄慘如同蝼蟻一般地茍活了十幾年,她就難以控制地恨了起來。
怎麽會不恨呢,自己在親生父母的眼皮子底下生活了十二年,他們竟也沒能将自己認出來。
不僅如此,還對自己嘲諷輕蔑責罵,甚至想将自己趕出去,只因為覺得自己配不上他們那所謂的兒子。
這樣的事,就算是聖人遇見了,也難以心理平衡吧?
作為一個傭人的女兒,鄭雨薇自然是不能光明正大地出席池惟的生日會的,她只能躲在自己的房間裏,或者是到後廚幫忙幹活。
這場生日會持續到晚上九點才結束,客人陸陸續續地離開了,池惟喝了許多酒,已經醉得在樓上昏睡過去。
傭人們忙着收拾殘局,池有德跟錢之琳在門外送走一波又一波的客人。
鄭雨薇躲在角落裏看着,房間裏是她收拾好的一個背包。
那背包是早已收拾好的,只有一套換洗衣服,自己的一些必要證件,那支帶有“燕”字的鋼筆,那對很值錢的袖扣,以及一些她這十幾年扣扣搜搜存下來的一點點錢。
如今她只是在糾結,到底是趁着今晚池惟醉酒的這個唯一的大好時機套離開這個地方,還是繼續留下來,等待真相大白的一天。
她從昨晚聽見這件事就一直糾結到現在,也沒能做出一個好的決定。
大概是上天看她太過為難,就不用她再做什麽決定,而是直接讓人替她做好了決定。
池有德跟錢之琳送完客人以後,他大概也是喝了不少酒,就回樓上休息去了,只留下錢之琳在樓下大廳。
鄭雨薇将門關上,只留下一條細縫偷看外面的動靜。
她看見錢之琳站在樓下大廳發呆,過了會兒,竟直直地朝着她的方向走了過來。
鄭雨薇吓得立即将房門關緊了,連一條細縫也不留。
那種心慌心悸的感覺又出現了,不知為什麽,她總隐隐約約有種預感,錢之琳過來找她,一定是有什麽大事。
而且,這大事,只能跟她說。
很快,敲門聲就響了起來。
鄭雨薇深呼吸了好幾次,才調整好了情緒,然而一開口聲音還是有點顫抖:“請、請進。”
房門在下一秒被推開,錢之琳直接進了門。
這還是錢之琳第一次進她的這個小房間,一進來就嫌棄地捂住鼻子皺起眉,好像這裏是什麽垃圾場似的,那麽惡心。
“太太,請問有什麽事嗎?”
如今知道錢之琳是她的親生母親,再次單獨面對她時,她的心裏有一種奇怪的感覺。
“你今天也十八歲了吧?”錢之琳開門見山地問,卻又好像不是疑問句,而是陳述句。
“對的太太。”鄭雨薇如實答到。
“成年了。”錢之琳說,“我知道,惟惟喜歡你。”
鄭雨薇立即否認:“沒有……”
“不用否認了,我又不瞎。”錢之琳語氣裏有些不耐煩,也有點不屑,“以後,你不要留在池家。”
這是之前鄭雨薇就偷聽到的內容,所以她并沒有很驚訝,反而裝傻問到:“太太的意思是?”
“還要我說?”錢之琳不悅地瞪了她一眼,“養了你這麽多年,讓你讀那麽好的學校,也夠意思了吧,怎麽,還不想走了,真想當池家太太?”
“沒……我不敢。”
“不敢就行,收拾收拾東西,早點離開,我不希望再看見你。”
錢之琳說完後仿佛一刻也不想在這裏多待,轉身就要走。
電光火石之間,鄭雨薇忍不住叫她:“太太!”錢之琳的右手落在門把手上,倒是停下了腳步,只是卻沒轉過身。
這樣的情況下,鄭雨薇也顧不得更多,直接問到:“如果你有一個女兒呢?”
錢之琳就好像被人刺痛了什麽關鍵的神經,急忙轉過身呵斥到:“住嘴!”
鄭雨薇被她這态度吓得一抖,沒敢再說什麽。
“我只有一個兒子,沒有什麽女兒!”錢之琳狠狠盯着她的眼睛,像是警告一般,“這話我不知道為什麽會從你的口中說出來,但我希望你最好不要再提這件事。”
說完,她便轉過身去打算離開,臨出門時,丢下一句話:“我不會有女兒,假如當初我知道我懷的是個女兒,我會立馬打胎流産,她永遠不會來到這個世上。”
就這最後一句話,鄭雨薇幾乎是立即就斷定,錢之琳知道了,雖然她不知道她是什麽時候知道的,但她已經知道自己才是她的女兒。
她知道了,卻不願意要自己,甚至恨不得再也不見自己,而且迫不及待要做的第一件事,警示親自來趕自己走。
這比鄭如意給她帶來的打擊更大。
鄭如意好歹在知道自己不是她親生的情況下還沒把自己真的餓死,哪怕是因為怕遭報應才這樣做也好。
可是錢之琳,她竟當着自己的面說,早知道自己是個女孩子,就直接打掉,根本不會讓自己有來到這個世界的機會。
她是這樣殘忍,殘忍到自己仿佛根本就不是她親生的。
她沒有把自己當成一條生命,而是當成了一件物品,一件可以随意丢棄的物品。
鄭雨薇一時間緩不過氣來,一陣頭暈猛地襲來,她再也支撐不住,直接倒在了床上,大口地喘着氣。
好半晌,目光呆滞地看着天花板,或者說是樓梯更準确。
整個人如同行屍走肉一般,沒有靈魂,無法思考。
半夜兩點,鄭雨薇背上自己的背包,毅然決然地離開了那個小房間。
池家的傭人們已經忙活完睡下了,整個池家,只有狗還沒睡,門衛都在打瞌睡了。
鄭雨薇沒從正門離開,而是繞到池家的後山,從那一邊的圍牆翻出去。
池家的後山這裏沒什麽人看管,只有監控守着,由門衛統一管理。
鄭雨薇将早已準備好的毛巾搭上去,擋住了其中一個會拍到自己□□的關鍵攝像頭,然後才抓着藤蔓,踩着鋼鐵圍牆的縫隙爬了上去。
這時候門衛在打瞌睡,根本不會注意到其中這樣的一個攝像頭被蒙住。
整個過程,鄭雨薇的心都跳得很快。
哪怕這時候根本不會有人注意到她消失不見,哪怕錢之琳本來就要趕她走,她還是覺得,像做賊一樣,小心翼翼,生怕弄出什麽動靜。
鄭雨薇原本想晚點離開,畢竟這深更半夜的,她也怕自己不安全,但沒辦法,池惟喝醉了酒睡得早,她怕池惟半夜醒來發瘋,想起那封告白信要來找她。
她顧不得許多,只有早早行動。
不安全就不安全吧,反正池家也不是什麽安全的地方。
好歹出去了,還能有點生的希望。
不出去,往後餘生,她不敢想象會是什麽煉獄。
從圍牆翻出來,是一片草地,再往外走幾米,就是盤山公路。
這是一片富人區,周圍還有別人家的別墅,處處都是監控。
那些人家跟池家有交情,鄭雨薇不敢貿然亂走,以免被監控拍到。
最需要注意的,是他們有的人家養了看門狗,可千萬別被狗發現了大聲吼叫起來驚醒了保安,那可就是真的糟了。
走出這片富人區,再往外,就是寬闊的公路,那裏也許會有黑車。
黑車不安全,鄭雨薇明白這個道理,所以不到萬不得已,她不會上去。
事實上,翻出這片池家的圍牆,她的心就已經是自由的。
這一刻,她甚至覺得,哪怕就這樣死在外面,也比繼續在池家茍活下去好一百倍。
人應該向陽而生!
鄭雨薇這樣給自己打着氣,抓緊了背上的背包帶子,一步一步、小心翼翼地往外走去。
池惟醒來的時候頭疼欲裂,睜眼好幾次才順利睜開,一陣口幹舌燥的感覺席卷而來。
他按開床頭燈,床頭櫃上已經有人替他準備好了水,他端起來一飲而盡,喉嚨幹裂的感覺這才好轉。
他又坐在床上發了會兒呆,轉而拿起床頭櫃上的鬧鐘看了一眼:半夜三點過十分。
這麽早。
他本想再繼續睡,但是又沒什麽困意,反而清醒得很,便幹脆推開門下樓去。
他還記着早上送出去的那封告白信沒有得到回應,這一天太忙碌,都沒空逮住她問答案。
這會兒忽然間又想起了,便也不顧這是半夜三點過,就直接跑去将鄭雨薇的房門敲得震天響。
敲了一會兒,沒人開門。
他又加大了力氣,這回沒把鄭雨薇敲出來,倒是把鄭如意敲出來了。
“少爺,你找她啊?”
池惟皺眉不耐道:“怎麽睡得這麽沉?”
“我來幫你叫。”鄭如意說着直接大力拍門,沒多會兒,吵得錢之琳跟池有德全都下樓來。
“大晚上吵什麽呢?”錢之琳還走在樓梯上就開始吼。
“太太。”鄭如意畢恭畢敬地喊,“少爺找鄭雨薇呢。”
錢之琳的面色微不可查地變了變,随即道:“直接開門不就好了?”
“鎖上了。”鄭如意說。
然而池惟卻瞬間反應過來什麽,一腳踹上去,将那門踹得震了震。
“你幹什麽惟惟!”錢之琳急忙跑過來攔住他,一臉心痛的表情,“你腳不疼啊?”
池惟卻不管不顧,又要去踹那門:“不可能她現在還沒聽見動靜……”
有傭人拿了□□過來将門打開,鄭如意迫不及待地打開燈,本該在裏面睡覺的鄭雨薇,早已消失得無影無蹤。
所有的人都是一臉驚訝的表情,而池惟握緊了拳頭,青筋暴起,一拳捶到牆面上:“給我找!”
作者有話要說: 來了
又是聽着大悲咒寫完的一章
留評論發紅包哦,一直到第十九章都發紅包
忘了感謝地雷了,上來感謝一下,謝謝Sep2小寶貝送的地雷!